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吴用计间颜务滋 徐槐智识贾虎政
第一百二十九回 吴用计间颜务滋 徐槐智识贾虎政
却说宋一江一 自泰安逃回,至兖州永安山地方,忽遇大队官军杀来,打着兖州镇旗号。宋一江一 道,“不好了,刘广那厮又来作对了!”原来刘广在兖州,闻得云夭彪收复莱芜,进攻泰安,料得宋一江一 必难保守,势必逃回,特遣刘麒、真样麟领兵一万,分头埋伏,专等宋一江一 到来,协力擒拿。这日恰好刘麒邀住宋一江一 。刘麒手提三尖两刃刀,一马当先,高叫:“瞎贼休走!快快下马受缚!”宋一江一 吓得魂飞天外,策着那匹照夜玉狮子当先飞逃。只见那些兵已纷纷离伍乱逃。不防前面又是一个号炮,真祥麟领兵迎面杀来,见了宋一江一 ,不问事由,长槍直刺。宋一江一 急忙带马横逃,真祥麟已一槍刺入马腹。宋一江一 攧于马下,真祥麟抽槍急刺。鲁达、项充、李衮舍命抵住祥麟,救得宋一江一 ,背后刘麒已掩杀过来。鲁达、项充、李衮保了宋一江一 ,杀出重围,夺匹马与宋一江一 骑了。公孙胜、樊瑞已用土遁法遁出重围,会着了宋一江一 。刘麒、真祥麟合兵一处,痛追过来。
宋一江一 忙扯公孙胜道:“兄弟快作法挡他一阵。”公孙胜道:“小弟自蒙陰汶河与陈希真斗法以来,每想用法破敌,都不灵验。”宋一江一 道:“事急了,休管他,再试试看!”公孙胜即忙叠起印诀,豁琅琅放起一个青夭霹雳。宋一江一 喜得灵验,正要杀上前来,那知刘麒、真祥麟本是雷将降凡,得这霹雳助他威势,精神愈奋,一齐大呼杀入贼军。宋一江一 起先逃出重围,系仗着项充、李衮蛮牌遮护,如今经这霹雳,刘麒、真祥麟奋勇异常,蛮牌竟不能御。须臾间,只见刘麒刀口飞时,项充头颅滚落;祥麟槍锋到处,李衷窟窿全明。宋一江一 失却蛮牌,大惊飞逃。战将惟鲁达一人,只好保住宋一江一 ,那敢迎敌。一万官兵喊声振地,翻翻滚滚杀上,那些贼兵不待厮杀,早已分头乱窜,霎时溃散。公孙胜、樊瑞到了此际,也顾不得众军士了,只得仍用土遁法,将宋一江一 、鲁达遁过,逃脱。刘麒、真祥麟正追宋一江一 ,忽然不见了宋一江一 ,急忙分头到各处林子里寻觅,杳无踪迹。只得取了项充、李衮首级,及贼众首级,收齐人马,回兖州镇去了。
且说宋一江一 、鲁达仗着公孙胜、樊瑞的土遁,遁过永安山一百余里,公孙胜方收了符法。宋一江一 、鲁达、公孙胜、樊瑞憩息树林之下,略定定神。宋一江一 想起今日泰安三郡尽行失陷,十余万雄师无一人还,二十余个兄弟仅存四人,山寨围困将近二年,依然不解,真是危亡在即,无法可施,便痛哭了一场。公孙胜等也无言可慰。宋一江一 哭罢,又长叹一回,略坐坐,吃些干粮,深恐又有追兵,不敢逗留,便与公孙胜、樊瑞、鲁达一口气奔走。不一日,到了山寨,从后关进去。后关头领相迎,宋一江一 问道:“后关官兵为何不见?”左右道:“前日因张继死了,他夫人贾氏便不管事,即时将兵撤退了。”宋一江一 点首,直到忠义堂。吴用却不在彼,只见柴进、萧让等迎见,惊问缘由。宋一江一 说起泰安三郡失陷之事,众人尽皆惊骇。宋一江一 见众人惊骇,便道:“失了这三郡不打紧,只可惜丧了我这许多兄弟,我誓必报此仇。但不知近来山寨中与徐官儿相持,胜负何如?”柴进道:“正要禀告哥哥,刻下得一好机会,吴军师与卢兄弟并诸兄弟都在二关,我等在此守候捷报也。”宋一江一 惊喜,问何机会,柴进等一一说出。宋一江一 亦甚喜,便就在忠义堂与众人设酒叙谈,等候捷报。原来吴用与徐槐相持,攻战已非一次,目下却望着了一个机会。这机会须从徐槐一边说起,方有头绪。
且说徐槐重用颜树德,斩关夺隘,陷阵冲锋,梁山群贼端的个个望而心惊。徐槐称为飞虎上将,破格看待。树德性好斗,三日不厮杀,便悒悒不乐,每在自己营内轮舞大刀,酣呼纵谈以解闷。喊声彻中军帐,徐槐绝不顾问,有时反叫他上来,赐酒三大斗,以助其兴。左右或言:此人在军中扰乱纪律,恐不可用。徐槐必叱之。树德性易怒,亲随下人略不如意,便加鞭打。徐槐常乘机训诫他几次,有儿句话直中树德心坎,树德深深佩服,从此性格便平定了许多。树德性嗜酒,酒量十倍于常人。徐槐每日必封好酒二坛,赐树德酣饮。树德因无人禁他,端的酌以大斗,鲸吞虎咽,畅其所欲。却不料旁边多出一个小酒监来。你道是谁?原来这个人姓庞,双名泰述,本是颜家的旧仆,从小服侍树德的。此刻闻得树德发迹,仍来随侍。因见树德使酒逞性,与幼年无异,便使出老仆的身分,时常在树德面前絮絮叨叨,说些酒能成事,亦能败事,不可不饮,不可过饮的话。树德因其是个老仆,当作者生常谈,也不去计较他。
这日,树德奉将令巡绰闉外,与梁山二关游骑相遇,树德单刀匹马,斩杀十余人,径投中军帐来呈献首级。徐槐甚喜,就帐前赐酒畅饮,韦扬隐、李宗汤共席。当下谈说,树德兴到,便请主帅宽赐,纵性狂饮。徐槐含笑连点首许之。树德因此吃得酩酊大醉,谢了主帅,归帐。时已三更,又舞了一回剑,又舞了一回大刀,便叫:“再烫酒来!”庞泰述在旁道:“相公请明日用酒罢。”树德圆睁两目,厉声道:“大胆狗才,休得碎烦!”扑的坐下一交一 椅,拍案催酒。左右即忙奉上。树德扯着大块牛肉,接连又是十几碗的陈酒。一边吃,一边口中晓晓不住的骂道:“混账狗才,阻我的妙兴!下次再敢多烦,一刀挥为两段。”又吩咐:“再烫热酒上来!”庞泰述不知高低,又上前劝道:“相公明日用酒罢,可请安睡去。”树德听了勃然大怒,道:“你这厮真个讨打!”庞泰述尚欲回言,树德呼的立起身来,照着庞泰述脸上只一掌,只见庞泰述早已跌出一丈以外。树德便喝左右:“叉出去!”左右怎敢不依,只得将庞泰述赶出帐外。树德坐下道:“这种脓包一皮,要你何用,落得我身边清净!”便畅饮了一回。
且说庞泰述被树德赶出,独自一人在帐外走来走去,心中好生惭恨;更兼时当严寒,冷风砭骨,足足受了一个更次的寒冻,越想越怨恨。看看天色已明,听得树德已酒罢就睡,本要回入帐中,因想主人如此暴烈,日久必被他结果性命。想到此处,踌躇了一回,便起了个念头,不如乘势走脱。当时便在帐下吃了些烧酒炙饼,挡御了饥寒,便拟进帐取些细软,以便逃走。猛想道:“且慢!如此走法,恐走不脱,不如暂且出去看个机会。”便闲步出去,只见闉门已开。守闉将士见他是颜将军的亲随,自然再不盘洁。当时庞泰述走出国外,只见闉外游军络绎巡绰。庞泰述走过了,也没人盘诘。
庞泰述心无主见,纵步而行,行不多时,忽又遇着一队游军。庞泰述一看,乃是梁山的号衣,正欲走避,只见那游骑队里一员头目,叫他一声“庞大哥”。庞泰述急抬头一看,原来这人姓贾,双名虎政,是庞泰述曾经会面的朋友,便也回叫他一声。贾虎政便问道:“吾兄从何处来?”庞泰述道:“实不相瞒,小弟现在官军营里。”贾虎政道:“既如此,你为何单身大胆来此?”庞泰述道:“仁兄休问,小弟幸遇仁兄,正要问你现居何职。”贾虎政见他话里藏机,便道:“小弟现在山寨中军帐下,做个总巡头目。仁兄请到前面林子里一叙。”庞泰述便随着贾虎政到了僻静林子里。
二人坐下,贾虎政道:“仁兄怎地到此?现在何人帐下?”庞泰述便将如何跟随树德,如何吃树德打骂的话说了。原来贾虎政为人甚是狡猾,未落草时曾经领过树德的利害,今日一闻此言,喜不自胜,便道:“贵主人一时之悮,仁兄谅亦不十分介意。”庞泰述叹道:“如此暴虐的主人,深恐一命难容。”贾虎政道:“仁兄休如此说,贵主人或未必如此。如果如此,仁兄竟舍了他,别寻路头,亦是容易。”庞泰述道:“小弟也这般想。贵梁山头领最肯容纳众人,小弟只是自恨无寸功可进。”贾虎政听到这里,暗暗点头,便道:“这事也容易。仁兄只须自思,你们寨中何人与你有仇,你能设计取他头来,投我本寨便好了。这是本寨的老例,唤做投名状。有了这投名状,便再不疑忌你了。”庞泰述道:“便是这颜野汉,我就把他下了手来。只是他力敌万人,我恐怕枉送了性命怎好?”贾虎政道:“不是我教人为不善,你既肯替我山寨建大功,我军师必然重用,容我去禀了军师再行。这里我先教你一计,你只放心回去,只须他前加意认罪求饶,做出悔过的模样,他必受你计。你便加意小心服侍他,待到五日后,便再潜身来此地,相见定计罢了。”庞泰述甚喜,便重托了贾虎政,告别回去了。
先说贾虎政,得了这个消息,却好这几日吴用带各头领住在二关,虎政径迸二关去,禀知吴用,并道:“这个机会,该怎样取法,请军师定夺。”吴用听罢,沉吟了一回,又暗想道:“有便有个计较在此,只恐未必赚得这徐官儿。如今休管他,且做做看。”便对贾虎政道:“你见庞泰述时,只须如此如此向他说,教他依计而行。”贾虎政领会了,只等五日后庞泰述再来时,便与他说。
且说庞泰述别了贾虎政,一路回转营来。进了树德帐中,只见树德正在饮酒,庞泰述便走到旁边垂着双手一站。树德回头一看道:“你不走,来此做甚?”庞泰述忙跪下道:“小人服侍相公多年,怎敢逃走。昨日小人冲撞相公,相公见责,小人深知罪愆,总求相公宽洪饶恕。”树德道:“罢了,去叫拿酒菜。”庞泰述叩谢了,称是是,从此照常办事。那庞泰述端的小心服侍了五日,树德毫无疑忌。庞泰述却将贾虎政的约会紧记在心,到了那日,便假讨了一个差使,出了闉门,径去那约会之地,会着了贾虎政。两人相见大喜,贾虎政便将吴用的密计一一授了庞泰述。庞泰述甚喜,便受计回营去了。
原来徐槐每日申刻赐颜树德酒,必差一名亲随押来。这日差一亲随,姓刁,行二,送酒前来。正走到树德营门口,忽见一个人从东闉门进来。原来树德营门北向,紧对东闉门,一望相通。只见那人进来时,身披中营号衣。守闉军士问了口号,那人答应得不错,又称有机密事务,守闉军士便放他进来。刁二暗想:“中营司机密的军士,我都认识的,何曾见有这个人。”心中疑惑,却不便查问,便送酒进树德帐中去了。树德收了酒,付了使力钱。刁二退出帐外,只见那个口称机密的人,并不进营来。刁二心中愈疑,走出营外,只见那人还在营外僻静处远远立着。庞泰述飞跑到营门口,面色有慌张之状;那人也甚属慌张,即忙将一物揣在怀里,飞跑出去。不觉那一物从腰带边脱落在地,那人也不回头,跑出闉外去了。刁二去拾看时,乃是一个小布包一皮。启开一看,里面包一皮着一封书信,信上写着“藉覆贵军师密启”七个字。
刁二吃了一惊,想了一想,便将这书信藏在怀里,走回中营去了。原来那个进闉来的人,就是贾虎政,刁二却不识得,便持那书信到徐槐处献功。顷刻到了中军帐,见了徐槐,销了差,便请屏退左右,密禀道:“小人得一个奇文,禀上相公。”徐槐道:“什么奇文?”刁二即将那信呈上,并将营门外遇着那个人怎样形迹,怎样脸色,说了一遍,便道:“个中就里,小人却不晓得。所有书信,不敢拆动,谨呈相公开看。”徐槐听了一番,当将书信拆看,只见上写着:“所嘱义不容辞。但此人与仆有恩,仆不忍负,容俟缓图。名不具。”共二十四字。字画龙蛇飞舞,确是树德笔迹;下盖图章一方,系篆书“淡泊明志”四字,是徐槐赠树德的,细细看来,印花丝毫不错。徐槐反来覆去看了,大称奇事,“这人怕他真个反了?”便教刁二退入帐后,不许走开,静候呼唤。刁二应声转后帐去了。徐槐又沉吟了一回,莞然道:“非也,此中必有诡诈。且去叫他来,定知端的。”便差左右:“请颜将军进帐。”
此时已及黄昏,树德正在饮酒,闻呼即至。一见徐槐便道:“今日无事,恩公莫非又赐畅饮?”徐槐道:“然也。”便叫备酒。席间,徐槐将那封书信递与树德道:“你的笔迹向有何人能套?图书从何处泄漏?”村德一看了信,双眉直竖,大叫:“这信从何而来?我的图书无人敢动,就是这几个字,也竟像我写的!”大叫奇事不绝。徐槐道:“你休躁乱,且吃酒着。你细想近来身边有怀恨挟仇的人么?”树德道:“都是心腹,并无仇雠。”徐槐道:“既如此,你且吃酒。”说罢,便进后帐去问那刁二道:“你见那人揣怀书信时,身边有无别人?”刁二道:“小人见他时,只有庞泰述从他身边站了一回。这庞泰述便是颜将军的亲随,小人因不曾见他传递书信,所以不好妄供他。”徐槐听了,便重复出帐与树德饮酒,便问树德道:“你身边亲随有个庞泰述么?”树德道:“有的。”徐槐道:“这个人何如?”树德道:“这人倒也忠直的,只是嘴口太碎烦些。”徐槐道:“近来你训斥他过否?”树德想了一回道:“不多几日前头,吃我打了一掌。”徐槐暗暗点头。树德畅饮,谢赐而行。
徐槐便教传颜将军帐下亲随庞泰述上来。庞泰述闻得元帅传令特召,吓得不知头路,怀着鬼胎,进帐战兢兢叩见了。徐槐屏退左右,雾颜和色问道:“闻得你主人私通梁山,这个罪名不浅。你贴身服侍他的,必定晓得踪迹,你可从实说来。”庞泰述呆了半晌道:“这事小人实不知情。”徐槐听到此际,便换个怒容,厉声道:“你怎地说?现有告人在此,说你与主人同相商了,私通梁山!”便将那书信掷下去,“这是你主人亲手写的,你亲手传递的,如何赖得?如今你这种狗才,杀也无益。你肯将这书信怎样来踪去迹,细细供来,饶你不死。若不招,便先斩了你再说。”庞泰述到了此际,想道:“我若说了,料也难免一死。但不说,死在目前。说了或可延挨,再图机会。但主人,我死不饶他。”便信口道:“恩相台下,小人不敢隐情,这信却是主人写的,教小人传递,小人不敢不依。”徐槐怒喝道:“这信还说是你主人写的么?”吩咐:“斩讫报来!”门外一声答应,早拥进几个勇士,将庞泰述一索捆了。吓得庞泰述只是磕头求饶。徐槐道:“你快将这信怎样来的,从实招来,免你一死。若再说这信是你主人写的,休想饶命。”庞泰述便将私通贾虎政,暗递这信的原委,一是一,二是二说了。徐槐道:“依你说来,信是梁山里拿来与你的了。但此信究系何人所写?”庞泰述道:“这却不知。惟前日贾虎政来要颜相公的字迹,并图书式样,小人就偷了主人一张写而未发的旧信送去。次日贾虎政即拿此信来了。”徐槐点头道:“是了,久闻梁山有善镌图记、善写字样的人,想必一定照样套冒了。”静想了一回,便得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法儿,便教解了庞泰述的绑缚,吩咐左右再退去,便对庞泰述道:“你图谋反叛,罪该万死,如今你肯悔心么?”庞泰述叩头无数道:“小人下次再不敢了,求恩相开恩。”徐槐道:“你须依言办事,开你一条生路。”庞泰述又叩头应命了,并请吩咐。徐槐心中暗喜,便密谕一条计,庞泰述没口的应了。当夜徐槐将庞泰述留在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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