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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3)

司琴皱着眉道:“那个矮老头子最难侍候,夜里还要打水给他洗脚,他喝茶热一点不行,冷一点也不行,又要茶泡开,还又不许水太烫。相公,你看那个老头子不是成心找我麻烦么?可是老先生倒很听他话,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今天早上就为他要喝真正杭州龙井,竟让我骑马给他现买去。”

谭啸微微一笑道:“小孩子跑跑腿有什么关系?”

司琴嘴里仍自一个劲咕哝着。说话之间,已到了梅园,谭啸见正面砌有一堵高墙,一个月亮洞门开在正中,上面刻着“梅园”两个篆字,一条圆石头铺成的婉蜒小道,由洞门直伸了进去,无限风光,映入眼帘,那羊肠小石道婉蜒深入,道边每二十步左右,插有一个圆团团的灯笼,照着园内盛开的梅花,乍看起来,真有点置身仙境之感。

谭啸爱梅成癖,此刻见状,一时几乎得意忘形,脱口赞了声:

“好美的梅花!”

司琴率先跨入洞门,,招手道:“相公请进!”

谭啸迈步入内,这才看清这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直通到一个六角小亭,亭边悬着四盏红纸灯笼,随风摇来摇去,景致更是迷人。

司琴指着小亭道:“他们都在亭子里呢!”

谭啸点了点头,遂加快了脚步,远远见亭中似置有酒菜,晏星寒正陪着白雀翁朱蚕和剑芒大师,及一个高大的红衣道人,在亭边谈着话。

谭啸远远道:“有劳东翁久候,晚生来迟了!”

晏星寒这才发现他来了,哈哈大笑道:“谭相公才来呀!快快!快来!”

谭啸加快足步,行抵亭边,对着晏星寒及剑芒、朱蚕等弯腰一揖道:“晚生谭啸,给各位请安。”

白雀翁嘻笑道:“啊哟!谭相公不要客气,不敢当!不敢当!快清起来吧!”

谭啸含笑上了亭子,此时司琴尚侍立一边,晏星寒忽然怔了一下,咳了声道:“司琴,这里没事,你可以退下去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夜呢!”

司琴弯腰道了声“是”,转身离去。晏星寒回头对谭啸一笑道:“相公请稍候,容老夫把门关上,以免别的人贸然而入,破坏了雅兴。”

谭啸微笑欠身道:“东翁请自便。”

晏星寒遂自去,谭啸这时才看清了那红衣上人的真面目,不由含笑欠身道:“这位道长法号是……”

红衣上人声如洪钟似地大笑了一声:

“谭相公,贫道姓裘名海粟,道号红衣上人,对于谭相公大名已是久仰了!”

他慢慢走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谭啸,又哈哈笑了几声:

“相公画得一手好丹青,贫道真是拜服不尽,故此才请求晏老哥务必邀请相公一见。”

谭啸见这道人说话时,一双眸子闪闪生威,再衬上他那半截铁塔似的伟岸身材,看来真有些怕人。当时淡然哂道:“道长夸赞了,其实晚生只是随意涂鸦,哪里有什么深奥功夫?倒令道长见笑了!”

红衣上人目光迟迟地在这少年身上转着,暗暗惊赞着,这少年好一副丰神秀质!不由一时默默地呆住了。剑芒大师走近一步,微微叹息道:“适才听晏老友谈起,原来少施主身世甚为悲惨,贫尼不胜悲感!贫尼佛门中人还要奉劝一句:凡事自有天定,不可人力强为之。相公,你以贫尼之言为意么?”

谭啸不由脸色一红,他目光很快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才黯然地苦笑了笑:

“大师有所不知,灭祖之仇不共戴天,晚生只要有三分气在,此仇务必雪报的。大师,晚生谢谢你的好意相劝了!”

剑芒大师不由面色一沉,目光很快地在朱、裘二人身上转了一转,朱蚕面上微微带出了一丝冷笑,可是这丝冷笑很快就消失了。

他抖了一下长仅及膝的短袄,嘻嘻一笑道:“相公乃文质彬彬之人,想报仇谈何容易?”

谭啸冷笑了一声,全身热血为之沸腾,面对着这三个杀祖大仇家,他实在很难再保持镇定了。他脸色极为难看地苦笑道:“今日为晏老先生暖寿,晚生家门不幸,还是不提的好,否则……”

他觉得全身打了一个冷战,忽然身后冷笑了一声:

“谭相公,你也太会藏拙了!”

谭啸不由吃了一惊,猛一转身,不知何时,晏星寒已进得亭中。只见他此刻脸色极为难看,一双瞳子,更是凶光毕现,一扫他素日神色。

谭啸一时尚不明他言中之意,窘笑道:“东翁何出此言?”

晏星寒上前几步,呵呵大笑了两声:

“谭相公!俗话说,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老弟你装得虽像,可是到头来仍露了马脚!”

谭啸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手中画笔落地,他装着不经意地弯腰把笔拾了起来。这一霎时,他似乎已预感到一种大难来临的前兆!

“谭相公!你的仇人,现在可都在你的眼前了,你还不下手对付么?”

谭啸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道:“东翁何必开玩笑,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晏星寒哼了一声:

“是的!谭相公,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说到此,这老人头上青筋毕现,猛地厉喝了声:

“说实话,罗化是你什么人?”

红衣上人裘海粟嘿嘿一笑道:“老哥哥,这还用得着问么?”

谭啸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可是,白雀翁朱蚕那矮小的身子,却如一只怪鸟似的,腾身而起,正落在了谭啸身后丈许以外。

谭啸往左跑了两步,红衣上人比他更快地飘出亭外,哈哈大笑道:“谭相公,当年我们手下留情,今夜却不会再留情了!”

谭啸倏地转身,那素衣的剑芒老尼,正自双手合十,面对而立,口中讷讷道:“少施主,今夜就是你解脱的日子,不必再妄想逃跑。”

谭啸面色一阵惨白,口中“哦”了一声,一直退到一根亭柱旁边,喃喃道:“你……

你们原来都知道了?”

晏星寒狰狞地笑了一声,进退了一步:

“这么说,你承认了?”

谭啸心中暗暗叫道:“此番休矣……”他挺了一下腰,朗声道:“不错,我正是十八年前,被你们逼死的那个铜冠叟的孙子!晏星寒,你们要怎么样?”

天马行空面色一沉,嘿嘿冷笑道:“你承认了?很好!小子!你胆子太大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深谋远算,可是,小伙子!你仍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中,今夜你必须死了!”

他又逼进了一步,一陰一森森地笑道:“听到没有?像你爷爷当初一样的死。小伙子,你有这个种么?”

谭啸只觉得由脊椎骨间向外丝丝直冒冷气,面对着这四个大敌,他一时失去了主张。

可是他那好强的嘴,有力的膝盖,绝不会允许他向敌人屈膝求饶。

这一霎时,他作了一个明智的考虑,知道自己只有死命一拼了。如能侥幸逃出晏宅,或许这条命尚能保全,否则简直是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冷笑了一声:

“我还不想死,晏星寒你们以众凌孤,岂不可耻?”

天马行空厉声叱道:“小子!你休想再逞诡计,就算是以众欺寡,以大压小,今夜你要想逃得活命,是难比登天!”

他说完这句话,身形向前一伏,轻轻地一抄,已来到了谭啸身前,双掌向外一递,用翻天掌势,照着谭啸“心坎”、“肺腑”两处大穴上打去。

谭啸容得他双掌指尖已堪堪逼近身前,口中冷哼道:“晏老贼休得欺人太甚,谭啸并不怕你!”

他口中这么说着,右腕一抬,用南海一鸥桂春明亲传的分翅手,向外一分,中、食、拇三指,如鸡啄似的,直向晏星寒“曲尺”穴上拿去。

晏星寒心中一惊,向后一拂双袖,闲云野鹤似地飘出丈许以外。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谭啸只一递招,四老都不禁暗吃了一惊。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二次腾身。蓦地,一边闪出了剑芒大师,她轻叱道:“且慢!”

晏星寒陡然在空中一折腰,轻飘飘落了下来,奇道:“大师有何吩咐?”

剑芒大师身形一晃,已来到了谭啸身旁,口中念着佛号:“阿弥陀佛!相公如能将令师之名道出,我等或可网开一面,不一定致相公于死命,如何?”

这老尼说着,一双凤目一精一光四射地注定着谭啸,面上冷若冰霜。谭啸面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老尼姑,你想错了,谭啸并非怕死贪生之辈,卖师求生,恕不为之。”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退着,陡然长啸了一声,拔身而起,直向梅林丛中纵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下,一边的白雀翁朱蚕,已如同蝙蝠似地窜了过来,这矮老头子,冷叱了一声:

“你还想跑?”

随着他翩翩的身势向下一飘,正好够上了部位。白雀翁在同道之中,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此刻更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出手即是最狠毒的分心掌,斜兜着直向谭啸心窝上打来。

谭啸身处在这么些个高手之间,自问实难幸免,可是要他俯首待毙,却是万万不能。

白雀翁掌到,他不得不抖擞起一精一神小心应付,当下双臂交叉着向外一分,用“进身逼虎退”的绝招,一屈左膝,十字叉手已临朱蚕两助之下。

朱蚕怪笑了声:

“你还真敢递爪子?”

这小老人确实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只见他一举双手,双足轻轻跳起,复往下一挥两腕,整个身子已由谭啸头上掠了过去。足尖一落地,刷地一个疾转,已到了谭啸身后。

这老儿狞笑了一声:

“打!”

双掌齐出,用“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抖!他这种落身、拧腰、抖掌、现力,几乎是一气呵成,尤其厉害的是快如疾雷奔电,绝不容你稍缓须臾。

谭啸只觉后心一阵发冷,双方掌中劲大,已侵衫而入,他怎会不知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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