第六章 刀头血血铺英雄路(3)
那边崔智忽然脚下一滑,身形微滞。尹右喝一声:“撒手。”右手判官笔电急敲在金背砍山刀上。当地一声巨响,那柄大刀破空飞起,无巧不巧,插在屋顶梁上。夺的一声,深深插入大半尺之多。可见那尹右的确内力惊人,造诣不凡。
崔伟、崔敏方自一惊,只见尹右左手短剑已递到崔智咽喉,于是又为之出了一身冷汗。
崔智败中求生,本来已不能向后仰的身躯,偏偏仗着重身练功,内力甚纯,硬生生向后一仰。尹右剑势已尽,尚差两寸才能刺着敌人咽喉。这厮确是心狠手辣,手腕并不下沉,左手仍然原式不动,右手却翘笔斜指敌人胸膛,但不立刻递出。
现在崔智唯一可逃之机,便是向后纵出,但因他刚才乃是硬往后仰,脚步和身体以及力量全部用岔,目下他不得不向前稍稍挺起半尺,这才能够换力移动。然而对方两般兵器,俱指住自家要害,分明是故意等他自己碰上来送死。纵然他明知如是,但因情势所迫,他势必非向前挺起半尺不可。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厅门外忽有人朗声一笑,这笑声宛如巨钟忽鸣,响彻四山。又清朗又圆满,唯有金声玉振四字才可形容。
就在笑声起时,火狐崔伟眼见孙子大难临头,也自抖丹田大喝一声道:“看暗器。”
尹右久闻火狐崔伟的火器天下独步,他出战之时,早已时留心住火狐崔伟。尤其是越将得手,越发注意。这时如响斯应,疾然一旅身,飚转云翻地反而欺到崔智身后。他的身手快捷无伦,在这一转之时,,左手短剑已街在口中,五指一伸,便扣向崔智后颈。
猛觉和风一拂,自家五指落处,抓住一样柔软如棉的东西。尹右眼光一扫,只见自家手指如钩,所抓的正是一只人手。就在此时,耳际听到厉魄西门渐、火判官秦昆山、雪山雕邓牧等人喝叱之声,他不暇寻思,内力涌出,五指登时增加了三倍力量,兼且手指其硬如钢,硬抓下去。
被他抓住那只人手本来其软如棉,此时随着他力量增加,修然坚硬异常,以尹右那只抓石成粉的铁手,这时也感到不妙。尹右在增加力量之时,目光四射,已瞧见那个伸出手来被他抓住的人,乃是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儒雅公子,年纪只在二十过外一点,那夺目神采,使他心头大震。
就在他看见人家时,一股强风劲冲而至,虽没把他刮动,却遇上崔智抽腰前窜,借这风力一冲,立刻窜将开去。尹右明白这股风力,乃是这人身形动时所带起的,但因那人速度太快,故此人到了之后,风力这才刮到。
这些事原是同时发生,那厢三个大魔头和尹左都一齐跃过来。
这一干人脚未沾地,尹右便因发力后感出对方的手坚硬无匹,赶快撤身欲退。哪知就在他力道消长的些微空隙,那位儒雅风流、调位俊美的公子哈哈一笑,轻轻一挥手,尹右便如断线风筝似的,直飞上半空。
尹左手足连心,收笔咬剑,疾然飞身扑上。只见尹右一直斜斜飞起,直撞到近屋顶处的墙壁上,砰地一声,掉将下来。尹左飞身赶到,一把托住他,尹右此时才能发力,借兄长一托之势,他为风飘落絮之式,落在地上。他的面色已变得青白,大概是出世以来,第一次吃亏。同时这个亏吃得大惨,因为光凭人家这一手,他再练三十年也未必办得到。
尹左见胞弟无恙,吁口大气,回眸而顾时,只见厉魄西门渐和火判官秦昆山。雪山雕邓牧三人都已掣出兵器。形势之严重,此生仅见。他们本来疾向前扑,但因尹右飞起半空,这三人都齐齐一沉气,身形坠地,钉住不动。竟没有一个有敢轻举妄动地直扑过去出手攻击。
那位美公子依然赤手空拳,面上毫不变色,口中朗朗向火狐崔伟招呼道:“师叔请恕弟子石轩中一步来迟,以致尊驾受惊。”
火狐崔伟仰天大笑道:“石贤侄及时出现,正可扫荡妖氛,不必为老朽分心。”
厉魄西门渐手中横持一柄白磷錾,此錾重达五十斤,乃外门重兵刃中最罕见的一种,威力极大。这柄白磷錾多年来,都未发过利市,只因厉魄西门渐是那号称天下第一高手鬼母冷婀座下高弟,一凤三鬼之首,一身功夫尽得鬼母嫡传。光是用双手,天下便少逢能与对抗之人。何况他常年随侍鬼母,轻易也没出手的机会。
这时石轩中一现身,他便不敢不将白磷錾掣出来。火判官秦昆山用的是一对判官笔,雪山雕邓牧则是一柄软硬自如,能斩金削铁的缅刀。以这三个魔头的名望,除非是石轩中出现,否则绝不会同时搬出兵器这么紧张。
厉魄西门渐眼中冒火,他一旦面对这个情仇,真是恨不得一口把他生吞入肚。口中冷冷道:“石轩中你来得正好,爷们找的是你,崔家不过是陪葬罢了。”
石轩中把他们几人细看一眼,特别是因为尹家兄弟的相似而稍稍一顿,然后道:“你们不是我的敌手。现在我石轩中给你们一个机会,便是立刻滚回碧鸡山去,报知鬼母,说我石轩中这次重踏江湖,第一桩事,便是要她解散玄阴教。”他那对神采飞扬的眼睛,顾盼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慑人的威风。同时语气豪雄,不可一世。
崔家三人,都为之目移神夺,暗中崇佩得五体投地。他们乃是石轩中这边的人,这样尚有可说。但尹家兄弟却也为他的侠名英风所镇,不但噤口无声,而且心中泛起一种特别的味道,说不出是祟敬抑是畏惧。
厉魄西门渐狞笑道:“石轩中你虽然武功甚佳,但这样子轻视天下名士,也是不对。凭你练得几年功夫,就敢说赢得我们三人?”
此言一出,厅中诸人除了石轩中外,其余的都大感意外。只因西门渐话中之意,不啻承认石轩中赢得他们每一个人。但三人齐上,则仍可与石轩中一拼。以厉魄西门渐地位名望,尚且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来,如何能不叫人觉得意外。
火狐崔伟虽是笑容满面,却几乎要坠下老泪。他眼见老友传人,英名镇天下。连不可一世的玄明教高手,也在这位大侠面前低头,这一份喜悦,难以言宣。崔智更为感动,满腔热血沸腾不已,暗自立誓此后必定好好练艺,效法这位一代天人般的大侠。
石轩中俊目一扫西门渐,微笑道:“算你识得进退,你们三个人一同上来的话,尚堪一战。但石某一动手,便非留点记号不可。”
火判官秦昆山大叫道:“气死我也,石轩中接我一招。”人随声至,双笔一展,使个“分花拂柳”的招式,直取石轩中下盘四处穴道。石轩中脸色一沉,俊脸凝霜,不管对方出招是如何锐厉,右手硬持敌人攻向下盘的判官笔,身形微侧,左手划将出去。这位一代剑客虽是空手划出,但那只手宛如利剑;风声劲锐,火判官秦昆山大为凛骇,但觉对方刚刚一动,便已无懈可击,赶紧斜掠开去时,一支判官笔已险险被对方夺去。
石轩中仅仅出了一招,就叫在场之人,全都神色变动,崔家三人当然是钦佩喜悦,在玄阴教方面,却都心头大震。雪山雕邓牧缅刀一挥,赶紧上前接应火判官秦昆山。
石轩中喝道:“此处不是打斗之地,你们敢随石某到宽敞的地方,好好斗上一场么?”
说话之时,双臂俱是手掌平伸,迭连递出招式,宛如两柄利剑,抵住两人的判官笔和缅刀。
厉魄西门渐听了此言,正中下怀,因为他们这边人多,正须地方够宽敞,才能施展出全力。便宏声道:“两位香主且退,咱们找个地方打去。”
火狐崔伟不肯放过目睹这场剧斗的机会,接口道:“后面花园极大,足够地方盘旋。”
石轩中剑眉微皱,忖道:“我正想把这一群魔崽子诱到别处,以免连累本宅。但崔师叔的话既出了口,我可不能驳他面子。”
大家一齐罢手,崔家三人领前,然后是石轩中,最后面才是玄阴教五人。
厉魄西门渐悄悄道:“等会儿敝座先动手,各位替我押住阵脚,尹左、尹右你们兄弟负责那崔家三人,只听我号令一发,便动手宰他全家。”尹家兄弟嗷然应了,那秦、邓两人心中有数,明知对付这个本教第一大对头,非用群殴手段不可。西门渐的意思,分明是说一旦他不敌的话,他们两个押阵的便须上前,同时西门渐会发出号令,命碧鸡山双小立刻动手把崔家宰掉,好教石轩中分心旁顾,既不能救,又使剑势松懈。
大家到了后园,石轩中乃是个光明磊落的大剑客,道:“你们如需商量什么话,尽管商量。”
厉魄西门渐迈步出来,左手戟指道:“石轩中,本座只问你一句,便是你何以手段这么毒辣?把我教中派驻此地的两个头儿杀死,就算是他们学艺不精,怪不得你留手不住。但方家庄一把大火,烧死了无数妇孺,难道这是你所应为?”
石轩中为之一愣,心头叫天屈。但尚未开口,那厉魄西门渐又道:“还有一桩事,本座不妨告诉你,便是本教外三堂香主之一的冷面魔憎车丕,前些日子在关洛那边被人杀死,手段毒甚。在他尸身旁边,有人用剑在石上留下名字……”他顿一下,狞笑着凝视对方。
石轩中何等聪明,冷笑一声,道:“难道这笔帐又记在石某头上?”
西门渐颔首道:“你猜得不错,留在石上的名字正是石轩中三字。不过你即表示不知此事,相信也不会假。可是有一宗……”
他又住口不立刻说下去,石轩中朗笑一声,道:“你们玄阴教横行得够了,那人既然冒我石某之名,这笔帐我自会去找他清算。但你们玄阴教无庸费心,就当是我石某所为,都冲着我来好了。”这当儿连火抓崔伟都为之霜眉一皱,只因石轩中豪气冲霄,一时大意,竟没有解释方家在这一桩事是否他所为。火狐崔伟一生行侠仗义,却甚是讲究不得滥杀无辜的规矩,是以会皱眉头。
厉魄西门渐也自放声大笑,道:“本座算是佩服石轩中你的气概,来,你亮剑吧。”
石轩中微微一笑,掣出长剑,轻轻一抖,剑尖乱颤,发出嗡的一声。
西门渐道:“你的功力比当日初上碧鸡山时,又大有进境。”
石轩中道:“西门香主过奖了,请赐招吧。”
厉魄西门渐喝声好,白磷錾一举,当头劈下。这柄白磷錾重达五十斤,通体白色。此时但见一道白光,宛如天柱崩坍,直压下去。錾风之沉重劲厉,旁观之人,俱为之碎然动容。
石轩中长剑一挥,洒出数十点剑尖,从錾影下反攻敌人。直到錾锋离头顶不及两寸,这才塌身旋开一旁。这一身法乃是内家中移形换位的功夫,迅速无伦。
西门渐这一錾声威虽猛,其实未尽全力,这刻抖腕叫劲,硬生生停住下劈之势。微一迈步,方位立变。跟着那白磷銮连连劈出,卷起一阵劲风。对方功力稍差的,怕不早被这股劲风撞得身形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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