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 丽卿夜战扈三娘 希真昼逐林豹子
第一百三十回 丽卿夜战扈三一娘一 希真昼逐林豹子
话说陈希真自恢复新泰之后,奉旨升调河北部统制,驻扎大名府:祝永清升调大名府总管,陈丽卿晋封夫人,加无敌折冲将军,俱赴河北;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均以都监遇缺即补,留在山东沂州。希真、永清到任后,日日训练部属兵将,端的十分加紧。不上月余,早已行列严明,武艺演熟,人人可用。希真便与永清商议进攻兖州之策。正在议论,忽报濮州镇刘广奉调广平府总管,携带刘麒、刘麟同来,过此求见。希真闻报,欣然道:“天赐相逢,刘姨丈也调到此间也。”忙命开门接见。叙礼毕,邀入内厅相叙。原来刘广也奉得遇有征讨准其移调旧属得力将弁之谕,希真甚喜,当日留刘广在内署饮酒畅谈。
次日,刘广率二子辞别了希真,赴广平府上任,赶紧训练兵马。又是一月有余,希真便令刘广、祝永清点起人马,征讨濮州。当时备文至山东景陽镇,移调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娄熊,刘广也备文至山东兖州镇移调苟桓、真祥麟、范成龙。且慢,那蒙陰县召家村的召忻、高粱等五个人,也是希真旧属得力将弁,今日为何不见移调?原来召忻自随从希真收复新泰之后,召忻因记起那年山陰道上仙圣的指示,曾教他功成之后,急流勇退,切不可乘兴直前,自取沉溺之祸,又有“归隐东浦,名扬万古”之谶。召忻因此请于希真,归田就隐。希真留其平定梁山,再行退归。召忻志愿已决,不可挽留。希真暗想:“此人与我有同志。”便替他报了病状,乞旨退休。希真赐他红袍锦袄而回。自此召忻、高粱、史谷恭、花貂、金庄一齐辞了希真及众将,归隐东浦。后来召忻、高粱都羽化登仙,其族盛于天下。不题。只说苟桓、祝万年等奉希真札调,不日都到了大名府。陈希真便统领刘广、祝永清、陈丽卿、苟桓、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刘麒、刘麟、真祥麟、范成龙、娄熊,四万人马,自大名府进发,一路浩浩荡荡,进攻濮州。早有探子报到濮州去了。
林冲闻报,集诸将商议道:“数月前我闻知陈希真调来此地,我早料他必然来此生事,我所以曾教众位兄弟各处防备。如今他果然来了。那厮诡计多端,手下人多有本领,须得筹划个备御之策。”众人踌躇良久,只见一邓一 飞道:“他此来必定藐视我们,如今我们先发兵迎上去厮杀他一阵,叫他也识得我们并不怕他。”马麟道:“迎上去也不是个道理,我们点起一精一兵锐卒,离城十里安营下寨,等待他来罢了。”当时传令,教张横、张顺保守本城,林冲带领一邓一 飞、马麟、王英、扈三一娘一,点起三万人马,出北门十里外纪侯桥,安营下寨。众人奋振精神,等待希真。希真大兵已到,闻林冲背城下寨,便相距二十里,也传令下寨。
林冲与诸将商议道:“陈希真距我二十里下寨,须用何法制他?”马麟道:“我们可阵后都伏一精一兵,遣将挑战,诱他过来。”林冲道:“甚是。但挑战须得上将前去方好。”言未毕,只见扈三一娘一立起身来道:“一奴一家愿去。”林冲许可。扈三一娘一便带三百名锐骑,直到希真营前挑战。正值娄熊在营前巡绰,见贼军到来,大怒,挺手中铁脊矛直刺三一娘一,三一娘一舞动双刀敌住。娄熊斗了三十余合,三一娘一卖个破绽,让娄熊铁矛直刺过来,攧入怀里,三一娘一将右手刀挂了,舒开玉臂,将娄熊尽力一扯,顺势卷过来,便拨马领那三百骑回转贼营去了。
官军大惊,一齐报入营里。希真大怒,众将齐要拔阵追去。希真道:“不然。他既来挑战,那里必有准备。如今我也只须遣上将前去挑战,务要生擒一贼将,以便对调。”丽卿愿去。希真便命祝永清、刘麒领两枝人马,随着丽卿,以作后应。丽卿带领三百锐骑,直到贼营挑战。贼营内王矮虎听说来了一个女将,喜不自胜,即讨差出战。三一娘一嘱令小心。王英一一团一 高兴,一马跑出阵前,一见丽卿便叫道:“好女儿,我同你来好好的战一场!” 言讫骤马冲去,与丽卿一交一 马只三合,被丽卿右手摆开槍,左手轻舒粉臂,把玉矮虎提过鞍鞒,掂了掂,只一卷,已夹在怀里,拨转马仍回旧路。那些喽啰都惊散了。那矮虎吃丽卿把他头向前,脚向后,连一只右手仰面朝天卷住,那只左手却散着,便上来摸丽卿的下颏。丽卿大怒道:“你这贼还敢无礼!”便把右手的槍挂了,捉住矮虎的左手,往外只一拧,只听得肐擦一声,王英一声叫,左臂早扭出了臼捥,把来一并用力夹在怀里,毫不放松。半路上遇着祝永清、刘麒兵马,一同合队归营。到了中军,希真升帐,各将参见,丽卿把矮虎掷于地下道:“孩儿活擒了一个,不知是谁。”众将看时,只见夹得七窍冒红,已是死了。有认识的道:“这是矮虎王英,就是扈三一娘一的丈夫。”丽卿道:“啐!这贱婢颠倒嫁出这一样东西。”便叫刀斧手来枭首。永清上前看道:“你们眼花了,是活的,说他死。”希真已知其意,上前看道:“果然晕转来了,快抬去后面将息,好去换娄熊。”
希真进帐,不多时,林冲遣人来下书,要将娄熊换矮虎。希真批:“天色已晚,来日一早阵上一交一 换。”希真对永清道:“他矮虎已死,怎好去换?”永清笑道:“泰山放心,小婿自有妙法,医他活来。”便叫随营铁匠,连夜打造一枝铁杆,比了尺寸,鸡子粗细,下面分个八字脚,打好了眼,取副鞍鞒来,把铁杆直竖在鞍鞒上钉牢了。当夜无话,次早永清叫牵匹马来,那钉铁杆的鞍鞒背上三条肚带扣紧,取过那王矮虎的一尸一身,七窍的血都拭抹干净,仍与他穿着衣甲,反剪绑了,擎将起来,把那枝铁杆尖头往粪门里套入,插将进去,直通到胸口,两腿跨在鞍上,两脚套在镫内,又把条绳子吊住了两脚,兜在马肚下,扎抹好了。众人看那王矮虎时,直挺挺的骑在马上,倒了头,闭着眼,好似酒醉汉一般,把个陈丽卿笑得打跌,众人都不住的笑。丽卿忍着笑道:“头这般挂着,恐看出破绽。”希真、永清都道:“不妨,倒像害羞的模样。原是瞒他一时。”遂传令出阵。恰好林冲也引兵出来。
两阵对圆,扈三一娘一已在阵前。林冲在马上高呼道:“快把我王矮虎送出来,还你那娄熊!”对面陈希真立马阵前道:“你把娄熊与我看了,方肯换与你。”林冲叫把娄熊推出阵前,却是穿件单衣,散着手,步行出来。只见那边陈希真阵上放出王矮虎,反剪了手,骑在马上,低着头,只不做声。一声鼓响,娄熊跑回本阵。这边把那马加了一鞭,那马驼着矮虎,泼刺刺的跑出阵去。原来那马没人驾驭,竟叉到斜刺里去了。一个喽啰连忙带住,矮虎那颗头被马颠得往后仰了倒去。扈三一娘一大惊,忙赶上前,叫他不应,看时方知死了。扈三一娘一放声大哭,抱他却又扳摇不动。众喽哩上前解了绳素,直待松了肚带,鞍轿滚落,方抽出那枝血淋淋的通条来,血和尿粪一齐流出。陈希真阵上的大小兵将,都哈哈大笑。
林冲大怒,吩咐左右:“抬槍过来,待我去生擒这厮。”言未毕,扈三一娘一早已拍马横刀飞出阵前,大骂丽卿:“小贱人,出来见我!”丽卿挺槍出马,骂道:“无一耻贱婢,你还舍他不得!”扈三一娘一咬碎银牙,抡那口绣鸾刀直奔丽卿。两马相一交一 ,战了一百多合,饶你扈三一娘一狠命相搏,也战得个平手。二人战够多时,扈三一娘一抵住丽卿道:“且慢,并非我怕你,我这匹青鬃马来不得了,回阵换了马,再来和你比个上下。”丽卿道,“好汉子不赶乏兔儿,你也去将息气力,再来领死。先着别个来替你并几合。”三一娘一飞奔回阵,正待换马,林冲叫道:“贤妹耐一耐,且回营去安殓了矮虎兄弟,待我取这婆一娘一。”正要出马,三一娘一叫道:“林冲哥哥休去,待一奴一殓了丈夫,亲捉这小贱人来碎割。”林冲扬鞭道:“陈希真听者:正人不做歪事,你省得的,今晚叫你女儿来纳命,我如今不来一逼一你。” 希真此时亦到核心,一只手挽住女儿的辔缰,一只手把蛇矛,指着林冲道:“谅你这厮也逃不出我的掌握,你欢喜斗兵,斗将,斗阵法,由你拣,你们回去计较。”说罢,牵了女儿的战马回阵,吩咐鸣金收兵,亲自同女儿断后。那边林冲也收了兵。
却说希真回营,丽卿对众人道:“久闻得一丈青了得,果然名不虚传。看他武艺虽强,气力却不如我,若再几十回合,必得他的破绽。”正说间,忽报林冲下战书,乃是扈三一娘一单搦丽卿今夜一交一 锋。丽卿大喜。希真恐丽卿辛苦,说道:“我儿权将息一夜 休。况且将在谋,不在勇,何必同他力战。”丽卿那肯依,说道:“爹爹休怕他,孩儿今夜便叫他夫妻一团一 圆了。孩儿并不困乏,今夜好月色,岂可空过。若一百五六十合赢他不得,甘受重责。”希真道:“虽如此说,也须小心。”便将战书批回,当夜一交一 战。祝万年道:“趁他此刻全神贯注出战,何不两翼都伏一精一兵,待得胜,便抄他后路,夺他的寨子?”希真笑道:“林冲也是久历沙场的,此计他岂不防备。我想不如请刘总管带领一精一兵,伏在清水溪,我等这里厮杀,那里一面攻打濮州。倘得了城池,胜夺寨子多矣。”计议已定,当命丽卿入营将息。当时刘广父子三人与苟桓、真祥麟、范成龙领兵去讫。
丽卿依令,便吩咐马夫将枣骝剔拂,上匀水料,溜了几转,将息着。那女兵们将梨花槍、青錞剑都泡洗拭磨了一番。丽卿用了饭食,自己先全装披挂停当,吩咐女兵都去吃饭将息,预备阵上伏侍,便在中军帐后侧首放一把一交一 椅,叉着手坐着,同永清说些闲话,看看天色,笑嘻嘻的只等晚来厮杀。正说话间,只见希真出来,夫妻都忙立起。希真看了丽卿结束了等候,也是欢喜,因说道:“我儿,你这般与国家出力,我甚欢喜。左右取酒来,我劝你三杯,壮你的英雄气。”丽卿跪下接饮三杯,谢了,立起笑道:“爹爹纵着孩儿野性,索性赏孩儿吃个畅。”希真笑道:“痴丫头,醉了,怎好厮杀?”丽卿道:“便是古怪,孩儿的本事好似藏在酒瓶里的,吃了酒越使得出。”希真笑道:“倒要看你。前日御赐的那坛真乙酒还未开用,赏你吃了罢。”丽卿大喜,拜谢。希真对永清道:“贤婿陪他,管着他,休叫十分醉了。”永清领令。希真入后帐去了。夫妻二人就吩咐在中军帐后金龙大纛下排一张桌子,二人对面坐了,裨将们摆上按酒过来,二人畅饮,说些战阵上的事务。一
却说林冲回营,扈三一娘一把丈夫用棺木殓了,浑身换了素服,祭奠了,痛哭了一场,着人送回城去。林冲已得希真批回,等天晚决战。扈三一娘一道:“我不斩陈丽卿,誓不回营。”林冲道:“贤妹不要太气苦,将息些,好去鏖战。更且不可太猛,倘那厮诱敌,切不可追去。那小贱人好弓箭,也须防备。”扈三一娘一点点头,说不尽怨气冲到牛斗。看看天晚,东山上推上那轮玉镜,林冲等饱吃战饭,领兵出阵,同一邓一 飞、马麟押阵,扈三一娘一一马先出。到营外,把人马列成阵势,齐奔希真营来。希真营前小校飞报中军,丽卿正饮得高兴,听见了,立起身道,“玉郎,不要吃了。吩咐把残酒收过,待我擒了一丈青来祭他开刀。”当时希真出帐,传令开营迎战,叫永清道:“贤婿帮我押阵。”永清领命。朴通通号炮响亮,希真、永清领兵齐出,丽卿就中军帐前上马,众多女兵拥簇着随后出营。
到了战场,两阵对面,都把强弓劲一弩一射住了阵角,发擂已毕,品了三通画角。那边林冲阵上,一邓一 飞在左,马麟在右,扈三一娘一在前面,居中立马,竖着一面大白旗,上面八个银字,写道:“地慧星美人一丈青”。那一丈青不戴头盔,把那万缕青丝缩着个朝天大髽髻,把一匹白绫齐眉上缠裹了头额,摘去了珥珰,洗去了脂粉,披一副本色白缎衬底烂银细鳞铠,系一条白罗粉蝶裙,骑着银鬃白马,背后四面白方旗,垂着两条清水绡的威风,右胯下斜挂着法宝囊,横着那两口錾银熟钢绣鸾刀,浑身上下雪练也似的白。这边阵上希真、永清左右分开,让丽卿出马。只见红旗飘动,丽卿从阵里纵马而出。那丽卿头戴闪云凤翅金冠,耳上垂着赤金点翠明月珰,穿着那副猩红衬底连环锁子黄金甲,背上四面三尖赤火飞豹旗,大红湖绉花绣着两条文武威风,系一条猩红紫微缎百摺宫裙,左手揽辔,右手倒提着那枝干红西缨梨花古定槍,左胯下悬着一口青錞宝剑,一张宝雕弓,右边麒麟袋内排着雕翎狼牙箭,坐下那匹枣骝火炭飞电马,醉颜微酡,笑嘻嘻的来到阵上,浑身上下好似洪炉里钳出一块赤炭,背后一面大红猩猩旗,泥金大书着:“敕授无敌折冲将军飞卫红娘子”十三个大字,字画飞舞遒劲,想是祝永清与他写的。
那时月色明亮,两阵上点起成千的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只见战鼓响处,扈三一娘一出马,大骂道:“狠心毒肺烂坏五脏的小贱人,把出这般毒手来,不要慌,吃你老一娘一一刀!”丽卿笑道:“不知死活的贼丫头,将息好了,不要杀到半儿不结,又推什么事故。”三一娘一凤目圆睁,拍马轮刀直取丽卿。月光之下,两个女英雄扭成一堆,搅成一块,鞍上四条玉臂纵横,坐下八盏银蹄翻越。这单槍好比神龙出海,那双刀好似快鹘穿云。那一个只为夫主报仇,不顾生死性命;这一个要替皇家出力,那管利害吉凶。两边阵上,战鼓震天,呐喊扬威。厮并了一百多合,全无半点输赢,两边兵将都看呆了。希真、永清称赞不已,林冲等也都叹服。丽卿战够多时,不能取胜,心里焦躁,想道:“不这般诱他,如何得手。”便把那枝槍搅了个花一心,往后面吐出去,这个势子是杨家秘传,叫做“玉龙晾衣”。三一娘一也识得,正要他盖来。丽卿故意不用,反往下一捺。三一娘一见了破绽,忙使个“金蛟劈月”,掠开那口刀,往丽卿嗓子上刷的喝声着,横劈过来。只道着手,那知丽卿正要他如此,便把腰一挫,凤点头,霍地往三一娘一刀口下钻过。三一娘一劈个空,丽卿早钻到三一娘一背后,顺手抽转槍,拖篙势往三一娘一腰眼里便刺。三一娘一见劈空,吃了一惊,忙转马,把刀横往后面下三路扫去。说时迟,丽卿的槍已刺着三一娘一的护腰兜儿上,只争得未曾透入;那时快,三一娘一的刀掉转来,恰好当的一声,刀背格在槍的古定上,这叫做大勾手。丽卿吃他扫开槍,也抢了个空,豁地两匹马都分开。丽卿抢在林冲那边,三一娘一抢在希真这边,中间隔得不远,都兜转马头立定了,喘着气厮看。但见满地月华,露水明亮。希真、永清望见,都连叫可惜可惜。那边林冲替三一娘一捏了把汗,叫声惭愧。三一娘一喘呼呼地骂道:“险些儿着了贱人的手。”丽卿道:“造化你这婆一娘一。”两个又一交一 马斗了二十多合,仍是一样,大家都不济事,都带转马回本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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