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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三五

  幸亏格温达是事后第一批看到安妮特的人之一。
  格温达和佩姬把洗好的衣物拿回家,晾在珀金家厨房的灶火周围。格温达仍在珀金家帮工,不过如今在秋季,地里活儿较少,她就帮佩姬做些家中的杂活。她们处理完刚洗的衣物之后,就动手为珀金、罗勃、比利·霍华德和伍尔夫里克准备午饭。一个小时之后,佩姬说:“安妮特会出什么事呢?”
  “我去看看。”格温达先察看了一下她的婴儿。萨米躺在一个编织的童床内,身上裹着一床旧的褐色毛毯,他那警觉的黑眼睛盯着火上冒出的烟柱卷曲着盘桓在天花板下,格温达亲了亲他的前额,就去找安妮特了。
  她穿过风中的田野返回原路。拉尔夫老爷和阿兰·弗恩希尔急驰着越过她,朝村里而去,他们白天的打猎显然中断了。格温达走进树林,沿着短径前往妇女们洗衣服的地点。她还没走到,就迎面遇到了安妮特。
  “你没事吧?”格温达说,“你母亲惦记着呢。”
  “我挺好。”安妮特回答。
  格温达看出来有些不对头。“出什么事了?”
  “没事。”安妮特回避着她的目光,“什么事都没出,别烦我。”
  格温达在安妮特面前站住不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她的面容无误地告诉格温达出了灾祸。初看上去她身体上没有受到伤害——尽管她身体的大部分裹在长长的毛料衣袍之内——但随后格温达就看到了她的衣裙上有深色的污渍,看着像血迹。
  格温达想起来拉尔夫和阿兰急驰而过。“拉尔夫老爷对你怎么了?”
  “我要回家。”安妮特想推开格温达。格温达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她并没有使劲攥,但安妮特却疼得哭了,她的手滑向她的上臂。
  “你受伤了!”格温达惊叫。
  安妮特的眼泪夺眶而出。
  格温达用一条胳膊搂住安妮特的肩膀。“回家去,”她说,“跟你母亲说说。”
  安妮特摇着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说。
  格温达心想,已经来不及了。
  格温达陪着安妮特回到珀金的房子,一路上脑子里揣摩着各种可能性。安妮特明显地受到了什么袭击。虽说附近没有什么大路,她也可能受到了一两个过路人的攻击。强盗总是有的,但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韦格利附近有他们出没了。不,最可疑的是拉尔夫和阿兰。
  佩姬很麻利。她让安妮特坐到一条板凳上,把她的衣裙从肩部脱下。两条上臂都露出了青肿。“有人按倒你了。”佩姬生气地说。
  安妮特没有回答。
  佩姬继续追问。“我说对了吧?回答我,孩子,不然你的麻烦就更大了。是不是有人把你按到地上了?”
  安妮特了点了点头。
  “多少男人?来,说出来。”
  安妮特没有开口,但是伸出了两根指头。
  佩姬气得满脸通红。“他们强奸了你?”
  安妮特点了头。
  “他们是谁?”
  安妮特摇起头。
  格温达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说了。一个佃户要控告老爷的罪行是危险的。她对佩姬说:“我看到拉尔夫和阿兰骑着马走开了。”
  佩姬问安妮特:“是他们——拉尔夫和阿兰干的吗?”
  安妮特点着头。
  佩姬的声音压低到近乎耳语。“我琢磨阿兰按住你,拉尔夫干的那事。”
  安妮特又点着头。
  佩姬弄清了真相,就软了。她伸出两只手臂搂住女儿,抱着。“你这可怜的孩子,”她说,“我可怜的宝贝儿。”
  安妮特抽泣了起来。
  格温格离开了房子。
  男人们不久就会回来吃午饭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拉尔夫强奸了安妮特。安妮特的父亲、哥哥、丈夫,以及先前的情人会气得发疯的。珀金年事已高,不会做任何蠢事了,罗勃会听珀金的吩咐行事,而比利·霍华德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惹麻烦——只有伍尔夫里克会不管不顾的。他会杀死拉尔夫。
  那他就要被绞死了。
  格温达要改变事件的进程;不然的话,她就会失去丈夫。她急匆匆地穿过村子,跟谁也不搭话,一路来到采邑的宅邸。她本希望有人告诉她,拉尔夫和阿兰已经吃完午饭又出去了;但时间太早,使她沮丧的是,他俩还都在家。
  她在房后的马厩中找到了他们,他俩正在察看一匹蹄子受到感染的马。通常她在拉尔夫或阿兰面前会很不自在,因为她肯定只要他们看到她,就会想起在王桥贝尔客栈的床上她赤裸着身体跪着的一幕。但今天,那念头几乎没进入她的脑子。她好歹得让他们离开村子——马上就走,赶在伍尔夫里克得知他们干下的罪孽之前。她该怎么说呢?
  一时之间她竟然哑口无言了。然后在绝望之中她开了口:“老爷,罗兰伯爵传来了一个口信。”
  拉尔夫觉得诧异。“是什么时候?”
  “一小时之前。”
  拉尔夫看着他的扈从,阿兰正抬起马的一个蹄子检查。那人说:“没人来过这里。”
  自然啦,口信会带到采邑的宅邸,告诉老爷的仆人。拉尔夫问格温达:“口信为什么告诉了你?”
  她无奈地只好顺口编造。“我刚好在村外的大路上遇见他。他要找拉尔夫老爷,我告诉他,你们外出打猎了,你会回来吃午饭——可他不肯等待。”
  这样的举动对传令人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他们通常都要吃喝一顿,歇歇马匹。拉尔夫问:“他干吗这么匆匆忙忙的?”
  格温达只好临时编造出借口,说:“你得在日落之前赶到牛港……我哪儿有这么大胆子盘问他啊。”
  拉尔夫哼了一声。最后的话倒是言之成理:一名来自罗兰伯爵的传令人是不可能听凭一个农妇问这问那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个?”
  “我穿过田野去找你,可你没看见我就急着跑过去了。”
  “噢,我觉得我还是看见了你。无论——那口信是怎么说的?”
  “罗兰伯爵召你尽快到伯爵的城堡去。”她喘过一口气,又加了一些难以置信的话。“传令人让我告诉你,别等到吃完午饭,要骑上备用的马,立刻就去。”这很难让人相信,但她急于要拉尔夫赶在伍尔夫里克出现之前马上走开。
  “真的?他没说为什么要我这么急地赶去吗?”
  “没说。”
  “嗯。”拉尔夫一副思考的模样,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格温达急切地说:“这么说,你马上就去喽?”
  他瞪了她一眼。“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我只是不想落下话说,我没把要紧的事说清楚。”
  “噢,是吗?哼,我才不在乎你想还是不想呢。走吧。”
  格温达只好走了。
  她回到了珀金的家中。她进门时刚赶上男人们从地里回来。萨姆安安静静、高高兴兴地躺在他的小床里。安妮特还坐在原处,衣裙拉下来露出胳膊上的青肿。佩姬指责地问:“你跑哪儿去啦?”
  格温达没有回答,佩姬的注意力转到了珀金身上。他一进门就说:“这是怎么回事?安妮特怎么了?”
  佩姬说:“她独自在树林的时候,不幸遇到了拉尔夫和阿兰。”
  珀金脸色气得阴沉了。“为什么她独自一人呢?”
  “都怪我,”佩姬说,跟着就哭了,“只是她洗衣服太懒,总是这样,我让她待在那儿洗完,这时别的女人都回家了,准是在这时候那两个畜生来的。”
  “我们刚刚看到他们骑马穿过布鲁克菲尔德,”珀金说,“他们大概刚从那地方回来。”他的样子很害怕。“这太危险了,”他说,“这种事可以毁掉一家子人的。”
  “可我们没干错事啊!”佩姬争辩说。
  “拉尔夫的罪孽会使他因为我们无辜而恨我们的。”
  这可能是真的,格温达明白了。珀金很精明,虽然表面上他一副谄媚相。
  安妮特的丈夫比利·霍华德一边往里走,一边在衬衫上抹着手上的泥。她哥哥罗勃紧跟在后边。比利看着他妻子,说:“你怎么了?”
  佩姬替她答话说:“是拉尔夫和阿兰干的。”
  比利瞪着他妻子。“他们对你怎么着了?”
  安妮特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
  “我要杀掉他们两个,”比利气狠狠地说,这显然是空威胁一场:比利是个举止温和的人,身材瘦削,从来没听说他和人打过架,哪怕喝醉酒之后。
  伍尔夫里克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太晚喽,格温达意识到安妮特的模样多么动人。她长着长长的脖颈和好看的肩膀,乳房尖尖地挺起。那些难看的青肿只能反衬出她别的动人之处。伍尔夫里克看着她,毫不掩饰他的崇拜之情。过了片刻之后,他注意到那些难看的青肿,便皱起了眉头。
  比利问道:“他们强奸了你吗?”
  格温达正瞅着伍尔夫里克。随后他看出了这场面的意味,他的表情是震惊和沮丧,他的白皮肤激动得泛红了。
  比利问:“他们干了没有,女人?”
  格温达感到对不可爱的安妮特的一阵怜悯。为什么人人都觉得有权盛气凌人地逼问她?
  终于,安妮特用默默地点头回答了比利的问题。
  伍尔夫里克的面孔气得黑紫。“谁?”他咆哮着问。
  比利说:“这事和你无关,伍尔夫里克。回家去吧。”
  珀金颤抖着说:“我不想惹麻烦。我们不该因为这事而毁了我们。”
  比利生气地看着他的岳父。“你在说什么?我们什么也别做吗?”
  “要是我们与拉尔夫老爷为敌,我们就要在后半生中吃尽苦头了。”
  “可他强奸了安妮特!”
  伍尔夫里克不相信地说:“拉尔夫干了这事?”
  珀金说:“上帝会惩罚他的。”
  “我也会的,以基督的名义。”伍尔夫里克说。
  格温达说:“求你了,伍尔夫里克,别!”
  伍尔夫里克朝门口走去。
  格温达去追他,简直快吓疯了,她拽住了他的胳膊。从她告诉拉尔夫那条假口信,才过去几分钟。就算拉尔夫信以为真,她也不清楚他对那急迫性会多么认真对待。他极有可能还没离开村子呢。“别去采邑宅邸,”她求着伍尔夫里克,“求你了。”
  他粗暴地甩开她。“滚开,别缠我。”他说。
  “看看你的小宝贝吧!”她哭着指向小床里的萨姆,“你想撇下他让他当个没父亲的孤儿吗?”
  伍尔夫里克走了出去。
  格温达跟了出去,随后是别的男人们。伍尔夫里克像个复仇天使似的穿过林子,拳头紧握在体侧,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前方,面孔扭成了气愤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回家吃午饭路上的其他村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有些人跟在他身后。在前往采邑宅邸的路上,他已经聚集起一小伙人。内森总管从他家跑出来问格温达出了什么事,但她只能说出一句:“拦住他,谁来拦住他,求你们啦!”这是徒劳的:哪怕有人大胆一试,也没人能阻止伍尔夫里克。
  他把采邑宅邸的前门一把推开,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格温达紧随其后,人群在他们身后一拥而进。管家维拉气恼地说:“你们应该敲门!”
  “你的主人在哪儿?”伍尔夫里克问。
  维拉看见伍尔夫里克的表情便害怕了。“他去了马厩,”她说,“他要去伯爵城堡。”
  伍尔夫里克一把推开她,便走进了厨房。他和格温达迈出后门时,看到拉尔夫和阿兰正在上马。格温达几乎要叫出来了——他们刚刚早了一步!
  伍尔夫里克向前一跃。格温达在绝望之中伸出一只脚,勾住了伍尔夫里克的脚踝。
  伍尔夫里克一个马趴,摔在了泥里。
  拉尔夫没看他俩。他踢了一下马,便小跑出了院子。阿兰看见了他们,明白了事态不妙,便想避开麻烦,赶紧跟上了拉尔夫。他们离开院子之后,阿兰便催马快跑起来,超过了拉尔夫,而拉尔夫的坐骑则急切地加快了速度。
  伍尔夫里克一跃而起,嘴里骂骂咧咧追赶他们。格温达跑在他身后。伍尔夫里克追不上马,但格温达害怕拉尔夫会回头看,勒住马弄明白怎么会这么一团乱。
  但那两个人正得意地骑在新换的精力充沛的马匹上,没有向后看,他们沿着车道出了村子。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伍尔夫里克颓然跪在了泥里。
  格温达赶上他,拉着他的胳膊扶他站起身。他用力把她一推,她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她惊呆了:对她这么粗暴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你绊倒了我。”他一边自己站起来一边说。
  “我救了你一命。”她说。
  他眼里冒着怒火瞪着她,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拉尔夫到达伯爵城堡时,才知道罗兰根本没有派人去叫他,更没有紧急赶来一说。雉堞上的卫兵着实嘲笑了他一番。
  阿兰猜出了一种解释。“这和安妮特有关,”他说,“就在我们出发时,我看到伍尔夫里克从采邑宅邸的后门出来了。我当时没多想,说不定他是要向你我找碴的。”
  “我敢打赌他就是的。”拉尔夫说。他摸了摸腰上挎的长刀。“你该告诉我就好了——我倒愿意有个借口把我的刀子捅进他的肚皮呢。”
  “而且毫无疑问格温达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才编造出了那个传令人——根本就不存在。这狡猾的小妖精。”
  她该受到惩罚,但可能会很难。她大概会说这么做是为了大家都好,而拉尔夫很难争辩说她阻止丈夫攻击采邑的老爷有错。更糟的是,若是他被她欺骗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反倒会引起众人注意到她以智胜他这一事实。不,不能用正常的惩办手段——不过他可以找个非正式办法来惩处她。
  趁着他在伯爵城堡,他抓住机会和伯爵及其扈从们一道去打猎,一时也就忘了安妮特——直到第二天结束时罗兰叫他到其私人居室。只有伯爵的教士杰罗姆神父在他身边。罗兰没有要拉尔夫坐下。“韦格利的教士在这儿。”他说。
  拉尔夫吃了一惊。“加斯帕德神父?在伯爵城堡?”
  罗兰不屑于回答这种反问。“他申诉说你强奸了一个叫安妮特的女人,她丈夫叫比利·霍华德,是你的一个佃户。”
  拉尔夫的心向下一沉。他没想到这些农人居然有胆量向伯爵告状。一名佃户要到法庭上去控告地主是十分困难的。可是他们真够狡猾的,韦格利有人聪明地劝说牧师来申诉。
  拉尔夫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废话,”他说,“好吧,我跟她睡了,可是她心甘情愿。”他冲着罗兰扮了个男人对男人的鬼脸。“还不止心甘情愿呢。”
  罗兰的脸浮现出厌恶的表情,转过身去对杰罗姆神父投过询问的眼神。
  杰罗姆是个受过教育的雄心勃勃的青年,拉尔夫最不喜欢这种人。他带着一种轻蔑的神色,说:“那姑娘就在这儿。我应该称她女人,尽管她只有十九岁。她胳膊上有大片的青肿,还有一件沾满血渍的衣裙。她说你在林子里遇上了她,你的扈从跪在她身上按住她。而一个叫作伍尔夫里克的男人也在这儿,说是看见你们从现场骑马跑了。”
  拉尔夫猜准是伍尔夫里克说服了加斯帕德来到伯爵城堡的。“这不属实。”他说,尽量在声音里加进气愤的腔调。
  杰罗姆满脸狐疑。“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可能有人看见了我们,并且告诉了她丈夫。他把她打得青肿,我想。她哭叫着说是强奸,以便让他住手不再打她。随后她把鸡血涂到衣裙上。”
  罗兰叹了口气。“这有点蠢,是吧,拉尔夫?”
  拉尔夫不清楚他的意思所指。难道他希望他的下属都像那些该死的修士一样为人行事吗?
  罗兰接着说:“我接到警告说你就是这样。我儿媳总是说你会给我找麻烦的。”
  “菲莉帕?”
  “你该叫菲莉帕夫人。”
  拉尔夫这才恍然大悟,他不相信地说:“是因为这个,在我救了你之后你才没有提拔我——因为一个女人反对我吗?要是你让女孩子们替你挑人,你会有怎样一支军队呢?”
  “你说得当然对,所以我最终还是没按照她的判断去做。女人们永远不明白的是,一个没有什么脾气的男人会一事无成,只配耕地。我们不能把软骨头投入战场。但是她警告我你会惹麻烦这一点没错。我不想在和平年代让该死的教士跟我唠叨佃户的妻子遭到强奸的事。别再这么干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农妇睡觉。即使你到了和男人睡觉的分上,我也不管。但如果你搞了别人的妻子,不管是否情愿,你就准备用某种方式补偿那丈夫吧。大多数农人是可以收买的。只是别让这种事成了我的问题。”
  “是的,爵爷。”
  杰罗姆问:“我该拿加斯帕德怎么办?”
  “让我想想,”罗兰思考着说,“韦格利在我的领地的边缘,离我儿子威廉的采邑不远,是吧?”
  “是。”拉尔夫说。
  “你遇到那姑娘时离边界有多远?”
  “一英里吧。我们就在韦格利村外。”
  “没关系。”他转过脸去对着杰罗姆,“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但是告诉加斯帕德神父,事情发生在威廉领主的地界,所以我无法裁决。”
  “好极了,爵爷。”
  拉尔夫说:“他们要是到威廉那儿去怎么办?”
  “我不信他们会去。但如果他们坚持,你就得和威廉达成某种安排。农人们最终会厌倦诉讼的。”
  拉尔夫点点头,放下了心。刚才那阵子,他为一个可怕的想法所扰,他作出了可怕的错误判断,最终可能要为强奸安妮特赔一笔钱。可最终,如他预期的那样,他逃过了这一劫。
  “谢谢,爵爷。”他说。
  他不知道他哥哥会对此怎么说。这念头使他满心羞耻。不过梅尔辛永远不会知道。
  “我们应该到威廉老爷那儿去申诉。”大家回到韦格利村时,伍尔夫里克这样说。
  全村人集合在教堂商讨此事。加斯帕德神父和采邑总管内森也在场,可是不知怎么的,伍尔夫里克倒像是个领头的,尽管他年纪轻轻。他走到了前面,把格温达和婴儿萨米留在人群中。
  格温达在祈祷他们决定把这事放下不管了。倒不是她想让拉尔夫逍遥法外——恰恰相反,她巴不得看着他给活活煮死呢。她曾亲手杀死了两个男人,只因为他们威胁着要强奸她,在整个商讨过程中,她不时地想起这件往事,还不由得打着寒战。但她不愿意伍尔夫里克充当带头人。一方面由于他是为对安妮特的那种难以释怀的感情之火所驱使,这使格温达伤感痛心。但更重要的是,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和拉尔夫之间的敌意已经使伍尔夫里克丧失了遗产。拉尔夫还会有什么别的手段报复呢?
  珀金说:“我是受害者的父亲,我不想再为这事惹麻烦了。投诉一个老爷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他总会找碴惩罚投诉人的,不管是对是错。咱们放弃了吧。”
  “太迟了,”伍尔夫里克说,“我们已经投诉了,至少我们的神父已经这样做了。如今退缩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们已经走得够远了,”珀金争辩说,“拉尔夫已经在他的伯爵面前受窘了。他如今懂得了他不能为所欲为了。”
  “恰恰相反,”伍尔夫里克说,“他觉得他逃过了这件事。我担心他还会再干的。村里的女人没了安全。”
  格温达原先已经跟伍尔夫里克讲过了珀金刚才的这番话。伍尔夫里克当时没有回答她。自从她在采邑宅邸的后门口把他绊倒以来,他难得跟她搭上一句话。起初,她还对自己说,他仅仅因为感到愚笨而脸上挂不住。到他从伯爵城堡回来的时候,她也曾期待着他会把那事忘掉。可是她错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无论在床上还是在别处,他都不正眼看她;他跟她说话也就是片言只字或哼哼唧唧。这让她情绪低沉。
  内森总管说:“你永远胜不过拉尔夫。佃户是斗不过地主的。”
  “我倒不这么看,”伍尔夫里克说,“人人都有敌人。我们不见得是仅有的几个愿意看到拉尔夫受到控制的人。也许我们永远都看不到他被法庭宣告有罪——但是,如果我们要他再做这类事前有所顾忌,我们就得把最大的麻烦和难堪加给他。”
  好几个村民都点头同意,但没人发言支持伍尔夫里克,格温达开始希望他会在辩论中失败。然而,她丈夫偏偏决心已下,这时他转向教士。“你怎么看呢,加斯帕德神父?”
  加斯帕德年纪轻轻,贫苦而诚挚的他毫不畏惧贵族。他没有野心——他并不想当主教和进入统治阶层——因此他觉得没必要去取悦贵族。他说:“安妮特遭到了粗暴的虐待,我们村的和平遭到了罪恶的破坏,拉尔夫老爷犯下了恶毒、卑劣的罪行,他将忏悔和改正。为了受害者的缘故,为了咱们自己的尊严,为了把拉尔夫老爷从地狱之火中拯救出来,我们应该去见威廉老爷。”
  一片同意的嘀咕声。
  伍尔夫里克看了看并肩而坐的比利·霍华德和安妮特。格温达觉得,人们最终大概会按照安妮特和比利的愿望行事。“我不想惹麻烦,”比利说,“但我们应该把我们已经开了头的事情做到底,为了村中所有妇女的安全着想。”
  安妮特的目光没有从地板上抬起来,但她点头表示同意,格温达灰心地意识到:伍尔夫里克取得了胜利。
  “好啊,你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们离开教堂时,她对他说。
  他嗯了一声。
  她紧接着说下去:“这样一来,我想你会为了比利·霍华德妻子的名誉继续拿你的生命冒险,而不肯跟你自家妻子说话喽。”
  他没有吱声。萨米觉出了这种敌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格温达感到了绝望。她上天下地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嫁给了他,生下了他的孩子,如今他却拿她当敌人对待。她父亲从来没有对她母亲这样——如今乔比的做派成了众人的楷模。可惜她拿他没办法。她试过动用萨米,用一条手臂抱着他,用另一只手去摸伍尔夫里克,想靠把她和他喜爱的小儿子联系起来赢回他的爱;可他干脆躲开,对母子俩都拒绝了。她甚至求救于性生活,夜里把她的乳房抵到他的背上,再用一只手摩挲他的肚皮,摸他的下身,可是仍不管用——她原该晓得的,只要回忆一下去年夏天安妮特嫁给比利之前,他是如何拒绝她的就行了。
  这时她在沮丧之中哭了出来:“你这是怎么的了?我只是想救你一命!”
  “你不该那样做。”他说。
  “要是我让你杀死拉尔夫,你就会受绞刑的!”
  “可你没权利。”
  “我有没有权利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父亲的哲学,是不是?”
  她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相信,他有没有权利做什么事并没有关系。只要有利可图,他就去做。比如卖掉你来养活家人。”
  “他们卖掉我去遭奸淫!我绊倒你是为了让你免受绞刑。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只要你继续对自己这么讲,你就永远理解不了他或者我。”
  她明白了,靠证明他错了的办法是赢不回他的感情的。“好吧……算我不理解好了。”
  “你夺走了我作出自己决定的权利。你用你父亲对待你的办法来对待我,当作一件东西而不是人那样去控制。我是对是错并没关系。有关系的是该由我而不是你去决定。但是你看不明白这一点,正像你父亲卖掉你时看不出他从你那里夺走了什么一样。”
  她依旧认为这两件事完全不同,但她没有去争论那点,因为她开始明白了是什么惹他生气了。他热衷的是他的独立——这是她同样强调的,因为有同样的感受。而她剥夺他的正是这个。她声音颤抖地说:“我……我觉得我懂了。”
  “是吗?”
  “反正,我要尽量再不做那样的事了。”
  “那好。”
  她仅仅有一半相信自己错了,但她一心要结束他俩之间的不快,所以她说:“我很抱歉。”
  “好吧。”
  他没有多说,但是她感觉他的心可能正在软下来。“你知道,我不想让你到威廉老爷那里去指控拉尔夫——不过,你要是打定主意要去,我不会拦你的。”
  “我很高兴。”
  “事实上,”她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呢。”
  “噢?”他说,“怎么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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