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小孟尝晋见济南侯 罗士信大战徕乎尔
且说秦琼带着傻兄弟罗士信,押着骡驮子一路上早行夜住,这一天回到历城县,来到自己的家门口。秦琼一看房子变样了,但见门楼高大,青堂瓦舍,都是新修建的。秦琼疑惑不定,心说:这是我的家吗?难道换了主人不成?正在秦琼犹疑的时候,从院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他的老哥哥义仆秦安。秦安一见秦琼,忙走上来说:“哎哟!我的兄弟你可回来了!一家人都把你想坏了。”秦琼忙给老哥哥行礼:“小弟两年未回,让哥哥你受累了。这是咱的家吗?”秦安一笑:“贤弟呀!不是咱家是谁家?这不是你在外边挣的钱托人捎回来,又派人来雇工翻修的吗?”“噢!”秦琼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单通用我的名义做的,心里对单通不胜感激。秦琼一点手把罗士信叫过来:“兄弟!这就是咱的家,这是咱的老哥哥,上前见过。”罗士信还真听话,趴到地下给秦安磕了一个头,叫了一声:“老哥哥!”秦安忙问这是怎么回事?秦琼把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秦安听了也很高兴,马上叫人把马匹牵到马棚,搬运行李,招待脚伕。然后,秦安又在前带路,把秦琼、罗士信领进内宅去看望秦老太太。秦母的身体原很不错,只因为想念儿子,吃喝不下,病倒在床 上。多亏了贤惠的媳妇贾氏百般孝顺,不断地给婆母开心解闷儿,老太太这几天已渐好转。秦琼进屋的时候,贾氏正哄着三岁的儿子怀玉给婆母捶背呢。秦琼一见母亲比前瘦多了,心中难过,抱住秦母双腿,倒身下拜:“母亲在上,不孝儿秦琼回来了,给您叩头了。”秦母先是一愣,一看果然是儿子回来了,遂即放声哭了起来。小怀玉吓得躲到母亲贾氏怀里,小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秦琼。贾氏一见丈夫回来,悲喜一交一 加,也掉下眼泪来。这就叫骨肉一团一 聚喜中悲。一家人哭罢多时,秦母让儿子站起来,这才转悲为喜。秦琼回手把罗士信叫过来:“娘啊!这是我在河间府给您收的义子,名叫罗士信。贤弟呀!这就是咱的亲娘,你还不过去磕头。”罗士信一听信以为真,傻英雄把秦母的双腿抱住,也放声大哭起来:“娘啊,您可把儿我想死啦!您怎么这么多年不管我哪?这回我可不离开您啦!”秦琼把收罗士信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秦母本是佛心的老人,一生乐善好施,听秦琼一说罗士信无依无靠,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又见傻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惹人喜欢,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忙叫一声:“我儿士信,你快起来,娘我也想你呀!”说也奇怪,罗士信见了秦母就像见了亲娘一样那么亲热。秦琼又介绍说:“贤弟!这是你嫂子贾氏。”罗士信趴到地下给贾氏磕头:“嫂子!”秦琼一指怀玉:“这是你小侄儿秦怀玉!”傻英雄“咕咚”又给小孩子跪下:“小侄!我给您磕头!”大家一看都乐了,罗士信咧着大嘴也乐啦。秦母见了儿子病也好了,吩咐秦安赶紧摆酒,一家人一团一 一团一 围坐,推杯换盏,共叙天伦之乐。秦琼把在外边的遭遇对一家人详细说了一遍,众人闻听,悲喜一交一 加。秦母是乐一阵,哭一阵,嘴里还不住地念佛。她听说单通为朋友讲义气,怎么照顾秦琼,搭救秦琼,对他非常感激;听说二堂认姑亲,又非常想念妹妹秦胜珠和外甥罗成,但盼来年九月初九骨肉相见。秦母又把閤府男工女仆都找来,介绍说:“罗士信是我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府中的三少爷,谁也不准小看他。”又命人把罗士信的床 铺安顿到自己房中。秦琼又把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赏给大家,无论男工女仆,人人有份。閤府上下真是欢天喜地。
自从秦琼回到家里,门庭若市,车马盈门,亲友们络绎不绝。这一天,早晨起来,秦琼正在书房看书,秦安慌慌张张走进来:“二弟!帅府来人找你,不知所为何事?”秦琼问:“现在何处?”“来了四个人,都在厅房等你呢。”秦琼把书放下和秦安一起来到厅房,果见椅子上坐着四个官人,一个个身穿箭袖跨马服,腰悬绿鞘腰刀。彼此见过之后,四个人报名,叫张转、杨合、李济、何辉,现在山东节度使衙门为旗牌官。张转一抱拳:“秦二爷!我等奉大帅唐璧之命,请您到帅府去一趟。”“噢!”秦琼一想,我和唐璧素无来往,今日突然找我是何缘故呢?真不知道是吉凶祸福。又一想,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何不到帅府去问上一问。想罢站起身来冲四人道:“容我更衣。”秦琼换好衣服,嘱咐秦安照顾门户,然后随四个旗牌官直奔帅府。秦安望着二弟背影,心中忐忑不安,眼巴巴在家等候消息。
秦琼来到济南城里十字街大帅府。张转等人把秦琼让进禀事房等候,然后进后宅回禀大帅。工夫不大,张转进来说:“秦二爷,我家大帅请你到外书房叙谈。”秦琼随着张转来到外书房,仆人打起门帘请秦琼进去,秦琼赶紧整整衣帽,走进书屋。但见这个书房宽绰讲究,正中一张金漆八仙桌,两边两把雕花靠椅,有一个人坐在上首。秦琼看此人身高足有八尺,细腰奓臂,面如冠玉,三绺短髯,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他头戴绣花软相巾,身披对花一团一 龙袍,腰束金带,大红中衣,白底青缎官靴,显得做骨英风,一一团一 正气,让人望而生畏。秦琼心想此人定是山东节度使唐璧了。张转忙上前禀道:“回大帅!这位就是小孟尝秦琼秦叔宝。”秦琼不敢怠慢,忙给唐璧行礼。唐璧一欠身,“秦壮士免礼!一旁落座。”“有大帅在此,草民岂敢就座。”“不必客气,坐下来好讲话。”张转给秦琼搬了一把椅子,秦琼侧身而坐。唐璧吩咐“倒茶!”然后把秦琼打量了半日,这才说话:“听说你在皂角林误伤人命,充军发配北平府,可有此事吗?”秦琼忙欠身回答:“确实不假,大帅怎么知道的?”唐璧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大事,本帅焉能不知。”说着话,唐璧从袖中取出书信一封,递给秦琼:“你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秦琼站起来双手把信接过来展开观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原来这封信是北平王罗艺给唐璧写来的。信上介绍了北平王和秦琼的亲属关系,叫唐璧对秦琼多加关照,又叫唐璧在帅府给秦琼找个差事,信中还介绍了秦琼的为人和武艺。
原来这个唐璧乃是北平王罗艺的大徒弟,又是罗艺的老部下,当年也在北平府为官。前文表过:隋朝天子杨坚和靠山王杨林对罗艺怀有戒心,生怕他拥兵过重,背叛朝廷,所以派武奎、武亮到北平府为帅监视罗艺。罗艺以牙还牙,也保举自己的两个徒弟为官,为的是扩充实力。一个徒弟叫夏应春,一个徒弟就是唐璧。隋文帝无奈,下旨命夏应春为山西潞州总镇,封唐璧为济南侯,任山东节度使。隋文帝的意思是想用官爵收买唐璧,离间罗、唐师徒关系。这就叫互相利用,互相制约,各有各的打算。可是唐璧为人正直老成,他和罗艺情同父子,往来密切,此次罗艺给唐璧写来这封密信,叫他给秦琼安置官职,一是照看秦琼,二是给唐璧增加左膀右臂。唐璧正苦于身边无有帮手,今见老师书信,如获至宝,所以赶紧命人把秦琼找来相见。秦琼看罢,把信一交一 回。唐璧道:“从我恩师那里论起来,咱们应该弟兄相称。不过帅府人多口杂,恐其不便,尚请我弟原谅。”“岂敢!岂敢!量秦琼乃一勇之夫,怎敢和大帅称兄论弟!”唐璧忙说:“都是自己人,今后不必客气。至于你在帅府当差一事,我已经想过了,给你补一名旗牌官倒是容易。不过官小职微,屈了你的才干,从我师父面子上也说不过去。现在还有一个好缺,我属下还少一名四品旗牌长,本帅打算委你担任。不过,这件事我还不能一人作主,还要和山东兵马监军使徕将军商议商议,方可决断。”“多谢大帅栽培,请不要因秦琼为难,行则行,不行请不必勉强。”两个人正在屋里谈话,听院中旗牌高喊:“监军大人到!”唐璧一听监军来了,赶紧站起来迎接。只听帘子一响,徕乎尔迈步走进书房。秦琼闪目观看,见徕乎尔身高体壮,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连鬓络腮一胡一 子,一对环眼,狮鼻阔口,相貌十分凶恶,看年岁也就在三十五六岁,身着铁盔铁甲,外披皂罗袍,腰扎狮蛮带,腰悬宝刀,威风凛凛,盛气凌人,不愧是一员大将。唐璧满脸赔笑:“徕将军,您快请坐!”“多谢大帅!”这家伙声音洪亮,震得秦琼耳朵里嗡嗡直响。双方就座后,仆人献茶,唐璧赶紧把秦琼叫过来介绍:“徕将军,这位是山东好汉秦琼秦叔宝。过去在历城县当过都头,眼明手快,外人送号神拳太保。秦琼啊!这位是山东兵马监军使,又是我的中军主将徕乎尔,还不过去见礼。”秦琼一看徕乎尔趾高气扬的神气,心中早有三分不快,无奈唐璧热忱介绍,只好勉强给徕乎尔施了一礼:“草民秦琼拜见监军大人!”徕乎尔圆翻怪眼,连身都没欠,鼻子哼了一声:“罢啦!”秦琼的心里更是不快,唐璧赶紧周旋,让秦琼坐下。茶毕,两个人谈了几句公事,唐璧乘机对徕乎尔道:“你来得正好,本帅正好有一事要和你商议。这个秦琼乃当世英雄,身为一县都头,未免大材小用了。现在帅府正在用人之时,我的属下还缺少一名旗牌长,本帅有意委秦琼担任,不知监军意下如何?”秦琼在一旁察言观色,发现唐璧对徕乎尔十分尊敬,一举一动又带着三分惧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书中暗表:唐璧是北平王罗艺的心腹,身为山东节度使,大权在握,隋文帝甚是放心不下,后来心生一计,把自己的心腹徕乎尔安插在唐璧身边,名曰在唐璧麾下供职,实则牵制唐璧的权力。这个徕乎尔乃是隋朝著名的猛将,跨下马掌中一条大铁槍,力敌万人。此人又面粗心细,一陰一险狡诈,唐璧对他处处提防而又恨之入骨。可他是朝廷派来的命官,又无法摆脱。两个人貌合神离,各有打算。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吧,秦琼刚进帅府,徕乎尔就得着报告了,这才来到帅府察看究竟。唐璧心里虽然恨他入骨,表面上还不得不如此。旗牌长也是帅府要职,徕乎尔若是不答应,唐璧也毫无办法。所以唐璧尽量对他谦恭客气。秦琼怎知唐璧的苦衷呢!且说徕乎尔一听唐璧要委秦琼担任旗牌长,心中十分不悦。原来他曾推荐他的内弟马天彪担任此职,既可扩充实力,又可直接监视唐璧,不料被唐璧委婉拒绝了。现在唐璧要委秦琼,他自然非常气恼,本想当面拒绝,可是,眼珠一转,他想了一条毒招。心说:不用问这个秦琼一定和唐璧是莫逆,唐璧打算依为左膀右臂。我如拒绝了,不但得罪唐璧,也不能斩草除根。不如我借口试试秦琼的武艺如何,将姓秦的置于死地,那时唐璧也有口难言。徕乎尔想罢,说:“大帅说得有理,我看秦壮士仪表非凡,必能担此重任。可是帅府人多口杂,恐难服众。我的意思是让秦琼练一练武艺,和我比试一下,让大家看一看。秦琼果有能为,何怕众人不服。不知大帅意下如何?”唐璧一听就知道徕乎尔不怀好意,可是又无法驳回,只好问秦琼:“秦壮士,你看如何?”秦琼本来无意作官,又见徕乎尔从中作梗,赶紧施礼道:“多谢大帅和监军大人的盛意,秦琼本是凡夫俗子,怎敢与监军大人比试较量。旗牌长一职请委他人,小可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要走。徕乎尔早已存心不善,想把秦琼治死,怎能放他出府。他也站起来把大胳膊一伸拦住去路:“且慢!秦琼,难道说本监军不配和你比试不成?”秦琼一看,就知道对方已经不怀好意了,强压怒火道:“秦琼粗拳笨脚,怎敢和监军对手。”徕乎尔大笑:“哈哈哈!姓秦的,你就不用假谦虚了,假如你要没有惊人的本领,唐大帅岂能保举你当旗牌长?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言出必行。就是你不愿为官,也要陪我比上三合!”说罢,摘盔卸甲,短衣襟,小打扮,飞身跳到院中点手叫秦琼。秦琼真是左右为难。这时早气坏了唐璧。心说徕乎尔你也太欺负人了,你这是明着比武,暗中想治死秦琼,断我膀臂,如果不让秦琼教训他一顿,实在是心气难平。趁徕乎尔在院中耀武扬威,他低声对秦琼说:“贤弟!看见没有?此人专和愚兄作对,专横跋扈,目中无人,你去和他比试比试,杀杀他的威风。要不,你这个旗牌长也难坐牢。”秦琼也是性气高傲的人,徕乎尔如此欺负人,心中已经不快,经唐璧这么一说,也就把大衣甩掉,飞身跳到院中。他冲着徕乎尔一抱拳:“既然监军大人赏脸,在下也只好遵命了。”这时,唐璧站在书房门前亲自观阵。帅府的旗牌官、辕门官和大小将士们听说监军要和秦琼比武,都想来看看热闹,霎时院中站满了人。徕乎尔神气十足,秦琼一下场,徕乎尔就使了个“凤凰单展翅”,亮开门户。秦琼在下手使了个“跨虎登山”,徕乎尔往前一纵,来个“饿虎扑食”,双手奔秦琼的左右肩头抓来。秦琼乃是久经大敌之人,见对方身高力大,手重招急,怎敢大意。他赶紧往下一伏身,躲过了徕乎尔的双手,一陰一陽一掌一错,直奔徕乎尔小腹便打,这一掌挂着风声就到了。徕乎尔急忙跨步往右一闪,抡起右掌奔秦琼面门打来。秦琼使了个“缩颈藏头”,伸左手一搭徕乎尔的手腕子,正手一个“拔草寻蛇”,直奔徕乎尔当胸打来。徕乎尔用右手往外一挂秦琼的右手,身子一侧,使了个“飞脚”,秦琼提气往空中一纵,把“飞脚”躲开。两个人一来一往,战在一处,打了个难解难分。唐璧看得很清楚,徕乎尔仗着力气大,用的是“一力降十会”。秦琼的招数一精一奇,使的是“一巧破千斤”。唐璧看见秦琼果然武艺高强,不由得心里越发高兴。他真想让秦琼把徕乎尔狠狠地教训一顿。可是这个徕乎尔也非等闲之辈,岂能轻易败北。不过徕乎尔心里也很赞赏秦琼。心说姓秦的果然厉害,难怪唐璧保他当四品武将。假如此人不除,让他和唐璧结成一伙,实在对我不利。想到此,恨不能一拳把秦琼打死。秦琼原不想比武较量,可是一交一 手之后,发现徕乎尔果然不怀好意,使的都是致命绝招,招招都照自己的致命处下手,心中越发生气了。心说:徕乎尔啊徕乎尔,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因何对我如此毒辣,既然如此,你就休怪秦某对你不客气了。想罢,他也就下了死手。院里看热闹的众人都被他们的这一场厮斗惊呆了。大家各怀着不同的心情替双方担心。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帅府辕门之外一片大乱,紧跟着跑进几个门军:“报告大帅,有一个傻子非要进来不可,谁也拦挡不住。这家伙把辕门都推倒了。请大帅示下。”正说着呢,忽听有人高声喝喊:“哥哥!你在哪呢?我的哥哥呀,谁敢欺负你,我把他的脑袋揪下来!”秦琼和徕乎尔各自跳出圈外。秦琼一看正是自己的傻兄弟罗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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