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飞来横祸(2)
半夜,船到了乐山。乐山,是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汇合的一个地方,是嘉定州的所在地。这里水陆交通都极为方便,北上可达成都、青城;南下直流宜宾、泸州、重庆各州府;西边离峨嵋山不到六十里,是商贾和武林人土来往的必经地方。因而茶楼酒馆、客栈赌场妓院不少。闻名于世的乐山大佛,就坐落在三江合流处凌云山的西壁。大佛脚下,江水滚滚,山清水秀,风景极美。
凌云山,虽不及峨嵋山那么有名,但也是四川境内一处风景名胜之地。它拥有的水色,是峨嵋山、青城山所不及。所以有人说:“天下山水之胜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嘉之山水在凌云山”的美誉。凌云山山色青翠秀奇,横卧岷江边上,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美感。
在郁郁葱葱的凌云山上,有一座凌云禅院和一座灵宝塔。传说凌云禅院创建于唐代,禅院的建筑雄伟、庄严,有天王殿、弥勒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和东坡楼等等。寺前的不远处,便是面临岷江的乐山大佛了。
船老大王向湖将船泊在凌云山下的载酒亭旁,豹儿、翠翠、青青都醒过来了。他们在月色之下,从舱窗口望去,隐隐约约看见凌云山门。翠翠问:“大伯,到了吗?”
“到了!少爷,离天亮还有一段时辰哩!你们好好再睡,养足一精一神,上山玩去,看看大佛。”
“大伯,辛苦你啦!”
“少爷,别这样说,行船挨夜,是我们的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
翠翠哪里还睡得着,跑去青青的房间,轻轻问:“青姐,你的腿伤好一点了没有?能不能上山玩呀?”
“放心,误不了你玩的。”
青青有豹儿的一股真气输入,又有点苍派的独门刀创药,又没有伤及骨骼和经脉,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早已能行动了。
翠翠又说:“不知这大佛好不好玩的。”
“好不好玩,明天去看不就知道了?其实,各地的佛像都一个样,它不过大一点而已,恐怕也没十分好玩。”
“唔!姐姐以前我们跟随师父出门,规规矩矩,哪儿也不敢多看多玩。现在,我们可要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啦!”
“是呀!你现在可成了一匹没缰绳的马啦!谁也管不住你。”
“哎!姐姐还不是一样?”
“小妮子,这里离峨嵋山不远,又是川府之地,来往的武林高手不少,你千万不能动不动就亮出武功来,以免惹祸。”
“我知道啦!姐姐,你说,我们那位假少爷醒了没有?”
“你想死了!怎么这样说的?”
“姐姐,你到现在,还以为他是真的么?”
青青叹了一声说:“不管怎样,没找到真少爷之前,我们只有当他是真的。不然,师父知道了,她不知是如何的伤心难受和痛不欲生了!”
“姐姐,我真希望他是真的,真的那人倒是假的。”
“你又胡说八道了。”
“姐姐,他人老实,心地又好,武功又高,不知比我们原来的少爷好多少倍。”
青青不出声了!心事极为复杂和紊乱。真的少爷喜欢捉弄人,但却不是狡猾奸诈之人。而且她隐隐感到,真少爷的出走,好像是为了自己而离家出走的。是不是这样呢?她心中实在没把握。当豹儿回来时,她喜欢、她激动,也为少爷的丧失记忆而难过。在她接近豹儿多日后,似乎感到这不是真正的少爷了,但她不敢说出来,只极力去想是真的少爷。现在,她已明确无误的认为豹儿不是自己师父的儿子,心头有一种失落感。真的少爷去了哪里呢?一年多了,仍没音讯,她真害怕少爷已遭到不幸而不在人世。她曾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天涯海角,今世今生,一定要找到真的少爷来。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埋骨之处。不错,目前的豹儿,是比少爷好,但总不能—直将假的当作真的呀!她希望真的找到了,假的也别离开,成为师父的义子。最好是这个豹儿与自己失了踪的少爷是师父的双生子。
青青和翠翠轻轻交谈,而豹儿在另—房间也早已醒了。他内力极强,青青和翠翠的谈话他几乎听得清清楚楚。当翠翠说他是假少爷和青青的说话时,他内心震动了一下。是呀!要是白衣仙子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她会怎样?一定会痛不欲生的。自己这次出来,目的就是要找寻真的点苍派少掌门。初时,他不知道神州有多大,以为只不过几百里。可是他离开点苍山后,才知道神州之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之处,动辄便是几千里,而且人之多,更不是他生长之地所见到的人那么少,而人海茫茫,自己怎么找呢?他一下陷入茫然、困惑、沉思的境地中去了。至于青青和翠翠的谈话,他已无心听下去。
怎么去寻找失了踪的点苍派少掌门,占据了豹儿的整个心灵。他锁眉深思,集中在怎么寻找。他自从离开那深山小寺以来,经历了不少的惊险,度过了不少的风波,更接触过不少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他那像白纸般的心灵,画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有血的教训,更有做人的启发。他从一个天真纯朴的深山孩子,逐渐成为一个走向成熟的少年。不论是翠翠,没影子老叫化,跑买卖的商良,以及独角龙,锦衣卫的潘书生,男女人口贩子等等,都从正反两面给了他深深的启发和教训。其中最宝贵的,就是看人不能看表面,所要达到的目的,不能直来直闯,一定要动心思。怎样才能找到点苍派的少掌门,他在锁眉动心思了!
蓦然,他听到了扣门声音。翠翠在外面问:“天光大白啦!大懒猫,你醒了没有?”一下将他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豹儿说:“我醒了!”
“醒了快洗脸,我们去看大佛去,趁现在没什么游人。”
“好吧!”豹儿的心事虽然没解开,究竟是少年人的心情,听说大佛特别的大,也的确想去看看。
“那快洗脸呀!我们在亭子间等你。”
豹儿上岸了,见青青、翠翠在临江的载酒亭内,依栏观看岷江的晨景,在指指点点西来的大渡河。大渡河一侧便是嘉定州城。这时,江面晨雾如纱,远近景物,在一片朦胧之中,若隐若现,似幻疑真。晨雾当中,传来了凌云禅院的晨钟之声。
翠翠见豹儿走了来,说:“你怎么这么迟才上岸的?”
“我跟王大伯谈了一会儿话。”
“你们谈什么呀?”
“他叫我们看了大佛后便回船吃饭。我问了他去大佛怎么走法。”
“怎么走法?”
“他说,一条由凌云山门上山而去凌云禅院,院门口便是大佛,另一条便是沿江往南走不远,便可见大佛了。”
“那我们从江边走。”
他们沿江边走了不远,便来到了大佛的脚下。乐山大佛,是尊坐着的弥勒佛像,依凌云山栖鸾峰断崖开凿而成,背靠山壁,面临三江,大得出乎他们所想象的大,几乎不可仰视。单是大佛的一双赤足,脚趾就比一个人还高,脚背面如一面斜斜的平坡,可以围坐一百多人。整个佛像,同凌云山一样的高,有二十多丈,怪不得有人说:“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了。
豹儿看得惊愕不已:“这座佛怎么这般的大?怎么看得清楚的?”
翠翠却说:“雕这么大的佛像干什么呀!那得花多少年?”
佛像上面,蓦然有个声音飘下来:“不多不少,整整九十年。”
豹儿、青青和翠翠不由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放在大佛膝头的手背上,竟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立在晨雾当中,恍若云中仙人。翠翠以为这么早,没有人会来看大佛的,想不到竟然有这一个人,比他们更早来到。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了。
从大佛脚下到大佛的手背,起码也有十丈多高,而大佛的一双小腿,光滑滑地如一道直垂的石壁,根本无法攀登,除非抖展壁虎之功,才可以攀上去。
翠翠仰面问:“喂!你怎么上去的?”
“区区是爬上来的!”
豹儿他们不由得愕然了,这光滑滑的石壁,他怎么爬得上去?莫非这人是位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那人又问:“你们想不想上来?”
翠翠说:“想呀!”
男队说:“大佛的右侧,有一处九曲栈道,你们沿着九曲栈道,拾阶而上,便可以来到这上面了。不过要小心,很危险。”
“我们才不怕哩!”
他们从九曲栈道攀上了大佛的手背上。手背,也是一块平面的大石板,可以站立二三十人,这里,只是大佛的一半身高。那人微笑的迎接了他们,说:“三位小哥,雅兴真不小,这么早就来看大佛了。”
翠翠笑说:“你不是比我们更早吗?”
“区区也是刚来。”
“刚来!?怎么我们没见到你的?”
“区区是由凌云禅院而来,你们当然没看见我了。”
青青和翠翠略略打量了他一下,是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青衫秀士,一表斯文,面目清秀,双眼含笑,神态可亲。青青问:“阁下是位秀才吧?”
“秀才不敢,区区略读一些书而已,连个乡举也考不上,只好放下书本,到各地游玩名山大川。”
“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小姓司马,贱名青。三位小哥贵姓?”
青青说:“我姓秦,这位姓白,而这位姓千里。”
“久仰,久仰!我们可算有缘,在这大佛上相见,我们一齐坐下谈谈可否?”
翠翠听了好笑,我们从没见过,连名也没听说过,你怎么久仰了?她却说:“好呀!”便坐了下来,问,“你怎么知道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的?”
“区区是听禅院的主持大师说,从大唐开元初年开凿,到贞元十九年才完成,前后不多不少,刚好历时九十年。”
豹儿他们根本就不懂历史,不知开元、贞元是什么东西,只是愕然的听着。翠翠又问:“是什么人雕刻的?”
“是一个名叫海通和尚发起雕刻的。”
“他干吗要雕刻这么大的一个佛像?他撑饱了没事干吗?”
青青连忙说:“哎!白兄弟,你怎么这样说?”
司马青一笑说:“传说古时三江合流此处,江水汹涌,经常将船打翻,淹死了不少的人,凌云禅院的海通和尚看得不忍,便想雕刻这么个大佛,保护来往船只的航行安全。”
豹儿说:“这个和尚心很好啊!”
翠翠却问:“这个大佛雕成了,就不会翻船淹死了?”
司马青耸耸肩,摊摊手。翠翠扬扬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是说,不知道,没法奉告。”
“你连这大佛雕刻了九十年都知道,怎么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翻船淹死人的?”
“大概也有翻船和淹死人的。”
“那海通和尚不是在骗人吗?”
“骗不骗人区区不知道,但的确比以前少翻船和淹死人了。”
豹儿说:“那么这尊大佛是有灵了!”
司马青笑着说:“是呀!往往在春洪泛滥时,不但船家不敢航行,连来往商贾游客也不敢坐船,当然翻船淹死人的事就少啦!”
翠翠说:“这叫灵吗?我去问问海通这老和尚去。干嘛他吃饱没事干,要骗人。”
青青叫住她说:“哎!这大佛雕了九十年,海通和尚恐怕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他还在人世吗?”
司马青也笑着说:“要是他还在人间,恐怕已有八百多岁,成了不死的神仙了!”
豹儿、青青、翠翠听了都愕然:“什么!?八百多岁?”
“怎么没有?从大唐开元初年开始,也就是风流皇帝唐玄宗那时起,经历了唐朝、五代十国、宋、元,到现在的明朝,至少也有七八百年。所以你们不用去问他了。”
三人更瞪大了眼睛:“那么久吗?”
司马青一笑:“三位没读过书吗?”
翠翠说:“我们读什么书呀!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半箩!”
“没读也没什么,以后多到外面跑跑,多问问人,恐怕比关门读书好。”
翠翠又问:“秀才!你读的书很多吧?”
“书是读了不少,可是一本也没有用。所以我才扔下书跑了出来。”
青青说:“秀才,你客气了!你知道那么多的东西,怎么没有用呢?不像我们,尽闹笑话。”
“我闹的笑话比你们还多哩!要不是出来跑跑,真的成了个书呆子!”
“那你跑过的地方一定多了?”
“多不多,山东的泰山,中州的嵩山,湖南的衡山,山西的恒山,陕西的华山,还有什么五台山、黄山、武夷山、峨嵋山,区区都跑过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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