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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机关重重毒雾漫漫

宫天抚指指鼻子,道:“我是宫天抚,并非石轩中,看,接招!”说话声中,身形暴然移到余继面前,举掌拍去。这一掌发出时,离余继尚有数尺之遥,但余继已听到强劲异常的风声,不敢怠慢,身形微微一偏,免得正面迎接掌风,同时又用右掌猛撞出去。砰的一声,那宫天抚的掌力竟然凝结得如同实物,和那余继右掌一撞,发出响声,余继岂能抵挡这等上乘内家掌力,哼了一声,身形直退开七八尺之远。

朱玲心中已有计较,飞身过去,举起纤纤玉指,指着余继问道:“你既知我是谁,那么我且问你,阴阳童子龚胜在幕阜山何处匿居?这些小孩子们你从哪里弄来的?”

余继呆一下,没有即答,朱玲面色微变,倏然使个身法,已欺到余继身边。

宫天抚大喝道:“朱玲莫伤他性命。”但就在他大喝声中,朱玲已双手并出,底下还飞起一腿。余继忙施展鬼母所传的怪异身法闪避。

须知玄阴教中凡是头目地位,都会得到鬼母传授几种怪异身法和一路诡异毒辣的招数。

在鬼母而言,虽然所传有限,但这些人已得益非浅,在江湖上每逢应用,莫不得心应手。故此他们都下苦功锻炼,久而久之,比起他们原有的功夫还要纯熟些。是以一到危急关头,便不知不觉会使用出来。哪知这一点正是鬼母冷婀的私心。往好的方面想,这些手下在江湖上战无不胜,则玄阴教声威自然大不相同。往坏的方面想,凡是位居头目的手下如有丝毫抗命,鬼母派遣弟子擒拿或击毙时,只须一招,便可奏功。这样可以震慑其他的人,威名更盛。

如今朱玲一出手,同时发出三招。余继刚一使出招数,已然醒悟不对,忙要变招时,哪里还来得及。惨嗥一声,余继那么魁梧的身体,却有如稻草人一般,直飞开三丈之外,然后砰匐一声,摔在尘埃之中。

朱玲回头一笑,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宫天抚见那余继已死,便将此事拉倒。本来他想留下余继的活口,好叫江湖人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厉害。岂料朱玲之所以出此毒手,也正是为了不让余继日后胡说八道,故此一出手便制余继死命。

她看看宫天抚并不理论,心知他还没想到自己有此私心,便赶快道:“那阴阳童子龚胜现在幕阜山养伤,这些小孩子们,一定是他弄来帮助早日恢复功力之用。这些孩子们的双亲现在一定焦煌万状,幸好刚刚碰上我们,才不至被那老魔头弄死呢。”

宫大抚心肠冷硬,耸耸肩道:“但对我们却是一场麻烦。”

朱玲走到马车边,先打开车门,让孩子们透点空气,然后钻入车厢,把他们都解开了捆缚。车厢中登时响起了一片哭闹声,六个孩子当中,倒有五六个放声大哭起来。

宫天抚心烦得很,自个儿走开,把余继的尸体揪起来,弄到路旁树林后面。

朱玲柔声道:“孩子们不要害怕,那个恶人已被我们赶跑了。”

她的声音有如银铃般朗润悦耳,虽在哭声震耳中,仍然那么清楚地传入孩子们的耳中。

同时又因是女人的声音,孩子们更加觉得可亲。这时她又发现了车厢中三男三女之中,有个男孩子紧紧抿着嘴唇,并不哭闹,小眼睛骨碌直转,显见精灵之极。

她微笑摸摸那男孩子的头颅,道:“你们大家看看,他这么乖,一点儿也不害怕,你们大家都学学他,等会儿我便带你们回家去,嗯,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那男孩子小眼珠一眨,清晰地应道:“我姓岳,名小雷,祖籍中州汤阴。”

朱玲呀了一声,道:“你莫非就是岳王的后裔?”

岳小雷庄严地颔首,道:“正是。”

朱玲道:“令先祖功业盖世,大节凛然,从古至今,天下的人无不敬佩。但你为何来此远地?”

岳小雷道:“我家迁在武昌,大半个月前,我母亲带我返回外祖家小住,就是在阳新县。”朱玲抚摸着他的头,微笑道:“这次你不害怕么?”

岳小雷道:“我父亲常常告诉我,在宁末的时候,金兵横扫中原,无人能够抵挡。后来南宋也发发可危,全靠先祖提劲旅,屡败金兵,全国人心大振。金兵望见岳家军的旗帜,都胆破而逃。所以我什么也不害怕。”

“壮哉!”朱玲赞佩地道:“你真不愧为岳王之后。我可以告诉你,即使在武林中,你们的岳家散手,依然十分厉害。”

岳小雷没有哼声,朱玲认为他大概还不懂得这一桩家传绝艺,这本是常有之事,也不奇怪,便又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已经十岁啦!”朱玲细细打量他一眼,发觉他骨格奇大,身材竟像个十五六岁的孩童,不由得暗暗称奇。

宫天抚在那边大声问道:“孩子们怎么处置?”

朱玲匝道:“只好送他们回去。”

这时天色早已大亮,阳光遍地,是个晴朗的好天。岳小雷道:“那位大叔怕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家。”朱玲真不能相信十岁大的小孩,竟懂得这么多,问道:“你要回到哪儿去?”

“回阳新县。”

“哦,对了,先找你娘,然后才回武昌,对不?”

岳小雷忽地黯然垂首,道:“我们不回武昌啦,刚才我没有说真话,其实我父亲已经死了三个多月。”

朱玲瞧得他强忍悲泪,不由得十分同情,柔声道:“你爹爹虽然逝世,但只要你发奋做人,他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安慰的,你别太过悲痛。”

岳小雷陡然抬头,凝视着朱玲,小眼睛中流露出许多意思。

朱玲温柔地把他揽在怀中,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假如你心中悲苦,不妨放声大哭。虽然男孩子不时兴哭,但就哭这么一回,人家也不会笑你。”

“大叔可没有骗我么?”他仰头问,这时他在朱玲怀中,但觉心灵温暖无比。

“我怎么骗你呢?”她道:“一个人想哭而不能哭,比什么都痛苦……”她说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当年在碧鸡山上,奉师命与西门渐交拜天地之时,突然石轩中来到。那时她的痛苦,无可形容,虽然让她放声恸哭,也无法排遣。但最惨的是她在师父与及众人炯炯注视之下,竟不能哭。那一次,她已尝到不能哭的滋味。

岳小雷道:“不,现在我不想哭了,我一定要发奋读书和练武。”

朱玲啊了一声,道:“你也练武?怪不得你这么强壮。”

岳小雷低声道:“你别告诉别人,我母亲自从父亲死后,便不准我练武。”

宫天抚在那边等得不耐烦,叫道:“朱玲,究竟你还要不要走?”

朱玲抱着岳小雷,跳下马车,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向宫天抚那边,道:“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如何?”

宫天抚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道:“我没有意见,我素来都不注意孩子的。”

朱玲把两撇胡子扯下,放在囊中,登时变得清秀俊美异常。岳小雷见宫天抚这么冷淡,但也不理他,仰头奇怪地看朱玲变戏法。

朱玲低头向他一笑,岳小雷看得呆了,脱口道:“大叔你长得真好看。”

朱玲笑道:“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说着俯身凑在岳小雷耳边,低声道:“戏不是大叔,是个女人,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岳小雷得意地笑一下,心中觉十分光荣,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朱玲的秘密。他庄重和坚决地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朱玲便道:“那个是宫大叔,你喊他一声。”

岳小雷不愿违抗朱玲的意思,朗声叫道:“宫大叔你好。”

宫天抚听他口齿伶俐,这才第一次注视他一眼。但见这孩子眉目俊秀,骨格清奇,心中想道:“这孩子倒是练武的一块上佳材料。”但他口中仍是冷淡地应一声。

朱玲知他生性孤癖,不爱理会世上任何人,便道:“小雷,你到马车上去,设法哄哄那些孩子们,叫他们别哭,我来想法子送他们回去便是。”

岳小雷应一声,洒开脚步,直奔马车。

宫天抚道:“你耽误了许多时间,若兰儿陷在贼人手中,迟了一步,只怕海之莫及。”

朱玲道:“不会,若然玄阴教徒知道是我门下,岂敢无礼。”

宫天抚道:“凡事不能这么大意,你试想想这对兰儿多么重要?这些孩子们我们又不认识,最怕他们口齿不清,连家住哪儿都弄不清楚,你又如何送法?”

朱玲一想也是道理,暗暗着急起来。假如上官兰长得不美,倒也罢了。常言道是色胆包天,万一上官兰被贼人所污,这个大错可没法子挽救。于是恐慌起来,问道:“我们怎么办呢?”

宫天抚道:“这还不容易?目下已经天亮许久,不消多久便有人打此处过,人家见了这群小孩,定然报官处理。我们这就直奔幕阜山去……”

朱玲心中又放不下这群孩子,主要还是那个岳小雷。她已对这孩子生出感情,要她契然舍之而去,实在不忍。她道:“好吧,我先过去稍为安排一下,立刻就走如何?”宫天抚微微颔首,走开去牵回马。

朱玲过去马车那边,把岳小雷叫下来,低声道:“现在我和宫大叔身有急事,故此不能把你们送回家去。”

岳小雷昂然道:“我自己会回家。”

朱玲道:“那么这些孩子呢?我想……”

岳小雷插嘴道:“我把他们的住址问出来,岂不是可以送他们返家?我会驾马车哩!”

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如此大胆,居然连送别的小孩的责任也敢负起。

“但你年纪太小,又不认得道路。”

“我会问路上的大叔们,你有急事,尽管赶快去,不要耽误了。”

朱玲被这个灵慧果敢的小孩弄得一愣一愣的,想不相信他,但又生怕违逆他,以致他的自尊心受损。

岳小雷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可要到我家来找我?”他的声音放得甚低,分明是恪守诺言,不让别人听悉她是女性。

朱玲道:“我姓朱,名玲,你叫我玲姑姑好了。你家住阳新什么地方?哦,对了,你娘为何不准依练武呢?”

“我家住在阳新西面的许村中,我外祖父是许村的首富。玲姑姑你只要问问嫁给岳家的媳妇住在什么地方,村中人人都知道。我母亲往昔也不愿意我练武,说我把心分了,挣不到功名富贵。但她不肯和父亲争论,所以只在暗中教我多读点书。父亲却因不肯做异族的官,所以对于读书只要我能够识字明理。现在父亲死了,母亲要我替她挣面子,所以我要努力用功,将来可以赶考。”

朱玲恍然道:“原来有这原故。我不能叫你违逆母亲的意思,但武技可以防身健体。只要不仗技欺人,便不妨练一下。如果练得好了,可以制裁恶霸强徒。”

岳小雷纠正地道:“那是可以行侠仗义的意思。我父亲遗留给我一本手抄秘籍,都是我先祖武穆公的行车布阵的兵法,还有一部分就是玲姑姑说过的《岳家散手》。但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年代久远,遗失了一部分,故此仅有架式招数而没有练心养气的功夫,所以纵然练得烂熟,也没有什么大用。”

朱玲颔首道:“你爹爹说得对,现在我教你一首律诗,那是武当派正宗内功心法。你先记熟这首诗,又学会初步打坐心法,这样你自己慢慢练着,日后逐渐参悟口诀中的意义,便可望精进至高手境界。”

岳小雷喜道:“玲姑姑我给你磕头,”说着,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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