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江边较技赌输赢(2)
边瘦桐不由愕了一下。他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正欲发作。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生平言出必行,方才既已亲口允诺了车钗,怎能一出门就变卦呢?当即摇头冷笑道:“看来,你枉为一教之主,竟不如令妹知事达理,真正令人可笑!”
铁麒麟车卫一听,不由呆一呆。
他立刻明白了。知道边瘦桐不再与自己决斗,必定是在会见了车钗之后,才有所转变的!当时不禁心中怒火大盛,对车钗也更加恨怒不已!不过他却不便说出来,当下鼻中哼了一声,道:“边瘦桐,你少装正人君子,你想惹了祸就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说着足尖一点船板,身子“嗖”一声绷了过去。
可是边瘦桐的身子,却也和他一样,同时纵了起来。
两人换了一下位置,同时又落了下来。
边瘦桐落身在车卫所乘的船上,而车卫却落身在边瘦桐的船上!
边瘦桐身子一落,船上那名撑篙的红衣弟子,忽地一声怒叱,手上的竹篙向他霍地一扎。
边瘦桐只一伸手,已抓着了对方的长篙,冷笑道:“去!”只见了一振腕子,已把那名红衣子甩上了半天,“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铁麒麟车卫扑了一个空之后,心中大怒。他转过身来破口大骂道:“混帐东西,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了么?”
边瘦桐竹篙向前一点,已把挡在前方的一只小船,点到了一边。他厉声道:“你们如不让路,我可就手下无情了!”
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弓弦之声,四面八方飞来了十几支弩箭!
边瘦桐朗笑道:“无耻的匹夫!”他手上的长剑,只是左右那么一挥,已把这些弩箭磕飞到了一边!
这时铁麒麟车卫又跃上了一条船,喝令道:“追上去!”
无奈,边瘦桐的船就像是一条闹海的游龙,左冲右闯!看谁敢阻拦?
凡是拦在他前面的船,无不为他长篙点得翻的翻、摇的摇,乱成了一片!
边瘦桐长篙在手,如虎添翼,眼看着他就要杀出重围,溜之夭夭了。
就在这时,迎面忽地横过来一条小船,一声佛号唱道:“无量佛——”
边瘦桐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少林寺高僧涵一大师,迎面立在一只小舟之上!
他身上那袭袈裟,被江风吹得籁籁直飘,衬以慈眉善目,确实气度不凡。
他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边施主请留云步,老衲尚有话说!”
边瘦桐一篙定舟,寒下脸来道:“大师父,你是佛门的高僧,莫非也助纣为虐不成?”
涵一大师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这话就错了!”
边瘦桐怒声道:“何错之有?”
涵一大师眯起一双细目,含着笑道:“昔日施主,以红线金丸击毙老衲故友车前教主,老僧也曾在座,事关你两家怨仇,老僧自不便置喙;可是今日施主的行为,就大大地欠考虑了!”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此话怎说?”
老和尚淡淡一笑,一刹时面若寒霜!他哼了一声道:“车飞亮已死在你手中,仇恨已了,施主你就不该再来此地,伤人无数,二次种下仇因!”他一只手摸着胸前的念珠,冷冷笑了一声,接道:“施主,你也太欺人了!”
他愤愤地接下去道:“老衲虽说是佛门中人,却也见不得施主如此欺人,故此要来论一个公道!”
边瘦桐冷哼一声,道:“大和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目光炯炯地道:“你莫非以为我是无故上门寻衅不成?”
涵一大师一怔道:“你莫非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边瘦桐朗笑道:“这就是了!你们这些打抱不平的,也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强自出头,自以是侠义一精一神。其实适得其反,岂不可笑?”
涵一大师怒声道:“老衲只看见你上门寻衅伤人,却未见红衣弟子有什么过错!”
红线金丸边瘦桐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你和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涵一大师气得发抖道:“老衲是年尊辈长之人,边施主你口下要多包涵一些!”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年高辈长的高僧!”
边瘦桐笑声一敛,面色一沉道:“我这条命,能活到今日,不能不说是万幸;然而半年废体之仇,却不能不报!”
涵一大师越发不解了,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哪一个又与施主你有废体之仇了?”
边瘦桐哂然笑道:“一言难尽,等一会儿你问一问车教主,他必定会告诉你的!”
涵一大师白眉一皱道:“既然如此,边施主更没有逃走的必要了。何妨随老衲入内礼待,如是车教主的错,老衲担保他会向你赔礼的!如何?”
边瘦桐冷冷笑道:“大师父,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请快快让开路来!”
涵一大师嘻嘻一笑道:“要想让路,却也不难,只要先败老衲于掌下。边施主,你自信有此能力么?”说着在十指尖上嘘了一口气,低低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边瘦桐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大师父一再逼迫,边某如不遵命,岂非失礼了,也好!”
涵一大师一听他说出“也好”两个字,不由一精一神一凛,足下退后了一步,一双细目倏地睁了开来!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请先不要着忙,我有一个条件要说出来!”
涵一大师哼道:“老衲洗耳恭听!”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愿再作这些无味的逗留!”
涵一大师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与大师父来一个口头上的约束可好?只不过先要问问大师父作得主不?”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稳若泰山地道:“车教主乃是老衲故旧之后,老衲托一个大,尚能作几分主,边施主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就是!”
边瘦桐冷笑道:“这样很好!我一向习惯与人打赌论输赢,今日与大师父你也赌一阵输赢如何?”
涵一大师点头道:“正合老衲之意!”
边瘦桐朗笑道:“大师父你要是胜了我,边瘦桐倒剪双臂,任凭红衣狮门发落,死而无怨!”
涵一呼了一声道:“老衲如输了,施主你可任意离开,绝无一人阻拦!”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这不大公平吧!”
涵一大师冷笑道:“有何不公?”
边瘦桐又是一声朗笑道:“大和尚,莫非你真就以为只这几个人几条船,就能拦阻住的我的去路吗?实在太可笑了!我如有心要走,大和尚,只怕你也拦不住的!”
涵一大师道:“那说出你的条件就是!”
边瘦桐微微笑道:“此事纯系你涵一大师一人独断行为,倒也与红衣狮师门中人无关……”
说到此他顿了顿,目闪寒光道:“因此,大和尚你如落败,我要你扯破僧衣,就地还俗。今生今世,不得再入佛门。大和尚,你可能答应么?”说罢,不禁冷冷地笑了几声。
涵一大师闻言之后,面色霍然一变,禁不住咬牙切齿,倒抽了一口冷气。
边瘦桐一笑道:“边某愿以生命相换,说起来大和尚你并不吃亏!”
涵一大师怪声笑道:“这条件太过分了,恕老衲不能接受!”
边瘦桐一笑道:“这么说,大师父你原来也是没有自信的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自出头呢?”
涵一大师一张老脸顿时红了。他呵呵一笑道:“老衲如落败于你,甘愿出巫山,至少林面壁十年,从此隐迹江湖,如何?”
边瘦桐朗笑道:“堂堂高僧,讨价还价,未免太不干脆了!”
涵一大师咬牙冷笑道:“老衲如获胜,边施主你命休矣!”
边瘦桐一笑道:“任凭发落,绝无怨言!大和尚,你可是答应了?”
涵一大师实在硬不下这个心。
因为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他怎能背弃佛门,而就此还俗呢?对一个佛家弟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件“罪孽”,不赦的罪孽!更何况他是一个有道高僧。
涵一大师苦笑道,又摇了摇头。
可是,他却看见,四周围数百双眼睛,全都注定在他一人身上!就连车卫,也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涵一大师迟迟不答,实在已够丢人的了。
他忽然把牙一咬,怪声哼道:“好!老衲依了你就是!”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大师父,你是佛门高僧,当不会言出不行吧?”
涵一大师面色发紫,哼道:“老衲数十年领导南少林,岂能言而无信?你只问你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就行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足下一顿,如同一片白云似地,已纵身上岸。他回过身来,怒声道:“边施主,你来!”
边瘦桐摇头叹息一声,身形跟着纵起,落到岸边。
这时所有的人,已都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形了。见二人一上岸,大家一齐围了上来。
铁麒麟车卫也上了岸,他对涵一大师道:“大师偏劳了,对于此人,千万不要留情!”
涵一大师冷冷一笑道:“车教主你放心,老衲当还不致败在他手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双肥大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两个光光的手腕。
边瘦桐这时也只有和他一决胜负了。
对于这个南少林的高僧,他是久仰得很!他久闻这个老和尚,一身内外功夫,确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少林长拳”和一杆方便铲,数十年来,几乎没遇到过敌手。
而如今,自己要去对付这样一个成名的高僧,实在很难说胜负属谁!
乘着老和尚和车卫说话的功夫,边瘦桐默默地吸了一口真气,气贯全身,一时百脉畅通,一精一神倍增。
他抱了一下拳,道:“边瘦桐一介后生小辈,今日自不量力,要向大和尚请教几手高招,请赐招!”
说话之时,身形纹丝不动。一双眸子,更是紧紧地盯视着双方,目不旁视。
涵一大师一打量边瘦桐这种气度,内心也不禁吃了一惊!
大凡一个人,内心的虚弱和恐惧,无不现于双目。所为的“色厉内茬”、“外强中干”,令人一望而知。
而此刻,在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之中,涵一大师却找不出一点畏惧的神态,而是无比坚毅和自信!
他陡然忆起,那一日,这个年轻人,也是这么单槍匹马而来,瞬间结果了九头金狮车飞亮的性命。
如今,虽说是比较输赢,可是涵一大师一身的荣辱,可以说全都系在这一阵胜负之上了!
想到此,这位有道高僧,面颊之上禁不住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边施主,你手下不必留情,老衲今日要向你这成名的大侠客请教!”
说到此,他云履微微抬起,双手向外一张,倏地双掌一合,发出了“波”的一声。
他口中低叱了声:“请!”大袖一翻,一双巨掌如同两张棋盘,直向着边瘦桐两肩抓来!
边瘦桐冷笑道:“好厉害!”身子向下一矮,骈二指,隔空向着对方肋下点去!
涵一大师狂笑了一声,只见他肥大的身子,猛地向外一偏,右面的袖子,就像是一面极大的扇子,直向着瘦桐胸前扫来。
边瘦桐双足一拔,冲天而起。
大和尚的袖子,把地面上的沙粒卷了起来,就像云雾似地漫天飞扬!
四周的人,无不发出惊叹,纷纷让了开来!
就在黄沙旋空的当儿,二人身子同时向当中一凑。
大和尚右手五指,就像是五只短剑一般,霍地抖出,直向着边瘦桐小腹之下插去!
而边瘦桐的右手,则以“朝一陽一式”翻手,斜着向和尚后肋之上击去!
看起来,也许并不为奇!可是两人心中都知道,决不能让对方的指尖沾上,即使是一指之力,也能使你当场丧命!
二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一样,双掌同时击出,一着未能奏效,又同时撤了回来。
老和尚膝下一弯,一式“定海针”,单掌向上,直往边瘦桐小腹之上击去!
他五指之上,留有很长的指甲。
眼看着这长长的指甲尖儿,已经换在了边瘦桐的身上,边瘦桐却仍然纹丝不动!
这种情形,涵一大师看在眼中,不禁一怔!他忽然想到,这可能是一招诱招,当时指尖猛地向后一撤,云鞋用力地踹,整个身子忽然向后一仰。
那种姿式看起来就像是箭矢一样地快。
可是边瘦桐早已存心,要在这一式之下取胜对方!
这时见状,他忽然吐气开声,大叫一声:“嘿!”身子陡然向下一矮,双掌用“排山还掌”之势,猛然地向半空一推,施出了他的“六一陰一真功”!
庞大的掌力,就像是聚然刮来的罡风,只听得“砰”的一声。涵一大师的身子虽是倒出如箭,可是仍未能完全逃开这阵罡风!
风力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子,再也立足不稳!
涵一大师“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算拿桩站定!
他的那张脸蓦地一红!
这种情形,以涵一大师的身份,就该认败服输,撕毁僧衣,永世不得为僧。
涵一大师不由呆了一下,长叹了一声,正要说出服输的话,一旁的铁麒麟车卫却冷冷笑道:“这一阵不分胜负!大师,这是你的方便铲,接着!”
说着“哗啦”一声,丢了过来!
涵一大师一伸手,“呛”的一声抓住了铲柄。他不自然地仰天大笑了一声,大言不惭地道:“边施主,这一阵掌法老衲已经领教过了,确实高明之至……”
他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诚如车教主所说,胜负不分,我们何妨再接着较量一阵兵刃,边施主,你以为如何?”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个老和尚居然会说出此言。当时冷冷一笑道:
“大师父的拳脚,在下已领教过了,再比兵刃,无非是拖延时间,只怕也没什么好处!”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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