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钻石矿(2)
萨拉——她只不过在做一些不是出于自觉而却最喜欢的事情,原来造物主曾有意把她造就成一位施舍者——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她本人对可怜的贝基意味着什 么,也没有意识到她是一位多么不寻常的保护人。如果造物主把你造就成施舍者,那么你的双手生来就为了给予而展开着,心扉也是敞开的;虽然有时你两手空空, 可是你的心总是充实的,你能从中取出要施舍的东西——温暖的东西、仁慈的东西、甜蜜的东西―帮助、安慰和欢笑——而有些时候,快乐、亲切的笑声就是最好的 帮助。
贝基在她可怜的、备受奴役的小小生命历程中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欢笑。是萨拉使她笑,和她一同笑的,虽然她俩谁也不十分明白那笑声能填补空虚就像肉馅饼能充饥一样。
萨拉在十一岁生日的前几个星期,收到她父亲来的一封信,这封信写得可不像往常那样孩子气十足并兴高采烈。他身体不怎么好,显然是钻石矿的业务使他负担过重的缘故。
“你知道,小萨拉,”他写道,“你爹根本不是个生意人,数字和文牍使他厌烦。他并没真正理解它们,而这些事务似乎是太多了。也许如果我不为此而焦急 烦躁,我就不会辗转反侧地半夜睡不着觉,下半夜即使睡着了也恶梦不断。如果我的小主妇在这里的话,我敢说她会给我一些郑重的好建议。你会的,是吗,我的小 主妇?”
称萨拉为他的“小主妇”是他开的许多玩笑中的一个,因为她有种少年老成的神气。
他为萨拉的生日做了精采的准备。在所准备的东西中包括从巴黎新订购的一个洋娃娃,而洋娃娃的四季服装自然要配备得出奇地十全十美的。他在信中问她那个洋娃娃作为礼物是否中意,萨拉回答得却很离奇。
“我已长得很大了,”她写道,“你知道,我再也不能老是这样让你送给我洋娃娃了。这将是我最后一个洋娃娃。这可是个有点儿隆重的事。如果我会写诗, 我相信写一首关于’最后一个洋娃娃‘的诗一定很不错。但是我不会写诗。我试过,可写出来的东西使我发笑。听上去终不像诗人瓦茨、柯勒律治或莎士比亚写的那 样好。谁都取代不了埃米莉的位置,不过我会非常尊重那’最后一个洋娃娃‘,并相信全校的人都会爱它。她们都爱洋娃娃,尽管其中有些大孩子——快满十五岁的 那些——自称已经长得太大,不喜欢了。”
克鲁上尉在印度那所带凉台的平房里读这封信时,正值头痛欲裂。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和信札,它们使他惊慌,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但是萨拉的信使他笑了,原来他已经好几星期没笑了。
“哦,”他说,“她一年比一年更有趣了。上帝保佑这生意能自行好转起来,好让我有空回国去看望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的小胳膊此刻搂着我的脖子!我什么都不要!”
萨拉的生日是要大大庆祝一番的,要把教室装饰起来,还要举行次宴会。那些装礼品的匣子要郑重其事地打开,还要在铭钦女士那间神圣的房间里摆出五光十 色的宴席。等那天到来了,整座房屋都将给卷人兴奋的旋涡中。没人十分清楚那天早晨是怎么过去的,因为有那么些准备工作要做。教室用冬青花环装饰,课桌都被 搬走,条凳上都安上了红套子,靠墙环室摆成一圈。
早上,萨拉走进她的起坐间,发现桌上有一只鼓鼓囊囊的小包,用一张棕色纸包着。她明白那是件礼物,她想她能猜出它是谁送来的。她十分轻柔地将它打开。原来是一个四方形的针插,用不怎么干净的红色法兰绒做成,上面细心地插着一些黑色的大头针,组成一行字:“生日快乐。”
“啊!”萨拉心中热乎乎地喊道。“她费了多少心血啊!我喜欢它,它——它使我感到惭愧。”
可是,一转眼她感到迷惑不解了。针插底面上贴着一张名片,上面有些端端正正的字样:“阿米莉亚·铭钦小姐。”
萨拉把它翻过来又翻过去。
“阿米莉亚小姐!”她自言自语。“那怎么可能!”正在这时,她听到房门被人小心地推开,看见贝基在门口探视。
贝基脸上堆着爱慕、幸福的笑容,她向前挪动双脚,站住了,神情紧张地拉扯着自己的手指。
“你喜欢吗,萨拉小姐?”她说。“喜欢吗?”
“喜欢?”萨拉喊道,“亲爱的贝基,全是你自己做的。”
贝基发出一声近乎歇斯底里而却是欢欣的鼻息声,高兴得两眼含着泪水。
“那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法兰绒,那法兰绒又不是新的,可我想送你点儿什么,就连夜把它做了出来。我知道你可以假想它是缎子做的,插着的是一些钻石 大头针。我做它的时候也试着这样想。那张名片嘛,小姐,”口气显得有点儿迟疑,“我从垃圾箱里把它拣出来,那不好算是我的错,是吗?是阿米莉亚小姐扔掉 的。我没有自己的名片,我知道如果不附上一张名片,那就不能算是一件正式的礼物―所以我附上了阿米莉亚小姐的。”
萨拉飞也似地跑过去,紧紧抱住贝基,对自己对别人都说不出为什么喉咙里似乎有块东西梗着。
“噢,贝基!”她喊道,不寻常地浅笑了一声。“我爱你,贝基——真的,真的!”
“噢,小姐!”贝基低声说。“谢谢你,小姐,衷心谢谢你!作为礼品那不太好。那——那法兰绒不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