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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康妮到家后,忍受了一番盘洁。午茶时候出去了的克利福,到暴风雨开始时才回去,夫人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只有主太想出她是到林中散步去了。在这暴风雨里到林中去!……这一次,克利福却神经兴奋地狂乱起来了。电光闪一下,他惊跳一下,雷声轰一下,他失神一下。他望着冰冷的大雷雨。仿佛世界的末日到了,他愈来愈狂躁起来。
  波太太试着去安慰他。
  “她会躲避在林中的小屋里的。放心罢。夫人不会有什么的。”
  “在这种雷雨里,我不喜欢她待在林中!我压根儿不喜欢她到林中去!现在她已经出去两个多小时了,好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回家以前不久出去的。”
  “我没有看见她在花园里。上帝知道她在哪儿和发生了什么事!”
  “啊,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你看罢。等雨一停了她马上就会回来的。只是雨把她阻住罢了。”
  但是雨已停了,夫人却没有马上回来,时间过着,夕阳出来发着最后的黄光了,依旧没有夫人的影子,夕阳沉下去了,昏色*渐渐地深了,晚餐的第一次也敲了。
  “再等也没有用了!”克利福在狂躁中说,“我要打发非尔德或白蒂斯找她去。”
  “啊,不要这样!”波太太喊道,“他们将瞎想发生了自杀或什么大事。网,不要让人讲闲话……让我到小屋那边去看看她在万:在。我找得着她。”
  这样劝了一会,克利福准她去了。
  这样,康妮在马路上碰见了,脸色*苍白,迟疑地不敢前进。
  “不要怪我来找你,夫人!克利福男爵狂躁得那神样儿!他以为你一定是给雷打死了,或给一株树倒下来压死了。他决意要订发非尔德和白蒂斯来林中找尸首呢,这一宋,我想还是我来好,别惊动了所有的仆人。
  她不安地说着,她看得见康妮的脸上还带着热情的光润和梦影,并且她觉得她是对她发怒的。
  “很对!”康妮说,她再也找不着什么话说了。
  两个妇人在那湿世界里缓缓地前进。两个人都不t兑话。一些大水滴唤亮地在林中滴着。当他们到了大花园里时,康妮在前边越是着。波太大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日见肥胖了。
  “克利福这种大惊小怪,真是愚蠢!”康妮最后恼怒地说,其实她只是对自己说着。
  “唉!你知道男子们是怎样的!他们是喜欢狂躁。但是一见了夫人就会好的。”
  康妮很恼怒波太大知道了她的秘密:因为她无疑是知道的。
  突然地,康妮在小径上站着了。
  “真是岂有此理,人们竟敢来追的踪!”她说,睛眼发着光。
  “啊!夫人哟,别这么说!我不来,他定要叫那两个人来的,并且他们定要一到小屋里去的。我呢,我实在不知道小屋在那儿。”
  听了这说。康妮的脸气得更红了。虽然,她心里还有一股热情的时候,她是不能说谎的。她甚至不能做出她和守猎人之间毫无关系的样子,她望着那另一个妇人,诡谲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毕竟呢,她也是个妇人,她是个同盟者。
  “啊,好罢!”她说,“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什么了!”
  “但是夫人,你放心罢!你只是在小屋里避雨,那是毫无所谓的。”
  她他到了家里。康妮直进克利福的房里去,她对他,对他的苍白紧张的脸孔和突出的两眼,狂怒起来。
  “我得告诉你,我想你无需叫仆人来跟踪我的!”她劈头便说。
  “我的上帝!”他也暴怒起来,“你这女人上那儿去来?你离去了整整几个钟头,而且在这样的暴风雨里!你到那瘟树林里去弄什么鬼?直到理在你干吗来?雨已停了几个钟头了!几个钟头了!你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你真够使任何人发疯!你上那儿去了?你干吗去了?”
  “我要是不愿告诉你又怎么样呢?她拔去了她的帽子,摇着她的头发。
  他望着她,他的睛眼突着,白睛膜上起着黄|色*,这种暴怒一他的害处是很大的:结果是波太太在以后的几天里,没有好过的时间,康妮突然地内疚起来。
  “的确!”她说,温和些了,“谁都会奇怪我究竟到哪儿去了!暴风雨到来的时候,我只是坐在小屋里罢了,而且生了一点火,怪快活的。”
  她现在安闲地说话了。毕竟,为什么要上添油使他难过呢!我狐疑地望着她。
  “瞧瞧你的头发!”他说,“瞧瞧你自己!”
  “是的。”她泰然地答道,“我脱光了衣服在雨中奔了一阵。”
  他惊愕地望着她。
  “你一定是发疯了!”他说。
  “为什么?喜欢雨水浴有什么好发疯了地方?”
  “你用什么擦干你自己的?
  “用一条旧毛巾和火烘干的。”
  他老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假如有人来了?”
  “谁会来?”
  “谁?无论谁啊!梅乐士呢?他没有来吗?餐上他是一定到那儿去的。”
  “是的,他在雨停了后才来,他是来喂短雉鸡。”
  她说话时的从容的态度,是令人惊愕的。在隔房听着的波太太,叹服得五体投地。想想吧,一个妇人竟能这样自然地图旋应变!”
  “假如他在你赤裸棵地、疯妇似地在雨中奔窜着的时候来到了?”
  “那么我想他定要吓得魂不附体,逃之唯恐不速呢。”
  克利福屹然不动地老是望着她。他的下意识里究竟在想什么,他是决不知道的。他太惶无措了,因而他的上意识里也不能构成什么明确的思想,他不能自己的佩服她。她的样子是这么红润,这么美丽,这么光泽:爱的光泽。
  “总之,”他说,渐渐平静下来,“假如你没有受惊,得了个大伤风,便算你的幸运了。”
  “啊,我没有受惊!”她答道。她心里正在想着那个男子的话:“您有的是最美丽的妇人的臀儿!”她希望,她真上希望她能告诉克利福,在那雷雨交加的时候,有人曾对她这么说过。然而!她却摆了个被件逆了的王后的样儿,到楼上换衣服去了。
  那天晚上,克利福想向她讨好起来,他正读着一本最新出的关于科学的宗教的书:他身体里有着一种无诚意的宗教的血脉。他是自私地关心着他的自我的将来的。那象他和康妮间的文学上的谈话一样。因为他们之间的谈话差不多是化学制作出来的。他们差不多在头脑里用化学方法调制他们的谈话。
  “喂,你觉得这个怎样?”他说着,把书拿了过来,“假如我们的宇宙里再进化多少时代,你便用不着走到雨中去冷却你的热烈的肉体了。啊,你听罢!——宇宙预示着我们两种光景:一方面,它是物质地耗损着;另一方面,它是精神地上升着。”
  康妮等着下文。但是克利福并不读下去。她惊异地望着他。
  “假如它是精神地上升着,”她说,“那么下面剩下什么东西呢,下面那个从前的尾巴所在的地方?”
  “嗳!”他说,“得留心著者的意思。我想他所谓,‘上升’但是‘耗损’的相反。”
  “那么可以说,精神出了毛病,出壳了!”
  “唔,正经点,别说笑,你觉得怎样?”
  她重新望着他。
  “物质地耗损?”她说,“我看你却日见肥胖起来,而我也不见得耗损着我自己。你相信太阳比从前小了些么?我却不。我想亚当献给夏娃的苹果,不见得会比我们的橙子核大,你以为怎样?”
  “好罢,听听下文罢:‘宇宙便这样慢馒地过去,电得非我们所能思议,而到了一种新的创造的情境,在这种情境里,我们今日所见的物质世界,将变成一种飘渺的波纹,这种波纹与虚无是无甚分别的。”
  她觉得怪可笑地徨着,她心里涌着种种不便说出的话;但是她仅仅说:
  “多么愚笨的骗人的鬼话!仿佛他可怜的小小的知觉能知道在那么悠久缓慢的时间里会有什么发生似的!那只是说,他自己是个物质的失败者,所以他想使全宇宙也为一个物质的失败者罢了!胡说乱道的假道学!”
  啊,且徨罢!别中断了这伟大的庄重之词:‘目前世界的这种情境,系从一个不能想象的过去中生出来的,并且将在一个不能想象的将来中消灭。剩下的是抽象的无穷尽的王国,自新不息、变化万端的创造力,和主宰大干的聪明上帝。’那,那便是结论!”
  康妮轻蔑地听着。
  “他是精神出了毛病,出完了。”她说,“多么荒唐!什么‘不可想象。’什么‘世界的消灭’,什么‘万变的创造力’,甚至上帝也凑在一块!这真是白痴说的话!”
  “我承认他说得有点模糊,有点象烟幕,”克利福说,”可是,说到宇宙是在物质地耗损,精神地上升,我倒相信是存几分真理的。”
  “是么!那么让它上升吧,只要它让我在这下界物质地安全而坚实。”
  “你喜欢你的体格么?”他问道。
  “我爱我的体格呢!”同时她的心涌起了这句话:“这是世上最美丽的,最美丽的妇人臀儿!”
  “但是你这话使我有点惊异。因为格格无疑地是个多余累赘的东西。在我想来,女子在精神生活上是不能享受最高乐趣自勺。”
  “最高乐趣?”她望着他说,“难道那种白痴的想法便是精神生活的最高乐趣么!谢谢你罢!我不要这种最高乐趣!我只要肉体,我相信肉体的生命比精神的生命更真实一只要这肉体的确有生命。但是世间许多的人,都和你的著名的风力机器一样,他们的精神仅仅依附在他们的尸首上!”
  他惊愕地望着她。
  “肉体的生命。”他说,不过是禽兽的生命。”
  “甚至这样也好过煞有介事的死尸的生命。不过你的话是不对的!人类的肉体现在不过才开始生活。在古代希腊民族里,肉体生命曾焕发过,不久便给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毁灭了,从坟墓中复活起来了。这人类肉体的生命,将是这美丽的宇宙间的美丽的、美丽的生命!”
  “亲爱的,你说得仿佛你正引领着这肉体生命到世界上来了!不错,你要旅行去了,但是请你不要高兴得这样没有分寸,相信你吧,如有个上帝在,管他是什么上帝,他会把人类肉体里的肠胃淘汰了。而使人类变成一个更高尚、更神圣的东西的。”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克利福?我倒觉得假如有个什么上帝在,他将在我的肠胃里醒觉转来,并且在那里曙光似地幸福的荡漾着。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我所相信的恰恰与你相反!”
  “呀!真的?什么使你变得这么异样?是不是因为赤裸裸地在雨中奔了一阵,学了一回古代的烂醉的酒神的女祭司?或者是因为某种感官的欲|望?或者是因为要到威尼斯去了?”
  “者是原因;为了旅行觉得满腔兴头,难道是可惊怪的么?”她说。
  “表现得这么露骨,就未免可怪了。”
  “那么我隐藏着就是了。”
  “啊,用不着!你兴奋得差不多从事多也兴奋起来了。我差不多觉得是我自己要旅行去了。”
  “那么,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去呢。”
  “理由我们已经说过。不过,我想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可以暂时告别这一切了。此刻再也没有比‘告别这一切’更令你兴奋的事了。……但是,凡是出行便必有避返,而且凡是避返便是一种新的关系。”
  “我并不想有什么新的关系。”
  “不要大言,上帝听着呢。”他说。
  “不!我并不大言;”她爽脆地说。
  但是她对于出行一把旧的关系截断一的兴奋并不减少。这是她无可如何的事。
  不能人官的克利福,整夜里和波太太打牌赌钱,直至她磕睡得欲想死了。
  希尔达要来的日子来到了,康妮和梅乐士已经商议好了、假如他们的爱情之夜,没有什么阻碍的话,她便在她的窗上接一条绿色*围巾:否则,便挂一条红色*巾。
  波太太帮着康妮打棼行李。
  “换换空气,对于夫人是很有益处的。”
  是的,我也这样想,克利福男爵的事,都得你一个人料理一些时日了,你不介意吧?”
  “啊,不!他的事我都可以处理。我是说,他所需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得了,你觉和比以前好了些吗?”
  “啊,好得多了,你替他做了些惊人的事呢!”
  唉,哪里啊!不过男子们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一些婴孩你得诌媚他们,拿甜言去诱骗他们,让他们相信他们是事事随心所欲的,你觉得对不对?夫人。”
  “这种事情我恐怕没有太多经验呢。”
  康妮停止了收拾东西。
  “甚至你的丈夫,你也得象婴孩似的去诌媚他,用甜言诱骗他么?”她一边说,一边望着波太太。
  波太太也停了下来。
  “说到他”。她说,“是的,我也得好好地去奉承他的。但是他常常知道我所永的是什么,这是我不得不说的。不过他普通总是让步的。”
  “他从来不摆老爷先生的架子么?”
  “不!不过,有时当我看见了神色*不同的时候,我便知道非让步不可了,但是普通总是他让步的。不,他从不摆老爷先生的架子,而我也不,我知道可以跟他强硬到哪一步,使得退让;虽然这种退让有时是很吃亏的。”
  “假如你强硬下去会怎么样呢?”
  “啊,我可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强硬下去过,甚至他错了,假如他固执,我也退让。你知道,我决不愿使我们间的东西被破坏,假如你固执着对付一个男子,那便完了。假如你爱上了一个男子,当他真是决了意的时候,你便得退让;管你有理没有理。都得退让,否则什么东西便要破坏了。但是,我不得不说,德底有时看见我决了意的时候,甚至我没有理,他也退让的,我想这是双方一样的。”
  “你对付你所有的病人也这样么?”康妮问道。
  “啊,那是不同的。我对他们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什么是对于他们有益的,或者我努力去知道,然后我设法为他们的好处帮去。那和自己真正所爱的人是不相同的,大不相同的,假如你真正地爱过丁一个人,你使差不多能对任何人表示亲爱,甚至他不太需要你,但那是不同的,你不是真正爱他的,一个人真正地爱过了一回,如果还能真正地再爱一回,那是可疑的。”
  这话把康妮吓着丁。
  “你以为一个人只能爱一次么?”她问道。
  “爱一次,或永远不爱,大多数的女子是从来不爱,从来不开始爱的,她们不知爱是什么东西。男子也不例外。我呢,当我看见了一个女子在恋爱的时候,我对他是满腔同情的。”
  “你觉得男子是易动怒的么?”
  “是的,假如你伤了他们的虚荣心。但是女子还不是一样?不过男子的虚荣心和女子的有点不同罢了。”
  康妮把这些话思量着,她对于她到威尼斯去的事,又开始有点疑惧起来,实在说来,她不是故意要躲避她的爱人么?一虽然是短时间,他是知道的,所以他的神气是那么怪异和讥。
  虽然!人生常是受环境的机械所支配的,康妮便是这机械的栖牲者。她不能在五分钟内摆脱出来,她甚至边摆脱的心也没有了。
  星期四的早晨,希尔达按照预定的时间来到,驶着她的两座轻便汽车,她的衣箱用皮带牢牢地缚在后边,和平家一样,她的样子是端庄的,处女的;但是也和平至少一样,她有着一种倔强的气概,她有一种魔鬼似的倔强的自我意志,这是她的丈夫发觉的。但是现在,这位丈夫正在要求和始离婚了。她呢,她虽然没有情人,但她却给了他许多方便,好去提他的要求。目下。她和男子们疏远了。她倒觉得很满意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人,和她的两个孩子的主人,她打算把这两个孩子“好好地”教养成*人,不管这个词的意义怎样解释。
  在小汽车上,康妮也只准带一口衣箱。但是她已经把一日大箱子寄绘她的父亲,由火车带去了。她的父亲刚由苏格兰到伦。他认为到威尼斯何必坐汽车去?在七月天,在意大利用汽车旅行是太热了,所以他还是舒舒服服地乘火车去。
  这样,希尔达俨然大元帅似的,严肃地把旅丢失重要事件计划好了。她和康妮在楼上的房子里闸谈着。
  “但是,希尔达,”康妮说,心里有点惊惧着她要说下去的话.“今晚我要在这我和附近过夜;不是这儿;是这儿附近。”
  希尔达的灰色*的、不可思议的跟随,注视着她的妹妹。她的样子似乎非常镇静,但是她却常常盛怒起来。
  “传播对方,这儿购近?”她柔和地问道。
  “希尔达,你知道我爱上了一个人吧,是不是?”
  “是的,我是知道有了什么事情的。”
  “那么,他住在这儿附近。我要和他共度过最后的一夜,我得去!我已经答应了。”
  康妮固执起来了。
  希尔达静默地低着她的象密涅瓦一样的头,然后望着她。
  “你愿意告诉我他是谁么?她说。
  “他是我们的守猎人,”康妮支吾着说,她的脸孔鲜红起来,好象有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
  “康妮!”希尔达说,厌恶地道挺着她的鼻子一这是她母亲传下的姿势。
  “我明白,但是他的确是可爱的人,他的的确是了解温情的人。”康妮企图为她的爱人辩护。
  希尔达,象脸色*鲜艳的雅典娜似的低头沉思着。产际上她正在暴怒着.但是她不敢露了出来,因为酷肖父亲的康妮,努势将立刻放肆争抗起来。
  无疑地,希尔达不喜欢克利福和他以大人物自居的冷静的神气,她觉得他无耻地利用着康妮。她曾希望她的妹妹会离开他。但是,她是属于苏格兰的坚固的中等阶级的人,她深恶任何贬抑自己身分。或贬抑家声的事情。
  “你将要懊悔的!”她说。”
  “不!我决不懊悔!”康妮红着脸喊道,“他是个罕有的例外,我的确爱他,他是个美妙的情人!
  希尔达依旧沉思着。
  “你转瞬使我要厌倦他的。”她说,“然后你一生便要惭愧你的这种行为。”“不,决不!我希望我不久便要有个他的孩子呢。”
  “怎么!康妮!”希尔达说,严厉务象一声铁锤气愤得脸色*苍白起来。
  “假如你我可以的话,便将有个孩子,假如我有个他的孩子,我将发狂似的骄傲。”
  希尔达明白和她争论是无用的,她沉思着。
  “克利福没有猜什么吗?”她问道。
  “啊,不!猜疑什么呢?”
  “我深信你一定给了他不少猜疑的机会。”希年达说。
  “不,一点都没有。”
  “我觉得今晚的勾当是纯粹的癫狂,那个人住在哪儿?”
  “在树林那一端的村舍里。”
  “他没有结婚么?”
  “结了!但是他的女人离弃了他。”
  “什么年纪?”
  “我可不知道,比我大些。”
  康妮的每句回答,都使希尔达越发愤怒起来,愤怒得和她母亲在生之日一样,愤怒到无可复加的境地,但是她还是隐忍着。
  “假如我是你,我决不干今晚的勾当。”她安静地劝道。
  “我不能!今晚我定要在他那儿过夜,否则我便不能去威尼斯,我决不能。”
  希尔达从康妮的这话里,听出她父亲的声音,她只得让步,但这不过是外交手腕,她同意了和康妮到曼斯非德晚餐,天黑后把她带回到村舍去的山路尽头,早上再到那里去找她。她自己将在曼斯非德过夜,那不过是半点钟的汽车路程,假如汽车开得快的话,但是她对她的妹妹的破坏她的计划,是非常愤怒的,她在心里隐忍着。
  康妮在她的窗槛上挂上了一条鲜绿的围巾。
  在对于康妮的愤怒里,希尔达不觉对克利福宽大起来,他毕竟是个有智慧的人。说他没有性*能,这更好;可以少了一件争吵的理由!希尔达再也不想要肉体的爱了,这东西把男子都变成自私可恶的小鬼子。康妮的生活,实在比多数的女人的生活都安适,不过她不她的神气罢了。
  而克利福也断定希尔达毕竟是个无疑的聪明女子,假如一个男子想在政治上活动的话,这种女子是再好不过的助手和伴侣。是的,她不象康妮那么孩子气,那么不可依靠。
  在大厅里,大家提早用了午后的茶点,大厅门开着,让太射了进来。大家都仿佛有点气喘。
  “再见,康妮,女孩子!平安地回来!”
  “再见,克利福!是的,我不久便会回来的!”康妮差不多温柔起来了。
  “再见,希尔达!请你用只眼睛看护她。”
  “我将用只眼睛呢。”希尔达说,“她决不会怎样迷途的。”
  “这就是保证!”
  “再见,波太太!我知道你会好好地侍候克利福男爵的。”
  “我将尽我的能力,夫人。”
  “有付’么消息的时候,给我写信,并且告诉我克利福男爵的种种情形,”
  “是的,夫人,我不会忘记,祝你快活,并且早日回来我们的闷!”
  大家挥着手巾,车开行了,康妮回转头来,看见克利福在台阶上坐在轮椅里,毕竟是他的丈夫,勒格贝是她近有,这是环境所决定的。
  铁伯斯太太把大门打开着,祝了声夫人一路平安,汽车悄悄地出了小树丛幽黑遍布着的大花园,上了大道,那儿矿工们正曳着沉重的步伐归家。希尔达朝着克罗斯山的路驶去,这并不是条大路,但也是到曼斯非德的路,康妮戴上了避尘镜。她们沿着铁道驶去,这铁道在她们下边这一条壕道里。然后她们在壕道上的桥上横过。
  “这儿便是到村舍去的小路!”康妮说。
  希尔达愤愤地望了望那条小路。
  “我们不能一直往前去,真是万分可惜!”她说,“否则我们九点钟使可到帕尔摩了。”
  “我真替你抱赚。”戴着眼睛的康妮说。
  她们不久便到了曼斯非德。从前这儿是绝妙的一个城市。现在却是个令人气丧的矿工城市了。希尔达在一本旅行指南书中介绍的旅店前停下了,开了一间房子,这一番事于她是毫无意思的,她差不多气愤到了不能说话。但是康妮却忍不住要告诉她一关于那男子的事情。
  “他!他!他叫什么名字?你尽是说:他!希尔达说。”
  “我从来就没有用名字叫过他,他也没有用名字叫过我。想起来也是奇怪的。我们有时只是用珍奴夫人,和约翰·多马士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字是奥利佛·梅乐士。”
  “你觉得做奥利佛·梅乐士太太比做查太莱男爵夫人怎么佯?”
  “可爱得多了!”
  康妮是令人失望的了!虽然,那男子已经在军队里当过了四五年军官,他定然有多少相当的仪表。他似乎是个有身份的,希尔达有点温和起来了。
  “但是你不久便要厌倦他的。”她说,“那时你便要因和他发生了关系而感到羞耻呢。我们是不能和工人阶级相混的。”
  “但是你自己却是个热心的社会主义者!你常常是站在工人阶级方面的。”
  “在政治的危机中,我可以站在他们的方面;但是正因为我站在他们的方面,我知道在生活上和他们相混是多么不可能的事,这并不是势利,实在是因为我们和他们的节奏全不能相谐。”
  希尔达曾经在道地的政治界和知识分子中生活过,所以她的话是令人无可答辩的。
  在旅馆里,慢慢地度过了嗳昧的黄昏,最后来了个嗳昧的晚餐。晚餐后,康妮捡了些东西放在一个小绸袋里,再梳了一次头发。
  “希尔达,”她说,“毕竟爱情是美的,那使你觉得你是生活着,你是在造化的中心。”她仿佛在自夸。
  “我想每个景子都有这同样的感觉。”希尔达说。
  “是么?以我要替它高兴呢!”
  黄昏是奇妙地睛朗,甚至在这个城市里,黄昏也留恋不去,今夜一定是个半透明的夜。希尔达气愤着的脸孔,象是个假面具似的冷酷她把汽车开行了,姊妹俩向原处回去,但走的是经过波梭接的另一条路。
  康妮戴着她的避尘眼镜和掩饰面孔的帽子,静默地坐着,希尔达的反对,使她更决绝地站在她的爱人的方面,纵令海拓石烂她也要依附他。
  当她们经过克罗斯山时,她们的车灯亮着,在壕道里驶过的光亮的小火车,使人觉和是在夜间了。希尔教研室打算在桥的尽头处转入小路里去。她把速度有点突然地放慢了下来,汽车离开了大路,车灯明亮地照着那蔓草丛生的小咱,康妮往外望着,看见了一个暗影,她把车门打开了。
  “我们来了!”她低声地说。
  但是希尔达已经把灯光熄了,正专心地把车子退后,想转过头来。
  “桥上没有东西吗?”她简略地问道。
  “没有,你退罢。”男子的声音说。
  她把车子退到桥上,转了方向,在大路上前进了几步,然后再退人小路里,在一株榆树下面,压倒着草丛和藏躲藏康妮步下车来。男子在树下站着。
  “你等了珍久了么?”康妮问道。
  “不很久。”他答道。
  他们俩等丰希尔达下来,但是希尔达却把车门关上了,坐着不动。
  “那是我的姊姊希尔达,你愿意来和她说说话么?希尔达!这是梅乐士先生。”
  守猎人脱了脱他的帽子,便是没有走上前去。
  “希尔达,请你和我们到村舍里去罢。”康妮恳求道:“离这儿不远了。”“但是汽车呢?”
  “放在小路去,不要紧的,你有钥匙。”
  希尔达不说什么,她犹豫着,然后她望着后面的小路。
  “我可以绕过这树丛退了进去么?”她说。
  “啊,可以的!”守猎人说。
  她慢慢地退着,绕过了树丛后面把汽车锁好了,走下来,已经是夜里了。但是夜色*是明亮的,荒凉的小咱两旁,起着高高的野生的篱笆,样子是很黑的,空气中散布着一种新鲜的香留。守猎人在前,康妮跟在他后面,最后是希尔达,大家都静默着,在难走的地方,他把电筒照着,然后又继续。一支猫头鹰在橡树上轻轻地叫着,大家都不能说话;没有什么好说的话。
  最后,康妮看见丁屋里的黄|色*灯光,她的心剧跳起来,她有点害怕起来,他们继续着色*贯前进。
  他把锁着的门打开了,领他们进到好温暖的、但是空洞的小屋于里。炉火低低地红热地燃着。桌子上摆好了两份子和玻璃杯,这一次,桌布是洁白。希尔达摇了摇她的头发,济览着那空洞而忧郁的屋子。然后她鼓着勇气望着那男子。
  他的身材是中等,纤瘦的,她觉得他样子还好看,他默默地守着一种冷淡的态度,仿佛他决不愿开口似的。
  坐下罢,希尔达。”康妮说。
  “请!”他说,“我给你们什么好呢,茶呢还是旁的东西?或者一杯啤酒!啤酒是够冷的。”
  “啤酒吧!”康妮说。
  “是的,请你也给我啤酒吧!”希尔达用一种做作的羞怯态度说,他冷眼望着她。
  他拿了一个蓝色*壶子到厨房间里,带着啤酒回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康妮坐在门边,希尔达背着墙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正对着窗角。
  “那是他的子。”康妮说,希尔达站了起来,仿佛那子烧了她似的。
  “别起来,别起来!随便坐,我们这儿并没有谁是熊。”他很泰然地用土话说道。
  他给希尔达一只玻璃杯,替她先斟了啤酒。
  “香酒我这儿是没有的。”他说,“但是也许你们自己有罢,我自己是不舞烟的,您要吃什么东西么?”他回转头去对康妮说,“您要吃点什么东西么?您普通是不推辞的。”他怪自若地说他的土话,仿佛是个乡间旅舍的主人。”
  “有什么好吃的?”康妮脸红着问道。
  “煮熟的火腿和干酷核桃,随你们喜欢。并没有什么好东西。”
  “好的!”康妮说,“你吃一点么;希尔达?”
  希尔达举目望着他。
  “为什么你说约克郡的土话?”她温和地说。
  “那不是约克郡话,那是德比话,”他望着她,模棱地冷笑着说。
  “德比话,好罢!为什么你说德比话?你开始的时候不是说大家所;兑的英语么?”
  “是么!但是假如我高兴的话;难道我不能换换么?唔,唔,让我说德比话,如果我觉得合适。我想您不反对罢!”
  “那仿佛有点矫揉做作了。”希不达说。
  “嗳,也许!但是达娃斯哈,倒是您才象矮做作呢。”他用一种怪疏远的态度,偏着脸打量着她,仿佛说:“你,你是谁呵?”
  他到伙食间里去取食物。
  姊妹俩沉默着坐着。他带了另一份碟子和刀刃回来,然后他说:
  “假如你们不介意,我要象平常一样把外衣除了。”
  他把他的外衣脱了挂在衣钩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的法兰绒衬衣,在桌边坐下。
  “随意罢!”他说,“随意罢!别等人来请!”
  他把面包切了,静坐着,希迎达象康妮前些时一样,感到了他的静默和冷淡的力量。她看见的不大的、锐敏的手,不经意地放在桌上。无疑地他不是个不简单的工作!不!他是做作的!做作的!
  “不过,”她一边拿了一小零部件干酷一边说,“假如你对我们说普通的英语,一定比说土话来得自然些。”
  但望着她,感觉到她的魔般的坚强的意志。
  “是么?”他用普通的英语说,是么?不过我与您之间有什么很自然的话可说?除非您告诉我,您愿我坠人地狱,好让您的妹妹不再见我;于是我回答些一样难堪的话,此外还有什么是自然的?”
  “啊,有的!”希尔达说,“讲点礼貌便是很自然的。”
  “那便是第二天性*,可以这么说罢!”他说着笑了起来。“不,我是厌恶礼貌了,别管我罢!,”
  希尔达分明地无话可说了。赚得满腔的愤怒,哼,他应该知道人家休面了他,而他却摆着重要角色*的威风神气,仿佛以为是他给了人家体面似的,多么鲁薷!可怜的康妮,迷失在这么一个人的爪掌里!
  三个人静默地吃着,希尔达留心看着他在餐桌上的仪态怎样,她不得不承认他是本能地比她自己优雅高尚得多的。她有着某种苏样兰人的笨重态度,而他呢,他有着英国人所有的缄默的、自制的安泰一无聊可剩的安泰,他是不易屈服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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