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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浦之逆浪 第二节

  在京都。
  义经的周围几乎喧闹得如同发狂。部下们四处奔走,比义经自己还紧张。叔父新宫行家和袒护义经的公卿们也四处奔走。
  “朝廷应该支持义经。”
  这是他们奔走的目的,意思是应该讨伐赖朝。
  法皇对此事感到犹豫。可是,在发生了土佐房昌俊事件之后,法皇也必须确定态度了。
  “可是……可是……”法皇每天好几次这么念着。
  “可是义经赢得了赖朝吗?”
  他在考虑这一点。
  袒护义经的公卿们,不断游说义经胜利论,特别是大藏卿高阶泰经,可说是这一派的急先锋。偏袒义经的廷臣,简直就像自己是义经般游说着,连表情都显得很悲怆。战略论虽然是新宫十郎行家提倡的,可是泰经也相信确实会获胜。
  “义经是千年才出一人的神才,天下武士都知道。如果下达追讨赖朝的院宣给义经,近畿的源氏就会首先响应,西国(九州)的武士也会有过半数来跟从他。再加上义经有奥州藤原氏的庇护,奥州肯定会为了他而站出来。”
  (不可能!)
  法皇怀疑。
  法皇看着义仲和平家的灭亡,他知道甚么是获胜的主因。他开始了解战斗的胜败,不是靠武功战略来决定,而是政治的优势以及政治谋略。
  (正是如此。)
  法皇不得不这么想。义经的本质,他比廷臣们看得还清楚。例如,义经以前是鎌仓军的总大将,跟鎌仓有力家臣一起四处征战,可是,他却无法获得他们的信赖,提高自己的声望。
  (他只有一个人。)
  法皇认为。在鎌仓的有力家臣中,没有义经党。在武家的社会中,成事的唯一条件,就是信望。例如,现在义经若举起反叛赖朝的旗帜,在鎌仓武士之中,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人放弃赖朝,而来跟随义经。
  (他会被毁灭!)
  法皇不得不这么想。就算义经再怎么可爱,朝廷也不能跟他一起灭亡。王朝的传统就是站在会赢的一方,支持强者,这也是法皇应采取的政治谋略。
  后白河法皇继续犹豫着。
  可是,大藏卿高阶泰经面对法皇这种态度,他知道一种很有效果的说服法。
  “如果不下院宣给义经的话……”
  义经若到了穷途末路,说不定会用和平家相同的方法,带走法皇、天子、公卿,然后逃往西国。只要他拥有法皇和天子,他就是官军。泰经认为,义经说不定会用这种手段,法皇果然害怕了。
  “义经真的会吗?”
  他喃喃自语,但无法得知确实的答案。义经毕竟是武家。武家之人一到穷途末路,就会变成豺狼虎豹,没人知道会做出甚么事情来。
  “这就伤脑筋了!”
  “为了安抚义经,最好还是下院宣。”
  ——真是的!没错。
  法皇同意这看法,可是,他还顾虑着赖朝。要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法皇派泰经去徵询廷臣的意见,然而每个廷臣都没有意见,也没有好办法。
  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法皇想到的方法是:先下讨伐赖朝的院宣给义经,然后迅速派使者去向赖朝解释,说院宣是义经强行索取的。
  “这对义经太过分了!”高阶泰经说。
  这岂不是太可怜了吗?好不容易获得的院宣,面对敌人却变成无效,还被加上一个“强行索取”的罪名。
  (这岂是对待宠臣的方法?)
  泰经这么想。可是对法皇来讲,重要的不是义经,而是朝廷权势。权力不应该受到任何伤害,当法皇脑中浮起这个妙计时,这个古典性的权威者,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解决了!”
  他拍打着膝盖,好像小孩解开谜语似的,活泼的摇动上半身说:
  “我解决了!泰经,这方法可以拯救朝廷。”
  义经本人并不知道这些发展。在堀川馆,叔父新宫行家俨然成为他的军师,没有离开过义经身边。
  “我不要跟哥哥作战。”
  义经像小孩子似的,只是不断这么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是小孩子。)
  行家这么想。
  即使,他有令人赞叹的勇敢,可是,他对于思考人心的表里,对世间的看法、考虑,以及明哲保身等成年人的感触,都像小孩般不成熟到几乎危险的地步。
  行家现在有一个三分天下的计策。
  ——让赖朝统治东日本。
  山阴山阳道全都给赖朝好了,行家只要四国。领土欲可说是行家的我执,他在思考天下战略时,也是以这种算计为基础。
  “予州(义经)就当九州的知行,撤退到九州,在那里培养势力,等待天下情势的改变。”
  “天下改变”就是指赖朝的自然死亡或心意变化吧?
  “这方法怎么样?”
  行家这么说的时候,义经突然出现喜色。这个计划有它的魅力。
  义经的叔父为朝曾在九州培养势力,中途就成功了。平家也这么做过,如果没有在坛浦败北的话,现在已经是九州霸主,在太宰府附近建立西方之都了。
  (可是……)
  连不解世故的义经都多少有点疑问。别说四国了,就是九州,现在也都在赖朝的势力之下。虽然义经受朝廷任命为伊予(爱媛县)的国司(伊予守),当然,根据律令国家的规定,他有收取伊予全国税收的权力,可是,鎌仓的赖朝如果立刻对伊予下手,将收税权赐给他的家臣,就会把义经架空。因此,义经虽然是伊予守,可是却连伊予的一粒米都得不到。
  “九州、四国不都在哥哥家臣的控制下吗?”
  行家三分天下的妙计,也不过是画饼充饥罢了。
  “这……”行家露出痛苦的表情说:“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说动法皇,取得院宣与敕命,内容是:
  “命义经为九州的总地头职,行家为四国的总地头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朝廷有这样的权限吗?不可能!以前,平家自朝廷手中抢走了日本国现实上行政的功能,现在,鎌仓的赖朝以“全国武士统治”的名目又抢走了。而且,“地头”这两个字,不是朝廷的公用语,在自古以来律令国家的思考方式中也没有出现过,是鎌仓新政治的用语。那么,朝廷岂有任命“总地头职”的权力呢?可是义经不了解。
  行家对这一点也搞不清楚,他慌张的说:
  “要震住乡下武士的话,朝廷比鎌仓还好用。朝廷任命甚么都好,只要在任命下前往九州,有朝廷这个王牌就可以了。”
  (这说不定行得通。)
  义经这么想。
  赖朝的私人政权,义经是无法理解的,他认为朝廷的权威高过鎌仓政权。
  “十郎叔父,这个可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开朗了。可是,军队怎么办?要征服九州的话,非要一、二百名士兵才行。
  ——这个嘛……
  行家还有计策。
  “九州有两股势力。”行家说。
  那就是绪方氏和菊池氏。让其中一方出头,杀了另一方。他这种战略简直像小孩子的游戏。那么,要杀绪方还是菊池呢?
  所幸两者的当家现在都在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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