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笑解金刀(4)
“都在。”琴姑娘左右扫了一眼,注视着公子锦道:“那个钩鱼的老头可厉害了,我看你不一定能胜得了他,就是先生亲自出手,也要让他三分,再说,他身后还有个更厉害的主子,所以不便当时出面,双方都透着玄、神秘。这叫‘蝎虎子掀门帘儿’——
各自都露了‘一小手儿’给对方瞧瞧,双方一点都透各自退身,为对方留了面子。”
琴姑娘说的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所谓的“蝎虎子”俗称“壁虎”。这句“蝎虎子掀门帘”——“露一小手”的北京俗谚,拿来形容早上彼此敌我背后的剑拔弩张,确是极为贴切,令人发噱。
公子锦问说:“这人是谁?”
“你说呢?”琴姑娘竖起两根指头:“对方阵营行二的……知道了吧!”
“哦——”公子锦一惊道:“是他!——‘冷面无常’桑桐?”
琴姑娘点头说:“就是他。”
公子锦冷笑道:“怪不得这么棘手,这人我久仰了,只是从来没见过。听说此人性情怪异,瞪眼杀人,却是为人有几分义气,不像‘神眼’木三那么坏,坏到了骨子里。”
“哦——”琴姑娘侧目以视道:“这话怎么说?”
公子锦说:“你还不知道,这个桑老二跟陆安师父,有点交情,陆师父说他是‘盗亦有道’师父过去也说过。”
“怪不得呢。”琴姑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接道:“怪不得先生今天不出面呢。”
公子锦一笑:“他对咱们留了一手儿,不是吗?”
琴姑娘点点头,思忖着说:“这么说即使没有云飘飘的笛子招呼,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了?”
公子锦一惊道:“云飘飘?你是说那笛子声音是云飘飘发出来的?”
琴姑娘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那还用说?
她说:“你应该知道,云飘飘神出鬼没,是无所不在的,就像现在,我们在这里说话,保不住他就坐在附近,当然,我这只是一个比如。”
“你意思是他其实不在这里。”
“当然。”琴姑娘哼了一声:“对他,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只要他在这里,无论他以什么身份出现,都休想能逃过我的一双眼睛。”
公子锦点点头表示同意,对于这位师姐的能耐,他确实一点也不怀疑。
“那么其他人呢?”公子锦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其他敌人混身这里,你也知道?”
琴姑娘说:“当然知道,你用不着考我,你看见的我也看见了,你没有看见的,我也看见了。”
公子锦微微一怔,刚想回头。
“别看。”琴姑娘说:“他正在看我们,你一回头就穿帮了。”
公子锦说:“你说的是北角上那两个?”
“不是那两个。”琴姑娘眼睛也不抬地说:“你说的那两个早走了。”
公子锦怔了一怔,侧脸一瞧,可不是么,原先坐在北面角落上的那个驼子和一个马脸婆子真的不在了,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不知道,琴姑娘才来不久,甚至不曾见她往那边看上一眼,竟然这么清楚,好厉害,对于师姐这般观察能力,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别失望,回头还会见着的。”琴姑娘冷着脸说:“其实他们两个不足为虑,倒是这一个多少还有点棘手,要小心应付。”
“这个人是谁?”
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有了点谱,站起来说:“我先去把账结了。”
琴姑娘不动声色,一点也不毛躁,继续喝她的茶。
公子锦转身走向柜台,招呼方胡子说:“看账。”
方胡子笑说,“我记下了,下次一回算吧。”
公子锦点点头,不再与他搭讪,回头来到自己座位上,琴姑娘站起来迎着他说:
“咱们走吧。”
公子锦点头说好,一来一往,他也已看见了,茶客熙攘里,一个秃头尖顶,着土布汗衫,平常到无以复加的中年瘦汉正在低头吃面。
——这样一个人混身大众,实在一点也不显眼,如果说他可疑,那么任何一个人都远比他更要可疑。
两个人混身人群,打他身边经过,这人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但公子锦凭着直觉判断,认定就是他了。
出得大门,一陽一光普照。
“是他——那个秃子?”
“你也看出来了?”琴姑娘一笑说:“别小看了这个秃子,这个人在‘铁马神木令’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一身轻功,着实了得。如今是铁马门中第五令令主,功力不弱。”
公子锦着实吃了一惊,站住脚道:“竟会是他,‘天马行空’霍啸风?”
琴姑娘说:“你也知道?”
公子锦呆了一呆,说:“看来他已经盯上了咱们——”
琴姑娘说:“不错,但同样的,我们也盯上了他。”
琴姑娘一派轻松地笑着,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店面,拉着公子锦笑着说:“咱们逛逛,你不知道,这些日子跟着先生哪里都不能去,一天到晚闷在船上可把我闷坏了。”
她所谓的先生,便是天南堡之主,人称紫薇先生的百里长风了。
公子锦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她真的是闷坏了。
眼前石板道上,人还真不少,秋天的太一陽一原本就不热,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一些做小生意的摊贩沿街而设,卖花布丝绒的、卖膏药的、卖粽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琴姑娘毕竟是个女的,也凑过去,在一个卖布的摊子上拿起一块花布来在身上比着,问公子锦好不好看,她人高马大,那块布比着差一大截,卖布的也傻了,说:“哟,大姑娘你比我都高,不要紧,我还有……”
一面说就要找,琴姑娘却赌气拉着公子锦走了。
“这家伙真不会做生意。”琴姑娘笑眯眯看着公子锦,别有所指地道:“这可好,那两个家伙也来了。”
公子锦眼睛一瞟,问:“哪两个……”
再看一眼,又看见了。
原来先前在茶楼北角座处饮茶的那两个人又出现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驼子,一个头梳高髻,黑肤马脸婆娘,两个人不期然,居然又在这小市集出现了。
隔着一道街,两个人正在那边一瓷器摊处看瓷器,驼子拿着一只大碗对空照着,二人挤在一块,低声论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
琴姑娘说:“这两个人你知道他们的来厉么?”
公子锦点点头:“像是大内来的,可是?”
琴姑娘一笑,说:“你猜得不错,是大内来的,男的是‘神驼’谢坤,女的是‘女大鹏’温曼华——好温柔的名字。”
公子锦一惊道:“我记起来了,她莫非是十三鹰之一?”
“两个人都是,男的行二,女的行十一。”
公子锦对于这位师姐的无所不知,心里充满了钦佩,不觉一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一点也不知道。”
琴姑娘眼睛向他瞟了瞟:“这就叫阅历,你还差得远,这一趟你跟我走下来,保管你会眼界大开,大大增加见识,你等着看吧。”
公子锦皱了皱眉说:“他们俩看来也是冲着我来的,再加上那个霍啸风……如果一齐来还真有点不好应付。”
“你放心,都有我呢。”说时她目光一转,似笑又嗔地道:“就算没有我在,也有别人,哼哼,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一个女人还好应付,两个可就不容易打发了,年轻人走桃花运可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锦心里一动,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指的是谁,想不到自己身边的事情她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下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
倒是琴姑娘竟是放他不过,忽然站住脚,脸上颇有愠色的道:“我可没有冤枉你,我问你早上替你解围的那个丫头是谁?”
公子锦怔道:“你是说燕子……姑娘?”
“杜雪燕。”琴姑娘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我早应该想到是她的。”
公子锦怕她误解,即为之分辩道:“这一切都是杜先生的安排,她是专为策应我而来的,今天早上要不是她的忽然出现,诱走了唐飞羽,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琴姑娘冷哼道:“那也不一定。这丫头娇宠任性,是被她娘给惯坏了。”
“她母亲?”
“不是亲娘,是她义母。”琴姑娘脸上隐现怒容,却又挤出一抹微笑,扬脸看向公子锦道:“冷玉仙子丁云裳。这个人你一定见过吧?”
公子锦点头说:“见过”
琴姑娘说:“很接近?”
公子锦点头说:“一度很接近。”
琴姑娘说:“我知道了,这么说,丁仙子目前并不在临江寺了?”
“不在……”
公子锦摇摇头,据实以应。
琴姑娘缓缓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了,随即看向公子锦道:“你刚才说与丁仙子一度很接近,怎么个接近法?说来听听。”
放着眼前大敌不与闻问,却对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问个不休,公子锦一时还真有点摸不清楚,只得据实以告。
他随即把当日丁仙子为解救自己,击退“铁马神木门”之尚一陽一昆、徐铁以及为救助燕子姑娘制伏巨商徐七爷之事略略说了个大概。
琴姑娘听后一言不发。
公子锦欣然作色道:“这位前辈武功不在师爷以下,听说这个天底下也只有她敢与云飘飘正面为敌,云飘飘也只有对她一个人买账。”
琴姑娘讷讷道:“是么?”眼睛向他瞟了一眼,徐徐道:“那又为了什么?”
公子锦一笑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谁都有不知道的时候。”琴姑娘眼角向着侧方瞟了一膘,注意着那个驼子和马脸婆娘的行动。
公子锦见她一直对此事喋喋问个不休,情知有故。一笑说;“那两个家伙走了,我们下一步……”
“别打岔。”琴姑娘嗔道:“你说云飘飘只买丁仙子一个人的账,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曾是一双旧好,曾经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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