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类
聖祖六巡江浙
聖祖南巡,始於康熙甲子十月二十六日,御舟抵滸墅關。先於二十四日過揚州,將由儀徵幸江寧,忽遇順風,可以速達京口,遂乘沙船順流而下。次早幸金山,晚登舟揚帆,過丹陽、常州、無錫,俱未及泊,一晝夜,行三百六十餘里。時湯斌為巡撫,務儉約,戒紛華,御舟已入邑境,縣令猶坐堂皇決事也。上騎而入閶門,士庶夾道,輒緩轡,命勿跪,訪求民間疾苦。至接駕橋,南行,幸瑞光寺,巡撫前導,由盤門登城,從齊門而下,幸拙政園。晚達葑門,駐蹕織造署。
第二次南巡為己巳二月初三日,御舟抵滸墅關,蘇州在籍諸臣汪琬、韓菼、歸允肅、繆彤等接駕。日晡時,入城,衢巷始結燈綵。次日幸虎邱,登萬歲樓。時樓前有玉蝶梅一株,盛開,注目良久,以手撫之。出至二山門,有蘇州士民劉廷棟、松江士民張三才等伏地進疏,請減蘇松浮糧,命侍衞收進,諭九卿科道會議。
第三次南巡為己卯,奉慈聖太后以行。三月十四日駕抵蘇州,在籍紳耆接駕,俱有黃綢旛,旛上標明都貫姓名恭迎聖駕字樣。於姑蘇驛前虎邱山麓,凡駐蹕之所,皆建錦亭,聯以畫廊,架以燈綵,結以綺羅,備極壯麗,視甲子已逾十倍矣。十八日,恭逢萬壽,詩若干帙,分天地人和四冊,以祝萬年之觴。又於諸山及城中名剎普設祝聖道場。十九日,召蘇州在籍官員翁叔元、繆日藻、顧汧、王原祁、慕琛、徐樹穀、徐升入見,賞賜各有差,又賜彭孫遹、尤侗、盛苻升御書匾額。二十日辰刻,御駕出葑門,登舟,幸浙江。時兩江總督為遂寧張鵬翮,江蘇巡撫為商邱宋犖也。上問云:「聞吳人每日必五餐,得毋以口腹累人乎?」鵬翮奏云:「此習俗使然。」上笑云:「此事恐爾等亦未能勸化也。」四月朔,駕由浙江回蘇。初二日,傳旨:「明日欲往洞庭東山。」初三日晨出胥口,行十餘里,漁人獻鯽魚、銀魚二筐。又親自下網,獲大鯉二尾。上色喜,命賞漁人元寶。時巡撫已先候於山,少頃,有獨木船二撥槳前行。御舟近岸,而從者未至,巡撫備大竹山轎一乘,伺候升輿,笑曰:「亦頗輕巧。」有山中耆老百姓等三百餘人執香跪接,又有比邱尼豔妝跪而奏樂。上云:「可惜太后未來。」先驅引導者,倪巡檢、陳千總也。在山士民老幼婦女,觀者雲集。上諭眾百姓:「你們不要踹壞了田中麥子。」是時菜花結實成角,命取一枝細看,問巡撫何用。奏云:「打油。」上曰:「凡事必親見也。」是日,有水東民人告菱湖坍田賠糧,收紙,付巡撫。上問扈駕守備牛斗云:「太湖廣狹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區志》止稱五百里?」奏云:「積年風浪衝坍隄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許多地方,何不奏聞開除糧稅乎?」奏云:「非但水東一處,即如烏程之湖漊,長興之白茅嘴,宜興之東塘,武進之新村,無錫之沙潡口,長洲之貢湖,吳江之七里港,處處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初四日,由蘇起鑾回京。
第四次南巡為癸未二月十一日,駕抵蘇州。時巡撫宋犖在任,一切行宮綵亭,俱照舊例。犖扈從時,見上逢名勝必有御製詩或寫唐人詩句,犖從容奏云:「臣家有別業在西陂,乞御筆二字,不令宋臣范成大石湖獨有千古。」上笑曰:「此二字頗不易書。」犖再奏云:「臣曾求善書者書此二字,多不能工,倘蒙出自天恩,乃為不朽盛事。」上即書二字頒賜。頃之,又命侍衞取入,重書賜之。
第五次南巡為乙酉三月十八日,駕抵蘇州。是日為萬壽聖誕,奉上諭:「江南上下兩江舉監生員人等,有書法精熟,願赴內廷供奉鈔寫者,著報名齊集江寧、蘇州兩處,俟朕回鑾日,親加考試。」四月十四日,命掌院學士揆敘赴府學考進呈冊頁,取中汪泰來等五十一人,同前考過郭元釬等十人,俱赴行宮引見,各蒙賜御書石刻《孝經》一部。是年,駕又幸崑山縣,登馬鞍山,旋往松江,閱提標兵水操。
第六次南巡為丁亥二月二十六日,上幸虎邱山。三十日,幸鄧尉山。聖恩寺僧際志恭迎聖駕。午後傳旨宮門伺候,御賜人參二觔,哈密瓜、松子、榛子、頻婆果、葡萄等十二盤。上云:「吾見和尚年老也。」初,無錫惠山寄暢園有樟樹一株,其大數抱,千年物也,聖祖每幸園,嘗撫玩不置,回鑾後,猶憶及之,問無恙否。查慎行詩云:「合抱凌雲勢不孤,名材得並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
聖祖南巡賦詩
康熙己卯,聖祖第三次南巡視河工迴蹕,有御製詩云:「行徧江南水與山,柳舒花放鳥綿蠻。明朝又入邳徐路,鳳闕龍樓計日還。」
聖祖賜青浦孔宅匾聯
衢州孔氏,世稱聖裔南宗,而江蘇青浦縣城北亦有孔宅。攷孔宅志,孔子二十二代孫潛,字景微,先居梁國,為漢太子太傅,避地會稽,遂為郡人。至三十四代正,為蘇州長史,隋末亂離,奉先聖衣冠寶玉葬於大盈浦上,立家廟以祀,子孫家焉。康熙乙酉三月,巡幸江浙,塗經青浦,貢監生員孫鋐等籲請御書,匾云「聖蹟遺徽」,聯云:「澤衍魯邦,四海人均化育;裔分吳會,千秋世永蒸嘗。」雍正甲寅,詔立五代王祠。乾隆丙寅,禮部題準奉祀生。己亥,巡撫楊魁疏奏估修,嗣後多請帑重修,沿為故事。
高宗六巡江浙
高宗南巡亦六次,始於乾隆辛未,終於甲辰,其間奉皇太后以行者四,僅率諸皇子以行者二,然辛未、丁丑兩度,不過令河臣慎守修防,無多指示,至壬午,始有定清口水誌之說。丙午,乃有改遷陶莊河流之為;庚子,遂有改築浙江石塘之工;甲辰,更有接築浙江石塘之諭。餘如高堰之增卑易甎,徐州之接築石隄,類皆遲之又久,始底於成者也。其時所過郡邑,恒減免租稅,增廣學額,優禮耆年,以誌盛舉。
高宗南巡供應之盛
高宗第五次南巡時,御舟將至鎮江,相距約十餘里,遙望岸上著大桃一枚,碩大無朋,顏色紅翠可愛。御舟將近,忽烟火大發,光焰四射,蛇掣霞騰,幾眩人目。俄頃之間,桃砉然開裂,則桃內劇場中峙,上有數百人,方演壽山福海新戲。彼時各處紳商,爭炫奇巧,而兩淮鹽商為尤甚,凡有一技一藝之長者,莫不重值延致。又揣知上喜談禪理,緇流迎謁,多荷垂詢,然寺院中實無如許名僧,故文人稍通內典者,輒令髠剃,充作僧人迎駕。並與約,倘蒙恩旨,即永為僧人,當酬以萬餘金,否則任聽還俗,亦可得數千金。故其時士子稍讀書者,即可不憂貧矣。又南巡時須演新劇,而時已匆促,乃延名流數十輩,使撰《雷峰塔傳奇》,然又恐伶人之不習也,乃即用舊曲腔拍,以取唱演之便利,若歌者偶忘曲文,亦可因依舊曲,含混歌之,不至與笛板相迕。當御舟開行時,二舟前導,戲臺即架於二舟之上,向御舟演唱,高宗輒顧而樂之。
高宗南巡禁衞之嚴
高宗南巡之經揚州也,地方官辦皇差者,每於運河兩岸之支港汊河,橋頭村口,各設卡兵,禁止民船出入。御舟行時,塘河兩岸,左右打縴,曰龍鬚縴。每縴道一里,設站兵三,惟許村鎮民婦跪伏瞻仰,於應迴避時,令男子退出,而不禁婦女。一日,御舟過平望,兩岸市廛櫛比鱗次,適一女子將炊,於樓頭鑽石取火,火光熠爍不定。御前侍衞見之,以為潛蓄逆謀,將危及鹵簿也,遽從舟中發一箭,女遂應弦死。
高宗命對燒酒
高宗南巡,舟至橫塘,以橫塘之向出燒酒也,乃以「橫塘鎮燒酒」五字命隨鑾諸臣對。諸臣瞠目苦思,皆辭不能。蓋此五字,初視之無甚難,而其偏旁適按木土金火水五行,故不易也。
高宗南巡賦詩
沈文愨公嘗扈從高宗游幸西湖,嚴冬大雪,高宗戲吟曰:「一片一片又一片,三片四片五六片,七片八片九十片。」沈鞠跽而前曰:「請皇上賞與臣續。」高宗許之。沈吟曰:「飛入梅花都不見。」高宗擊節稱賞,且解貂裘賜之。
高宗止幸浙東
天台雁宕之勝,甲於東南。高宗南巡時,一日,召見齊召南,詢兩山古蹟,齊以未游對。上曰:「卿籍隸台州,以何不到?」齊云:「山勢岝峉,谿流深險,臣有老母,不忘『孝子不登高不臨深』之古訓,是以不敢往游。」時上適奉孝聖皇后南來,聞齊言,遂不復巡幸浙東。
顧棟高不以高宗南巡為然
無錫顧棟高舉經學入都,蒙召見,面諭云:「看汝年衰,是以準令回籍頤養,將來朕巡幸江南,尚可見汝。」顧奏云:「皇上尚須南巡乎?」高宗默然。旋賜國子監司業銜放歸。
程文恭奏止高宗巡幸湖州
高宗將南巡,浙藩徐澍調補山東,陛覲,面奏湖州山水清遠,請翠華臨幸,得旨回浙辦理。徐抵任,先開城南碧浪湖,大興工役。一日,召問武進相國程景伊,對以湖州春季蠶忙,恐妨民事,立奉停止之詔,徐仍調山左。
高宗幸安瀾園
海寧陳氏有安瀾園,高宗南巡時,駐蹕園中,流連久之。
高宗閱冰嬉水圍
年例,十二月於西苑三海閱冰嬉,御前侍衞率八旗兵隊奔馳,張弓挾矢,分樹五色旗,以為次第。乾隆間,高宗歲奉孝聖后閱視於三海中。冬令乘坐冰牀,亦謂之拖牀,上用者以黃緞為幄,如轎式然,以八人推挽之,罽幬貂座。
淀園舊有水圍,其後停罷,而水亦涸,總督高斌復濬之。乾隆甲戌,高宗嘗奉孝聖后觀水獵於昆明湖,嘉、道以還不復踵行矣。
嚮導處勘程途
定制,上巡狩時,豫遣大臣率各營將校之深明輿圖者往勘程途,凡御蹕尖營,相去幾許之橋梁道塗,皆令有司修葺,名曰嚮導處。獲是差者,皆為美選,沿路苞苴,肆意徵索,稍不滿意,則以修治道塗為名,墳墓隴畝,任其蹂踐。有司畏之,罔敢拂其意。高宗知之,懲數人,其風稍斂。
奏飛燕捉天鵝曲
高宗巡幸木蘭,每秋獮行圍,輒歌《飛燕捉天鵝》之曲。
御槍處導引
侍衞章京中選火器精熟者數十人為御槍處,巡狩日相導引。其長服黃緣紅馬褂,餘紅緣白馬褂。上合圍時,皆下騎執火器,翼列扈從,以防猛獸奔突。上御火槍,則爭相貳副。舊時郊行免從,自嘉慶癸酉變後,凡郊社大祀,皆服蟒袍從焉。
詠文宗秋駕詩
咸豐庚申,文宗駕幸熱河,變起倉卒,詔天下勤王,訖無應者。漢陽黃文琛《秋駕》詩云:「秋駕崑崙疾景斜,盤空輦道莽風沙。檀車好馬諸王宅,翠褥團龍上相家。賸有殘燐流憤血,寂無哀泪落高牙。玉坷聲斷城西路,槐柳荒涼怨暮鴉。」
德宗西狩手攜小匣
光緒庚子拳匪之亂,八國聯軍入京,孝欽后挾德宗出走,皆單衣也。德宗捧小匣一以從,日夕不去手。至懷來縣,某貝子接之,啟視,則其中藏南棗五枚、燒餅一枚而已。縣令出迎,孝欽入署,令其妻為之理髮,進麵食,即命庖人從以赴陝。
庚子西巡瑣記
光緒庚子兩宮西巡,後宮從者惟隆裕后、瑾妃二人,同居德宗寢宮後小屋三楹。德宗每晨梳櫛,隆裕親往侍之。
近支王公隨扈者,惟貝子溥倫,王公福晉及外戚夫人隨扈者,僅慶王之二側福晉及桂公夫人。每逢令節頒賜,入宮謝恩,平日未嘗召入。
慶王之女三人,亦隨駕。其一少寡,宮中呼為元大奶奶,葛帔練衣,不施朱粉,居於孝欽后寢宮西偏。
孝欽后將至太原,某夕,夢中驚啼。適岑春煊自甘肅率勤王師至,是夜,立寢門外,聞驚啼聲,亟呼曰:「臣春煊在此保駕,請太后毋恐。」於是后醒。
孝欽后在太原時,一日,小有不豫,晉撫薦縣丞葉嗣高請脈,立和胃舒肝之方,煎膏以進。既至西安,大臣復薦知府吳觀樂、知縣徐本麟與太醫莊守和,於視朝後入內請脈,以為常。
兩宮在太原,下詔巡幸西安,護撫臣端方奏明設局,恭備供奉事宜,飾南北兩院為行宮,北院巡撫所居,南院則總督行館也。聖駕蒞止,居於北院,以其屋舍較多也;然草草修葺,僅蔽風雨而已。
太原啟鑾時,有二內侍病不能從,遂留於太原,無何,死其一。冀寧道許涵度為營棺殮,寄櫬蘭若,作佛事三日。其一扶病行,間關至長安,兩宮以涵度能恤旅客也,頒江綢數卷賞之。
陝西護撫端方,以保護教堂最力,兩宮深獎其能,擢任湖北巡撫,旋加頭品頂戴尚書銜。陛辭日,召對獎勉,時逾六刻之久。瀕行,復賚宸翰殊珍以寵異之。
孝欽后寢宮有老婦二人侍奉,皆自京都隨至者,宮中呼為媽媽,月錢在糧臺支給。
聖駕初至,宮門委員陳官韶每晨入內視灑掃。一日,孝欽后見之,謂陳曰:「汝何官?」陳跪奏曰:「臣大挑知縣也。」蹙然曰:「汝舉人耶?」
夜有內監數人於寢宮外更番坐守,臥者,即於階上陳茵褥焉。
孝欽寢宮之階窄而長,夏令日光偪射,殊苦炎熱,特命製竹簾數掛,垂於簷際。
寢宮無晷漏,孝欽后命於院東置小土臺,上設木晷,以測日景。
孝欽后每晨於寢宮院內設案置鑪,燒藏香一枝,妝罷傳膳,香亦燼矣。
行在膳房極簡率,以生魚難求,故傳單不用魚。
行宮大門內外、二門內宿衞,皆岑春煊部下甘軍,以金造、林泰清、馬福祥三人分統之。兩宮將行,乃命固原提督鄧增率所部隨扈。
行宮內夜無報更者,兩重門內,邏者各二十人,皆岑春煊所部甘軍。殿上惟虎神營兵四五人,秉燭守夜而已。
孝欽后入長安時,任民間婦女瞻仰。某家婦年二十許,在宅門內,鑾輿至,少婦出跪門外,見其補服,知為命婦,嘉其有禮,命以銀牌賞之。回鑾時,蹕路左右有老幼廢疾跪送者,悉賞銀牌,命芬車等按名發給,牌由前路糧臺先期鑄進。
長安苦熱,求冰不可得,巡撫升允購青瓷大缸二,分進兩宮,日注清泉,以代冰桶。
行宮惟終南仙館植花木,德宗寢宮在焉。東有樓,顏曰:「悠然見南山」,巡撫畢沅筆也。視朝之暇,時往登眺。
終南仙館池水久涸,德宗命汲井水灌之。新種芙蕖,以水性過暖,不能開花,惟翠葉翩翻而已。
行宮之茶膳,月需三四千金,廚房百餘人,茶飯皆在此數。每晨支應局進生菜,悉依傳單購備,雞三四隻,猪肉十餘斤而已。如膳房添進時鮮,或多用雞肉,則在內司房領價,不得於支應局常供有所增益。
行宮極陝隘,膳房在東,炭房在西,內監惟御前供奉者在宮中,餘俱在宮門外東街箭道,謂之大坦坦。兩宮太監數千人,其奏事首領稱為寬爾達,餘亦各有品秩。此次隨扈者不及百人,在御前給事者,數人而已。
兩宮傳膳,內監十數人,來往傳遞杯槃,極嚴肅。供此役者,冠皆無頂,蓋新進無秩者也。間有供奉勤慎者,超出儕輩,冠始有頂矣。
長安果品少,無可進御,惟同州瓜、渭南桃較佳,撫藩每購數百枚以進。兩宮輒增悽感,再三慰勞,並止後毋進呈,慮費財力。其實每貢一次,不過費錢十數千而已。
御膳房製乳酪,買牛最難,蓋秦中年荒牛少故也。數月之間,僅購得七八頭。回鑾後,命西安府豢養,芻秣取給公家,於府署馬廄側,樹木柵以養之。
隆裕后晨詣孝欽后寢宮問安,恒立於殿後祗候,平日但梳平髻,御便服長袍,外罩繡花半臂。
隆裕后出都,倉皇未攜匳具,至太原,始稍稍增置。冬月在長安,命中官出購瓷合木篋以盛脂粉,皆民間常用至粗之品也。
行宮院中少花木,由某局月進盆花數種,修蒔皆不如法。惟端方進石榴數盆,老根蟠結如石,孝欽后愛之,常臨階賞玩。
德宗寢宮涼棚,由巡撫升允入內帶匠,上見而避於東園小方壺,內監捧書卷茶銚以隨。小方壺者,池上堂名,巡撫畢沅所題也。
德宗每日寅初必起,盥櫛後,天猶未明,俟孝欽后興,即入寢宮問安,同覽章奏。少選,出御便殿,召見臣工,日以為常。所居東院北室,本名四來堂.後改四喜。兩宮每出,凡遇晴雨,兩內監擎黃繖蔭之,天陰則否。
西巡倉猝,德宗定十日一薙髮,時宮監執此役者,均未從行。屆日,特命侍郎溥興覓工,出入由侍郎帶領,每請髮一次,賞工銀四兩。半年後,始有內監擅此藝者自都至行在。
舊制,內廷設內外奏事官,外奏事以滿部員充之,內奏事則太監也。行宮無外奏事,惟內奏事一辛姓太監,遞摺宣旨,往來兩宮間。各部院司員領批摺者,悉集前殿東室,而軍機大臣內直廬,亦假此室。辛丑夏,外奏事官始至行在。
慈駕幸陝未久,即值萬壽,當事者欲選梨園子弟以進,兩宮聞之,嚴斥不許。嗣後每遇佳節,一切典禮筵宴,均先期降詔停止。
每晨兩宮披覽奏章,俱在寢宮窗下,奏事太監呈摺訖,即跪於案前,臣工有事入內,輒立牕外。
扈從諸臣,平日俱行裝,惟萬壽、元日著蟒袍補服。某相以數金買一朝珠,兩宮見而問之,相國具以實對,君臣感喟之餘,轉以為笑。德宗言出宮時未攜烟壺,適相國囊中貯有二壺,乃自都攜出者,立以進御。
長安諸工皆劣,貂皮又遠莫能致。德宗冬日猶御絨簷秋帽,岑春煊請易貂簷,親手捧出,徧覓豐貂不得,僅以敝貂羃之。
行在書籍絕少,兩宮時遣人在坊間購石印《三通》、《九朝聖訓》、《御批通鑑輯覽》、《淵鑑類函》諸書。當事者欲求善本以進,竟不可得。
吏部尚書敬信自京師至行在,召對移時,面奏儀鸞殿被焚及都中近事,兩宮慘然不悅。
兩宮至長安,譴責肇禍諸臣。命下之日,由胡延率緹騎詣載瀾、英年、趙舒翹行館宣詔,即逮瀾、英入獄。次日,,復以官車遣瀾就道,瀾以宗室近支,得從議親之條,發遣新疆。
孝欽后慮長安糧台支應局不免有內監求索,特召主者,謂宮中支一錢,必以朱文小印為信,以是兩局月費不及萬金,始終無求索之弊。印文曰「鳳沼恩波」,孝欽所常佩者也。
胡延守西安日,充行在內廷支應局提調,每日辰初入內,午初散值。聽差委員湯志尹、馬蔭梧、舒鋆、陳官韶等八人,朝夕在宮門應候。遇有傳辦之事,內監輒語委員曰:「有旨傳爾堂官胡延來。」蓋不知中外官秩之分,竟以堂司為長官屬吏之通稱也。
有織婦挈一子,居宮中,五齡矣,能言能笑,請安跪拜如儀。孝欽后甚愛之,每膳投以果餌,必跪謝而後食。冬月在行宮,驟感寒疾,一夕而夭。孝欽不懌者累日。
行在兩宮侍女不及十人,年皆二十許。其月錢在前路糧台支給,謂之女子口分。
行宮鋪地以極薄舊氈,官吏欲易以新者,孝欽后不許。寢宮門槅之玻璃已破,命以紅紙翦如錢式連綴黏之。
光緒辛丑四月,命將行在寢宮窗格改糊冷布。東西配殿,三格格所居,壁黏小幅壽星像,純用硃筆鉤勒,筆意超妙,乃孝欽后御筆,以賜格格者。
長安漢、唐古蹟久湮,伽藍名園,百無一存,存者亦不堪臨覽。緇流羽士,日望臨幸。顧兩宮不肯輕出,惟啟鑾時道經東城八仙菴,因內務府大臣繼祿之請,暫憩片刻而去。
長安碑林多古刻,兩宮命秦撫各拓一本呈覽。拓本百餘種,惟命將唐開成石經精搨數十本,車載以歸,餘則選閣帖數種而已。
西藏、蒙古屢貢佛於行在,兩宮以無地供奉,先後命胡湘林、李紹芬等賚至省城臥龍寺,設龕以祀。
廣東貢雷州葛,質細而色黃,兩宮以為佳,特頒內廷行走諸臣,撫藩亦得與焉。
兩宮將回鑾,或進蒙古包十餘座。製如行帳,以布為之,有窗有門,可容十許人。斂之,一馬可馱。命在行宮東院張之,親臨驗視。
七月杪,孝欽后命勘視東路行宮蹕路,飭各州縣官不得妄事供張,一切務從儉約。早晚兩膳,仍依傳單備進,由膳房烹飪。惟庚子西幸,沿途井水味劣,此次命汲本地山泉以供御茗。臨潼無山泉,特自長安載西關井水一車,足一日之用。渭南以下,皆有山泉,不復用西關水矣。
辛丑回鑾,當起蹕時,城中街道均蓋黃色土,兩旁店鋪更結綵懸燈,設立香案,以糖果餅餌置其上。黎明,行李車先發。辰刻,觀者塞途,一路有兵彈壓。少選,前導馬兵出城,次為各太監及衣黃馬褂官員。太監見桌上果餌,擇佳者攫食。中有乘車者,乘馬者,又次黃轎數乘,則駕至矣。沿途肅靜無譁,並由禁衞軍令百姓分跪道左,不許仰視。有一人狀類癡狂,奔至轎前跳躍,曳而斬之道旁。孝欽后轎以三十六人舁之,人均衣團龍褂。後為皇后妃嬪,最後為大阿哥,末為親王軍機大臣及扈從諸臣。
鑾輿將啟行,秦中祠宇悉頒匾額,凡四十餘所。是時南齋供奉,惟尚書陸潤庠一人,奉召一日畢書。德宗以銀絹賚之。
回鑾過華陰,駐蹕二日。華山下固有玉泉院,縣官略加修飾,以備宸遊。兩宮於召見臣工後,親往臨覽。是日微雨,大臣騎馬秉蓋以從。
孝欽后又擬幸華山,胡延面奏華山險巇偪仄狀,遊幸之意乃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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