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雪寒天樊虎报家音 灯昏夜秦琼伤人命
书接上回,这几位先生每天经心地一给诊治,又搭着单雄信等三个人每天早上陪着在院里遛弯儿,饮食对付得也合适,秦琼心里这么一畅快,也就有十几天的光景,病体完全大好了。单雄信把秦琼请到了大厅落坐喝茶,左右有王、谢二人相陪。单雄信说:“二哥的病体大好了,今天我给您正式的接风,来人哪,摆酒。”秦琼抱拳说:“谢谢二弟你的诚意。”早有左右的家人摆好了酒席,单雄信请秦琼在上首入坐,王、谢二人左右相陪,单雄信坐在主位,四个人开怀畅饮。喝酒中间,秦琼说:“单二弟,我和王贤弟在山东历城时听说过,这里还有大哥单雄忠,可是我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着。如今我的病已大好了,待会儿二弟同着我去拜见拜见。”单雄信听到秦琼提到大哥雄忠,不由得心中难受,放声大哭说:“哥哥呀……”秦琼一瞧这样,就是一愣,忙把单雄信劝住说:“二弟你先别难受,怎么回事情?”单雄信就把单雄忠在临潼山楂树岗被李渊一箭射死的事说了一回。秦琼心说:那天我救李渊的时候,没看着他射死人哪,便也就没把自己搭救李渊的事说出来,只是劝解单雄信不要过于悲痛,单雄信这才止住了悲哀,彼此饮酒。谈话中间,单雄信就提起了他家的身世,当初是做镖行生理,后来看到朝廷的丞相宇文化及、越王杨素任意胡为,遍地是贪一官污吏,自已才自立为天下东、南、西、北、中五路绿林的都头领,又有魏、徐二位道兄帮忙划策,布置一切,天下各山各寨多半是他手下的人,专劫上任下任的官员,劫下的银钱,作为将来起事的准备,对秦琼丝毫不瞒地说了一遍,秦琼一听说:“二弟,你有这样的雄心,愚兄真是钦佩得很。我虽然身在历城县衙,当一名捕快班头,可是有满腹的家仇国恨,只为暂时糊口,无可奈何,将来贤弟如果准备妥当,有朝一日起事兴兵,愚兄必然助你一臂之力。”单雄信不由得欢喜说:“二哥,此话当真吗?”秦琼微微地含笑说:“焉能不真,我若是口是心非,叫我天诛地灭。不过事关重要,不可走露风声。”单雄信说:“那是自然了,二哥既有这个心意,真是我单雄信的好哥哥,如今有伯当、映登二位贤弟在这儿听着,将来我们起事,必定给二哥送信,请二哥协力相帮。”秦琼说:“话已说清,决无更改。”从此以后,弟兄们更是情投意合,每日里不是饮酒闲谈,就是谈论武艺,十分欢畅。
这一天四个人正在大厅饮酒,单轴儿进来对众人说:“外面来一个人,说他名叫李密,到这里寻找王伯当王三爷,叫我们进来回禀。”单雄信一听说:“五贤弟,李密这个姓名,听着很是耳熟,他是谁呢?”王伯当说:“前次也曾和单二哥说过,他原是朝廷的蒲山公,以前我和映登贤弟同在京都兵马司当差的时候,和他乃是八拜之交。”单雄信说:“噢,原来他是隋朝的命官,我这里不愿接待,贤弟你们出去会他吧。”王伯当说:“他虽然是个官员,可是现在因为被贬为民,心中也是常怀不忿,对于隋朝已然离心,单二哥不妨会他一会。”秦琼说:“是不是上次在酒楼上,同你们在一起的那一位呀?”谢映登点头说:“正是此人。”秦琼说:“二弟,此人我也见过,不妨把他让进来谈谈。”单雄信说:“既然如此,就将他接待进来吧。”说着四个人起身接出了大门,有王伯当指引见礼,将李密让到大厅,叙礼已毕,入座饮酒。李密也不推辞,入了坐一位,推杯换盏,饮起酒来。饮酒当中,李密对单雄信、秦琼说了些个仰慕的话,又把自己无罪被贬的事一说,说来说去,又说到现在政治昏暗,遍地都是些个贪一官,朝里的字文化及和杨素又是无财不取的人。可是自己又不能不借重他们的力量,设法恢复自己的官爵。单雄信、秦琼都是哼哈地敷衍着。单雄信听了李密这话,心说:这个人原是一肚子的势利熏心,实在可厌!不过以后我还得交结他,为着可以探听朝里的实在消息。所以对于李密表面上也很透着亲近,便将他挽留在二贤庄里一起盘桓。
这一天,正在腊月初八,可巧满天的彤云密布,大雪纷飞,连着下了两天的雪,天气非常的寒冷,哥儿几个一高兴,单雄信叫人宰了一只羊,切了肉片,又配了几个适口的冷荤,几个人喝着酒,吃涮羊肉火锅。正在喝酒中间,有人进来说:“秦二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由打山东历城您家里来的。”暂时不提秦琼,翻回来再说樊虎,他押着那十名人犯赴泽州交案,一路无事,到了泽州,交了人犯,领了回文奖银,完了公事。这四名伙计对樊虎说:“咱们上潞州找秦二爷去呀?”樊虎说:“咱们要是上潞州又得往北扎一头.反正咱们也没跟秦二哥订准了约会,咱们就先回山东,跟二哥家里见吧!”这四个伙计一想也对,便随着樊虎一直回转了山东。到了历城,樊虎销差已毕,回到家中,一检点自己的东西物件,由衣服包儿里找出一包银子来,原来就是秦琼打算买潞州绸的那包儿银子,心说:咳!秦二哥怎么把他的银子放在我的衣服包里了,在岔路分手的时候,我也忘了分给他路费了,要到潞州他身上没有钱花,怎么办呢?又一想,秦二哥是个一精一细人,身上一定还带着钱,要不然他一定就和我要了。再者说还有批给他的奖银呢,决不能短了路费,这事儿便没搁在心上。又因为回来之后,官差忙一点儿,也没到专诸巷秦家。转眼之间,就过了两个多月。这一天小伙计进来说:“樊爷,外面专诸巷的秦大爷,来找您来了,要见您。”樊虎出来一看正是秦安。秦安说:“樊贤弟,你几时回来的?你秦二哥回来了吗?”樊虎说:“我回来两个来月了,因为公事忙,还没得去看伯母。我二哥还没回来呢。”秦安说:“老太太找你呢,你去一趟吧。”于是樊虎随着秦安往专诸巷来。原来秦母宁氏老太太自从儿子和樊虎押差走后,已然过了好几个月,还没见秦琼回来,也不知道樊虎回来没有,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是遇事了,还是有病了,终日放心不下。秦琼的妻子贾氏也是十分惦念。这一天,秦母真是憋不住厂,就对秦安说:“儿呀,你去到衙门打听打听,你二弟有没有信?再打听打听樊虎回来没有?如果樊虎先回来了,赶紧把他找来,我好问一问你二弟的消息。”秦安遵了秦母一之命,来到衙门一问,樊虎早就回来了。这才同着樊虎一起回到家中,见着秦母并贾氏一娘一子。秦母一问经过,樊虎便将和秦琼分头解差的事一说,秦母更是着急起来,眼中含泪说:“侄儿呀,你和你二哥岔路之后,就没见着。难道说你二哥是在半道上出了错儿了?还是病了?真叫我纳闷。”樊虎说:“不但伯母您纳闷儿,我也是着急,连本县太爷也问了好几次了。伯母,您别着急,我二哥半道押着差事,决不能出错儿,也许是病了,这倒说不定。”秦母流着泪说:“好孩子,我给你拿俩钱儿,你跟太爷面前告个假,替一我去找一找你二哥去吧!”樊虎说:“我这里还存着我二哥的钱呢,您也不用拿钱,我回衙门就跟太爷告假,去找我二哥一趟去。”秦母说:“那么就叫你多费心吧!”贾氏一娘一子也托咐了樊虎。樊虎连连答应,回转了衙门跟知县张仪臣告下假来,带上盘缠,跨上坐骑,赶赴山西。非止一日,进了山西潞州的地界,正往前走,这时正是腊月初七,数九隆冬的天气,天一陰一得黑锅底似的,鹅一毛一般的大雪飞满天空。樊虎早晨从店中起身上路的时节,只吃了一顿早饭,冒着风雪,催马上路,一路西行,正是迎风,他只顾赶路,又错过了尖站,等到觉着饿了,再望四下里一看,只见地上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天地混成了一色,旷野荒郊里,连个住家的房屋都辨认不出来了,樊虎紧催坐骑往前行走,想找个集镇打尖吃饭,再也不巧,直走到天色昏黑,也没找到集镇,身上又冷,肚里又饿,冻得嘴里的牙齿得得地乱响。又往前走,就见大道旁边,隐隐的一座庙宇,身上实在冷得顶不住劲儿了,连忙打马奔到庙门前,下来马,连连敲门。小道士开门一看,这人冻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赶紧把他让到东配殿里来。可巧有两个道士在这里饮洒尝玩雪景儿,一看樊虎冻成这样,忙叫小道士搬过炭盆来,叫樊虎取暖。樊虎烤了会儿,身上暖和过来。两个道土又请樊虎入座饮酒。彼此一通姓名,原来这两个道土便是魏征,徐茂功。徐茂功问樊虎的来历,樊虎说是到山西潞州来寻找秦琼。徐茂功说:“樊爷,你不必到潞州去找了。”就把秦琼病倒庙中的事,对樊虎说了一遍。樊虎一听,十分欢喜说:“请问道爷,现在秦二爷在哪屋里呢,我要和他一见。”徐茂功说:“秦二爷现在不在这里了,前些日子这里有位施主单二员外,和秦二爷是慕名的朋友,把秦二爷接到二贤庄去养病去了。”樊虎听完赶紧站起身来说:“谢谢二位道爷的指引,请您对我说明路径,我要赶到二贤庄去,见我那秦二哥。”徐茂功说:“樊爷,今天也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雪,就住在这里吧,明天白天您再到二贤庄去好了。”樊虎一想也对,实在天也晚了,天黑路滑,十分难走,就在庙里住了一宵,次日清晨辞别了魏、徐两位道长,直到二贤庄来。来到门前一看,好大的一所儿庄院。到了大门上,说明了来意,家人往里通报。秦琼听说家中来人找他,赶紧站起身来说:“二弟,我得出去看一看,家里是谁找我来了。”说话往外就走。众人一看秦琼的眼泪在眼圈儿里直转,也赶紧随着出来。秦琼来到门前一瞧,来的正是樊虎,就说:“樊贤弟,你可来了!”樊虎一瞧琼出来,赶紧上前,忙着抱拳行礼,说:“二哥,您的病大好了吗?”秦琼连忙双手拉住樊虎说:“贤弟,你怎么知道我病在此处呢?”樊虎说:“昨天小弟在三清观里躲避风雪,听魏、徐二位道爷说二哥您在此处,故此今天急来相见。”秦琼说:“那就是了。贤弟,来,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便给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李密一指引,彼此见礼。樊虎说:“这位王仁兄我认识,那年在我们历城县盘桓了好多的日子呢。”王伯当说:“不错,不错,樊仁兄真好记一性一。”说着单雄信就把樊虎让进了大厅,入席饮酒。秦琼、樊虎二人把别后的事情,彼此细说了一遍。秦琼说:“你来还有别的事吗?”樊虎说:“没有别的事,就是家里老太太不放心,县太爷也不放心,所以叫我到潞州来寻找二哥,可巧咱们在此处相见。”秦琼说:“噢!这就是了。”众人也说:“二哥在外,又没准地方,老太太焉有不惦记着二哥的道理。”单雄信说:“二哥的病已然好了八成了,樊爷一看二哥的脸色,你可以放心了吧!”樊虎说:“我二哥在单二员外这里养病,我焉有不放心的道理。”单雄信说:“樊爷,请喝酒吧。”樊虎说:“请酒,请酒。”举起酒来,一饮而尽,霎时之间众人酒足饭饱,都起身离席,单雄信说:“樊爷一路上劳乏了,昨天在庙里未必睡得舒服,二哥同到后面花厅里歇息歇息吧。樊爷到这里可千万不要拘束,越随便越好。”秦琼说:“也好。”便同着樊虎来到了花厅落坐。秦琼先问了问家中母亲安好,大小一平安,又问了问衙门情形和连明诸人的近况,樊虎都一一回答过了。到了次日秦琼便和单雄信告辞,要同樊虎回转山东。
单雄信说:“二哥的病虽然己好,可是身一体还没复原,怎能上路长行。况且这样隆冬天气,过于寒冷,多有不便。莫若等到过了年,春暖花开,气候暖和了,再回山东,二哥可以写封家信先求樊爷带回禀告,也可以先请老伯母放心。”王、谢二人也是直留。樊虎一看众人挽留秦琼,也说:“二哥不如依了单二员外的话,等到明年开了春以后,再回山东。我来的时候,路上实在寒冷,二哥的病体将好,恐怕是受不了。二哥你先写封家信,我带回去先请老太太放心,也就是了。”秦琼也就依言,当时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禀告母亲的家信,说自己在二贤庄单雄信这里养病,过了年,春暖花开一定回家。一封是写给知县的禀帖,说自己解差交案之后,病在中途,现在虽然病好,但因体质尚未复原,如今在天堂县调养,须待明年开春之后才能回县销差,故此先求樊虎代为请假,并把潞州的批文先带回去交案。写好这两封书信,以及潞州的批文一井交给了樊虎收好,樊虎即刻告辞.单雄信命人拿过二百两银于,送给樊虎做为路费。樊虎不肯收下。秦琼说:“贤弟,你收下吧,我同单二虽外虽说相处不久,可不是泛泛之交,你花他的银钱,就和花用我的银钱一样,贤弟你就道谢了吧。”樊虎这才谢了单雄信,将银两收下。单雄信又备了不少的山西土产和两匹潞州绸子,都是孝敬秦母老太太的。秦琼也谢了雄信。从人们将东西物件打点好了,交与了樊虎。单雄信众人把他送出门来,樊虎这才告辞,扳鞍上马自回山东去了。
转眼之间,已到了新年,二贤庄里,自有一番的热闹。这时,三清观的魏征、徐茂功也来到了二贤庄,凑到一块儿过年。不几天又有北路的王宣,东路的尤通,黄河两岸的丁天庆、盛彦师,陆续也都到二贤庄给单雄信拜年来了。单雄信一见他们都来了,十分高兴,就说:“兄弟们,来得真巧,我给你们见一个朋友,这位就是你们久已慕名。未能得见的山东好汉秦二哥秦琼,你们都来见过,彼此多要亲近。”又对秦琼说:“二哥,我给您见几个朋友。”一指王宣,秦琼看这人,身上穿着是一身鹦哥绿的服色,面如重枣,微有墨髯。单雄信说:“这个兄弟,住家在河北任邱县五柳庄,姓王名宣,字君可,绰号人称‘绿袍帅’,因为他掌中一口三停刀,故此又管他叫‘大刀王宣’。”又一指尤通,秦琼看他是一身皂缎子的服装,面色黑紫,颏下无须。单雄信说:“这个兄弟家住山东东昌府东阿县武南庄,姓尤名通字俊达,绰号人称‘黑面判官’。”又一指这两个身躯矮小的说:“这两个兄弟,一个姓丁名叫丁天庆,一个姓盛名叫盛彦师,他们是久占黄河两岸,这四个人都是我心腹的兄弟。”又对这四个人说:“你们都叫二哥吧!过来给二哥磕头。”四个人赶步向前,大礼参拜,说:“久闻二哥的大名。”秦琼连忙搀起了四人说:“四位贤弟,别客气了,以后咱们还要多亲多近呢。”单雄信吩咐摆酒,大家入坐叙谈。十位好汉在这一席酒筵上开怀畅饮,倾心吐胆。
这天,大家正在大厅上叙话,尤俊达对单雄信说:“单二哥,您先把秦二哥请到后面歇歇去,咱们说点公事。”秦琼一听说:“对,我也有点累了,到后面躺一躺去,贤弟们请便吧。”将要站起身来,单雄信一把将秦琼按住说:“二哥,他不知道咱们是什么交情,故此这么说,您请坐吧。尤贤弟,咱们的事,不论是什么,都不用背着秦二哥,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吧!”尤俊达说:“跟单二哥你说,小弟我要金盆洗手,不做绿林的买卖了。”书中交代,尤俊达打算抛弃绿林,为什么先跟单雄信说呢?原来自从单雄信做了五路都头领之后,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是有人要入绿林的,都得先到二贤庄这里标名挂号,单雄信考查以后,给他上好了绿林总账,写一封荐信,叫他拿着荐信到四分路的头领那里投递入伙,比如说,将他派到北路上吧,就叫他拿着荐信到五柳庄找王君可去。王君可见着了单雄信的信,再把他拨到某山某寨入伙。如这个人在北路上做案太多,隐身不住了,王君可就把他转荐到别的路上去,故此他们的人永远没有破案被拿获的。如果有人打算洗手,离开绿林的时候,也得到单雄信这里当众洗手,单雄信在总账上把他的名字勾去。可有一样,除名之后,不准私自再做绿林的买卖。还有个规矩,就是不论是冼手的和不洗手的,要是叫官人拿获了,彼此决不攀扯同伙出来,一同保守秘密。凡是洗手之后的人,再要二次进入绿林,仍然得到二贤庄去重新标名挂号。这就是单雄信立的规矩,是他手下的人都要遵守,一言表过。这时,单雄信众人一听尤俊达要洗手不干了,都是一愣。单雄信说:“尤贤弟,你为什么要洗手呀?”尤俊达说:“不瞒二哥你说,我现在虽然不说是个财主,可是我觉着关上门一忍,这辈子够了,故此我要洗手不干了。”徐茂功说:“你是这么回事呢?是不是你那路上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儿呀?要是有,就说出来咱们大家伙可以商量,也不必见难而退!”尤俊达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回家侍奉老母了。”单雄信说:“尤贤弟.咱们还有咱们的大事,你怎么现在就要洗手呢?”尤俊达说:“单二哥,真要到那一天,你给我个信,我一定出来给你帮忙,为了大业,是万死不辞。”单雄信听完是哈哈的大笑说:“尤贤弟,这话就是这样吧!来人哪!设摆香案!”当时仆人们答应一声,准备桌案,摆上神码儿,香蜡纸马,又取过一铜盆的水来,一时全备。单雄信说:“尤贤弟,请你过来焚香盟誓吧!”众人全都过来。尤俊达焚了香,跪倒磕头,站起身来说道:“皇天后土在上,我尤俊达,从此关门不吃绿林这碗饭了,以后我要是做一点儿破坏绿林的事儿,必定天诛地灭。”明完了誓,就在盆里用水冼了手,表示自己以后永不做绿林的买卖。单雄信说:“尤贤弟,现在你是弃非礼、归王化了,真可喜可贺呀!”徐茂功说:“尤贤弟你是从此优游林下,闭门纳福,可以说是一品大员外了。”尤俊达一听这两个人的话,都是话里带刺,脸上一红一紫,要急又不好急。秦琼一看要僵,忙说道:“尤贤弟家中因为有伯母在堂,故此才闭门在家,以后如有大事,哪能袖手旁观呢。单二弟,叫人撤去了香案,咱们痛饮一回吧。”这时有人过来撤去了香案,摆上酒席,大家畅饮。书要简短,次日,尤俊达告辞,对秦琼说:“秦二哥,小弟要告辞先走了,改日必定到历城县看望二哥去。”秦琼说:“贤弟,你是东昌府的人,离我们济南府很近,改日我还要到武南庄给伯母磕头去,咱们弟兄多盘桓盘桓。”说罢尤俊达辞别了众人,回转武南庄去了,不提。自从尤俊达走后,单雄信心里很不高兴,说:“咳!可恨尤俊达这人有始无终,真是叫我白费了不少的心机,使你我失去了一条左膀右臂”王伯当说:“咳!有他没他是一样,单二哥你何必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大家也在旁边相劝。单雄信说:“不是呀,东路上的事咱们又得费一番心,另安置人办理,一时又没有相当的人,故此烦恼。”徐茂功说:“暂时下一道转牌,通知各处,所有东路上的事,暂归北路王君可贤弟代管,慢慢地遇有相当的人,再派为东路的头领吧!”单雄信说:“也好,如此办理,我也放心,王贤弟暂时你就多累吧!”王君可说:“好吧,那么我也就赶紧告辞回五柳庄去了,秦二哥,我有工夫必定到府上,拜见伯母,看望您去。”秦琼说:“我也不留你了,以后得暇,我一定到五柳庄看望兄弟你去。”王君可忙忙辞别众人,回了五柳庄。魏、徐两个人也回庙去不提。
转眼之间就是三月初了,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秦琼和单雄信说:“我在山西已然半年多了,如今天气也暖和了,身一体也复原了,我要回去了。”单雄信说:“二哥,就是您不说,我也要请您回去了,也免得老伯母放心不下。我只再留您一天,明天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一场,给您饯行”秦琼说:“好,就这么办啦。”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厅上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酒席,王、谢二人相陪,高谈阔论。一时酒饭吃完,单雄信叫单轴儿拿上一个包袱来,摆在桌儿上,将包袱打开。秦琼一看里面大小不一,也有布包的,也有纸包的,一大堆的包儿。不觉一愣说:“单二弟,这都是什么呀?”“这是我早已给各处下了一道转牌,通知各处的弟兄们,说秦二哥您在此处养病。这个都是他们各尽其心,孝敬老太太的东西,请二哥带回去吧。”“哎呀!叫各处弟兄们这样的费心,我谢谢吧,可是这里头都是什么呀?”单雄信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原包儿。不过他们送来的时节,我给记下一个名单,把都是谁送来的,全记上了人名,二哥,您看一看吧。”说着,由打包袱里,找出一张名单递过来。秦琼一瞧,上面记着各处的人名,看完了一叠,顺手揣在怀里说:“贤弟,愚兄说不上客套来了,谢谢吧,我要告辞啦。”单雄信说:“来人哪,把二爷所有的东西物件拿来,叫外边给秦二爷备马。”家人们答应着出去,一会儿,把秦琼所有的行李、包袱、双锏全都拿到。单雄信说:“二哥,我这里有五锭金子,是我孝敬老太太的。另外有一百两银子,是送给二哥一路上的川资路费,您收起来吧。”秦琼说:“唉,二弟,你何必这样的费心呢!”单雄信说:“这是孝顺伯母的,二哥带回去吧。”秦琼只得道谢收下。单轴儿又拿过一条大褥套来,把行李包袱,都放进去。大家送出了大门,秦琼一瞧自己这匹黄骠马的膘头已是足壮起来。不由得对单雄信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就说道:“单二弟,你对待愚兄这份厚恩,叫我结草衔环也难报答了!咱们如今分手一别,何日才能再见啊?”单雄信说:“二哥,您既到了山西,小弟自然应当尽一番心意,这算得了什么?至于再见的日子,前些天咱们也谈过了。老伯母的千秋寿辰是在九月,今年过了中秋佳节,小弟一定到二哥的府上,给伯母拜寿去。”王、谢两个人也说:“伯母的寿诞之日,我们必到。”秦琼说:“这样儿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在家恭候了。”说罢辞别了单雄信弟兄三人,认镫扳鞍,上了黄骠马,上路回转山东去了。
不提单雄信三人回庄,单说秦琼催马往东,直奔潞州天堂县。正往前走,远远望见了县城,自己忽然想到单雄信送的那个包袱里,乃是各处绿林中朋友赠送的,里面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想着找个僻静的店房,先看一看,应该归并一起的,收拾收拾,沿路上遇着官人盘查的时候,也好回答。打定主意之后,纵马往东南岔路走下来,离着天堂县南门四五里地,来到一处村镇,地名是皂荚林。进了镇一看,路北里有一家店房,匾上写着是“吴家老店”。秦琼下了马,拉马进来说:“柜上有人吗?”就见由屋里出来一个人,秦琼一瞧这个人是细高的身材,瘦瘦儿的脸膛,约摸一着有三十多岁。他瞧了瞧秦琼说:“客官,您来了,请进来吧!”秦琼说:“这里有清静的单间儿吗?”这人说:“后院有两间,可是一通连儿,单间儿可没有,您有几位呀?”秦琼说:“就是我一个人,因为我喜欢清静,既然是两间,也行了。”这个人说:“那么客官随我来吧。”秦琼拉着马,跟着这个人来到后院,一看是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可都是土房儿。秦琼说:“是东边的两间厢房,还是西边的两间厢房呀?”这个人说:“西边这两间厢房,是堆东西的,东边这两间,住着家眷呢。上房西边倒是个单间,可也堆着东西,不能住人。就是东边这两间,是一通连儿空着呢。”来到门前,这个人把房门推开,秦琼探身一瞧,迎门靠着后墙是一张桌子,左右两个凳子,东头儿是一铺大炕.尘土挺厚。说,“行啦。你帮我把马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屋里来吧!”这个人答应了一声,秦琼把马上的零碎东西和双锏取下来,拿到屋内。这个人过来就卸褥套,谁想用劲一搬,没有搬动,说:“嗬!分量可够重的,客官,您帮个忙儿,咱们把它抬进去吧!”秦琼说:“好,我帮着你抬进来。”过来帮着由马上把褥套搬下来,抬到屋里说:“你把我这匹马卸了鞍鞯,喂饮去吧。”这个人答应了一声拉着马出去,一会儿回来了。秦琼又叫他沏来一壶茶,就问他:“掌柜的你贵姓呀?”这个人说:“我姓吴名叫吴广。”“原来是吴掌柜的,买卖很忙吧?”“也说不上是忙来,这是一个小地方,也没常行的客人,不过都是些个做小买卖的客人,常住在这儿。”“用着几位伙计呀?”“咳!我这个小买卖,还用的起伙计吗,就是我们两口人,还有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舅舅。不过就是对付着吃饭。”“你们这店里有什么吃的呀?”“我们这儿的伙食,您可吃不了,全是糙粮。您要是吃饭,我到对过小饭馆里给您叫去,可是也没有太好的,左不是筋饼,筋面,炒个素菜,您凑合着吃得了。”“啊,你受累给我叫一趟去。”“吃什么您说吧!”“半斤酒,炒两个菜,三张大饼,来一碗豆腐汤,就行了。”吴广说:“您不用管了,我给您要去。”说完出去一会儿工夫,酒莱端来,秦琼吃喝完毕,吴广进来撤去了杯盘家伙。秦琼说:“吴掌柜的,这些个酒饭多少钱?结了他吧。”吴广说:“一共是两吊八百二。”秦琼把饭钱给清,这时天已然大黑了,又要了一盏通宵烛的蜡灯。吴广说:“秦爷,您还要什么不要了,若是不要,我可就到前边睡觉去了。”“茶壶里你再给我续一壶水,别的都不要了,你睡去吧。”一会儿吴广拿过开水壶来,续好了水,说:“秦爷,水续好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吧!”
吴广走后,秦琼把屋门对上, 自己放好了行李,躺在炕上,心里有事,如何能睡的着呢。躺了好大的工夫,远远的就听得天交了二鼓,因为这是县城南门外的一个村镇,已然是显出来夜静更深了。秦琼起来,将蜡灯拿过来放在炕上,坐在炕边,由怀里拿出那张名单,借着灯光一看,上写着一串人名是:屈突星,屈突盖、鲁明星,鲁明月、袁天虎、李成龙、齐彪、李豹、侯春、尚志、丁天庆、盛彦师、金成,牛盖、尤俊达、王君可、王伯当、谢映登,自己由头至尾看完一遍,心里略微地把名单上的人名记了一记,顺手就在灯上点着,把这张名单给烧了。又将褥套里那个包袱取出来打开,一包一包地按件打开细看,凡是金银手饰放在一边,小件儿的珠宝玉器另放一边,金锭、银锭又放在一边。因为包儿上都标着姓名,便随打包随着就把包儿的纸都给烧了。拿过自己的包袱,把这些金锭银锭和自己的金银包在一起,又将这金银首饰、小件头儿的珠宝玉器全都包在这个包袱里。自己一想:哎呀!这些好东西,零零碎碎的带着它,要叫沿路关口上的官人盘查出来,一问来历,我拿什么话来答对!那不坏了事吗?不如把这些个东西埋在这里,将来谁要是发现了,就叫他发这笔财吧。自己把主意打好了,左手端着要灭没灭的灯,右手提起包袱,走到桌前,把灯放在桌子左边的地下,放下了包袱,过来拿起一只单锏,复返来到桌子前面,脸儿朝里蹲下,就在土地上用锏剜坑儿。剜两下,用手扒一扒土,剜两下,扒一扒土,好不容易剜出一个坑儿来,可以把这个包袱隐藏住了,将要拿包袱往里放,就觉得有一个人,由两胁的下面,伸过两只手来,紧紧地把自己抱住,就听他嘴里叫道:“小子,你哪里走!”秦琼猛然吃了一惊,抬起右手,用锏向左肩后一戳说:“你撒手。”就听噗!又听这个人呕的一声,秦琼站起身来,后面这人的死一尸一翻身栽倒。秦琼转过身来一瞧,正是店里掌柜的吴广,不觉得就是一愣,这时又见有两个人手中各持着一把单刀由外面撞进了屋中,更是吃一大惊。要知进来的是谁,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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