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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机关重重毒雾漫漫(4)

罗刹夫人年及九旬,久经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一看对方身法以及青玉箫破空之声,已发觉是峨嵋七煞剑中的一记绝招,称为“急流鼓棹”,厉害无匹。这本来是剑招。但这少年以尺八长的青玉箫使出来,却也不减分毫威力。这时不敢轻视,手中竹篮一举,手腕一震,突然化出四五个篮影。好个宫天抚,这一招“急流鼓棹”果真已使得入了化境。就在玉箫递到对方三尺之内时,焕然也化出四五支箫影,刚好都点上对方的篮影。

铮琮一片响声过处,罗刹夫人竟因对方这一招太凌厉,无法不退了三四步。原来她手中的竹篮,竟是精钢所制,故此箫篮相触,会发出铮琮之声。

宫天抚长啸一声,剑眉斜剔,意气飞扬,手中青玉箫,疾攻过去。“龙角插戟”、“力捶天鼓”两式使处,箫影满天,把罗刹夫人身形完全笼罩住。这两招乃是点苍派昂日剑法中的绝招,看来的确不愧是大剑派的绝艺,气派不凡。罗刹夫人的魔篮护身十大招,扬名天下,实在也是神妙无比。只见她魔篮连举,轻描淡写中,已封架住对方的两招。

宫天抚心中暗暗生气。须知他以往总自负文武全才,举世无双。但一遇强敌,便收拾不下,太过有伤面子。其实罗刹夫人更加难过。这罗刹夫人六十年前,即已归隐小东极罗刹宫,不履尘世一步。在她归隐之前,天下间好手如云,她却称得上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目下她年纪已及九旬以上,经过一甲子的精修,本以为普天之下,可与她颉颃的,已没有三两人。哪知第一次出手,便碰上这么一个美书生,功力之高,固然惊世骇俗,而那长青玉箫招数之精奇,更是匪夷所思。方才莫看她轻描淡写便封架了宫天抚所施展的点苍派两式剑招,其实她却无能出手反功,这样岂非只有挨打的份儿?

宫天抚在气恼中,青玉箫指东打西,续使绝招,竟是施展出昆仑心法。只见他箫影如山,箫风呼啸。“天女散花”、“举火燎天”、“潜龙升天”,绝招如潮水般涌施不已。罗刹夫人完全叫得出美书生的招数,心中一方面为对方懂得这么多家派的绝招而惊骇,一方面为了自家有力难施而难堪之极。

宫天抚力攻十招之后,倏然收箫退开,冷冷道:“罗刹夫人可认得我宫天抚的师门来历?”

罗刹夫人默然无语,右手挥锄作势。须知她好不容易才腾出手可以反攻,这刻容她施为的话,定必将平生绝艺功力都施展出来,甚且与敌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宫天抚冷笑一声,又道:“凭你的岁数名望,十招以上还认不出我的来历,已经栽了一场。你如果还要比个高下,可以另外约定时地,宫天抚准要奉陪。但今晚之事,你却不能架梁生事。”

罗刹夫人听出对方言中之意,竟有到此寻衅而非本庙之人的意思,霜眉微坚,道:“你虽狂傲,但所言却非无理。我今晚此来,乃是要找占住此庙之人理论。听你口气,似乎也是与我一样。这样你我之间一段梁子,留待三日后清理如何?”

宫天抚噫了一声,道:“原来你不是玄阴教请来的,说起来我们倒是误会了。那么三日之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罗刹夫人道:“此间之事一了,我就返回岳阳。这样说好了,三日后晚上酉时在洞庭湖君山等候,不见不散。”

宫天抚哈哈一笑,道:“一言为定,就这么办。然则此间之事又如何?是让你先动手呢?抑是我先上?”

罗利夫人道:“我老婆子千里迢迢,来到这幕阜山,要报杀徒之恨。你的仇恨比我的大,那就让你先上。但如不比我的仇恨大,当然由我先上。”

宫天抚道:“我只是要找隐匿此间的老魔头阴阳重子龚胜查问一个人的下落,当然如果说不好时,我会杀死他的。”已见那老婆子颔首步向庙门,宫大抚道:“里面埋伏厉害,须加小心。”

罗刹夫人脚步一停,冷冷道:“那是小徒昔年在此庙中清修之时所设,大概还难不到我老婆子。”

宫天抚本来想告诉她内中埋伏早已改设过,而且是由一流高手所改设,厉害无比。但见她神色冷傲迫人。他本来就是个心肠冷毒之人,这时连冷笑也没露出来,反而附和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快动手吧。”

罗利夫人大摇大摆走进五庙神堂之内,但见一地都是细小弯箭,认得是已死的爱徒寒梅道姑的拿手绝活。这刻睹物思人,心中很火更炽,老婆子乃是姜杜之性,老而弥辣,大声喝道:“后面有什么人,快滚出来。”

喝声有如枭鸣,刺耳之极,但庙中空自余音回荡,却没有人答腔。

罗刹夫人洒步直向神堂后转过去,忽然嘀答一声由前面两丈远处传来。这种弹簧声甚为低微,但在她这种举世罕见的内家高手,则听得清晰异常。她目光一扫,只见一团碗口大的黑光,正从对面墙壁间射出来。她目光到时,那团黑光刚刚离开墙壁四五尺之多。

这位年逾九旬的罗刹夫人见多识广,这刻脸上颜色陡然大变,泛起满面皱纹。原来她已认出这桩暗器,乃是宇内举凡所有的消息埋伏中,最厉害的三样暗器之一。称为“满天花雨”。这宗暗器不能用人力发出,必须用特制钢筒,安上强力弹簧弹射出来。

这团乌光乃是无数细如针尖的钢屑,经过毒汁熬炼。若是只中上一、两粒,毒性不大,不能立刻致敌毙命。可是那一、两粒微细无比的有毒钢屑,却会顺着血液流攻心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忽然暴毙。若是中得多时,则因毒性较大,可以即时毙命。这团乌光由钢筒中弹射出来之后,因经特别设计,故此在半途中会忽然自行爆散。所笼罩的范围广达五丈方圆,神仙难逃。此所以会被称为消息埋伏中三宗绝毒的暗器之一。

罗刹夫人见多识广,一望便知竟是“满天花雨”这件暗器。她可真想不到在这偏僻的石庙中,居然会安装有这种厉害的消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也知道普天之下,六十年前对于消息埋伏称为第一位的是千手观音范慧,她已在五十年前逝世。近三十年来,独步宇内的则是公孙先生。像这等满天花雨的暗器,除了这前后两代的高人之外,已无人会安装。但这两人啸傲世外,岂肯为这座落在偏僻地方的石庙,安装这种暗器。

这时危机已迫在眉睫,任她武功盖世,有各种奇功护身,但这种满天花雨的钢屑,一则由机簧弹射出来,劲力奇大,比用手发射的劲力大上许多倍。二则那些钢屑经过特别制炼,全部是三角棱形,尖细锐利。专破各种内家力量。故此纵然是一等高手,也无法用掌力或各种护身功夫抵御。

罗刹夫人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倏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左手竹篮力掷而去。呼的一声,她那个精钢所制,沉重之甚的篮子快如电闪般飞去,迎向射来的那团乌光撞将上去。同时身形暴然后退,往神堂供桌那边闪过去。那里正是死角位置,满天花雨虽然笼罩幅员甚广,却不能拐弯射到墙角。

魔篮与那团乌光撞上时,只因罗刹夫人眼力高明,及早认出,应变得快,竟然赶及在那团乌光未爆散之时,以那只平生未曾离身的魔篮掷将过去,先一步撞散那团乌光。波的一声,罗刹夫人退得虽快,但那满天花雨更加厉害,居然已有三粒射到罗刹夫人身上。她虽中了三粒有毒钢屑,但身形已及时转入墙角,因此下任满空黑影飞射,却再也没有打上她身。

那罗刹夫人气还未喘过来,猛然发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压下来。她本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大魔头,何等灵警,连看也来不及看,施展出移形换位的奇功,疾如电掣般飞出庙门去。在这身形暴退之际,目光一扫,已看出敢情在刚才所躲的地方,头顶处一片黑水,直洒下来。

她这时已有点儿惊魂不定,平生委实未曾遇上这么危险重重的地方。试想那满天花雨何等厉害,若然安装在神堂之中,神仙难逃,却偏偏安装在后面,以致有一处死角可供躲避。

那安装消息埋伏之人,乃是高手,岂会漏下这么大的破绽?后来的这一片毒水,便是专门对付功力高到能够逃脱满天花雨大难而躲在这处死角的人。

原来这一场毒雨乃是当年苗峒癸水圣后的绝活,只要沾上一点,保管全身糜烂而死。但厉害并非在此,而是那摆设埋伏的人,早已算定再高明身手之人纵能躲到这处死角,身上也得中一两粒钢屑。如让人家有喘息闭穴的机会,这一两粒钢屑仍然没有什么大用。但经过这场毒雨一淋,因闪避不迭,焉有机会闭穴?这一来毒计得逞,对方势必有如丧家之犬,逃遁不迭。

罗刹夫人出了庙门,狼狈异常地自闭穴道。宫天抚在门口已看清楚过程,等她运功之后,才道:“你恐怕得立刻觅地将钢屑赶出体外才成呢。”她哼一声,倏然转身跃过空地,直入竹林而去。

宫天抚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他已明白此处的消息埋伏,若非公孙先生亲自设计,绝不能如此神妙。而他本身对这一门学问,却是间接由公孙先生所授。因此对于公孙先生亲自安装的埋伏,他焉敢大意。

庙内仍然一片静悄悄,他走进去,打足了十二分精神,转过供桌,只见后堂满地俱是黑色钢屑,其细如针,看了不由得一阵悚然。这后堂虽甚宽敞,但一目了然,后面有一道门,此时没有关上,因此还可看见外面黑暗的空地。他皱皱眉头,付道:“莫非那厮从这后门逃走了?却故意叫追踪之人入彀?”

忖想间四下留神观察,只见这后堂周围已无可疑之处,但他仍然小心地四面转个圈子。

刚刚走到后门,嚓的一声,一柄大刀从门边直所出来,疾猛刚劲,兼而有之。宫天祝眉头微皱,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突然偏身一攫,五指已抓住刀背。

大刀砍下来之后,便消失了力量。宫无抚看了一眼,心中微凛,原来此时他已瞧出这柄大刀,并非自动机关,而是需要有人操纵的机关。是以刚才这一刀,才会斫得这么合乎时机。他朗声大笑,倏然退出庙门外,沿着石庙查勘,由左方先查勘起。

这时地下秘室中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已精神奕奕地在厅中倾听上面的动静。宫天抚这一沿庙勘望,他便明白这个从来不见经传的宫天抚,对于消息埋伏之道,乃是大行家。他当机立断,马上离开秘室。

宫天抚刚由庙后到王庙右边,忽听风声呼呼,两条人影直扑而至。

这两条人影俱甚矮小,宫天抚一掌击出,猛然又撤回来。身形侧处,那两条人影果然直掠过去。但宫天抚身手更快,疾然一伸手,便抓住那两条人影的后背。目光一归,果然是那两个被掳的童男女。这时全身其软如泥,分明已被老魔弄死。他随手一摔,把两具小尸摔在地上。只见对面不及半丈之处,屹立着一个小童模样的人,脸上神情却十分老练阴狠。

“你可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阴阳重子龚胜么?”

“正是老朽,姓宫的你何事来找老朽?有什么要老朽奉告的?”

宫天抚想道:“原来他已听到我和罗刹夫人对答的话。”

口中嘲声道:“老魔头你枉自名震武林,原来一见到强敌来到,却也只会装孙子,缩起头来。今日我宫大抚只问你一个人的下落,你如不肯回答,我的青玉箫可不认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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