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点苍山下
上—回说到豹儿跟着跪下以后,他偷偷打量这个爷爷,原来是个白眉白发,面目清奇的老和尚,与自己占寺里的师父大不相同。自己的师父,肥瘦适中,面色黧黑,双目有神。而这个老和尚,面色红润,骨胳清秀,宛如画中的神仙。豹儿不禁油然起敬了。
这个神仙似的爷爷,仿佛已定坐入神。闭目垂首,不知他面前跪下了这么多的人,不闻不问。豹儿奇怪了:难道这个神仙似的爷爷是聋子瞎子么?怎么不知道我们来了?那要跪多久呢?
半晌,—个苍老慈祥的声音说:“你们都起来吧。”
万里云说:“多谢爹爹。”便率众起身。
豹儿心想:原来他不是聋子瞎子,怎么要我们跪一会儿的?这是规矩吗?他一下感到有一道冷电似的目光在打量自己,目光似有一股逼人的威严。豹儿顿时心里升起下寒气,不敢去碰这道目光,跟着他又听到老和尚问:“那是苞儿吗?”
豹儿一怔:他看出我不是他的孙儿了?正不知怎么回答。白衣女却代他说:“爹!他正是苞儿,直到今日,他心智才恢复,所以我们才带他来见爹。”
小青在旁轻轻地推了豹儿一下,低声说:“少爷,你快上去叫爷爷呀!”
豹儿心想:他已看出我不是了,我还叫吗?他不会骂我在欺骗他?这时白衣女在唤他了:“苞儿,快上前叫爷爷。”
豹儿只好上前一步,叫了一声爷爷,看看这个爷爷怎么看自己。
万里雪不愧为一派武林宗师,一下从豹儿的目光中看出了豹儿内功已修得非常的深厚,说话中气异于常人,他虽然“爷爷”二字轻轻出口,竟能震动四壁回响。他真是又惊又喜又疑惑:难道这孩子在失踪的半年中有了奇遇?短短半年中,内功便练成了上乘的化境?那么说,他能承受那魔头三掌,而将魔头惊走,并不夸大虚言了!
原来万里雪听说自己的孙儿接了魔头三掌毫无受伤,反而惊走了魔头时,他只晒笑一下,怎么也不相信,这必然是有位武林高人,暗中出手相救了苞儿,在惊走了魔头后,他不愿现露而悄悄离开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内功修练吗?当年自己,也受不了那魔头的三掌,要不是奇侠一枝梅慕容大侠出手相救,点苍一派,恐怕早巳在武林除名了。自己有四十多年的内功修为都受不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受得了吗?可是今日一见,他不能不有点相信了。要是这样,这不单是万里一家有幸,点苍一派有幸,整个武林也有幸了!便说:“苞儿。你过来一点,让爷爷仔细看看。”
豹儿心想:大概这位爷爷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同了!这更好,他看出来了,我就再不用冒充什么少爷、少掌门了。他走到万里雪的跟前,让万里雪看清楚自己。万里雪深邃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猝然出掌,“蓬”地一声,印在他的胸口上。豹儿根本就想不到这位神仙似的爷爷会突然打自己的,全无防备,尽管任督两脉巳通,浑身真气流动,也不由踉跄地后退几步,愕然地望着万里雪。心想:你认出了我不是你的孙儿,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嘛!又不是我存心想来冒充,是你们无缘无故拉我来的。当然,万里雪这一掌的劲力,很快地输入了豹儿的体内,转入为自己的内劲。
白衣女在万里雪掌击豹儿时含笑不语,万里云却注视自己父亲的神色,小青和小翠面露诧异的目光。万里雪面露笑容,对自己儿子和儿媳妇说:“看来苞儿的内功,比你们两人都深厚呀!不知他的剑术练得怎么样?”
白衣女忙说:“爹!他回来后日日练剑,剑术比以前增长了。”
万里雪点点头,对豹儿说:“苞儿,你将盘龙十八剑使给爷爷看。”
本来豹儿以为这个爷爷会认出自己是假的,才掌击自己。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明白了原来他也认不出来,不免有点失望,怔怔发呆,没听到万里雪最后的话。白衣女见他这样神色,以为他神志仍没完全恢复过来,担忧地问:“苞儿,你怎么啦?爷爷叫你将盘龙十八剑使出来呀!”
“哦!”豹儿这才清醒过来,“在这里使出来吗?”
白衣女不由得皱皱眉:“苞儿,你一精一神恍恍惚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呀!”
“那为什么爷爷说的话你没听到?”
“我,我,”豹儿这时应变的急才表现出来了,“我在想这个厅这么小,能舞剑吗?”
万里雪面带喜色地问:“苞儿,盘龙十八剑的最后五招,你也学会了?”
“我学会了!”
万里云惊讶地问:“你已学会了?”
“是!我学会了!”豹儿奇怪:怎么这样问的?这五招很难练吗?他哪里知道,最后五招,万里云还没有传授给自己的儿子,才惊讶地问。
万里雪点点头:“不错,盘龙十八剑最后五招,一旦使出,威力无比,剑锋可波及一二丈远的地方,这个厅是小了!苞儿,那你到院子中使出来吧!爷爷真要看看你的剑术增长到什么程度了。”说着,自己也站了起来,首先步出大厅。
万里云夫妇和豹儿只好跟着出来,白衣女在豹儿身边轻说:“豹儿,用心使剑,别叫爷爷失望。”
“妈,我知道。”
豹儿持剑走到院子的宽阔地方,因有白衣女的叮嘱,豹儿便暗运真气,一招使出,顿时剑劲已生,四周剑风突起。当豹儿使到第十招时,剑光如练,剑影重重,剑风逼人,吹动了万里雪的僧袍和万里云等人的衣服。转眼之间,豹儿纵身跃起,一招“兴云布雨”抖出,跟着“喀嚓”几声,四周树木在剑锋的所到之下,树枝树叶,纷纷断落,洒落一地。这时,不但万里云、白衣女惊讶,连久经风浪、纵横江湖几十年的万里雪也惊讶了!这是武林中少有的声势夺人的剑气。万里雪一生当中,除了见过九幽小怪慕容小燕在青城山上有这样逼人的剑气外,再没有看见有第二个人了!豹儿这时的剑气,恐怕不在慕容小燕之下。当然剑法之快,剑招的神奇,豹儿仍远远不及慕容小燕。但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剑气,放眼武林,已是少有少见的了。 在枝断叶飞之中,剑光剑气突然消失,豹儿面带惶恐之色,木然地站住了。万里雪等人也一时愕然,怎么豹儿最后的三招不使了?白衣女更担心儿子刚才的一招抖出,是不是用劲过度,伤了手脚和经脉,急奔过去问:“豹儿,你怎样了?是不是伤了哪里?”
“我,我没伤呀!”
“真的没受伤?”
“是嘛!我真的没伤。”
“那怎么不使下去了?”
“妈!我弄坏了这么多的树木,寺里的和尚不恼吗?”
白衣女一听,一颗心放了下来,喜动眉梢说:“哎!孩子,妈还担心你伤了经脉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毁坏了的树木,妈顶多赔偿,寺里的大师们不会责怪的。”
万里雪,万里云初时也以为豹儿一时忘情不慎,扭伤了经脉或震伤了心肺,因为十八剑的最后五招,没有深厚内力、极俊的轻功和快速的行动,是怎么也使不出来的,就是使出来,不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更为敌人所破,弄得不好,反而丧身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这五招虽然威力极强,招式变化莫测,在盘龙十八剑法中,有如奇峰突出,出人意外,但空门大,一慢,破绽就完全显露出来了,它全靠深厚的内力,极俊的轻功,快如闪电的行动,将这些空门、破绽完全遮盖起来,才能发挥出乎敌人意料之外而击败敌人的作用,不然,最好别使出来。
现在他们父子两人听豹儿这么一说,万里云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孩子,虽然大半年在外面经历生死,说话仍不脱孩子气和幼稚,别说在练剑时无心弄坏了一些树木,不算是什么一回事,就是毁坏了—座楼阁,也没有什么的,用不着这么惶恐不安,而他父亲万里雪,比他有更深一层的看法了。他看出了这孩子心地极为仁厚,不恃武自傲凌人,这是侠义中人难有的武德,我万里家有如此佳儿,复有何求?他捻须欢笑:“好,好,苞儿,你武功出乎爷爷意想之外,更难得心地又这么好,可以到江湖上行走了!”
豹儿—听,不由触动了他潜在心中的一个心愿,大喜问:“爷爷,我可以一个人到江湖行走了?”
“不错,以你的武功和人品,是可以到江湖上磨练了!”
白衣女却吃了一惊:“爹!他才回来不久,怎能又出去的?”
万里雪含意深长地说:“梅女(白衣女侠之名叫白梅)!马厩难养千里驹,花盆长不了万年松。应该让苞儿到外面走走,经风见雨锻炼了,你不也是很小在江湖上行走么?”
“我……”
白衣女一时无话可说,自己十二三岁时,确是在江湖上行动。那是环境逼得她这样,而苞儿可不同呀!有这个必要吗?
万里云虽然不敢违抗父命,但也不放心儿子这样小就到江湖闯荡的,他婉转地提出:“爹!这恐怕不大好吧?”
万里雪有些不高兴了:“有什么不大好?我就是不放心你们两个过于溺爱,反而误了苞儿。”
“爹,我不是这样,我现在是点苍掌门,苞儿要下山,恐怕要按点苍历来的规矩才行。”
“要比武闯关么?”
“是这样,不然,恐怕其他弟子心里不服。”
“好!那就让苞儿比武闯关好了!”万里雪问豹儿:“孩子!你敢不敢比武闯关呀?”
“爷爷,是不是要和师兄、师伯和爹比过武,才能下山的?”
“不错,这是点苍派的规矩,你想要下山到江湖上行走,就要闯这三关才行。”
“爷爷,我试试看。”
“有志气!”万里雪高兴得银须抖动,“这才不愧为我万里家的子孙,当年你父亲下山,也是这么闯关的,不能因私徇情。”
白衣女心痛地说:“苞儿,你真的要一个人下山吗?”
其实,豹儿想离开点苍山,不单单是自己不想再冒充下去,更想为这个好心的夫人寻回她真正的亲生儿子。但他不能这么说,一说,就会给人说自已心智不正常,更不放自己下山了。他只是说:“妈,你放心,我下山不会出事的。”
白衣女凄然地问:“苞儿,你就这么舍得离开我吗?”
豹儿几乎心软了,感到对不起这么一个好心夫人,可是一想到自己不去寻回她真正的儿子,不是更对不起她吗?便说:“妈,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可是爷爷不是希望我能到江湖上经风见雨锻炼吗?妈,我顶多出去一年,便会回来的。”豹儿心想:一年里,我就是找不到她的儿子,她儿子也恐怕会回来了;要是他仍不回来,我就只好回来看看她,再继续冒充她的儿子了。
万里云担心妻子再说下去,会引起父亲更为不高兴了,说:“既然苞儿这样,就让他比武闯关吧。”他心里想,苞儿在自己剑下,是走不满十招的。
白衣女也听出丈夫的含意,心想:就怕苞儿能在剑下能走满十招呀!当下也就默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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