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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堂堂大教授眼中无“物”心中有“理”(4)


语不惊人誓不休
  在巴西时,我很辛苦地学习当地语言,讲授物理时也坚持用葡萄牙语,到加州理工学院之后不久,巴查教授邀请我去他家参加由他做东的聚会。在我到达之前,巴查告诉他的客人:“费曼这家伙学了点葡萄牙语便觉得自己很聪明,让我们修理修理他。史密斯太太(她是百分之百的白人)是在中国长大的。我们让她用中国话来跟费曼打招呼好了。”
  我呆呆地跑到巴查家,他介绍我和一大堆人见面:“费曼先生,这是某某先生。”
  “很高兴能跟你会面,费曼先生。”
  “这是史密斯太太。”
  “费曼先生,您好!”她说,一边打躬作揖。
  我是那么的意外,但很自然地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于是我也很有礼貌地鞠躬,并且装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说:“阿清,中——隆!”
  “噢,我的上帝!”她惊呼起来,花容失色:“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用国语而他却会说广东话!”
费曼大闹赌城
  有一段时期。每到暑假我就开车试图横渡美国,开到太平洋岸边,可是为了种种原因,我总是会流落到某个地方走不了——通常是号称赌城的拉斯维加斯。
  我特别记得,第一次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我很喜欢那个地方。跟现在一样,那时候的拉斯维加斯靠赌客来赚钱,旅馆的唯一问题是怎样吸引人来赌博。因此那里的表演和餐饮收费都很便宜,差不多是免费了。你不用预订房间或位子,你可以就那样走进去,找张空桌子坐下来欣赏表演。对于不爱赌钱的人来说,这实在太美妙了,因为我享受到一切的好处:房租便宜,食物几乎不用钱,表演当然好看;我也很喜欢那里的女孩子。
  有一天我躺在旅馆的泳池畔,有个家伙走过来跟我聊天。忘了为什么,但他以为我是个打工讨生活的,而他认为,那样做太傻了。“你看我多悠哉游哉,”他说:“我都在游泳池旁闲逛,享受生活。”
  “你怎么可以不用工作就能过活?”
  “简单得很,我赌马。”
  “我不懂赛马,但我想不通你怎么可以靠赌马过活?”
  我说,满腹狐疑。
  “当然可以,”他说:“我就是这样过的啦!这样吧,我教你怎样赌。我们一道去,我保证你会赢一百美元。”
  “你怎么保证?”
  “我赌一百美元你会赢,”他说,“因此如果你赢了,你一点损失也没有;如果你输,我就给你一百块!”
  我就想:“对啊!如果我赢了一百美元,我就输他一百美元,我什么也没损失,就当作是一种练习好了——这证明他的说法行得通。如果他输了呢,我就赢了一百块了。这真美妙呀!”
  他带我去一个投注站,那里列出了马的名称以及全美各地的赛马场,他介绍我认识一些人,这些人说:“他很了不起!我赢过一百美元!”
  慢慢地我明白到,原来我也要凑出一些钱来下注,便开始有点紧张。“我要赌多少钱?”我问。
  “噢,三四百美元吧。”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而且,这令我担心起来了:万一我全输了呢?
  他说,“你听我说,我教你下注,只收你五十美元的顾问费,而且赢了才收钱。如果不灵呢,我会给你一百块。”
  我盘算:“哇!那么我稳赢了——不是五十就是一百块!他怎么能那样做?”随即意识到,如果机率平均的话,你赢一百块的机率对输四百块的机率是四比一。因此每试五个人之中,有四次他们会赢得一百块,他则拿到二百元顾问费(同时指出他是多厉害);第五次他要付一百元;所以平均说来,他每付一百块就拿回来二百块!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那样做了。
  我们这种讨价还价的过程持续了好几天,他又发明了一些新方式,乍听之下好像很划得来,但当我仔细想一会儿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巧妙。终于,他沮丧地说:“好了,这样吧,你给我五十美元顾问费,如果你输了,我还你所有的钱。”
  这样我要输也难了!于是我说:“好,就此说定吧。”
  “好极了,”他说:“但可惜这个周末我要去旧金山一趟,你把结果寄给我好了。如果你输了你的四百块,我也会把钱寄给你。”
  他的第一套计划靠老老实实的数学赚钱。但现在他要出城去了,这一次,他能赚钱的唯一方法是不把钱寄来——当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因此,我始终没接受他的建议;但看他怎么操作这些赌法,倒是娱乐性十足。
喜欢表演女郎
  在拉斯维加斯的另一乐趣,是认识表演女郎。在两场表演中间休息时,她们都待在酒吧里,我猜这是旅馆方面要求她们这样做,以招徕更多赌客的。我就是那样认识了好几位表演女郎,跟她们谈话,发现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些说“表演女郎不好”的人,心中早已存有偏见!但在任何一个团体中,如果你仔细看看,就发现包含了各色人等。
  例如,那里有一位是东岸某大学院长的女儿,她很有舞蹈的天分,也喜欢跳舞;暑假到了,跳舞工作也不好找,于是她便来赌城,成为舞团的一分子。大部分的表演女郎都很好、很友善,她们都很漂亮,而我很喜欢漂亮的女孩。
  事实上,表演女郎是我这么喜欢拉斯维加斯的真正原因!
  起先我有点胆怯:她们都那么漂亮、那么有名,我跟她们聊天时,讲话也会有点口吃。开始时很困难,但慢慢就比较好了,最后我信心愈来愈足够,什么人也不怕了。
  我经常都难以解释地会碰上很多奇遇。这有点像钓鱼,你把线放出去之后,耐心等候,总会有鱼儿上钩。当我告诉别人我碰到过的冒险奇遇之后,他们会说:“噢,来吧——我们去遇遇看!”于是,我们就走到某家酒吧去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但待不了二十分钟他们就失去耐性了,事实上,你平均要花上两天时间,才会碰到些什么。我花了很多时间跟表演女郎聊天,然后,一个女孩就会介绍我认识另一个,不多久,有趣的事情就常常发生了。
  我记得有个喜欢喝吉普森酒的女孩。她在弗朗明哥旅馆跳舞,后来我跟她蛮熟络的。每次我到赌城,我就先点了杯吉普森放在她的桌上,好让她知道我来了。
  有一次我跑去坐她旁边,她却说:“今晚我跟另一个男人坐,他是从德州来的大凯子。”(我早已听说过这家伙了,每次他玩掷骰子时,大家都围过来看他赌。)他回到我们这一桌时,我那表演女郎朋友便介绍我跟他认识。
  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吗?昨晚我在这儿输了六万美元呢。”
  我很了解该怎么反应。我转向他,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那代表了聪明呢?还是笨?”
  那时我们在餐厅里吃着早餐,他说:“嘿,让我替你签帐,他们不会跟我收钱的,因为我在这里赌得太多了。”
  “我的钱还够,不致于要别人替我付早餐,谢啦!”
  每次他在炫耀、企图引起我的注意时,我就挫他锐气。他什么都试过了,他多有钱、在德州拥有多少油田,但没有一样灵光;因为我很了解这一套!结果我们在一起还蛮开心的。
  有一次我们坐在酒吧间,他向我说:“看到坐在那边的女孩吗?她们是洛杉矶来的妓女。”
  她们看来很优雅,别有一种格调。
  他说:“我介绍你跟他们认识,随便你挑哪一个,我付钱。”
  我并没很想认识她们,也知道他故意那样说,目的不过是要炫耀而已,便拒绝他。但我又想:“这很有意思!这个家伙这么拚命要我注意他,甚至愿意替我﹃买﹄这个。要是有那么一天告诉别人这故事——”于是说:“好吧,替我介绍。”
  我们走过去,他介绍我认识她们,我们就闲聊了一会儿。女服务生过来问我们要喝什么,我只要了杯水,身旁的女孩问我:“我可以点香槟吗?”
  “你要点什么都行,”我说,冷冷的,“因为是你付钱。”
  “你是怎么了?”她说:“吝啬鬼还是什么的?”
  “说对了。”
  “真没有绅士风度!”她忿忿不平。
  “你立刻看出来啦!”我说。多年前在新墨西哥州,我就学会不要当绅士。
  很快,他们就反过来要请我喝酒了(差点忘了说,那位德州富豪一直没再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去艾环槽旅馆玩玩吧,也许那边比较热闹。”我们坐上她们的车。车子很漂亮,她们人也很好。路上她们问起我的名字。
  “狄克.费曼。”
  “你打哪儿来?狄克,在哪儿高就?”
  “我从帕沙迪纳来,在加州理工学院工作。”
  有个女孩说:“噢,有个什么科学家鲍林(Linus Pauling)是不是也在那里?”
  我到过拉斯维加斯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碰过懂科学的人。我跟各式各样的生意人聊过,对他们而言,科学家完全不是人。“是呀!”我回答,诧异得不得了。
  “还有一个叫乔兰或什么的——是个物理学家。”我简直不能置信。我跟一群妓女在一起,而她们知道这许多!
  “对呀!他叫葛尔曼(Murray Gell|Mann)!你怎么晓得的?”
  “你的照片在时代周刊上出现过。”没错,有一期他们把美国十个科学家的照片放了进去,我是其中之一,鲍林跟葛尔曼也在那里。
  “你怎么记得我们的名字?”我问。
  “是这样的,我们一张张照片地看过去,看看谁最年轻、最英俊!”(葛尔曼比我年轻。)到了艾环槽旅馆,她们继续玩这个其他人经常跟她们玩的游戏:“想不想赌钱?”他们问。我用她们的钱赌了几把,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过了一会她们说:“喂,我们看到了个﹃活﹄的,要离开你了。”回去继续工作。
约翰大头的老婆
  另一次,我坐在酒吧里,注意到两个女孩跟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在一起。后来他离去,她们就过来找我:比较漂亮和活泼的坐在我旁边,她那比较呆板的朋友潘美拉坐在我对面。
  一切都很顺利。她很友善,不一会就挨过来,我也伸手搂着她。然后进来两个男人,坐在旁边的桌边。但女服务生还没过来招待,他们就走了。
  “看到那两个人吗?”我的新朋友说。
  “看到呀。”
  “他们是我先生的朋友。”
  “噢?怎么回事?”
  “哦,我刚跟约翰某某大头结婚,”——那是个很有名的人——“我们吵了一架。我们来度蜜月,但约翰老在赌钱,完全没注意到我;我就自己出来玩,但他不停派人来查看我在做什么。”
  她要我带她回他们住的旅馆,我们就坐上我的车。半路上我问她:“约翰怎么办?”
  她说:“不用担心。只要留心一辆有两根天线的红色大车。看不到这辆车子的话,他就不在附近了。”
  第二天晚上,我带着我那“吉普森女孩”和她一个朋友到银鞋子看午夜场表演。在其他地方表演的女孩都很喜欢到这里,当她们走进去时,主持人也会大声宣布她们的名字。于是我手挽着这两位可爱的舞蹈女郎进去,主持人说:“现在进来的是来自弗朗明哥的某某小姐及某某小姐!”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到底是谁来了。我觉得威风极了,棒极了!
  我们坐在吧台旁边,突然一阵骚动——服务生撤桌子,安全人员荷枪走进来。大家让道欢迎这位大名人——约翰大头——来了!
  他直直走进来,坐在我旁边那一桌,同时他们有两个人要求跟我带来的女孩跳舞。他们去跳舞时,我自己坐在那里,约翰却走过来跟我坐。“好吗?”他说:“来赌城干嘛?”
  我差不多确定他已发现我跟他太太的事。“随便逛逛——”(我也要充硬汉对不对?)“来这多久啦?”
  “四五天吧。”
  “我认得你,”他说:“我在佛罗里达见过你吧?”
  “我不知道——”
  他又说了好几个地方,我搞不清楚他想怎么样。“我知道了,”他说,“一定是艾摩洛哥。”(艾摩洛哥是纽约的一家大夜总会,许多大阔客都去那里玩的,比方说理论物理学家之类,对不对?)“一定是那里了,”我说,心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进入正题。终于他凑过来说:“喂,她们跳完舞回来时,你给我介绍介绍好不好?”
  原来如此!他根本不认识我!我给他介绍,但我那两位朋友说倦了,要回家。
自动当跟班
  第二天下午,我在弗朗明哥看到约翰大头,他站在吧台前跟酒保聊天,谈摄影及照相机。我想他是个业余的——拿着一大堆闪光灯及照相机,但说的全是外行蠢话。不过我后来发现他不完全是个业余摄影家,而只是个买了些照相机的有钱人。
  这时,我猜他完全不知道我曾经跟他太太厮混过,他只是为了我带着的女孩才跟我谈话,于是我又想玩个游戏了。我替自己创造了个角色:约翰大头的跟班。
  “嗨,约翰,”我说,“我们来拍些照片吧,我帮你拿闪光灯。”
  我把闪光灯放口袋里,我们便拍起照来。我把闪光灯递给他,建议他该怎么拍,把他哄得很开心。我们跑去“最后疆界”赌钱,他赢了不少。旅馆赌场方面当然不希望像他这样的大阔客离开、但我看得出来他想走了,问题是如何能光荣撤退。
  “约翰,我们要走了。”我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说。
  “但我正在赢呢。”
  “对,但今天下午我们跟他们约好了。”
  “好吧,去拿车。”
  “是,老大!”他把钥匙给我,告诉我车子的模样(我没让他晓得,这我早已知道)。
  走到停车场,果不然,那里就停着这辆又肥又大、有两根天线的车子。我爬进车里,转动钥匙——却无法发动。
  那是辆自动排档的车;当时那种车刚上市不久,我也不很懂怎么操作。再弄了一会儿,我无意中把按钮转到“停泊”的位置,车子发动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车子开到旅馆大门,下车走到里头,他还在赌。我说:“车子准备好了,老大!”
  “我没空玩了。”他宣布,我们就走了。
  他要我替他开车。“我想去艾环槽,”他说:“你认识那里的女孩吗?”
  我确实跟那里的一个女孩很熟,便说“有呀”。到这时候我已有足够信心,相信他跟我玩这游戏的原因无非是想多认识几个女孩,于是我提起这个最敏感的话题:“那天晚上我碰到你太太——”“我太太?我太太不在赌城。”
  我告诉他在酒吧里碰到的女孩。
  “噢!我知道你在说谁了。我在洛杉矶碰到她和她朋友,带她们来拉斯维加斯。她们第一件事就是用我的电话跟远在德州的朋友谈了一个小时。我气死了,就把她们赶走!她到处跟别人说是我太太,呃?”终于真相大白了!
  到了艾环槽,下一场表演要再过十五分钟才开始,那里挤满人,一个座位也没有。约翰走到领班那里说:“我要一张桌子。”
  “是,老大!几分钟就准备好。”
  约翰给了他小费,跑去赌钱;我则跑到后台,女孩都在准备登台,我请他们找我朋友出来。她跑出来,我解释说约翰大头跟我一道来,他想在表演后找些人陪他。
  “没问题,狄克,”她说:“我会带些朋友来,等一下见。”
  我回去找约翰,他还在赌。“你先进去,”他说:“我等下就来。”
  他们在最前面舞台旁边放了两张空桌子,而其余的每张桌子呢,都挤满了人。我就坐下来。表演开始之后,约翰才进来,这时那些女孩已经出场了,看到我独霸一张桌子。之前她们以为我只是个小教授,现在她们认定我是个大阔客。
  约翰终于进来,不久其他人也跑来坐在我们旁边的桌子——约翰的“太太”、她的朋友潘美拉,还有两个男的!
  我凑过去跟约翰说:“她在旁边桌子。”
  “是呀。”
  她看到我在约翰身边负责打点,便伸过头来问:“我能不能跟约翰谈谈?”
  我一个字也没说,约翰也默不作声。
  我等了一下,再凑过去跟约翰说:“她想跟你谈谈。”
  他等了一下,“好吧。”他说。
  我等得更久一些,再伸头过去跟她说:“约翰可以跟你谈啦。”
  她坐在我们这边,开始对“小约翰”下工夫,挨在他身边。我看得出事情有了转机。
  我很喜欢开玩笑,因此每当他们开始和好了,我就提醒约翰一些事情:“约翰,那次的电话——”“对了!”他说,“搞什么鬼嘛,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
  她说是潘美拉打的电话。
  看来更有进展了,于是我指出,潘美拉是她带来的。
  “对呀!”他说(这游戏好玩极了,玩了蛮久的)。
  表演完毕后,艾环槽的表演女郎跑来跟我们坐,聊天,直到她们要进去准备下一场表演。然后约翰说:“离这里不远有家很好的小酒吧。我们去那里吧。”
终于累坏了
  我开车送他去。进去酒吧以后他说:“看到那边的女人吗?她是个很好的律师。来吧,介绍你认识。”
  他介绍我们认识之后,说要上洗手间,然后就一直没回来了。我想是他要跟“太太”重拾旧欢,觉得我在阻挠。
  我说:“嗨!”点了杯饮料(还在玩那个蛮不在乎和没绅士风度的游戏)。
  “知不知道,”她对我说,“我是拉斯维加斯比较出色的律师之一。”
  “不,你才不是呢,”我冷冷地回答,“也许你白天是个律师,但你现在是什么?你只不过是在拉斯维加斯一家小酒吧内流连厮混的人。”
  她很喜欢我,我们去找地方跳舞。她跳的很好,我又很爱跳舞,我们玩得很愉快。
  正跳得起劲,我的背却突然痛起来了,这发生得很突然,而且很痛。现在回想,当时我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未睡,净跟这些疯狂的人和事周旋,终于累坏了。
  她说她会带我到她家。而当我一躺在她的床上,就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床是那么漂亮,阳光普照;但她不见了,只有一个女仆。“先生,”她说,“你醒过来了吗?我已准备好做早餐了。”
  “呃——”
  “我送进来吧,你想吃什么?”把菜单念了一遍给我听。我点了早餐,躺在床上吃了——在我不认识的女人的床上吃!我完全不知道她是谁或什么来历!
  再问了女仆几个问题,她也对这神秘女郎一无所知;她才刚开始上第一天的班呢,她还以为我是房子的男主人,觉得我会问她问题才真稀奇。最后我穿好衣服离开,从此再没碰到过这位神秘的女人。
  与职业赌徒论输赢
  第一次到赌城,我就坐下来把所有机率算出来,发现掷骰子的机率是○.四九三之类。如果我赌一块钱,实际上我只要花一.四毛钱。于是我跟自己说:“为什么这么不想赌呢?花不了多少钱的!”
  我开始下注——一下子我就连续输了五元——就那么一元、二元、三、四、五元。理论上我应该才输掉七分钱,但我已输了五元了!从此我也没再赌过钱了(就是说,如果要用我自己钱的话)。我真幸运,一开始就输钱。
  还有一次,我在跟一位表演女郎吃午餐。那是个安静的下午,没有平常的嘈杂,她说:“看那边那个人,在草地上走的那个?他是﹃希腊历克﹄,是个职业赌徒。”
  我很清楚在赌城赢钱的机率有多大,便说:“他怎么可能靠赌维生?”
  “我叫他过来。”
  历克过来,她介绍我们认识。“玛丽琳说你是个职业赌徒。”
  “没错。”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可能靠赌博维生,因为像骰子之类的机率才○.四九三。”
  “你说的对,”他说:“让我解释给你听。我不赌骰子或什么的。我只赌那些对我有利的。”
  “喝!它们什么时候对你有利过?”我不相信地问。
  “其实这也很容易,”他说。“我就在赌桌旁闲逛,如果有人说:﹃九点!一定是九点!﹄那人兴奋极了,他认定这是九点,而且正想下注。我早已计算出所有机率,于是我说:﹃我跟你赌四元对你三元,这不是九点!﹄长期来说我会赢。我不直接下注在骰子上,但我跟其他赌客赌——他们都有偏见,迷信一些幸运数字。”
  历克继续:“现在我已声名在外,就更好办了,因为很多人会来跟我赌。就算他们知道机会不怎么大,但只为了如果真的赢了希腊历克,就可以四处告诉别人。我是真的靠赌博维生,这种生活也好极了!”
  希腊历克确是个很有学问的角色,他人很好。我谢谢他教了我这么多,现在我全都明白了。知道吗?我总喜欢弄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薪水太高了
  我对康奈尔大学的许多科系都不怎么感兴趣。这并不代表他们有什么问题,而只不过我刚好对这些科系没兴趣而已。这包括了家政科学、哲学(这个系的家伙特别不正常),以及其他有文化的东西,像音乐等等。当然,康奈尔有很多我很喜欢往来的人,例如数学系的凯克(Kac)教授和弗勒(Feller)教授、化学系的卡尔文(Calvin)教授,以及动物系的大好人葛瑞芬(Griffin)博士——他就是发现蝙蝠乃是依靠回音自我导航的人。但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够多,其他的许多事物我又觉得不够水准,废话连篇。此外,绮色佳只是一个小镇。
  这里的天气不是很好,有一天我开着车子,突然开始下起雪来,事前毫无征兆,我也没有心理准备,心里想:“噢,它不会怎么严重的,继续开车吧。”
  但积雪愈来愈深,车子也开始偶尔滑行起来,我想:只好把轮胎绑上铁链。走到车外,把铁链放在雪上;天气真冷呀,全身都在哆嗦发抖了。把车子倒退压在链子上,你就会碰到这个问题——或者说我们在那时候碰到的问题——你先得把里面的一个挂钩勾上。由于铁钩必须绑得很紧,因此挂钩很难勾得上去。然后你就要用快冻僵的手指把一个夹钳按下去。你人在轮胎旁的外侧,但挂钩在轮胎的内侧,因此一切都很难控制。它一直滑掉,天气又冷,雪又一直下,你拚命想把这夹钳按下,手痛得不得了,但那鬼东西还是下不来。我记得就在那一刻我决定了——这太疯狂了——世界上一定还有其他地方,那里的人是不用担心这种问题的。
  我想起以前曾经应巴查教授之邀,到加州理工学院访问过两次;巴查以前也在康奈尔教书。他很聪明,对我的性格也了若指掌。他说:“费曼,我这里多一辆车,借给你。另外这是到好莱坞及日落区的地图,好好享受吧。”
  于是我每晚开着他的车子到日落区——去那里的夜总会及酒吧凑热闹。我从拉斯维加斯学会喜欢这些事物——漂亮女孩、大赌徒等等。巴查实在很清楚如何令我对加州理工学院产生兴趣!
两堆草中的驴子
  你一定听过那只驴子的故事。驴子站在两堆干草的正中央,不知道该往哪一堆走去,因为两边的草都一样多。
  唉,那不算什么了。康奈尔跟加州理工竞相提出优厚待遇:每当我觉得加州理工实在比较好,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康奈尔却会提出更优厚的条件;而当我想留在康奈尔时,加州理工的人又会提出些什么。所以你可以想像有只驴子站在两堆草中央,只不过情况更加复杂,因为一旦它开始走向某堆草,另外一堆立刻增多。
  让我作成最后决定的,是我的教授休假年。那时我想再度去巴西访问,这次要去十个月,而我在康奈尔又刚巧已到了可以休假一年的时候。我不愿丧失这个权利,于是我制造了个理由来做决定。我写信给巴查,告诉他我的决定。
  巴查回信:“我们会立刻聘请你,而且你可以用你的第一年作为休假年。”他们就是那副德性:无论我的决定如何,他们总有办法把我的决定搞砸。因此我在加州理工学院的第一年,事实上是在巴西过的。到了第二年,我才在加州理工正式教书。这是整件事情的始末。
  自从一九五一年起,我就待在加州理工学院,而且一直都很快乐。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这里是再适合也没有了。
  那里有很多顶尖的人物,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很有兴趣;我也很喜欢跟他们聊,因此我一直都觉得很惬意。
  但当我到了加州理工还没多久,有一天我们受到烟雾的侵袭。那时的烟雾比现在要厉害多了——双眼被薰得刺痛万分。我站在角落里,眼泪直流,心里便想:“这太疯狂了!这是绝对的神经病!在康奈尔的时候还好好的。我要离开这里!”
  于是我打电话到康奈尔,问他们我还可不可能回去。
  他们说:“当然可以!我们立刻着手安排,明天打电话给你。”
不再改变主意
  第二天,我碰到了极大的运气,让我作出决定——也许上帝在帮我忙做决定。我正在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有个家伙跑到我面前说:“嘿,费曼!你有没有听到最新发生的大事?巴德(Walter Baade)发现星球原来有两种不同类型!我们以往计算星系和我们的距离时,原来都只是以一种造父变星为基准。但现在发现还有另一种,因此宇宙的年龄可能比我们想像中要老两倍、三倍,甚至四倍!”
  我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候,地球好像比宇宙还要老。根据估计,地球年龄为四十六亿年,但宇宙的年龄只有二十、三十亿年。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团;而这个发现把谜团解开了:重新计算之后,证明宇宙年龄比以前想像中的要老。但重点是,当时我立刻知道了这项新发现——那家伙匆匆跑过来把第一手的消息告诉了我。
  还没穿过校园,回到我的办公室,另一个家伙又走过来了。这是梅索森,他主修生物、副修物理,我曾经是他博士论文口试的委员之一。他建造了第一部“密度梯度离心机”,用来分离及测量分子的密度。他对我说:“看看我刚得到的实验数据!”
  他证明了当一个细菌制造出一个新细菌时,它会把一个完整的分子传给那个新细菌;这个分子就是DNA了。在这之前,我们一直以为什么东西都在分裂、分裂。因此大家原先也以为细菌会分裂,一半成为新细菌。但那是不可能的:包含着遗传信息的那个最小分子,不可能一分为二;它必须复制自己,把复制品给新细菌,给自己留一份。梅索森证实这个想法了,他用的方法是这样的:他先让细菌在重氮中生长,然后再让它们在普通的氮气里生长。实验进行期间,他用他的密度梯度离心机测量分子的重量。
  在第一代的新细菌中,染色体分子的重量刚好是介于用重氮制造出来的分子,以及用普通氮气制造出来的分子之间。如果所有分子——包括染色体分子都一分为二的话,这个结果是合理的。但在接下来的很多代细菌中,如果还是一分为二的话,那么染色体分子的重量应该是重分子和轻分子两者之差的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及十六分之一等等,然而实验结果却显示分子的重量只有两组。一组的重量跟新的第一代相同(介于较重的和较轻的分子之间),另外一组则较轻——刚好就是用普通氮气制造出来的分子重量。因此,尽管每过一代,较重分子所占比例会减少一半,但它们可没减重量,这个实验结果令人兴奋极了,这是个很重要、对基础研究影响重大的发现。
  我一边走进办公室,一边意识到这里才是我想待下来的地方。在这儿,科学界的各路人马都会告诉我他们的研究成果,真是令人兴奋。这才是我想要的,真的!
  因此,稍后当康奈尔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已差不多全安排好的时候,我说:“对不起,我又改变主意了。”但是我已决定,我以后都不用再决定什么了。没有任何东西——绝对没有——可以让我再改变主意了。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你有很多事情要担心:要不要到这个地方,你的母亲又会怎样等等。你担心、做决定,但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事实上,比较容易的作法是什么都不管,就那样决定。不用管那么多——再没什么能使你改变主意了。我还在麻省理工当学生时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我每次在餐厅里都拿不定主意要吃哪种饭后甜点,烦死了,于是我决定从此以后都只挑巧克力冰淇淋,而不再为此烦心——那个问题便就此解决了。总之,我也就那样决定,从此待在加州理工学院。
拒绝高薪诱惑
  不过,还是有人尝试过要改变我留在加州理工的念头。
  那时费米刚过世不久,芝加哥大学的人在物色替代费米的人选,他们派了两个人来我家拜访——当时我对他们的动机一无所知。而他们开始谈论各种我应该去芝加哥的好理由:我可以做这做那,那里有许多优秀人才,我有机会做很多事情。我一直没有问他们待遇问题,而他们拚命暗示,只要我问的话,他们就会告诉我。终于,他们还是问我想不想知道薪水有多少。“唉,不!”我说,“我已经决定待在加州理工。我的太太玛丽露就在隔壁,如果她听到薪水有那么高时,我们又会吵起来。而且,我早已决定了不再做决定了。我要永远留在这里。”我不让他们告诉我芝加哥打算给我的薪资。
  过了大约一个月,在一个学术会议上,马歇尔(Leona Marshall)跑来跟我说:“奇怪你没有接受芝加哥的职位。我们觉得很失望,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拒绝这么优厚的待遇。”
  “那很容易,”我说:“因为我从头到尾没让他们告诉我待遇如何。”
  一星期后,我收到马歇尔的一封信。把信打开,第一句话说:“他们提出的待遇是——”十分庞大的一笔数字,大概是三四倍于我原来的薪水,很惊人呢!信中继续说:“在你读下去之前,我就让你知道待遇是多少。也许现在你会重新考虑,因为他们告诉我这个空缺还在,而我们都很希望你能来加入我们。”
  我写了封信给他们说:“知道了薪水的数目之后,我已决定必须要拒绝了。我必须拒绝这么高的薪水,原因是如果我真的拿那种高薪,我就可以实现一切从前想做的事了——找一个很漂亮的情妇,替她找个公寓,买漂亮东西给她——用你们给我的薪水,我真的可以那样做,但我也知道我会变成怎么样。我会开始担心她在做些什么,等我回家时又会争吵不休,这些烦恼会使我很不舒服、很不快乐。我再没法好好做物理,结果会一团糟!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都是对我有害无益的,我只好决定,我没法接受你们的邀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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