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踩着锋刃”
在希特勒向奥地利挺进前,他就曾表示,他再不能容忍捷克斯洛代克对德国少数民族进行的“严重迫害”。这虽然与他要将失去的人民和土地归还给帝国的誓言相一 致,但其主要关心的还是捷克斯洛伐克在地理上和政治上的威胁。他辩解说,捷克是在战后由盟国一手制造出来的国家,这块半岛应纳入昔日帝国的疆土。它一日尚 存,一日就是帝国东部的威胁。
认为捷克是一把尖刀插入德国心脏的并不止希特勒一人。从东西两方同时向帝国拦腰砍来的魔影,使德国人制定了号称为“绿色*计划”的军事上的反措施:突然袭击捷克斯洛伐克。然而,两年来,“绿色*计划”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但是,轻取奥地利一事却完全改变了这一切。一夜之间,希特勒便获得了打破欧洲力量平衡的大好时机。插进捷克斯洛伐克,摧毁其强大的防御系统,便能令德军进攻波兰或苏联畅行无阻。他所需要的不外乎是找个入侵的借口
,而现在他找到了一个现成的:在德奥合并一举鼓舞下,居住在苏台德地区的350万日耳曼人,也要求作类似的合并,其理由(有争议)是,他们是受残酷 压迫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喊冤叫屈,以及敌视捷克一切事物的传统,使这个小小的共和国自奠基以来一直倍受折磨。近三年来,希特勒秘密地资助由康拉德·汉莱因 领导的苏台德纳粹党——到此时,日耳曼少数民族运动全由它控制。1938年3月下旬,元首任命汉莱因为其私人代表,并指使他向捷克zheng府提出它不能 接受的要求。这样,德国对它的援助便更有预兆性*了。希特勒希望,这条战略将制造出一个永远动荡不安的局势,最终使德国“有必要”以阻止内战、保护苏台德 地区的德国侨民的生命为由,进行武装干涉。
借口虽然有了,但希特勒因为惧怕法国、英国或俄国会反对占领捷克斯洛伐克,所以依然有所克制。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便有必要取得其唯一的盟友的支持了。 于是,在1938年5月2日,希特勒率领包括外交官员、军事将领、安全官员、党的领导和新闻记者在内的500名随从,浩浩荡荡奔赴罗马去取得他们的支持去 了。
离开柏林时,希特勒百感交集。滴血未流征服莱因兰和奥地利所带来的喜悦,却又由于波莫雷尔医生用“穆达弗罗”“奇迹般地”治好他的胃痛的复发而减少。由于 怕自己身有不幸,在开赴罗马的火车上,他又花了几个小时去立遗嘱——光《我的奋斗》一书,他就发了大财。(至1943年,埃赫尔·维拉格支付给他的稿费就 达552.5万德国马克。他把自己的财产、贝格霍夫别墅、家私和照片全部都给了党,给爱娃·勃劳恩和他的两个姐妹每年每人1.2万马克的生活费,给阿洛伊 斯6万马克,对希皮塔耳的诸位亲戚、文特太太和他的仆人,他各有遗赠。他也指示党“好好照顾我的两名副官,布鲁克纳和魏德曼的终身生活”。)
元首一行共装了五个车厢。在布仑纳山谷他们受到了鲜花、旗帜以及意大利士兵和法西斯军队的列队欢迎。乐队奏两国国歌,由皮斯托伊亚公爵代表国王欢迎他们。之后,德国人的列车开进意大利,铁路两旁站满了仪仗队。家家户户的房顶上,或竖起标语牌
,或悬挂旗帜,颂扬元首和德意友谊。代表团快抵达罗马时,希特勒把一名副官找来,并令他——被林格听到了——挨车厢通知每个人。说到罗马时,一个个子非常矮小的人会出来欢迎我们,说大家的举止应该检点,不准发笑。“这是命令。这侏儒是意大利国王。”
当列车驶抵专为此次来仿而建造的圣保罗火车站时,天色*已经晚了。火车站上空旗帜飘扬。出来迎接希特勒的是维克多·爱麦虞埃国王而不是墨索里尼,这使他怏 怏不快;而他让国王陛下先行上车却又令国王龙颜不悦。在4匹马牵引下,车子沿旧日的罗马凯旋道奔驰,由被灯光照亮的喷泉旁边驶过。明亮的探照灯光和火把把 夜晚变成了白天;灯火辉煌的罗马圆形大剧场似乎遭了火灾。沿途站满了人群,朝客人们欢呼。车行至一处时,一队非洲骑兵突然朝客人们飞驰而来,好像是从“沙 漠之歌”里冲出来似的。然而,希特勒却觉得被小看了,因为坐的是一辆如此古老的车辆。萨沃依公国的诸公难道就未听说过有汽车?奎林纳尔宫内的房间也一点儿 不合他的口味。这宫殿既不舒适,又缺少光线,好像是个博物馆。
从一开始,他与维克多·爱麦虞埃便相处得很差。对于这位君主公开表示出来的冷淡,希特勒也很反感。他不断抱怨说,你墨索里尼应出来当主人嘛。在奎林纳尔举 行的洗尘宴会,也丝毫未缓和这种局势。希特勒神情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胳膊上挽着个子比他高的皇后。个子矮小的国王则挽着高个子总督夫人。四人组成了一个 滑稽的场面,这点,希特勒心里也明白。皇后进入宴会厅时,意大利人不是跪下就是深深地鞠躬,有几个人竟吻了她的裙子。这种难熬的“酷刑”过去后,希特勒私 下对其飞机师说,那是个“可怕的时刻。对我,这种仪式很可怕。我永远也习惯不了这些东西”。
进餐时,希特勒与皇后没说过一句话。皇后脖子上挂的那个大十字架特别令希特勒烦恼。他想,她是故意戴这东西来恼我的。不仅如此,皇家还超出了无礼的界限。国王还散布谣言,恶意中伤他的客人。其中一个谣言说
,元首到奎林纳尔的当晚就要女人。“无限惊奇”,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似乎没有女人当着他的面收拾床铺他就无法睡觉。找女人很难,后来找到一个旅 馆服务员,问题才算解决了。如果这一情况属实,这倒也有趣和不可思议,但,是否真有其事?这不是国王的恶意吗?国王不也说希特勒老注射兴奋剂和麻醉剂 吗?”最后那指控部分是真实的,所谓铺床之事也是准确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尽管如此,这也是国王的恶意。数天后,当希特勒一行在那不勒斯观看《阿伊达》 时,这恶意又表现出来了。第一场演完后,观众故意不鼓掌,而让坐在皇家包厢里的贵宾首先带头。希特勒很难堪,转身看看国王,以得到一点儿启示。“这位君主 鼻子里哼了一声”,路易斯·罗希纳写道,“假装未发现希特勒的不安。”
歌剧演完后,按计划希特勒将检阅德国殖民地内的纳粹的操练。因为他穿的是燕尾服,便叫林格带一顶军帽和军衣前来应景,但国王的副官却告诉林格,回罗马的火 车过几分钟就要开了。为了不使正在等候的党员们失望,他急忙走到街上,像指挥官那样抬臂行礼,沿着队伍往前走。按正规方法,他应将左手大拇指插进皮带后才 行礼,但是,由于穿这种裤子不用皮带,他只好一手贴住屁股一手行礼。此情此景煞是可笑——光着脑袋,活像条顿人的格劳桥·马克思,长长的燕尾在摆动着。 “德国元首兼帝国总理”,魏德曼写道,“看上去倒像个事业达到顶峰的餐馆领班。他想必也知道自己何等出丑。”一上火车,希特勒便把一肚子气发泄在里宾特洛 甫头上。后者则大声斥责礼宾司长对zheng府和元首不忠。
回罗马后,希特勒已恢复了平静。在5月7日于威尼斯宫举行的宴会上,他发表了一篇有力的演讲。据齐亚诺伯爵说,这篇演讲“非常成功,将他周围的冰雪全融化 了”。实际上,他主动提出将获洛尔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主人。这是个最慷慨的礼物。因为这会令他的同胞,特别是巴伐利亚人恼怒。
早在1924年当他还在兰茨贝格监牢服刑时,他就曾通过戈林提出过同样的赠予。那一次,为了支持意大利对这块争得面红耳赤的地盘提出的领土要求,他曾向意大利索借200万里拉,但未借得一文
,使希特勒忿忿不平。在墨索里尼看来,今晚的赠予是某种信号:这一次,某种大大的报酬是少不了的。
自希特勒抵达意大利以来,这次讲话才是有政治意义的第一个事件。墨索里尼让国王出面当主人,自己退居幕后,把他的客人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让他白天黑夜忙 个不停。这安排是很聪明的,因为这便可避免进行严肃认真的讨论。后来,里宾特洛甫向齐亚诺递交了一份建议结盟的条约草案。齐亚诺看了一眼,没有吭声。其 实,墨索里尼的女婿已在日记中写下了:“总理希望缔结这个条约,我们一定要缔结的,因为他有千条万条理由不相信西方的民主。”
更重要的是,希特勒终于找机会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捷克斯洛伐克问题。墨索里尼几乎毫不在乎地给希特勒这种印象:这个小小的国家对他无关紧要,他的注 意力在他处。有了这个保证,希特勒过去所受到的真正和想象中的污辱,都一概值得了,而他也觉得可放开手脚去完成下一步计划了。
贝奈斯总统及捷克其他的领|导|人均抱有幻想,认为希特勒不敢冒险进攻捷克,因为他害怕这会触发一场大战。他若真的进攻,法国、英国和俄国难道不会想法子制住他吗?但是,这三国却无意当保护国。“你只要看看地图便知道”
,不久前张伯伦在给他妹妹的信中写道,“德国人若是有意要蹂躏捷克斯洛伐克,不管我们或法国作何努力,都不太可能解救它……所以,我们不打算帮助捷 克斯洛伐克——她只会成为导致与德国开战的借口。这我们是不会干的,除非我们有在适当的时间内能将它打得跪在地上求饶的前景。但是,我看不出有此前景。所 以,我已放弃了向捷克斯洛伐克作出保证的想法,也不想向法国就其对捷克所承担的义务一事作出保证。”英国首相之三心二意,令法国领|导|人很是担忧。他们 虽然一再发表大胆的声明,但是,目光锐利的观察家们都相信,自莱茵兰被占领以来外交政策就一直跟着英国的屁股转的法国,是不会很快去保卫捷克的。第三个潜 在的保卫者苏联则抓住一切机会,公开敦促英法两国与德国人抗衡,自己暗中却无所事事。斯大林所需要的,是让西方而不是他自己去控制希特勒。5月6日,苏联 驻布拉格的代办向美国大使承认,除非法国向捷克斯洛伐克提供军事援助,否则苏联是不会这样做的。另外,他们怎样将军队开到那里去?他们中间隔着波兰和罗马 尼亚;这两国均拒绝让红军通过——这可以理解。与此同时,斯大林又私下向贝奈斯保证,“即使法国不给他以军援,即使波兰和罗马尼亚两国不准苏联的军队过境 至捷克斯洛伐克”,苏联也准备向他提供军事援助。
所有这些都是苏联的企图的一部分:它企图让全世界的自由派人相信,苏联是这个受到包围的勇敢的小国的真正保卫者,而在实际上,他们与英法两国一样,也不愿 迅速地去援救它。希特勒猜透了这些人的心事,加上墨索里尼又默许他,将军队开进捷克斯洛伐克,他于是便令戈培尔加紧宣传攻势,反对这个倒霉的国家。由于有 了“那一天”就快来临的说法,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便加紧活动。这虽是谣传,但由于5月19日和20日传来希特勒的军队正在捷克边境动员的惊人的消息,它 也变得可信了。消息说,希特勒的11个步兵师和4个装甲师正浩浩荡荡开赴波希米亚边境,德国和奥地利的部队已在西里西亚南部和奥地利北部摆好了进攻的架 势。
20日,星期五下午,贝奈斯召开内阁和最高国防委员会紧急会议。晚9时过后不久,在未与法国盟友磋商的情况下,捷克便下令“局部动员”。星期六拂晓,捷军 便占据了边防要塞和苏台德地区。这样,欧洲便出现了1914年以来未有过的炽热化危机。一个小国采取主动反对一强国,并让世人明白,在欧洲强权政治的游戏 中,捷克是不当马前卒的。捷克斯洛伐克的这种做法,也迫使她的保护人英国和法国做她的后盾。
结果,法国总理达拉第便召见德国大使,并让他看了放在办公桌上的动员令。“在这份文件上我签不签字”,他说,“阁下
,这就要看你了。”在柏林,英国大使汉德逊也向外长冯·里宾特洛甫提出警告说,“法国对捷克斯洛伐克承担着一定的义务,若这些义务不可避免要完成, 英国皇家zheng府也不保证,在形势所迫下它不被卷入。”里宾特洛甫认为英国是主要敌人,便将大怒降为愤愤然,矢口否认德军威胁捷克边境之说。假若英法 两国竟“疯狂”到了武装反对德国的地步,“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再次殊死一战。”
当晚,里宾特洛甫便乘专机离开柏林,前往贝希斯特勒加登与希特勒磋商。希特勒也与他的外长一样气得七窍生烟,因为德国并未有针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任何一个较 大型的军事调动或集结。谁造的谣?谣可能是共|产|党造的,也可能是捷克人造的,也可能是反希特勒集团造的——该集团包括自称为金融魔术师的沙希特和德国 情报头子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更有可能的是惊慌本身之使然。
西方的报纸散布消息说,是因为受到外国压力元首才取消入侵的。这样,它便犯了一个羞辱元首的错误。“希特勒并未走上军事道路”,威兹萨克写道,“所以谈不上取消。不幸的是,外国报纸的挑衅却使希特勒真正行动起来了。此后,他强烈赞成用武力解决捷克问题。”
在周末未到来前,希特勒迅速地采取了激烈行动。5月28日,他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参加的有两位最高的军事领袖,外交部官员和其他重要官员。当大得异乎寻常的人群集合在总理府的冬季花园外时
,大家的猜测是,希特勒马上要采取新的军事措施了。心情紧张的戈林把魏德曼上尉拉到一边:“难道元首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吗?这意味着与法国打仗的呀!”他说,陆军还未作好作战的准备,他要将此事告诉参谋长。
希特勒开始讲话了。他讲得心平气和,但他的话却是爆炸性*的:“将捷克斯洛伐克从地图上抹掉,这,我矢志不移……我们将不得不采用的方法或许不能立刻获得 你们这些老将们的认可。”这次进攻,他解释说,不过是为取得生存空间的、更广泛的战略的一部分。当德国为取得生存空间不可避免地向东挺进时,捷克斯洛伐克 就将成为后方的威胁。所以,捷克必须消灭,此刻正是时机,因为英法两国不想打仗,俄国不愿干预,意大利对此也不感兴趣。
希特勒讲完后,戈林两眼闪闪发光,冲到台前,抓住希特勒的手。“我的元首”,一小时前曾发誓要阻止他的戈林冲口喊道,“对您之举世无双的战略,本人表示由 衷的祝贺!”没有反对意见,连讨论也无须进行。戈林与希特勒一起朝站在角落里的凯特尔、勃劳希契和贝克走去。“就这样吧”,他说,“我们先碰碰东方(捷克 斯洛伐克)的局势。然后,我会给你们3到4年的时间,到那时,我们再去碰碰西方的局势。”
三位将领当时未说什么,但到了次日,贝克写了一份严厉批评的备忘录。他宣称,今日之德国并不比1914年的德国强盛,更易毁于空袭。更有甚者
,德国面临着捷克斯洛伐克、法国、英国和美国之四国联盟。“德国的对手,他得出结论说,“不但有可供其支配的时间和空间,且其人力物力皆远胜于德国及其盟国。”
5月30日,贝克将此-阴-暗的评价交给了勃劳希契。勃劳希契问凯特尔,如何让元首知道才是上策。凯特尔建议,将有关政治的部分删去,免得希特勒因此连对 法国干预时力量对比的分析看也不看便将它扔在一边。勃劳希契采纳了这一建议,并在朱特堡炮兵学校举行的一次会议期间,将删节后的文本呈给了希特勒。元首极 力反对:报告不客观,过高地估计了法国的军力。“这是陆军的另一次灾难”,凯特尔写道,“使勃劳希契进一步丧失信心。对此,我是深感遗憾的。但元首并未拿 勃劳希契是问,而是拿贝克和总参谋部是问。”希特勒力排众议,决定以武力对付捷克斯洛伐克,并令陆军于10月1日执行。这样,“绿色*计划”的第四个文本 便付诸实施了。
在法国边境上建造“西壁”防御系统的任务,由建筑高速公路的弗里茨·托特承担,并加速进行。数星期后,近50万人便在加紧修建工事,以便在东线对捷克斯洛 伐克发动闪电战的同时,能以最小的兵力抵住法国。与此同时,德国也加紧了它的宣传战。其目的,用元首自己的话来说是“用威胁的办法,吓住捷克人,磨掉他们 的抵抗力;另一方面,一定要使我们的民族团体懂得如何支援我们的军事行动,并影响中立派,使之有利于我”。
朱特堡会议期间,德国驻莫斯科大使来文,加强了希特勒东进的决心。冯·德·舒伦堡伯爵报告说,捷克斯洛伐克有意要避免冲突,准备在合理范围内作出让步。“此处之一致看法是
,目前苏联将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被拖入战争。究其原因乃是,国内情况困难和惧怕两线作战。”
欧洲危机的舞台已布置好了,这舞台将使5月事件显得微不足道。
“绿色*计划”虽已付诸实施,但希特勒的意图还是要用它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现在的问题是,他应向战争悬崖走得多近,对此,希特勒在那年夏初或许连自己也 不知道。如同在莱茵兰和奥地利危机时期一样,他靠的是直觉。他遂派他的私人副官魏德曼上尉于7月间飞赴伦敦,与哈利法克斯勋爵进行非正式会谈。这是一项异 乎寻常的探索性*任务,由魏德曼的私交、半犹太血统的霍亨洛公爵夫人暗中安排,完全绕过里宾特洛甫。魏德曼的正式任务是探讨戈林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的可能 性*,但希特勒也亲自指示他通知哈利法克斯:目前的关键问题是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受到虐待。“若在近期得不到满意的解决,我只好用武力解决。把这点告诉 哈利法克斯勋爵!”
7月中旬,魏德曼转述了他的警告。但哈利法克斯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在限期到来以前,许多问题都可解决。他还在原则上同意戈林来访,还含糊地邀请元首本人作 为国王的客人前来。魏德曼满心欢喜地飞回德国。但是,在贝格霍夫,他等着向元首汇报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而元首却在外边与尤尼提·密福特一起走来走去。希特 勒回来后不耐烦地打断魏德曼的汇报:尽管英国已同意戈林出访伦敦。“不去了!不再去了!”他冲口喊了一声。关于哈利法克斯之事,他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听。 “我现在也不明白”,魏德曼回忆道,“希特勒的变卦是因为尤尼提·密福特在他耳旁灌输了什么呢,还是因为害怕戈林利用此举取得太大的政治权力。反正,我无 法向他汇报他不愿听的东西。”
数星期后,威廉大街的秘密代表弗里茨·赫塞,被里宾特洛甫从伦敦召回,原因是,他曾发回一份报告说,张伯伦已考虑将苏台德地区割给德国。“给我发回这种东 西有什么好处?”据赫塞的说法,外交部长当时这样说道。看来,元首已深信,英国一旦武装完毕,便会将德国打得粉身碎骨。不久前,元首曾对里宾特洛甫说过: “现在已没有什么国际廉耻可言,有什么战利品可抢谁都抢。我要把这点儿作为教训。”在英国人将他包围前,他将先发制人。
赫塞解释说,张伯伦的私人顾问曾要他非正式地通知元首,伦敦《泰晤士报》那篇说英国准备接受对德国有利的解决办法的社论,系首相亲自安排的。对此心中有数 后,希特勒不是不用武力威胁便可为苏台德的日耳曼人取得自治么?“自治”?里宾特洛甫喊道,“不可能再有什么自治了。”他说,在谎称德军已有所行动前,希 特勒或许会满足于自治。现在,这可是不够了。听到这句话后,赫塞“全身都凉了”。他初次醒悟到,战争的危险是迫在眉睫了。他祈求外长去向希特勒保证,他能 用和平的方法取得苏台德地区的割让。里宾特洛甫深受感动,答应找希特勒说说。次日,他把赫塞召来,告诉他,元首嘲笑了捷克人会拱手将军事基地交出的想法。 “我就是不信”,他说,“他们不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希特勒的态度是强硬了,但他的将领们却在继续反对他的扩张政策。贝克在公开散布-阴-郁的预言:在新的战争中,谁是罪魁祸首的问题,与上次大战相比,将更 重要;战败的后果将比1918年的失败更为惨重。7月,他为勃劳希契草就了第三份冗长的备忘录。他宣布,他敢肯定,进攻捷克斯洛伐克必将带来另一次大战。 “这种战争的后果,不仅仅是军事失败,而且是德国的全面灾难。”他继而说,人民不要这场战争,陆军对此也没有思想准备。
7月16日,当贝克将此文件呈交上去时,他的讲话尤其大胆——他让勃劳希契在军事将领中组织抵制。“倘若军事将领们不按自己的特有的政治见解和良心行 动”,讨论纪要说,“历史就会将罪过加在他们头上……若大家行动坚决,战争政策就执行不了……时局特殊,措施也随之特殊。”
8月初,在众人劝说下,勃劳希契召开了一次高级陆军将领会议。在会上,他宣读了这份备忘录——它预言,入侵捷克必将导致一场大战,德国一定打输。为了苏台 德,竟拿民族存亡去冒险,这值得吗?众人一致认为,军民皆反战。将领们也同意,陆军的训练和装备或许可打败捷克人,但要打败欧洲强国的联盟,是绝对不行 的。会上只出现两条反对意见,但都很温和。布许将军重弹了军队不该干预政治的老调,而莱希瑙这个第一个变为纳粹的将军则告诫其同僚,应单独与希特勒辩论, 不要集体前往。勃劳希契采纳了他的建议,单独前去面见元首。但是,他是否像对同僚们说话时那样强硬有力地去面陈希特勒,这还是值得怀疑的;然而,即使说法 比较婉转,它也带来一阵大声呵斥,重使勃劳希契循规蹈矩。
将领们的否定态度使希特勒气馁。8月10日,他将总参谋长等人请至贝格霍夫进午餐。他又历时3小时滔滔不绝地大讲他的政治理论,但他们也同样不以为然。众 人的一致反对反倒加强了元首的决心。5天后,在朱特堡附近观察了一炮兵演习后,他将高级将领召至饭厅,宣布于秋天用武力解决捷克问题。他向听众保证,只要 张伯伦和达拉第仍然在位,就不会出现大战。在结束讲话时,他提醒大家注意,他的预言是会应验的。
两天后,苏联大使迈斯基对哈利法克斯说,德国政策“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恫吓”,”真正危及和平”的是英法两国之暧昧态度,因为无论对德国国内和国外的力 量,它都作了过高的估计。次日下午,一个来自波美拉尼亚的农场主又给英国人带来了新的压力。此人名叫埃瓦尔德·冯·克莱斯特—施曼津,系伟大诗人克莱斯特 —施曼津的后代,君主主义者。长期以来,他是希特勒的敌人。他拿着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搞到的护照,作为德国总参谋部内温和派的代表来到伦敦——这些温和派人 士均希望能阻止希特勒的侵略。当日黄昏,他与哈利法克斯的主要外交顾问罗伯特·凡西塔特爵士私下进行了交谈。克莱斯特清醒地宣布,除非英国出面阻止,否则 战争肯定爆发。他说,德国只有一个极端主义者。“希特勒自己的决心已下。德国陆军中的所有将领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这点,也只有他们才确切知道。他们 还知道地雷爆炸的日期。”
“你是说,像戈培尔和希姆莱之流,竟不为希特勒的战争推波助澜?”凡西塔特问道。
“我重复一遍:我不把他们计算在内。这项决定是希特勒一人作的。”所有将领均“死死反对战争,却又无力反对——除非得到国外的鼓励和支持。我跟你说过,他们知道确切的日期,会不得不在该日进军”。
当被问到是哪一天时,克莱斯特笑了。“哎,你当然知道”,凡西塔特费了一番唇舌,说明英国的领|导|人并未掌握这份情报,他才相信,“若在9月27日后才 采取行动,那就太迟了”。他说。阻止战争的时间最迟不能迟于9月中旬。一定要让希特勒明白,英法两国决不是在虚张声势。英国必须让一名主要的政治家出面讲 话,讲话要针对德国公众,要着重指出战争的恐怖。
凡西塔特立刻将会谈情况写成详细汇报,交给了张伯伦。
然而,由于张伯伦一心姑息,对凡西塔特之所云不以为然。次日,汉德逊从柏林发来电报,进一步加强了他的立场。这位大使的看法是,战争的危险不在希特勒身 上,(因他拗不过人家),“而在那些加紧备战的势力身上,即德国和捷克的极端分子、共|产|党人,以及其他有影响的势力和外国普通仇恨纳粹主义的势力。” 他奉劝伦敦,“切勿将希特勒先生迫入困境,使其威信扫地,以致不得不向极端分子屈服。”
克莱斯特的看法与真实情况相差无几。在国内,希特勒陷入反战派的重围。他的论点仍不能令其将领们信服。反战派主将贝克将军再次提出辞职,勃劳希契不予接 受,他就索性*不再上班。为解决这一问题,希特勒接受了他的辞呈,但“出于外交政策方面的原因”,令他保密,不得让公众知道。作为一个忠实的德国人,贝克 同意保密,但仍继续支持反希特勒集团——这个集团在暗中策划,待元首最后下令执行“绿色*计划”时,便将他逮捕。如此众多的文官武将一周密谋用武力推翻 zheng府,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密谋者包括柏林军区司令埃尔温·冯·维茨勒本将军、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曾为克莱斯特提供护照)、前陆军总司令库特· 冯·哈麦施坦因将军,以及代替贝克总参谋长职务的弗朗兹·哈尔德。哈尔德秘密地派出第二个谈判者前往伦敦,将克莱斯特的警告重述了一遍——再次无济于事。 这项-阴-谋还牵涉到赫加尔玛·沙希特和其他文官,包括豪斯霍弗的长子以及外交部主要官员——例如西奥多·科尔特,此人在外交使团中散布有关里宾特洛甫的 谎言。
与此同时,他们公开对元首施加更大的压力。8月下旬在一次私人夜宴后威兹萨克将赫斯拉到一边,并提醒他注意,如元首用武力解决苏台德问题,德国势必要与西 方开战。赫斯将这一警告传给了希特勒。几天后,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格克也提出同样的警告。“我与英国和英国人相识多年”,这位牛津毕业生写道, “我认为,从他们反复声明的态度来看——虽然是用小心谨慎的英国方式表达的——非常明显,他们决心干预一事绝不是虚张声势恫吓。即使哈利法克斯和张伯伦不 要战争,但他们身后还站着终将继位的战争贩子丘吉尔和艾登。”
他敦促希特勒要有耐心。他说,时间会为德国效劳的。德国的重新武装和经济发展的速度超过了盟国。再者,法国越来越愿意与捷克斯洛伐克闹翻;美国也有反抗旨 在反对帝国之犹太宣传的迹象。“那就是说,只有等待才能取胜。这也是为什么共产分子、犹太人和捷克人现在就疯狂地要将我们推上战场的原因。”
所有这些忠告在希特勒身上都未产生多大效果。他一心要战。那年夏末,在视察陆军的演习后,他用手套拍了一下大腿,对两个副官说,战争是万物之父。“每一代人都要经历一次战争。”他说。
9月3日,他将勃劳希契和凯特尔召至贝格霍夫,讨论“绿色*计划”的最后一稿。他惊愕地发现,主攻方向竞选在捷克的防御系统的中央地带,且由第二军担任主 攻。他抱怨说,进攻如此森严壁垒的地区将会带来无谓的牺牲,定是凡尔登第二,且正中捷克人的下怀。应该改由第十军攻进波希米亚才对,勃劳希契有气无力地反 对,说摩托化部队的景况不好,援军短缺,各级领导又训练不足,等等。但希特勒一概不听,说这是失败主义的论调。他下令给第十军增派摩托师和装甲师。
勇士是前下士希特勒,而不是他的将领。观察家们也生怕希特勒会在即将举行的纽伦堡党代会上公开宣布这点。“无论在德国还是他处”,汉德逊在一封私函中写道,“人们都同样焦虑不安。比诸民主国家的领袖,独裁者会更加独裁,并且开诚布公。”
在那年的纽伦堡党代会期间,纳粹大规模地炫耀其武力和纪律。这次大会是正在日益发展的政治危机的前奏。1938年的节日名称是恰如其分的:“大德国首届党 代会”,装饰品也一样。在140年后,希特勒又将第一帝国的标志——皇冠、帝国宝球,王节和皇剑——从维也纳带了来。在向大会介绍这些帝国主义的象征时, 他庄严地发誓,说这些宝物将永远留在纽伦堡。但是,无论是在开幕词中还是在次日下午接见所有外国使团时,他都未提到战争。外国使团的代表弗朗斯瓦·本塞在 讲话中对他深表感谢,并在结束讲话时说,一个政治家最大的光荣,是达到了其目标而又不使母亲们哭泣。据魏德曼称,希特勒对此报以“一恶笑”。
在纽伦堡大会上希特勒因闭口不谈国际政治问题一事,产生了各种猜测和谣言。其中之一是针对汉德逊的。该谣言说,希特勒已“相当疯了”,一心要不惜一切代价 发动战争,在尔后24小时内,汉德逊对希特勒的不少心腹顾问说,在解决苏台德问题上英德应该合作。戈林说,他计划于月底出门狩猎,并“希望捷克人不会在他 狩猎中途捣乱,破坏他的打猎计划”。戈培尔还虔诚地希望,在他的闭幕词中,元首会提到与英国人合作一事。“我觉得他很焦急”,怀有疑心的汉德逊报告说, “我怀疑他是否在纵容希特勒走极端。”
正当汉德逊忙于这些会见时,他收到指示,让他以私人名义向希特勒提出一个警告:若发生总体冲突,英国“不能站在一旁”。汉德逊反驳:元首正处于发疯的边缘,只要出现另一次危机,他便会被推到另一边。后来,此事只好作罢。
希特勒坚信,英国无意在捷克斯洛伐克问题上冒险进行战争。有鉴于此,他便不顾一切继续推行其入侵计划。这个决定是精明的测算、直观和不可抗拒的冲动的结 合。“你知道,我像个流浪汉,必须踩着刀刃过深渊”,希特勒对弗兰克说过,“但是,我必须过去,就是要过去。”在英国人决定不提出警告后数小时,他将勃劳 希契、凯特尔和哈尔德召至纽伦堡。9月9日午夜前,他们在德意志旅馆会晤,由新任总参谋长扼要地叙述了修正后的“绿色*计划”。令人惊奇的是,主攻的任务 仍由第二军担任。不过,这份计划确也提出了讨论时未提到的两面夹攻的战术。希特勒承认,这是个聪明的想法,“但是,能否成功仍太没有把握。从政治观点看, 特别需要速战速决。政治上,第一个星期是决定性*的,必须大量取得领土。”
他指出,德国的榴弹炮是摧毁不了捷克的防御攻势的。更重要的是,本计划未包括突袭的因素。
希特勒滔泪不绝地教训哈尔德和勃劳希契,使凯特尔目瞪口呆——他已同意元首所提出的一切。凌晨3时,希特勒再也按捺不住了,断然令其将领们按其旨意行动,冷冷地、恼怒地打发他们上路。三人在通道上喝饮料时,哈尔德怒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假若你真的不明白”,恼羞成怒的凯特尔答道,“我真可怜你!”
两人眼看要争论下去,勃劳希契便插了进来。这三巨头于是便着手按希特勒的要求作准备。当哈尔德在草拟新的命令时,凯特尔将勃劳希契拉到一旁:“你明知仗还 没有打便会输,为什么还跟他(希特勒)干架?谁也不认为因此事仗便会打起来,所以,没有必要为此事去大张旗鼓地搞后卫行动。”
这些劝告,令其“跟班特尔”的绰号流传得更快。此后,凯特尔便对他的上司抱怨,说他对勃劳希契大失所望。约德尔随声附和,在日记中写道:“陆军内只有一个 目无军纪的因素——将军们。归根结底,这是他们的傲慢之使然。因为看不出元首之天才,他们既缺乏信心又目无纪律。”他们仍将他看成是大战期间的下士,“而 不是自俾斯麦后出现的最伟大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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