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则 闽广洋盗(2)
当堂鞫讯,则船户郑财源、郑广利、林有利、杜阿利等,与群盗俱皆熟识,语言笑貌,不啻故人。
自桑田凤豆出海之后,花屿、将军澳、井尾、广澳所劫各船,四十三人之所同也。其自十月初四以后,所劫安兴利、陈元魁等船,则洪伯丰、林阿任、蔡阿京、许 阿光、姚阿禄、侯阿舜、李阿完、高阿童、郑阿清、郑阿凤、王阿贵、蔡阿发、李阿元尾、陈乌卞、芬筒公、单鞭、皂隶、二十三仔、老二猴、吴阿来、萧旭友、黄 阿德等二十二人之所独也。李阿才、苏阿佑等二十一人,虽少劫二船,无拒敌官兵之罪,然游奕海面非止一日,剽掠闽、广,非止一船。得赃有多寡,按法无轻重, 藁街之律,均不能宽,亦不必分首从也。林阿凤永徙边陲。
郑阿尊年幼无知,与罗朝权、罗朝学并行责释。被弃下水之杉木、鱼、盐,及所抢衣服、银、布,俱于各盗名下变产追赔给主。其两船所用军器,既经沉没海中,亦不必深求矣。
余于此案大盗,设谋购缉,昼夜焦劳。差役奔趋于四境,而邻邑同寅不以为忌。羽檄纵横于远近,而文武将弁协心宣力,不以为嫌。始以旁观之热肠,为邻封驱除 稂莠,继以摄篆棉疆,身在当局,有承审之责任。为两省永莫安澜,其获之也劳,则审之也逸,觉向日之为人者,今皆所以为己也。可见绥靖地方,不必存此疆彼界 之念。文武和衷,公忠为国,天下焉有难处之事哉!
林阿相、李阿来二名,澳镇知其非贼,发回保释。粤省督、抚、臬司行查诬良为盗官役职名。余曰:“噫!南澳镇营之功不可没也,因假而得真,阿相、阿来何吝焉!”乃以林阿相为普邑马快役,专司捕盗,李阿来以老归农。
从兹闽、粤海疆二三千里,波涛不动,商贾晏然。亦官斯土者之一快也夫。
译文海盗,是惠州、潮州一带的特殊产物。这里的人对这种事,好像儿戏一样,三五个人结成一伙,一句话说妥了,就抢夺小船,驾到大海上再换大船。习以为常,已经很久了。
我丁未年秋天到普宁上任后,特别注意严厉打击盗匪。仅两个月,境内已没有小偷,山河清净。这时,我还没有兼任潮阳知十月,南澳总兵属下差人高聪、纪寿、 林耀等带着公文来我这里,提拿在樟林港抢劫的大盗林阿相、李阿来。我认为,为了地方安宁,不应分彼此,还没来得及辨别一下林阿相等二人是否真是贼人,就依 照来文叫来两人,押送到南澳去了。
后来我考虑,在海洋中抢劫的贼党一定很多,散伙回家,不会仅仅一二个人?如果不想方设法各处搜捕,把他们连根带梢全除掉,他们潜藏在乡下;将来定会为害不小。不能因为普宁县没有管理海疆的责任,就对这件事漠然置之。
于是我派公差秘密察访,发现有李阿才、李阿皆、李阿缯三人行迹可疑。就让公差陈拱、陈勇把他们抓来审讯,李阿缯过去偷过猪,被我抓来责打过。根据过去的 情况,似乎他不会出海抢劫。我让左右退下,对他秘密审问,他果然没有和海盗一起下海。他还说,林阿相、李阿来都是因往年旧案牵连,这次洋面上参加抢劫的是 李阿才、李阿皆,他们真下海当了盗匪。
我把李阿缯释放了。
我对李阿才、李阿皆细加审问,他们都不遮掩回避,供认是黄 吕璜、耳聋京、林老货招他们出海的。九月十一日晚间,在林老货家对面南径山会齐。山上树木很多,大家喜欢这里草木茂密,就住在这里。林老货派弟弟林阿凤, 把饭送到山上给大家吃。第二天夜里,他们到了桑田的凤豆山,藏在石洞中呆了一天。又过了一晚上,抢夺到海边的小船二只,一起驾着出海了。十四那天,在花屿 海面上,拦劫夺取了郑财源、郑广利缯子船二只,把原来那二只小船扔掉了。
十五那天,在福建将军澳海面,抢夺到一艘装咸鱼的红头船。
十七那天,在井尾海面,抢到吴德隆的盐船,众人喜欢这条船宽大,便把盐都扔进水里,全上到这条船来坐。把红头船、缯子船都放回,只留下缯子船上的水手杜阿利在盐船上帮助驾驶。
九月二十四日,在潮阳县属广澳海面上,抢劫了林有利等人运杉木的船,把杉木卸下,扔进水里,林老货等二十二人分别上了这条船。李阿才、李阿皆和黄吕璜等 二十一个人,还坐着盐船。这天夜里风涛大作,两条船没法互相照顾,就各自飘散了。黄吕璜船上帆篷损坏,粮食也光了,饥寒交加,不能再呆在海上,就在十月初 四,在惠来县所属的香员澳,把武器沉下水,船上岸,散伙偷偷回来。黄吕璜下船后跌进深沟里,冻僵而死。其余的人两手空空,只好乞讨着回家。林老货等人坐的 那条船,到现在还不知道去向。
问他们有同党多少人,他俩说:“四十三人。”又问谁是首领,他们说:“赤须大哥、耳聋京、林老货、黄吕璜,都是为首的人。黄吕璜是同县人,住得不远,因此知道他的名姓。其余的都是叫绰号,得见面时才能认识。”
我认为,海盗同伙人很多;哪里有一概不知名姓的道理?
一定是代为隐讳,就命令给二人上刑。李阿才磕头说:“真的不知道。平日叫绰号的有:陈二泼、肚猴顺、偷食油鼠、上海客、文莱薯、芬筒公、单鞭、皂隶、侯 大汉、阿肥、二十三仔、老二猴、萧大肚、权师,都不知他们姓甚名谁。就是赤须大哥、耳聋京,也不知道姓什么。林老货,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只记得林老货家住 在潮阳县陇头乡,有个弟弟叫林阿凤。林阿凤虽然没有下海,但往来叫人,招集同伙,聚积武器,都是他奔走出力。如果能抓获到这个林阿凤,各人的姓名就都知道 了。”
正在设法察访捉拿这些人的时候,马快陈勇禀报,揭阳县管辖下的棉湖寨有一个叫黄阿凤的人,是出海抢劫的强盗。我猜想这一定是林阿 凤变换假姓,马上派公差陈拱、陈勇、余进带着文书向湖口司巡检方大忠传令,把黄阿凤擒拿来,同李阿才等人对质。李阿才一见,说:“这是陈二泼呀!”我追问 这个被捕的人真名实姓,他自己说的确名叫黄阿凤,绰号陈二泼,家住在棉湖。是黄吕璜把他招入盗伙的,和李阿才等人同乘一条船,在香员澳登岸后散伙回家。
这时,南澳总兵的差人高聪、陈申、纪寿、林耀等人,听说县令捉到海盗,都来打听姓名,请求我把三名贼人赏给他们回去报功,说是可以得到把总的官职。我说:“呵!这也好。
只是海盗贼党还很多,想一个一个把他们抓到,必须有人对质,然后才能做到不冤枉好人,不放掉坏人,不至牵连到善良百姓。你们暂时等些日子,等我多抓些贼人时,再赏给你们带回。”
高聪等人等不及了,就把李阿才三人的姓名,连夜飞报总兵。总兵以为这是莫大奇功,连夜飞报福建、广东两省总督、提督,呈文里有“派遣手下捕获到海盗李阿 才、李阿皆、黄阿凤三名,被普宁县借去”的话。我说:“借衣服可以穿,借银子可以花,借贼人干什么用呢?”我想不到武官抓获到贼人,功劳竟这样大,以为像 文官一样,仅是职务内的平常事,所以没给他们。想不到他们就冒认为自己的功劳。
衙门中我的幕僚们都愤愤不平,劝我向上呈文,进行辩驳, 说:“花屿、广澳地方,都是总兵大人管辖之处,为什么鄙吝刀枪去捉拿海盗建树大功,反而把渔舟、商船借给贼人呢?现在却要从普宁县监狱里分去捕快抓来的贼 人,用作封疆大吏铭钟刻鼎的殊勋,这不仅羞对官服,而且也让盗贼笑话吗!”我说:“这么办,不是文官武将和衷共济的道理,不如让给他们。
我们费心劳神,无非是为了让地方上安宁,如果因此求名求功,三尺童子也会对我们冷笑了。”
李阿才供出的贼人林阿凤,这时连夜派公差去抓,一面发文书到潮阳县,请求派公差协助捉拿。第二天,公差回来报告,陇头乡并没有这个人。
我认为这不是真的,就秘密让李阿才坐一乘妇女坐的小轿,公差陈拱跟在他的后面,悄悄探听。李阿才指点众人,把轿子抬到陇头,直到林老货家门前。陈拱看他 家有妇女,突然问道:“你们家林老货在不在?”那个妇女回答说:“这个要饭花子死了!”陈拱又问道:“你小叔子林阿凤在不在?”女人说:“好久不来了。” 这时,陈拱叫来乡长、保长一起抓人,那女人却忽然改口了,说不认识林老货和林阿凤。
众人把那女人带到普宁县,我当堂审问。女人坚持说不 认识林老货,也没有林阿凤这个人。我又问乡长,乡长也说:“村子里并没有这么两个人的名姓。”我想,陈拱到门口一问,女人无意之中一答,真情已经全部露 出,乡里哪会没有这二人之理?我就让把乡长拉下,夹起来审问。乡长大叫说:“有啊!”但用眼睛看着两名保长而不说话。
我想,这两名保长一定有鬼,就命令他们到门外去,等候呼唤。这时乡长才说:“村子里本来有个叫林阿任的人,混名老货。从九月出去,在外面作贼没回来。近来有人传说他已经死了,不知真假。这女人其实是林老货的老婆,每天外出讨饭。
林阿凤是林老货的弟弟,现在也逃到别处去了。保长恐怕难以抓获而受到牵累,让我坚持说没有,我因此不敢说。”我于是把保长苏赞卿上了夹棍,杨新重打三十大板,然后都关进狱中,对他们说:“哪天把林阿任、林阿凤抓到了,就把你们放了。
不然的话,关你们一辈子。”
过了几天,公差陈拱等人经多方寻访缉拿,果然把林阿凤抓来了。林阿凤说自己并未下海,只不过奔走往来,招集了苏阿佑、洪美玉、李阿才、李阿皆、郑旭卿、 姚阿禄、黄阿德、郑阿顺等人,以及九月十一夜里送饭给众人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还讲了洪伯丰、黄吕璜购置武器,刀枪牌棍、大炮火药、钩镰枪、竹篙枪等 等东西。他最后说:“吃饭以后,因为武器、用品不足,南径的罗朝权,派他弟弟罗朝学带来藤牌、粮食送给大家。别的事我不知道。”
后又拘捕到罗朝权、罗朝学。二人供说:“现在是太平世界,想不到这些人会有下海当强盗的事。林阿凤、洪美玉平素相识,他们说包下了荫洋田地,来借藤牌和刀,防备有人偷稻谷,我不能不借给他们。真是因为不了解情况误借,我们兄弟不属这些人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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