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屏纨绔稳步试云程 破寂寥闲心谈月夜(4)
这个当儿,太太见老爷看完文章,只默默不语,不禁问道:" 老爷看着怎么样?" 原来安老爷看得公子的文章,作得一精一湛饱满,诗亦清新,却也欢喜;只愁他才气过于发里,不合那两位方公的式,所以心中犹疑。见太太一问,正待说明缘由,一想她娘儿们自然同我一般的期望,此时说出这话,倒添她们一桩心事,便道:" 难为他!中是竟中得去了,只看命罢。" 太太同两个媳妇听了,便欢喜起来。戴勤退出房门去,两个妈妈又在廊檐底下截住他问长问短。那个长姐儿赶出赶进的听了个够,她倒说道:" 人家老爷和师老爷都说大爷中定了,还用你们老姐儿俩絮叨。" 那日已是八月初十日,中秋节近,接着忙了几天节事。到了十五晚上,老夫妻正当多了两个媳妇庆赏一团一 圆,偏儿子又不在膝下,但是天下事事求全,何所乐呢?待月上时,安太太便高高兴兴领着两个媳妇圆了月,把西瓜月饼等类,分赏大家,又随意给老爷备了些果酒。因舅太太、张亲家太太没处可过一团一 圆节,便另备一席,请过来要自己随着。舅太太是再三不肯,说:" 今日一团一 圆节,断没你二位不一席坐的;我陪着亲家太太,叫她们小姐俩两席张罗,岂不好?" 安太太见说得有理,便也依允。只是安老爷赴了这等酒场儿,坐下实在无可与谈。恰好那夜后半夜月食,舅太太问起这个道理来,可就开了老爷的天文门了。才待讲起,张太太说:" 我懂的,那是天狗吃了。我们那地方,只要庙里打一阵钟,它吓得就吐出来了。" 安老爷不禁大笑道:" 岂其然哉?这日月食的道理,由于日运行最高,居九天第三重;月运行最低,居九天第八重。日行得疾,每日行周,只欠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一的一度;月行得迟,不及日行十三度有余度。日月行得不能画一,此所以朝日东升,新月西见之原由也。
日有光月无光,月恒借日之光以为光,所以合朔则哉生明,既望则能生魄,此是上弦下弦之明验也。日月行 走,既互有迟疾,运行度又各有高下,行得迟疾高低,上下相值,日光在天,为月魄所掩,便有日食之象;日光绕地,为地球所隔,便有月食之象。乍掩乍隔则初食,半掩半隔则食既,全掩全隔则食甚,彼此相错,则生光而复圆,非天狗之为也。" 舅太太说:" 我记不得这么些累赘呀!我只纳闷儿,人家钦天监,那些西洋人,他怎么就会算得出来呢?" 安老爷道:" 何必西洋人,古之人皆然;苟得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说着,便要讲那分至岁差积闰的道理。
舅太太万不想到,问了一句话就招了姑老爷这许多考据,听着不禁要笑。便道:" 我不听那些了。我只问姑老爷一件事,咱们这供月儿,那月光马儿旁边儿,怎么供着对鸡冠子花儿,又供两枝子藕哇?" 安老爷竟不曾考据到此,一时答不出来。舅太太道:" 姑老爷爷敢则也有不知道的,听我告诉你。那对鸡冠花儿,算是月亮里的婆娑树;那两枝于白花藕,是兔儿爷的剔牙杖儿。" 恰好安老爷吃了一个嘎嘎枣儿,被那个枣儿皮子塞住牙缝儿,拿了根牙签儿在那里剔来剔去,正剔不出来,一时把安太太婆媳笑个不住。舅太太还只管问道:" 姑老爷知道这是那书上的?" 问得个安老爷没好意思,只得笑道:" 此所谓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了。" 大家谈到将近二更散席。金、玉姐妹两个,定要请舅太太、张太太到东院里等着看月色。舅太太道:" 不早了,大家歇歇儿,明日还得早些起来,预备接场呢!" 大家散后,她二人也就回房。到那轮皓月复圆了,又携手并肩,借着门儿望了回月。
见那素彩清辉,益发皎洁圆满,须臾一层层现出五色月华来。
她二人赏够多时,方才就寝,准备明日给公子接场,补庆中秋。这正是:未向风云占聚会,先看人月庆双圆。
安公子出场后又有个甚的情由?下回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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