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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回 白军师巧造奔雷车 云统制兵败野云渡

第一百十三回 白军师巧造奔雷车 云统制兵败野云渡

却说宋一江一 领后队兵马飞逃,云天彪领大军追上,宋一江一 前队早已沉没。但见官军各奋神威,大呼冲杀,四边尽是青州、登州、莱州旗号,翻翻滚滚,铜墙铁壁价裹来。宋一江一 等逃过赤松林,天彪驱军直追那林子内。吴用原有孔明、吕方两枚伏兵,此时见了官军,便袭杀出来。官军抽出两翼迎敌:左翼是云龙,敌住吕方,不上十余合,云龙格开吕方画戟,右手抢入吕方肋下,擒过马来;右翼是欧陽寿通,敌住孔明,不三合,吃寿通一鞭打去,死于马下,两校伏兵都败。官兵一齐痛追,宋一江一 、吴用等纷纷逃入野云渡原寨。天彪亦传令住扎。众将兵丁齐来献功,计斩首五千余级,擒获三千余名。李成献上杨志首级,伏地请罪,天彪亲自扶起道:“今日这番大胜,皆防御一人之功也,岂可言罪。”众将见李成果然杀贼回来,皆深服天彪巨识。天彪吩咐军政司将众兵将功劳从实纪录,一面将杨志、孔明首级,并吕方正身,解去都省,这里传令三军安营造饭。慢表。

且说宋一江一 收聚败残人马,在野云波寨内,对吴用道:“万不料中了李成毒计,害了杨兄弟性命,又失陷了吕方、孔明两位兄弟,人马损折一半,此仇如何不报,军师可有良策么?”吴用沉吟道:“我军锐气已挫,兄弟们受伤者不少,敌势方张,若舍了此地而走,新泰、莱芜拱手而去矣。为今之计,速调新泰、莱芜兵马各一万二千名,同来把这野云波守住,再作计较。好歹要报这败阵之仇,兄长且宽心勿虑。”宋一江一 依言,查点受伤头领,燕顺、王英并前次受伤之郑天寿,俱送回山寨养息。这里调新泰头领穆洪、李俊,莱芜头领史进、陈达、李忠,各领一万二千人马,前来助守营寨。次日纷纷都到。宋一江一 与众好汉饮酒解闷,吴用正于座间商议进攻之策,忽报:“金槍手徐将军,带领紫盖山新降火王二位头领,并四百人马到来。”

原来火万城、王良因宋一江一 不礼貌他,忿然而去,直到东平府占据了紫盖山。宋一江一 探听的实,便教萧让写下一封赔罪的书信,差徐宁亲自赍去。这是一月前的话。那火王二人自得了宋一江一 书信,自相商议,因本寨兵微力薄,断难久守,不如仍旧归顺梁山。二人便奉了那位军师,并带四百人马,投到梁山。适宋一江一 不在山寨,便径投兖州卢俊义军中。那卢俊义三万人马,已由兖州北门退出八十里安营下寨,当时接到火王二人,一番慰劳犒赏,自不必说。那火王二人,并那位军师、四百人马,在卢俊义营内歇了一宿,卢俊义便差徐宁护送他到宋一江一 营里来。

宋一江一 闻报大喜,忙叫请入。只见徐宁领着火万城、王良进来。火王二人俱全副披挂,进来见了宋一江一 ,便拜倒在地。宋一江一 亦拜倒在地,自责道:“宋一江一 不识英雄,前次实属简慢,千乞恕罪。”火万城、王良齐声答道:“不才下将,得蒙收录,实为深幸。”二人义与众头领相见了。宋一江一 逊了坐位,看那二人都是少年英雄,火万城状貌魁梧,王良骨格劲秀,使的军器都是金钱豹尾熟铁点钢方天画戟,端的威风凛凛。宋一江一 一见了两人的戟,蓦然想起郭盛久已被害,吕方现又遭擒,止不住一阵心酸。因想得这两位英雄,又晓得他实是诚心归顺,也是欢喜,提过慰劳谦逊的话头,说到:“官兵利害,我等新挫锐气,怎生报仇?”火王二人道:“公明哥哥放心,我等有一位军师同来,系是一位异人,乃大西洋欧罗巴国人氏,名唤白瓦尔罕。系彼国巧师唎哑呢唎之子,专能打造战攻器械。他现在制造一等战车,可称无敌。据他说来,此车可以横行天下。现在带了二十辆在此,他在后面押着就到。”

正说间,只见报来道:“新军师白瓦尔罕到了。”宋一江一 忙吩咐请来。白瓦尔罕到内帐相见,众人看那人中等身材,粉红色面一皮,深国高鼻,碧睛黄发,戴一顶桶子样浅边帽,身披一领大红小呢一口钟,像杀西洋画上的鬼子。宋一江一 与他见了礼,问候毕,说到战车一事,白瓦尔罕道:“我这车法有一丈四尺阔,二丈四尺深,三丈高矮,三轮,八马,一辕,中分三层,上一层大铳,中一层强一弩一,下一层长矛利钩,车后还有四个翻山轮……”话未说完,只见吴学究接口说道:“据军师说来,仍是吕公车的格式。不是小生多说,若是在边庭之外,沙漠地上,千里平坦的所在一交一 兵对阵,用那吕公车最为胜算。如今却在内地,山林映掩,七高八低的路途,即有平原,亦不过十数里开阔,此等处亦用吕公车,岂非大器小用?”白瓦尔罕听了笑道:“怪得老先生不晓得,只知你那中华吕公车利害。吕公车虽好,却如何及得我这车法!这车,我国唤做色厄尔吐溪,你们汉字翻译来,却是‘奔雷’二字。那吕公车四轮六马,四根车辕,马在前,车在后,转折最笨,四平八稳的所在,方好驰骋。况且马既在前,最易受伤,一马伤损,全车无用。又遇着小小坑堑,便跌倒了,再也扶不起。怎比这奔雷车,却是车在前,马在后。平坦处,马驾车;险难处,车带马。三轮八马,只用一根车辕,妙处只在那小轮上,转折最灵。车下有簧板,轮边有尖脚,那怕八尺阔的壕沟,五尺高的拒马,都阻他不得。毂后又拖两扇铁蓖,防敌兵撒铁蒺藜搠马脚,遇着铁蓖便扫了开去。若是收兵回时,将马头带转,仍可马前车后,倒退而回。弓一弩一铣矢仍向着外面,敌人不能追一逼一。随地扎营,便将车来作围垣,人马都歇在里面,车内便是帐房,胜如铜墙铁壁。只有高山不能上,杂树林内不能进去,余外都去得。那吕公车如何及得?”说罢,便教手下人:“把色厄尔吐溪驾一辆进来,与大王一爷 过目。”火万城、王良齐道:“贤弟也须要请了宋大哥将令再行。”宋一江一 听了,大喜道:“这有何不可,便教驾来。”

不多时,轮鸣毂响,白瓦尔罕手下人驾了一辆奔雷车进来。宋一江一 同众头领起身观看,只见那车正面刻作一巨兽头面,油漆画成五彩颜色,两只巴斗大小眼睛,直通车内的上一层,便当作两个炮眼;巨口开张,中一层军士俱在口内,那一弩一箭便从口内喷射出;下一层便是巨兽颏下,六枝长矛、四把挠钩当作须髯,里面钩矛壮士俱披铁甲。车的周围俱用生牛皮,蘑菇大钉钉牢,里面垫着人发,头发里层又铺绵纸,所以槍箭铳炮万不能伤。车后一辕四衡,驾着八匹马。车上又有小小一座西洋楼在兽额上,里面立得一个人,执着一面令旗,为全军耳目。白瓦尔罕又教将那车打开了,请宋一江一 看里面的机括。下一层钩矛,中一层劲一弩一,是不必说。惟有那上一层的两座火铳,甚是利害。那铳名唤“落匣连珠铳”。上面一只铜戽子,容得本铳四十出火药、四十出铅子。但将铜戽内火药、铅子加足,又将下面铳门火药点着,那铜戽中的火药、铅子自能落匣,溜入铳管,向外轰打,不烦人装灌,便铳声络绎不绝,直待四十铳发完了方止。若四十铳不足用,只顾将火药、铅子加入铜戽,那怕千百声,陆续发出不断。更防铳管热炸,铳下各备大水壶一把,频频浇灌。那铳能发一千余步远近,都从巨兽眼眶中发出。车后又有四个翻山轮,激那石子飞出去。石子大小不等,小者飞得远,大者飞得近,也有数百步可发。那车每辆共用三十人:六个人在上层用铳,八个人在中层使一弩一,十个人在下层用钩矛,五个人在车后步行驾马,一个人在西洋楼内掌令旗。军士不须一习一 练,一指拨便会。只要进退有序,那车发动了,分明是陆地狴犴,果有轰雷掣电之威,倒海排山之势。

宋一江一 同众人看了,十分欢喜,便吩咐并十九辆都藏入中军,一面杀牛宰马,重整杯盘,庆贺新到头领。那紫盖山新降四百人马,俱着犒赏。宋一江一 因火王等人新来,俱让在右边客席,自己同众弟兄在左边主位上奉陪。火王二人又让白瓦尔罕坐了首席。轮杯换盏,开怀畅饮。宋一江一 问白瓦尔罕道:“小可万幸,得遇军师降临,不知军师离贵国几年了?”白瓦尔罕道:“我虽西洋人,实是中华出世。我祖上原系渊渠国人,因到欧罗巴国贸易,流寓大西洋。近因国王与中国一交一 好,生意往来,我爹一娘一也到中国,居于广州的澳门,方生下了我。我爹名俐哑呢唎,是西洋国有名的巧师,五年前已去世了。我学得爹的本事,广南制置司访知了我,将我贡于道君皇帝。我是中国生长,所以中华礼仪、言语、风俗部省得。天子却爱我,怎奈蔡太师、童郡王需索利害,我供一应不迭,他便在天子前进了谗言,几乎被杀了。幸官家圣明,赦我死罪,发回广南编管,一路又受尽差官的腌臜气。恰好从大庾岭经过,吃火王二兄来劫了,杀死差官,取我上山。原因我与火大哥在广南时便厮熟,我回去不得,就在那里落草。不料官军追捕得紧,不能容留,火王二兄因此弃了山寨,与我同投东京元陽谷。到彼未久,又被乡勇所破,今日幸遇公明哥哥。只我是个粗汉,兵法韬略,却都不晓,只会造些攻战器械罢了。我还有沉螺舟之法,水战最利,将来我做了与哥哥应用。”众人一大喜。

宋一江一 对众人道:“攻新柳城时,白家兄弟若在,何惧刘慧一娘一哉!”只见吴学究只是不语,低头拈髭,出神价寻思。众人不解其意,宋一江一 只道他筹划破敌之策,便笑道:“有此战车,何愁不胜,军师还想什么?”吴用笑道:“非也。”又想了半晌,笑道:“白先生此车,果是妙绝。非吴某夸口,也省得些战守器具,机括巧法,今我在这车上反复要寻他破绽,设法破坏他,委实算计不出。此法再以兵家奇计驾驭,真可以横行天下也。”白瓦尔罕笑道:“我的法儿,你如何能破坏得!我算得千稳万当,便是我自己寻破绽也难。”吴用道:“我想只得二十辆,破敌如何够用,我要照样多造数百辆,不知随军工匠可做得否?”白瓦尔罕道:“我带来巧匠有三十余人,若本地有巧匠,可以照样帮做。”吴用对宋一江一 道:“既如此,可速传令广备材料。这里随营粗细匠人有一千余人,便连夜并工制造,勒限二十日内,要打造二百辆奔雷车。一面挑选壮健头口骡马一千六百匹,惯战头目军兵六千人听用。”白瓦尔罕道:“军师且慢。这车虽照样打得,便是车内钩矛弓一弩一也都容易,只有那两座连珠铳,非比等闲,却极工致。略带粗糙,便不合用。又没得这许多上好镔铁,那怕匠手多,二十日工夫要造二百座,如何赶得及?”吴用听了,寻思道:“有了,且打起来,看有多少且用。如不够时,我想佛郎机可以代得,每一辆车上用两架佛郎机如何?”白瓦尔罕道:“佛郎机虽好,只是六个人如何使得转两架;若多添人,车上窄狭挤不开。而且人多了,那车便上重下轻,用不得。我想你们用的一种神臂弓,倒也利害。旧法那弓是横用,两人合用一张,箭长六尺,发五百步。今我改作竖引三人合用一张,箭长八尺,发八百步。这等做来,仍是六人够了。”宋一江一 便催连夜预备。宋一江一 亲与白瓦尔罕把盏,众头领欢饮至五更方散。

次日,随营军匠去赶办材料。吴用请宋一江一 传令,在后营空地上搭起庐厂,当了作场,尽选随营工匠共一千余人在内打造,就请白瓦尔罕在内作提调,又派两员头目做监督,都关了二十日的口粮。将现成的奔雷车,拆了两辆作式样,其余十八辆都在中军听用。又调金槍手徐宁领三千步兵,周围昼夜巡查,作场内不许半个人进去,半个人出来。又传令坚守,不许出战。

却说云天彪自大胜了宋一江一 ,遣人报与都省。不数日,贺太平文书转来,言吕方已就都省正法枭示,所有统制战功已恭折奏闻。天彪便赍发了来使。这里日日遣将挑战,宋一江一 坚守不出,一连十余日。天彪与众将商议劫宋一江一 的营,又被吴用料着了,不能取胜。天彪对众将道:“这厮不肯出战,又不退去,必然有谋。” 傅玉道:“末将之意,乘此时移檄景陽镇,教陈希真发兵屯在白沙坞,牵制这贼,却是胜算。”天彪道:“总管之言甚是,陈希真此刻一切部署都妥了,可以调动。但我深防这贼抄过赤松林去取二龙山,他占了二龙山攻青州最便。可分一彪人马去赤松林后扎营,那贼若来,便可截杀。我在这里不妨。”便令风会、欧陽寿通分八千人马投赤松林去讫。一面发公文调陈希真发兵进白沙坞,一面又去宋一江一 营挑战。宋一江一 只不出,不觉又有十四五日。

却说宋一江一 营里赶紧打造奔雷车,至十八日晚间已皆造完,共造成二百零二辆,连中军那原有的十八辆,共是二百二十辆。内中新造者,六十辆有连珠铣,其余都用神臂弓。连原有的算来,七十八辆用连珠铣,一百四十二辆用神臂弓。那新造的与白瓦尔罕所造原车,毫忽无二。宋一江一 大喜。吴用便传令,将二百二十辆奔雷车分作四队。中间二队是扫地龙火万城、铜柱王良,每人各领马军五百,步军一千,奔雷车五十辆,内用连珠铳者十五辆,用神臂弓者三十五辆;又令没遮拦穆洪领六十辆在左军,霹雳火秦明领六十辆在右军,各带马军五百,步军一千。那六十辆皆是二十四辆铳,三十六辆弓。宋一江一 同李俊、史进领三千兵为前军。吴用道:“天彪若败,必投赤松林,可令鲁智深、武松分两路步兵,往彼埋伏。徐宁领马军抄出林后,断他归路。”分派都定。

云天彪那料到这件战器,当日正亲领大队兵,直叩贼营搦战,留傅玉守寨,阵上带的大将是云龙、一胡一 琼、闻达、李成,当时在贼营前列成阵势。宋一江一 早领兵出迎。天彪远望见宋一江一 阵后的尘土高而且锐,早猜疑道:“这厮半个多月不出,莫非一习一 了车战之法与我厮杀?”忙吩咐李成、闻达道:“我看贼兵阵后的尘土,好似战车,你快将后军约退,多多准备下鹿角、拒马、铁蒺藜,防他冲突。”李成、闻达领命。宋一江一 已将人马摆开,大叫:“对面阵主答话!”天彪骂道:“杀不尽的贼子,快来纳命!”宋一江一 大笑道:“前误中你的奸计,今日与你分个胜负。”天彪大怒,命一胡一 琼出马。宋一江一 阵上并不发人一交一 锋,便把军马退后,放出那四队奔雷车来。天彪看时,果是战车,都做成恶兽模样,中间一辆顶上立着一人,皂衣披发,手执一杆七星旗,指挥全军。天彪急将前军调转,那奔雷车已到,弓一弩一铳石好一似轰雷骤雨打来。李成、闻达忙叫撒放拒马、蒺藜,那知那车山崩岳倒价拥来,拒马、蒺藜全不济事。但见火铳到时,一尸一骸粉碎;矢石落处,血雨纷飞。那神臂弓的羽箭,八尺长短,横射来,遇着人马,五六七八个的平穿过。官兵如何抵敌得,都弃甲抛戈,叫苦连天,各逃性命。那一胡一 琼已中火铳,连人带马死在阵里。宋一江一 同花荣、李俊、史进分两路抄杀,官兵死者无数。天彪料得那车不能入树林,忙同云龙、李闻二将奔入赤松林内。那林子里面树木丛杂,马匹难行,马军大半弃了马奔入去。宋一江一 见官兵避入林内,便大驱奔雷车,杀奔天彪大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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