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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仙长排灯话前缘(2)

宫天抚自知长力不继,利于速战速决。当她药锄一起之时,手上青玉箫使出“云雾不开”之式,架住药锄。下面已腾飞一腿,疾袭敌肋。这一腿乃是公孙先生独创腿法,防不胜防。腿尖到处,刚好踢着敌人魔篮。宫天抚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名驰天下的魔篮护身十大招的确名不虚传,能够揉合在药锄招数之中,保护得全身毫无破绽。喜的是他这一腿踢上敌人魔篮,只要敌人分配在防御方面的力量不多,便得吃亏。

宫天抚运力到脚尖,突然一挑,罗刹夫人身形骤歪。宫天抚舌绽春雷,手中玉箫化为“斜风细雨”之式,寻隙侵入,罗刹夫人百般无奈,滴滴溜一转身,宫天抚的青玉箫已点在她背上。他口中倒下两字尚未喝出来,已觉出有异。眼光一闪,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敢情那罗刹夫人的护身魔篮,的确具有神鬼莫测之功,她刚才一转身,不知如何那个魔篮已斜斜背住,是以宫天抚玉箫点下,仅仅点在魔篮之上。

罗刹夫人吃他玉箫一点,刹脚不住,直冲出两丈之远,方始转回身来。可见得宫天抚这一带,确有毙敌之威力。她转身之后,没有立刻扑回来,宫天抚自觉用力太甚,额上发际已见微汗,赶紧地把握机会喘息一下,故此也不进迫。

其实这刻罗刹夫人也在调息运转体内真气。只因她刚才背篮拒敌,其实危险万分。换了别的经验丰富的高人,这一招便可将罗刹夫人击伤。可惜宫天抚战阵经验不多,看不出罗刹夫人以后背顶住魔篮时,护身真气已用不上。以他这种内家好手,只须全力用足劲一震,必能将对方震得内部重伤。饶他不知,便刚才那股猛劲,也足足叫罗刹夫人吃了一点儿小苦头,非立刻调元运息不可。

那罗刹夫人大难不死,呼吸数下,已经复原,心中暗暗凛惧起来。对方功力虽然比她尚逊一筹,但胜在招数奇多,俱是天下名门大派的绝艺,每一出手,均蕴莫大威力。这一点最令她应付维艰。换了别人,也许这时就得想法子找台阶离开。可是那罗刹夫人天生是死心眼儿,心中虽有凛惧之意,却无逃走之念。这一恢复常态之后,尖声一叱,持锄猛扑过去。

这一趟她小心翼翼,仅尽与敌人拼斗内力,每一招都不敢使尽,浅尝辄止。这样打法,自然稳健得多。宫天抚找不到对方破绽,无法逞险轻进,只好暂作缠斗。

但听锄风虎虎,震撼人心。只因她每一招都没放尽,故此没有流畅之感。然而罗刹夫人自隐居小东极罗刹宫多年来,一身功力深不可测。是以这一路锄法施开来,虽有如乱头粗服,却不掩国色。

宫天抚手中青玉箫的招数,漂亮潇洒中,暗蕴莫大威力,确是名山大派那种高华风度。

这时箫上映出一片青光,在那柄药锄中飘忽往来,有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神妙处难以言诠。但觉他高远峭拔,清气盘空,令人生出无法企及之感,已隐隐流露出一代宗匠的气派。

战了大半个时辰,宫天抚自觉难以为继,但又不肯退走。罗刹夫人在内力方面占了上风,越战越勇,迫得宫天抚节节后退。霎时宫天抚雄心陡起,觉得自己输得太以不值,虽死也难瞑目,登时想出计较。

要知宫天抚一生孤傲,视天下之士如无物,今宵之战,因受情场巨变影响,以致功力减弱。在这种情形下输了,如何肯甘心?他为了要真真实实以本身功夫和罗刹夫人决一死战,则非另订日期不可。这么一想之后,便不肯随便轻生,逃走之念油然而生。这个聪明绝顶的美书生忖情度势,已知自己想走须以何法。

罗刹夫人占了上风,一招一式使得顺手之极。猛觉对方箫上内力陡增,踏奇门抢锋力图反攻,暗笑对方计穷智细,竟然拼尽余力,图挽颓势。这种打法,最多不过十招,便会力竭。于是她改功为守,仗着魔篮护身之功特强,静候对方耗尽力气之后,才一举成擒。

宫天抚趁对方压力稍轻之际,暗中探手入囊,摸出一样东西。要知他一生不用暗器,故此囊中连普通常见的钢镖,也没有一支在身。宫天抚料定罗利夫人一定因他脾性高傲,因而认定他不会使用暗器。是以他脱身之计,瑞在这一点,但囊中适好连碎银也没有,仅仅摸到一粒鸽卵大的硬物,正好趋手作暗器击敌。当下不逞细想此物是什么,疾取出来。

宫天抚箫上运足真力,平刺出去。罗刹夫人见他箫势和缓,看来生似甚慢,其实却极是迅速。知道这一招内蕴玄机,不可硬敌,撤身闪开。宫天抚正要她如此,右手一抬,那颗鸽卵般大的东西脱手而出,刚刚离手,猛觉冷热悬殊。适才那件东西在手,遍体清凉,心定神闲,但出手之后,心中登时涌起一阵烦躁。

他骇了一跳,这才记起该物是上官兰给他镇定心神的宝物寒星冷玉。

罗刹夫人果然不虞对方会发暗器,同时又不招呼。手忙脚乱地挥篮一挡。但顾得暗器却顾不得右手药锄,门户为之洞开。这刻唯恐宫大抚乘隙攻入,急忙运集起数十年精纯苦修之功,强自逆势纵开两丈。

宫天抚见她武功的确惊人,居然能硬生生逆着势子纵开,凭她这一手,已足以在武林高手中称雄争霸。正因此故,他宫天抚更非将她击败不可。雄心一起,疾忙飘身而退,口中朗声喝道:“今宵宫某心神不专,未足言勇,异日再领教。”说到末句时,已奔开十多丈远。

罗刹夫人定一定神,明知追他不上,心中大怒,厉声道:“老身怒上碧鸡山,姓宫的如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在我上山前或下山后再比一场……”宫天抚遥遥应一声好字,瞬间远去,隐入茫茫黑夜之中。

一条人影倏然从山下飞驰而上,来到切近,已可看出是个雄伟少年,面目诚朴。背上一柄长剑,丝穗拂肩。这个少年正是石轩中的弟子史思温。他半夜里跑到这洞庭湖的君山,并非无故。

原来石轩中回到客店之后,神色惨淡,本来说定傍晚要走,但这时已不再提起。史思温实在忍不住,跪在师父面前,请他告诉此行所遇。石轩中叹口气,命他起身,然后将见到朱玲经过及宫天抚之事详细说出来。史思温确对男女之事无法置喙,但那宫天抚的行为,却令他怒发冲冠。但他为了不再刺激师父,便不再评论此事。

翌日,石轩中仍不动身,一直在房中愁眉不展。史思温已知师父是怕此去碧鸡山,在路上碰上朱玲和宫天抚,因此情愿稍等一两日再起程。但见到师父如此愁思,暗自也黯然神伤。下午时分,便力劝师父一同泛游洞庭湖,借以解闷。

石轩中料朱玲或许已经离开岳州,便和史思温一齐到湖上泛舟。湖光山色,浩荡雄伟。

他们投身在这雄奇广阔的大自然中,胸襟渣滓渐涤。人海中渺小的人们,营营役役,徒自伤神劳形。以之与大自然相较,宁不可哂。他们本是玄门中人,对着长生不老的天地,渐渐忘却一身烦恼,竟在湖上舟中,谈经论道起来。

谈得高兴间,石轩中忽然回头而望,只见一叶扁舟,正贴在他们的船尾。舟上坐着一位老道长,手持雪白拂尘,含笑闭眸,似在倾听他们谈论。小舟上尚有一个小童,长得身横面阔,眉粗口大,双膀坚强有力,正在操桨。

这位老道长神气冲夷,霜眉长可拂颗,实在松鹤之姿,令人望而肃然起敬。

小童吸声道:“师父,人家在看你呢!”

老道长双目不启,微笑道:“俗眼所见,不过是镜花水月。”

石轩中朗声道:“老仙长超脱三界,跳出五行,慧目不开,却又有何所见?”老道长温声一笑,陡然张目,眸子中奇光慑人。他道:“问得好。贫道不敢张目,盖怕见人间英物,绝代奇才。却劫难重重,吐丝作茧,适足自缚。以此初然于心耳……”

石轩中拱手道:“在下石轩中,敢问老仙长法号,仙山何处?这是小徒史思温。”

老道长颔首道:“守道夜观天象,得知江湖上将有一番扰攘,干戈血腥,写下武林历史之新页,遂履尘世。”

石轩中见这位老道人,童颜鹤发,相貌清古,应对数言,已足心折。目下如此说法,不同得怦然心动,双目炯炯地凝视着他。老道人又道:“贫道青城山练气士,道号天鹤……”

石轩中肃然起敬,道:“晚辈曾闻先师提及老仙长威名。昔年老仙长以七十斤重的铁木鱼,与峨嵋三老、衡山猿长老等齐名。青城一脉,至老仙长时声威大振,一代宗师,令人敬仰。”

天鹤真人两道拂颊长眉无风自动,形相由清奇高古而一变为威猛无情。想是昔年光荣,触发了隐藏已久的雄心。片刻间,这位得道真人敛去威猛之态,微笑道:“不意贫道隐居洞庭湖滨垂五十年后,尚有当代大侠,知道昔年微名。”他话虽谦虚,其实却掩饰不住心中快意。

“贫道给庐西岸,石大侠移驾小谈片刻如何?”

石轩中一向热诚待人,对于前辈尤为守礼,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那小童双臂一起,桨落水中。只见他划一下,小舟激行如箭,当先领路。石轩中对史思温道:“别看此子年轻,其实他内外兼修,武林中已不可观呢!”史思温同意师父所评,现在他略为放心,因为师父已碰上可以谈论的人,心事自可暂时丢开。

湖光荡漾中,水天相接,偶尔飘过一片白云,悠闲地悬浮在天际。这一对师徒,都凝望着那片自由自在的浮云,浮生羡慕之感。

他们这艘船的舟子摇橹苦苦跟随前面的小船。只一会儿,便叫起苦来,道:“小的实在跟不上那位小兄弟啦,为数年来,他常常自己驾着小船,在湖中到处闲游。这洞庭洞中没有一只船可以比得上他。”

史思温望着石轩中,道:“徒儿去帮他一臂之力吧?”石轩中看看前头那只小舟,已领前了七八丈,自己太慢了实在不像话,便点头答应。

史思温移到舟子旁边,道:“我气力强大,但却不懂划船诀窍,这样好了,你继续摇你的橹,当橹桨没入水中时,我便帮点力气,你看怎样?”

舟子皱眉道:“划船虽然不难,但如果不懂决窍,可就越帮越忙哪。”

史思温道:“不妨事,咱们试一试。”这时正好橹桨入水,他伸手搭在舟子两手之间潜运真力。整条船差一点儿便飞射离水。舟子啊了一声。第二桨已开始,史思温照前法在橹桨拨水之时,潜加内家真力。这一下功效更加显著,船行如箭,仅仅船底经贴着水面,朝前疾驶。舟于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眼见这瞬间,已追上了三丈之多。前面的小舟忽然缓慢下来,因此顷刻间已追了上去。

天鹤真人微笑道:“船行过速,惊世骇俗。贫道不愿传出江湖,以致江湖人物骚扰。石大侠请先到贫道舟中,咱们先走一步。待一会均儿再驾舟来接令徒,如此世人不知踪迹,可以免却麻烦。”

石轩中连忙道歉,轻轻一跃,落在小舟中。他的轻功天下无双,那么小的一条小船,骤然落下一个大人,却连丝毫震动也没有。天鹤真人年逾九旬,见多识广,虽然佩服他的造诣,却只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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