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水晶之夜”
希特勒德国的反犹道路是曲折的。1933年首次对犹太人的限制并未产生多大的效果,好像元首是有意拿其原则去作妥协似的。这是否是一个用合理的方法即用那 些只希望将犹太人控制住而不是将其迫害的人们能够接受的方法,去解决犹太人问题一个尝试?此后,党内的种族主义激进分子和zheng府以及民事部门中的温 和派之间便发生了斗争,这一斗争于1935年夏季达到了高|潮。此时,温和派采取的是攻势,公开反对继续虐待犹太人,理由是对生意不利。反对犹太人的“不 法行为”必须结束——帝国银行总裁沙希特对一群有影响的人物这样说(这群人物包括内政部长弗里克,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克,司法部长古尔特纳和教育 部长罗斯特)。否则,他警告说,他便无法完成重振经济的任务。例如,联合保险公司在埃及的犹太代理人,由于不断受到惊扰而辞职,把市场丢给了英国人。许多 大犹太进口商都取消了订货。一个国家想在经济上取得成功而又不允许犹太人经商,这种想法是荒唐可笑的。沙希特并不反对公开挂出“不要犹太人”的牌子,因为 这种招牌甚至在美国也有,但他坚决反对施特莱彻尔之流挂出的诸如“谁买犹太人的货,谁就是人民的敌人”的路牌。这群有影响的人一致认为,“野蛮的单独行 动”必须停止,让犹太问题通过法律解决。
几星期后,元首本人便采取了第一个立法步骤。在纽伦堡大会上,元首颁布了《保护日耳曼血统和荣誉法》,把一系列镇压措施合法化。官方的天主教的“圣职者报 刊”立刻将这些措施合法化,认为这些措施“是保护日耳曼人民之质量的无可争辩的”措施。这样连施特莱彻尔也觉得满意,因为犹太问题正在通过德国的最好的法 律系统“一件一件地”获得解决。“我们不把窗户砸碎,也不把犹太人砸碎”,他吹嘘说,“谁要是单独进行那种行动,谁就是国家的敌人,是个挑衅者,甚至是个 犹太人。”
纽伦堡法律是否是希特勒用来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比较温和“可能接受的”方法?还是说,他是等待时机,实现其灭绝犹太人的梦想?不管属于哪种情况,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方法,最少是在目前
,已从党内移至法律。结果,纳粹党内的激进的种族主义者便怨声载道,仇恨越来越深。此后,由于希特勒执行发展计划,他们的行动有所收敛。但是,三年后,1938年,他们的仇恨终于爆发了。在慕尼黑、纽伦堡和多特蒙德,犹太教堂被捣毁,一个蹂躏犹太人的浪潮席卷了全国。
“在库尔户斯坦达姆”,柏林来的外交官兼记者贝拉·弗朗姆写道,“全城贴满了漫画和涂满了乱七八糟的口号。门上、窗户上和墙壁上全用防水的油彩涂上了‘犹 太人’一字。在穷苦的犹太人开设小商店的地区,我们发现,情况更糟。冲锋队把该地糟埸得不成样子。那里到处都悬挂着犹太人被斩首、被吊死、被施重刑、被断 肢的血腥的图画,其说明词下流已极,不堪入目。窗户被砸碎,在人行道上,在下水沟里,到处扔的是从这些可怜的小商店里掠夺的财物。”
1938年11月7日,一名叫赫尔切尔·格林兹本的犹太青年在巴黎枪杀了德国外交部的一名小官,这件事为反犹浪潮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格林兹本的父母已被 驱逐至波兰;他潜入使馆的目的原是要刺杀大使,却碰上了恩斯特·冯·腊特领事。腊特本人是反犹主义者的仇敌,受到盖世太保的调查。然而,原拟打在他上司身 上的子弹却打在他身上。
“当犹太人并不犯罪”,格林兹本哭着对警察说,“我不是一条狗。我有权利活着。在这个地球上,犹太民族也有权存在。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被人像追逐野兽似地追逐着。”
11月9日下午,腊特与世长辞。其时,希特勒正在慕尼黑市政厅参加党的干部会议。腊特的死讯传到了希特勒耳中。
他离开了会议室,与戈培尔交谈了片刻,然后便踏上了他的专列。戈培尔回到会议室后宣布,腊特之死在库尔赫森和马格德堡——安赫尔特地区激起了反犹的骚乱。他说,元首已决定,若骚乱自发地遍及全国,不必加以阻止。
党的领|导|人把这一指示理解为,既要组织示威游行,又要弄得好像与己无关。然而,冲锋队头子卢策如果不是误解了戈培尔的意思就是不相信希特勒曾授他这一 指挥权。他将在场的队长集合起来,令他们不准参与任何反犹行动。在冲锋队的官员们传达卢策的指示(在某些地区被置之不理)的同时,党的领|导|人也用电话 向各省传达了与此相矛盾的指示。
开始时,党卫队并未参与捣毁商店和焚烧犹太教堂的行动。在得悉戈培尔下令集体屠杀犹太人后,希姆莱还令其手下不得过分抢掠,之后,便口述了一份备忘录: “这份命令是以宣传部的名义下达的。我本人怀疑,长期以来就对权利梦寐以求的戈培尔,为争权故,并出于头脑空虚,在国外政治局势严重的情况下,发起了这一 行动。”这一谴责之词也许只供存档使用。几小时前,希姆莱本人曾在为党卫队将领们作的秘密报告中猛烈地攻击犹太人。他说,犹太人一心想将德国毁灭,因此, 必须用“空前未有的残酷手段”将他们逐出帝国。德国在这场反犹的全面战斗中若不能取胜,“真正的条顿人便不会有藏身之地,人人都会被饿死或杀死。”
如果说希姆莱是反对正在席卷全国的恐怖主义的话,那末,他的主要助手却在尽全力火上加油。深夜过后不久,海德里希便向党卫队保安处和警局各总部和分部发出 电话传真指示,令他们与党和党卫队领|导|人合作,“组织示威游行”。“目前监狱能容纳多少人”,便逮捕多少犹太人,特别是有钱者,“眼下只抓年纪不太大 的、健康的犹太人。一当将他们逮捕,便需与适当的集中营联系,尽快将他们关进集中营。”
对德国犹太人而言,这是个绝望的夜晚——警察成了破坏和殴打的袖手旁观的见证人。柏林警察局副局长发现一警察在一被洗动一空的鞋店前哭泣——原来,他的职 责是维持秩序,但事与愿违,他一筹莫展。按官方的统计,814家商店、171个家庭被捣毁;191个犹太教堂被焚毁;36名犹太人死于非命,36人受重 伤。但,海德里希本人也承认,这些数字“肯定被大大缩小了”。
奥托·托利许斯致电《纽约时报》说,他刚目击一场“三十年战争”以来德国从未出现过的如此严重的毁灭浪潮。“几乎在每一个大小城市,从一早开始,便出现了 烧杀抢掠,整整持续了一天。众多的人群,但往往是沉默不语的人群,在袖手旁观;警察只在指挥交通,并‘保护他们’在大规模地逮捕犹太人。”
国外立刻对此作出了反应。这次暴行也得到了一个难忘的名字——因窗户大量被砸而得名——“水晶之夜”。德国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攻击,被称为野蛮的国家。众多 的德国人同意此说;党的许多官员与希姆莱一起,谴责戈培尔的暴行。经济部长的夫人丰克太太听见自己的丈夫在电话里骂戈培尔:“你是不是疯了,戈培尔?把事 情搞得如此乱七八糟!作德国人真是羞耻!我们在国外的威信扫地了。我日日夜夜在为国保存财富,你却随心所欲往窗外扔。此事如不立即结束,你会把事情搞得不 可收拾。”
戈林当面向元首抱怨说,这些事件使他无法完成他的任务。“为四年计划”,他后来证实说,“我尽力将经济力最大限度地集中起来。在向全国作的多次演讲中,我 要求全国人民将每个牙膏瓶、每一个锈钉、每一块废料都收集起来使用。现在,一个不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人,一方面毁坏了如此众多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另方面又在 经济生活中闯出如此多的乱子,从而打乱了我的如此困难的计划。这是不能容忍的!”据戈林说,希特勒听了此话后,“他为戈培尔开脱,但从总的看,他也同意, 这些事是不该发生的,日后不允许它们再发生。”
希特勒已在给人以这种印象,即,他本人对“水晶之夜”一无所知,他自己也在抱怨。“太可怕了”,他对特鲁斯特太太说,“他们把一切都给我毁了,好像象群进 了瓷器店一样……比这还要糟糕得多。我愿抱有伟大的希望,要与法国达成谅解的。而现在!”但是,被从伦敦召回慕尼黑参加一次特别记者招待会的弗里茨·赫塞 说,在“水晶之夜”开始行动之际,他曾听希特勒亲口说过与此相反的话。在晚餐中间,当元首在吹嘘他如何在慕尼黑恫吓住了英法两国时,有个副官在戈培尔耳边 嘀咕了几句。他转身对元首也嘀咕了几句。开始时,赫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同桌的人都不做声,他才听清。原来,宣传部长是在向元首解释他和冲锋队在 几个小时后就要发动的一次袭击犹太人的店铺和教堂的大规模行动。赫塞回忆说,毫无疑问,元首是批准了这一行动的。
“希特勒高兴得尖声笑了起来,兴奋得拍了一下大腿。”(*普鲁士财政部长约翰内斯·波比茨也从戈林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当波比茨说,“水晶之夜”的肇事 人应受到惩罚时,德国元帅冲口说道:“亲爱的波比茨,你是否也想惩罚元首?”)次日,赫塞拜访了里宾特洛甫。对于未被请去参加前一天的记者招待会,里宾特 洛甫仍忿忿不平。首先,他将慕尼黑会议称为第一流的蠢举。它的全部意义在于将敌对行动推迟一年,到那时,英国将强大得多。“请相信我,战争不如现在就打才 好。我们拥有军事上的所有王牌。谁知道一年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最糟糕的是,元首自以为已将英国人吓住了。“多年来,我一直想使他明白,他必须小心 谨慎地对待英国人,因为他们很危险。但,他就是不信……反之,他却到处瞎走,发表言词激烈的演说。昨天,你亲耳听到了!至于戈培尔那个小杂种,你有没有听 说他那一伙到处在胡作非为?这些笨蛋把犹太人的店铺砸了——而这些店铺历来是雅利安人的财产。他们把我的好戏给破坏了。”
(B战后,有人宣称戈培尔与“水晶之夜”无关。在为此作出回答时,戈培尔的私人顾问里奥波尔·古特勒签署了一份保证书。该保证书大致说,戈培尔承认自己在 1942年与一小部分人有牵连。据报道戈培尔曾说过:“持坚定立场,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生活中清除出去,充其量只能做到目前这种地步。 所以,我们便决定:‘好吧,我们把大小街道一齐动员起来,用那种方法在24小时内解决问题。’”)
尽管希特勒一再向温和派表示抗议,集体屠杀却仍在继续。至11月12日,估计被运往集中营的犹太人就达2万人。同一天,曾以经济原因为由反对破坏财产的戈 林,召开了一次部长会议,以便决定由谁负责赔偿。他一开始便宣布,此次会议具有决定性*意义。他接着说的一番话意义有多大,是听众当时无法量度的。“我收 到鲍曼一封信,是奉元首之命送来的。信中要求将犹太人问题现在便用某种方法一举永远加以解决。昨天,元首来电话再次向我指出,应协调地采取决定性*的措 施。”在这一指示的鼓舞下,与会者一致同意,损失应由犹太人负责赔偿,所采取的形式是:向犹太人罚款10亿马克。
“我当然不愿当一名德国犹太人!”戈林说。在长达4小时的会议行将结束时,戈林作了一个-阴-郁的预测:“在最近的将来,若日耳曼帝国与外国发生抗争,不 消说,它首先要在国内与犹太人摊牌。”另外,元首也即将向那些关心德国犹太人的处境的外国建议,将犹太人押解到马达加斯加岛上去。
“11月9日,他对我作了解释”,戈林最后说,“他还想对其它国家说:‘你们为什么老在谈论犹太人?把他们拿去好了!’”
正当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生活中全部消灭的计划在得以实施时,其它德国人,包括党的许多领|导|人在内,都在私下里对“水晶之夜”之过火行为深表关切。 zheng府的官僚和党的领|导|人深知,这些暴力行动历来是控制不住的,他们便抗议说,集体屠杀的代价太昂贵了,在反对犹太人的战斗中几乎不算取得什么 成绩。其他人则对此种行动的非人道表示反感,但除小心翼翼地发几句牢骚外,什么行动也未采取。例如,格哈特·霍普特曼向一友人抱怨说,希特勒把德国给毁 了。“这个渣滓将给世界带来战争,这个可怜的小丑,这个纳粹的刽子手,正把我们领入战争的世界,领至毁灭!”既然如此,霍普特曼为何不像鲍曼和茨威格那 样,用移居国外作抗议?“因为我是个懦夫”,这位著名的剧作家答道,“你明白吗?我是个懦夫!”
那些人,除了未用报复手段外,破口大骂希特勒已无所不用其极。在美国,几乎每家报纸、电台的每一篇评论,都愤怒地对“水晶之夜”作出反应。狄克霍夫大使自 华盛顿给外交部写信说,他“希望目前席卷整个美国的风暴能在可预见的将来平静下去,使我们得以再次工作。”直到“水晶之夜”前,他报告说,大部分美国人对 反德的宣传都置之不理,现在呢,连美国的日耳曼人都怒不可遏了。“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除一些例外,那些彻头彻尾**思想上也在很大程度上反犹的、颇受 尊敬的爱国团体,也避我而去。犹太报纸比先前言词更加愤激,这是不足为怪的。但是,迄今为止仍与我们保持合作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同情德国的杜威、 胡佛·赫斯特等许多美国人士,也公开对德采取强硬的态度,这却是个严重问题……近来,从总的气氛看,抵制德货的思想犹如火上加油。眼下,贸易谈判是不能考 虑的。”
罗斯福总统难得地对此进行的谴责,使全国的愤怒达到了高峰。在11月15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向记者们宣读了一份预先准备好的声明。他说,从德国传来 的消息使美国的公众舆论深为震惊。“我本人也难相信,此事竟然会在20世纪的文明下发生。为了取得德国局势的第一手资料,本人已令我国驻柏林大使立刻回国 述职并磋商。”但是,官方的谴责仅限于口头;美国继续与第三帝国保持贸易关系。
也许,国外的抗议对希特勒产生了一些效果。在“水晶之夜”后一周,希特勒支持了文职人员任用制——该制度保护半犹太血统中的“日耳曼血统的那一部分”,而 不是像国社党那样,把半犹太血统看作是“犹太影响”的传播者。他的支持表现在他签署了“帝国公民法首项规定”。这项公民法把所谓的非雅利安人纳入肯定的范 畴。根据该法的定义,至少祖籍三辈是犹太血统的,或祖籍两辈是犹太血统且信奉犹太教或与一犹太人结婚者,才算是犹太人。
接着又出现了奇特的一类:半血统。这系指祖辈只有一人系犹太血统,或祖辈双方有犹太血统但既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的那些人。这实际上,非雅利安 人被分成两类,“半血统”者不再受到镇压措施。希特勒将大笔一挥,便使被他所憎恨的敌人中的一大部分人从他的愤怒下死里逃生。是他灭绝犹太人的决心有所弱 化了呢,还是又在等待适合的时机才当机立断地行动?或者,由于在他的祖辈中,有一方可能有犹太血统,他便有意无意地企图拯救自己?“半血统”的规定还救了 耶稣,因为,按希特勒的论点,耶稣虽是上帝之子,但祖辈都有犹太血统,他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
自青年时代起,希特勒便对民主国家及其领|导|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本领嗤之以鼻。因此,对1938年整个下半年西方发出的抗议,他不像他的忠实的追随者那样 关切。例如,鲁道夫·赫斯就异常沮丧。12月23日,他便与元首早期的追随者布鲁克曼一家坐了两个小时。他告诉他们,他曾哀求元首阻止集体屠杀,却徒劳无 功。
对这些老一辈追随者的变节,希特勒想必是知道的。但在新年前夕,他仍兴致勃勃,穿起燕尾服,出席在贝格霍夫举行的除夕庆祝晚会。“我姐姐”,伊尔塞·勃劳 恩在日记中写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他穿得像样一点儿。‘你看看墨索里尼’,她常说,‘他还有一套新制服。你呢,戴的是邮差帽!’”他吻了伊尔塞的手, 并说,他们姐妹俩都是美人儿。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胸前的汗珠大个大个地冒出来,我连说‘非常感谢’的勇气都没有——虽然,我曾下定决心要发一大通议论。”
在接受了客人和手下的正式祝贺后,希特勒参加了条顿人的一个古老的仪式。人们将熔化的铅倒入一小盆水中。据说,盆中的铅是何形状可决定人们的前途。“希特勒对结果似乎不满意,因为事后他坐在扶手椅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炉火,整晚都几乎没有开口。爱娃为他担心极了。”
数天后,一群银行家群起而攻之,反对希特勒之庞大的重新武装的计划,这使他的情绪更坏。“帝国的无边无际的开支”,由帝国银行总裁赫加尔玛·沙希特起草、 由各银行总裁签署的备忘录写道,“是对货币的最严重的威胁。开支的巨额增加使我们无法作出正常的预算;即使加紧税收,它也使国家财政走向崩溃的边缘。同 样,它也破坏了帝国银行及我国的货币。”沙希特警告说,面对这种通货膨胀的政策,我国的货币是难以维持稳定的,“停止这种做法的时机已经到了。”
沙希特知道,希特勒肯定会怒不可遏的,因为他这一说实际上是要结束军事冒险。他把自己的所为告诉了施威林·冯·克罗希格,并说,他准备被解雇(他业已丢失 了经济部长的职务,由瓦尔特·丰克接替了他。丰克的权力立刻便被戈林以四年计划主任的名义吞并)。财政部长说,如沙希特走人,他就主动要求解职。然后,他 便草拟了一份类似的备忘录,送给了希特勒。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但什么事也没发生。1939年1月19日深夜,沙希特的电话铃响了。他受令于次日上午9时往见元首。在这个时间会见是异乎寻常的,因为 希特勒很少在凌晨3时前上床。据沙希特说,元首当时开门见山就说,“我叫你来,目的是要告诉你,你被解除了帝国银行总裁的职务。这是解职书。”沙希特接过 了解职书。“你与国家社会主义的图景格格不入”。希特勒说完,等待了片刻,看沙希特有何话说。
沙希特依旧沉默不语。接着,希特勒便斥责了他一番,说他不该在圣诞之夜有银行工作人员参加的晚会上谴责“水晶之夜”。“假若我先知道这些都是您批准的”,沙希特终于说话了,“我便可能保持沉默。”
这个回答似乎令希特勒吃了一惊。“反正”,他愤慨地说,“我太伤心了,不想跟你再谈下去。”两人于是同意,沙希特出国作长途旅行。此后不久,他便去了印 度。搞掉了他,希特勒如释重负。“若是搞强硬措施”,后来,希特勒对其内层人士说,“沙希特是颗无价珍珠。”但是,每次叫他拿出性*格力量来时,他总是拿 不出来。
沙希特被解职后,很快,魏德曼上尉便被召至冬园。近几月来,希特勒待他越来越冷淡,而魏德曼也猜到了自己也会被开除的命运。自“水晶之夜”以来,元首似乎就生活在与现实毫不相干的世外桃源中。每当魏德曼试图讨论体制上的缺点时,希特勒总是对他置之不理。
“身居高位,或处身于内层的人们,若不同意我的政治观点,他们对我就毫无用处”,他简明扼要地对魏德曼说。“我解除你我之私人副官的职务,委派你为旧金山 领事。对此新职,你可接受也可拒绝。”魏德曼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此职,但说,希望不要减他的薪水。听到这里,希特勒的语调缓和一些了。“经济上有什么问题, 你尽管提。”这样,经过四年紧密相处后,这两个战时的同志便在互无怨恨的情况下分手了。
沙希特与魏德曼之下台标志着约瑟夫·戈培尔重新获宠——他之失宠系他寻花问柳的行径使然。“每个女人都使我热血沸腾”,他在二十多岁时的日记中写道。“像 一头狼似的,我来回徘徊。”与玛格达结婚后,他也没有节制。与此同时,他与众多女人保持性*的关系,且从不公开妥协。就是说,直到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那年 夏天他爱上了捷克女演员丽达·巴洛娃时为止。玛格达原以为这不过是通常的打情骂俏,到后来,到1938年,她失去了耐性*,要求离婚。对同性*恋行为,希 特勒曾表现出惊人的忍耐力,但是,对于党的领|导|人抛弃曾助他取得权力的伴侣之举,他却非常难过。他要戈培尔与那个女演员断绝来往。开始时,他拒绝了, 并提出辞去其部长职务,愿到日本或其它遥远的国家去当大使。后来,他在压力面前屈服了,放弃了他的伟大的爱情。在警方的“劝告”下,巴洛娃回捷克斯洛伐克 去了。她一走,希特勒马上把戈培尔全家召到贝格霍夫。戈培尔夫妇和三个孩子在克尔斯坦茶馆门口照的照片,被公开发表,以证明这家人诸事如意。
这些戏剧性*的妥协表演,刚好发生在“水晶之夜”前几个星期。失去丽达·巴洛娃的痛苦——以及想在诸如希姆莱和罗森堡等人(他们觉得,戈培尔丑闻“给党的 道义地位带来最严重的一击”)面前恢复名誉的愿望——所有这些,都可能是令他在11月的“水晶之夜”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戈培尔的官复原职,刚好发生在希特勒对犹太人问题有了新的看法的时候。不久前,希特勒曾前往特鲁斯特太太在慕尼黑的画室。她敦促希特勒重新起用亚瑟·皮希 勒这位犹太作曲家,允许他在奥格斯堡音乐学校里任教,为什么犹太人就不能个别看待呢?她争辩说。她所认识的那几个犹太人,不但是本行业中的行家,而且也是 宝贵的人。
“那都是你的经历”,希特勒想了想后说,“假若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我可能不会走上现在的道路。但,我的经历大不相同——像我在维也纳的经历那样。”他必须 把德国人民的命运看得高于一切。“犹太人独立生活着,为自己的法律服务,从来不为他成为公民的那个民族或国家而活着,或服从于那里的法律。他不属于德国人 民,在我们中,他仅仅是客。但,做客也与1918—1933年这个时期不同。那时,他们霸占了艺术界、文学界、新闻界、商界和银行界的最高职务。让我国人 民在自己的民族特点的基础上重新建立牢固而健康的前途,这是我的责任。使德国人民,特别是德国工人,能安全地生活,并有光明的前途——这是我毕生的任 务。”这番话是为拒绝她“原则上”的要求而说的。奇怪的是,当他再次前往慕尼黑时,他一反常态,居然同意重新起用皮希勒教授。
如同1938年初,伪称捷克在边境上调动军队曾促使希特勒过早地采取行动一样,国外针对“水晶之夜”而发的抗议风暴,也可能加深了他对犹太人的憎恨,并促 使他寻找对付他们的新办法。1939年2月21日,他对捷克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说,对一个未消灭犹太人的国家,德国是不会提供保证的。这就表明他已完 全失去了客观性*。“我们的友善不外乎是软弱,我们也觉后悔”,他说。“这些害人虫必须消灭。犹太人是我们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到本年底,德国的犹太人将一 个不留。”他们决不会像18年11月那样,逃脱惩罚。“与他们算账的日子到了。”
几天后,外交部向各外交使团和领事馆发出一份通知,指出犹太人问题系德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因素。“德国对犹政策的最终目标”,通知说,“是实现住在德国领土 上的全体犹太人的移民。”自国社党降临以来,只有10万多一点犹太人从德国移民出去,在新的东道国安家落户。这个移民数量虽小,但已引起美国、法国、荷兰 和挪威各国本土居民的抵制。尽管德国在道义上进行了谴责,西方国家像隐士一样,将边界封闭,不准希特勒的犹太人入境。这个地方突然反犹的火药味十足,这就 证明将犹太人大规模运送出境的做法是行之有效的。通知在结尾说,德国政策的目标“是在将来将犹太人问题获得国际解决,它决不受对‘被驱逐的犹太小教’的虚 伪同情所左右,而是基于各民族的成熟的认识,即,犹太人将给各国的民族生存带来危险。”
1月29日,希特勒更明目张胆地宣布了其突然改变了的战术。在庆祝纳粹党掌权6周年的大会上,在向国会作的演讲中,他向世界犹太人宣战。意味深长的是,在 几小时前,他曾令海军在五年内建成一支强大的潜艇舰队。他攻击说,英国、美国和法国,“至今仍不断遭犹太和非犹太鼓动家的煽动,仇恨德国和德国人民”,而 他所需要的不外乎是安静和平罢了。他说,这些旨在带来战争的谎言及企图,丝毫影响不了德国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态度。这也是自他上台以来首次挑开最终计划的面 纱:“在我的生命旅途中,我历来是个预言家,也常因此遭人耻笑……我将再次做个预言家:如欧洲内外的犹太金融寡头得以将各国再次抛入世界大战中,那末,结 果将不是地球的布尔什维克化,不是犹太人的胜利,而是犹太种族在欧洲的被消灭!”他这个偏执狂是在向犹太人高喊:“住手!你们在迫我杀你们!”
在过去一年中,希特勒毁灭了一个主权国家,瓦解和瘫痪了另一个主权国家,并在这一过程中令西方卑躬屈膝。1939年预示着更大的政治征服。1月1日,墨索 里尼终于下定决心,接受了德国在去年秋天所作的提议,将“反对共产国际公约”从只起宣传效果的条约变成不折不扣的军事联盟条约。“在这个月中”,齐亚诺在 日记中写道,“他计划让公众舆论接受他的观点——对公众舆论,他不屑一顾。”理由:墨索里尼生怕与西方发生战争,现已是不可避免了。
在新年文告中,希特勒宣布,德国zheng府的希望只有一个:“……在新的一年中,我们希望能为世界的和平成功地作出贡献。”在他的“和平”计划中,下一 个步骤是全面控制捷克斯洛伐克。一些时候以来,对慕尼黑条约他深觉后悔,因为,很明显,他原可把整个捷克吞并而又不会遭到报复的。现在呢,他却要寻找某种 人们接受得了的借口,以便向捷克进军,把残留部分拿到手。
2月,他令戈培尔发动一场反对捷克zheng府的宣传攻势:它仍在信奉异教的日耳曼公民中制造恐怖,在苏台德边境集结军队,暗中与苏联密谋,并粗暴地虐待 斯洛伐克的居民。最后的一项指控是最有成效的,因为斯洛代克的某些激进的民族主义者,早就对此诱饵跃跃欲试,并开始提出实行完全独立。这种局势是爆炸性* 的,若捷克zheng府中某个经验不足的高级官员稍有不慎,另一个危机便会随即出现——授希特勒以他所需之柄。
在伦敦,由于德国外交部官员埃里希·科尔特提供了一份假报告,反绥靖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了。科尔特密告一英国官员,说希特勒计划在不久的将来轰炸伦敦(这是 德国国内反希特勒集团故作之举,目的在于使英国与德国发生战争。这只是科尔特及其他与这一-阴-谋有关的外交部官员发出的一系列的假情报之一)。张伯伦对 轰炸之说很是认真,特为此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虽然未有纳粹飞机出现,但怀疑的温度仍在上升。英国驻柏林大使汉德逊也奉召回国述职,并就希特勒是否会采取 军事行动一事作出汇报。汉德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负责外交事务的助理国务大臣贾德干相信,德国人“并未考虑立刻进行冒险,他们的指针正指向和平。”狡 猾的贾德干并不那样乐观。他说,希特勒的意图是“极可耻的”,但他也不太相信希特勒即将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报告。
汉德逊回到柏林后,继续发来乐观的估价时局的报告。他报告说,关于纳粹要在乌克兰或者荷兰进行冒险的谣言已消声匿迹。“虽然某些人士说,目前的平静可能是另一次风暴的前奏,但,我本人目前并不持如此悲观的观点。”
然而,到次晚,希特勒在为外交使团举行的年宴上的行动,却令他担心。“在这次晚宴上,在汽车展览会上表现出来的友好,已明显地消失了”,汉德逊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他双眼紧盯着我的右肩,只讲一般的话题,但也强调一点:中欧,没有英国的事,别老干预德国。”元首的态度虽然令汉德逊“模糊地感到有点不安”,在下一次给伦敦的报告中却也未提到这点。
德国的-阴-谋很快便昭然若揭了。3月6日,英国驻捷克大使牛顿从布拉格发回的报告说,捷克与斯洛伐克的关系“似乎朝危机的方向发展。”由于斯洛伐克要求 财政援助,事态便发展到了赤热化程度。“在这件争执中,德国起了什么作用”——德国若插了手的话——”这还有待人们去猜测,但值得注意的是,斯洛伐克的商 业部长和交通部长,在专家的陪同下,于上星期访问了柏林。”
因为某种原因这封电报被耽搁48小时。至此时,汉德逊已从“模糊的不安”中苏醒过来。3月9日,他给哈利法克斯写了一封长信。他在信中表示坚信,希特勒和 德国人民都渴望和平。“希特勒本人曾在世界大战中作过战,强烈地反对流血,或导致德国人死亡的任何方法。”纳粹的极端分子虽有可能吵着要继续进行侵略, 但,作为煽动政治家的希特勒,却倾向于讨好多数,而不是讨好疯狂的少数。“因为我无法找到可以证实希特勒已发疯或处在发疯边缘的理论的论据,这也是我为何 会认为他今天想的并不是战争的原因之一。”
当晚,捷克斯洛伐克新总统艾米·哈查——他曾承认自己不太懂政治——终于犯下了希特勒一直在坐等的一个大错误:他解散了斯洛伐克zheng府,并令部队准备开进斯洛伐克地区。次日,星期五,哈查宣布实行戒严。
希特勒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他取消了前往维也纳参加德奥合并的庆祝活动的计划,以便为下一次入侵作好准备。他原怕苏联会匆忙援助布拉格,但这小小的恐惧也几 乎立即消失了。即使哈查已不得不求助于戒严令,斯大林却在第十八次党代会上说,他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要让西方利用苏联为它们火中取栗。这是与苏联的政策相 一致的:他们公开宣布苏联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唯一忠实盟友,却一点儿险也不愿冒。
不采取行动的借口是:根据与捷克签订的条约,只要在法国采取行动后,苏联才能提供援助。
星期六,即希特勒最喜欢起事的日子,他以通常的灵巧采取行动了。首先,他指示凯特尔将军起草一份最后通牒,强令捷克不准抵抗,服从摩拉维亚和波希米亚的军 事占领。接着,他又向捷克和斯洛伐克领土内的特工人员发出了破坏的指示。与此同时,汉德逊正在给哈利法克斯打电话,要他谨慎行事。他怀疑“希特勒先生此时 是否已作出任何决定。所以,本人认为,在本周末不在国外说任何话或发表任何文章是极可取的,因为这会促使希特勒匆忙采取行动。”
什么也不需要。当晚,希特勒派遣两名奥地利傀儡领|导|人,在五名德国将军的陪同下,乘车过了多瑙河,进了布拉迪斯拉发,冲进斯洛伐克新内阁的会场。他们 让阁僚们宣布斯洛伐克独立,但新内阁企图拖延时间,声称他必须首先与布拉格zheng府讨论局势。前任总理约瑟夫·提索——原是个罗马天主教神父——原被 扣押在一寺院里;现在,他突如其来,戏剧性*地出现了。原来,身体肥胖的提索神父(“我性*子一起便要吃半磅火腿,这才解馋。”)越狱脱逃。他要求斯洛伐 克新内阁于3月12日即星期天上午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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