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钟离一家(2)
穆老爹说:“丁大小姐也算是一个痴心女子、一个人痴心起来,就会什么也不顾了,干出一番不合情理的事情来。不过,她真不愧是一地的巾帼英雄,对她手下的家将,训练有素,要求极严,不敢乱拿平民百姓的一针一线。要是碰到别的土豪恶霸和官府的人上船检查,不仅将一船翻得乱七八糟,更会带走值钱的东西,令平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可以说,没有银两孝敬,他们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聂十八说“他们这样做,跟拦路打劫的士匪有什么分别了?”
婷婷说:“有时他们比拦路打劫的土匪更可恶。”
“那碰上了怎么办?”
婷婷说:“还有什么怎么办的?要是罪大恶极的。第二天一早他们的脑袋就拧在最明显的地方,罪恶不大的,也会受到我们的惩罚,叫他乖乖地将赃物全部吐了出来。”
“可他们是官府的人呵!”
“官府又怎样?谁知道是我们干的了?是官府的人,那更要受到惩罚。”
这天黄昏,穆家船停泊在一处叫平湖小镇的江边上。平湖是黄州府罗田县境内的山镇。这里,已是横贯湖广、安徽两地大别山的山区地带了。只见处处山恋重叠,连绵数千里,奇峰不时突起天边,直插云霄,山势是十分的险峻,山路依山盘旋,没入云深处。这一带是人烟稀少的止方,平湖座落在巴河的东岸,往北遥望,巴河更像一条银蛇,从天边绕峰破岭中来。平湖,也称平湖关,是罗田最北面的一道重要关口,是大别山区百姓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
船靠岸停泊后,娉娉对聂十八说,“到了,我们收拾行装上岸吧。”
聂十八问:“钟离夫人就住在这小镇上?”
“不!上岸后,穿过小镇,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这时,有一对船家打扮的夫妇登上船来,对穆老爹和穆家姐妹十分尊敬,说,“老爷,小姐,你们回来了。”
婷婷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扑扑欲飞,亲切地说:“祥叔,祥嫂,我们回来了,我妈……”婷婷一下看见聂十八惊讶地望着,立刻便转了门吻说:“夫人他们好吗?”
“夫人很好,在盼望你们回来呢。”
婷婷指着聂十八说:“他就是我们跟你们说过的十八哥。”
祥哥祥嫂本来已在暗暗打量着聂十八人正困惑着这么一个中年的小商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跟随老爷、小姐而来的?现在听婷婷这么一说,惊愕了,这可不像小姐所说的聂十八呵!聂十八是一个名动江湖的忠厚热心人,怎么会是一个小商贩了?再说年龄也不对呵!
婷婷笑着说:“你们惊愕什么?他是化了装的,”跟着又对聂十八说,“快将你这副小商贩的面具除下来吧,这里没人会认出你的。”
“是!是!”
聂十八见婷婷这么说,只好将一副一精一致的人皮面具除了下来,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祥哥祥嫂顿时感到眼睛一亮,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十分英武而又忠厚的年青人,一脸含着和善的笑容。祥哥祥嫂惊喜而道:“小人叩见聂少侠。”
聂十八又手忙脚乱了,慌忙说:“别,别这样,两位快起来。”
聂十八刚才已十分惊奇这一对船家夫妇,竟称呼穆家父女为“老爷”和“小姐”。现在又见他们对自己行大礼,更是惊奇糊涂起来。他们不是穆老爹的同行么?怎么变成穆老爹的下人了?那穆家父女到底是什么人?一个船家,雇用一个船上的伙计,不足为奇;一个船家下人有多人,这却在江湖上不多见呵。莫非穆老爹一家是江湖上不露身份的奇侠义士?不是真正的船家?聂十八完全跌进到一片迷雾中去了。
穆老爹吩咐祥哥祥嫂说,“你们可要好好料理这一条船。”
祥哥说:“老爷放心,小人夫妇一定会小心料理船上一切的。”
穆老爹含笑对聂十八说:“聂兄弟,我们上岸吧!”
“是!老伯。”聂十八在一片迷悯中,跟着穆家父女离船,上岸。穿过小镇,直往里面的深山里去。
一入深山丛林,只见山道迂回曲折,峰回路转,处处是奇花异草,流水飞溅,聂十八似乎回到自己的家乡鸡公山中了。他跟随穆家父女在深山中转了二十多里,在夜幕降临时,转进了一条山谷,出现了一座大院。这座大院,坐落在山谷的丛林中,守门的两位武士一见是穆老爹和穆家姐妹,惊喜地叫起来:“老爷,小姐,你们真的回来了?”
其中一个武士飞也似地奔向里面,去向夫人报告了。聂十八在后面轻问娉娉:“这处是什么人家?”
娉娉笑着说:“钟离夫人的家呀!”
“他家的人怎么称呼你们为老爷和小姐的?”
婷婷转身过来眨眨眼皮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钟离夫人的手下人,凡是客人到来,不论贫富贵贱,男的称‘老爷或少爷”女的称‘夫人或小姐”一向如此。”
聂十八怔了怔,“原来钟离夫人的手下人,对客人这般的有礼貌。”
婷婷朝娉娉相视一笑,又问:“你不是在广州什么麓湖畔上曾与钟离夫人一家住在一处么?怎么不知道她家手下人对客人的礼数了?”
聂十八只好说,“我们虽住在一处,只见钟离公子,却没贝过钟离夫人,也没有到她家拜访过。”
“你怎么不到她家拜访的?”
聂十八正在解释,只见四盏大红灯笼,由四位家人提着,拥者一位老年妇女出来了。聂十八以为是钟离大人出来迎接,心想:钟离夫人可以说是一个神奇的人物,武功之高,令人拜倒,西江一带平民百姓,将她传为悦城龙母娘娘,想不到竟是这般的礼仪周到,亲自出来迎接客人。正想看清楚她的神采风貌,只见穆家姐妹似一双彩蝶般地扑了上去,叫着:“亚娘!你好吧?你想不到我们这时会突然回来吧?”
聂十八又是惊讶,怎么不是钟离夫人?是婷婷娉娉的母亲?谁知这位老年妇人说的话,更令聂十八愕然万分。她欢笑喜悦:“老奴真不知道两位小姐会在这时回来的。”随后她向穆老爹施礼问候,“老奴见过老爷。”
穆老爹说:“亚娘别客气,夫人她好吧?”
亚娘说,“夫人她很好,先打发老奴前来恭迎老爷和小姐进内。”说完,她便在前面引路。聂十八在四盏大红灯笼的照耀下随着穆家父女步入大院内,左转右弯,进入了一座十分清雅的客厅。
聂十八心想,原来这位老年妇女不是钟离夫人,也不是穆家姐妹的母亲,大概是钟离夫人身边的心腹老家人。娉娉和婷婷对她不知说了些什么话,正十分惊奇地在打量自己,面带慈善的笑容说:“老爷和聂少侠先请坐下,夫人一会儿就会出来。”跟着又对穆家姐妹说,“两位小姐,随老奴入内梳洗换过一身衣服吧!”
婷婷说:“好呀!”
娉娉深情地对聂十八说:“你和我爹先在这里坐一会,我们等会就来。”又对穆老爹说,“爹!那你先在这里陪十八哥了!”
穆老爹笑道:“丫头你去吧,聂兄弟有我陪着行了。”
穆家姐妹便和亚娘进内了。到了这时,聂十八可以说是惊疑、困惑、迷惑不已,暗想:钟离夫人到底和穆家父女是什么关系?看来他们这么亲密融洽,不像是要雇用穆家船的,不是亲人,那恐怕是什么最深交的知心朋友了,不然,钟离夫人所有的手下人,不会对穆家父女这么的尊敬和亲切。可是,穆老爹和娉娉婷婷干吗不告诉自己,将真正的关系说出来?聂十八越想越生疑:是不是穆家父女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隐情,才没告诉自己?聂十八怎么想,也想不出穆家父女与神奇的钟离夫人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位住在深山中的钟离夫人,会不会是在广州出现的钟离夫人了,要不,怎么不见钟离公子的?作为主人,他应该出来迎接客人才是。聂十八心中一连串的疑问,不知该怎么去向穆老爹寻求答案。
穆老爹见聂十八沉思不语,含笑问:“聂兄弟,你在想什么了?是不是感到一切都十分奇怪?”聂十八不好意思地说:“老伯,你跟钟离夫人一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么?”
穆老爹笑着说:“何止是非常要好?可以说是祸福与共、生死在一起哩。”
“怪不得她人家对老伯这般的尊重,视为他们的主人!”聂十八问,“老伯,这位钟离夫人,是不是我在广州所知道的钟离夫人?”
“聂兄弟,你怀疑她是另一个人?”
“可是,怎么人见钟离公子的?”
“可能他有事外出,不在家中。”
这时,四位明眸皓齿身佩宝剑的丫环,拥着一位雍容华贵、仪态端庄、貌若仙子的中年妇人出来,这就是聂十八神往已久的钟离夫人了。穆老爹和聂十八一齐站了起来。穆老爹说:“夫人,你好!”
钟离夫人含笑说:“老爷,可辛苦你了。”
“不!我不辛苦,夫人才辛苦了!”穆老爹又说。“夫人,这就是我向夫人所说的聂兄弟聂十八。”
聂十八趋前一步,朝钟离夫人深深一揖说:“在下聂十八,拜见夫人。”
钟离夫人裣衽说:“少侠别客气,请坐。”
聂十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雍容端庄、神蕴异常、貌若天姬的贵夫人,几乎不敢正视,因而显得十分拘谨和不安,想到拜见一位贵夫人,也不是好受的。钟离夫人神情自然,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聂十八,眼神中露出了十分惊异的目光,问穆老爹:“老爷,这位少侠,就是你所说的,为了信守临终人的一句话,不惜千里迢迢,甘冒江湖风险,前去岭南的聂十八了?”
穆老爹笑着:“是!夫人。”
钟离夫人赞了一句:“聂少侠真是古往令来的第一位正人君子了!”
聂十八说:“不敢,在下只是受人所托,不敢失信,尽心而为罢了。”
钟离夫人含笑不语,心想:如此勇敢、坚韧的诚实君子,娉丫头看中了他,别说他身怀绝世武功。就是一点武功也没有,单是人品也够了。她瞧了穆老爹一眼说:“老爷,你也去梳洗换过一身衣服吧,这里有我陪着聂少侠说话好了。”
穆老爹笑着说:“行啊!聂兄弟,我暂时失陪了。”
“老伯请便。”
聂十八又暗想,穆老爹一家真的和钟离夫人亲如一家,也想不到钟离夫人对穆老爹如此关心。一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神蕴夺人,貌若天姬的贵夫人,居然和长江上的一户水上人家结成如此亲密的朋友,不分地位和贵贱,这又是江湖上的奇人奇事了。不知眼前这位钟离夫人,是不是广州麓湖别墅中的钟离夫人?要是同一人,那真是太好了!聂十八不禁试探地问:“夫人曾经在广州麓湖畔上居住过?”
钟离夫人含笑道:“少侠,可惜我们当时无缘,不能相识。当我正想拜访少侠一家时,谁知少侠一家去肇庆府仍未归来,怅然而返。现在令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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