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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知道,希尔达。”午饭过后,当她们临近来的时候,康妮说:“你从来没有过什么是真正的温情,或什么是真正的肉感,假如你从一个同一人的人经验到这两种东西,那是大大不同的。”
  “老天哟,别厌张你的经验罢!”希尔达说,“我从来就没有碰过一个能够和女人亲密能委身于女人的男人,我所需要的便是这一种男人,我并不希罕他们的自私的温情和他们的肉感。我不愿做一个男人的小固固,也不愿做他的取乐的肉机器,我所要的是完备的亲密,而我却得不到。我觉得够了。”
  康妮思量着这话,完备的亲密!她猜想所谓亲密,便是两个人互相暴露自己。但那是烦恼的事情。在男女关系之中,而不能忘却自我,那是种疾病!
  “我觉得你在他人之前,太想到你自己了。”她对她的姊姊说。
  “我希望我至少没有奴隶的天性*。”希尔达说。
  “但是现在你恰恰有这天性*呢!也许你是你的自我观念的奴隶。”
  希尔达开着汽车,静默了一会,康妮这小妮子!竟敢说这闻所未闻的鲁莽话!
  “我总不是他人对我的观念的奴隶,尤其这个人并不是我的丈夫的仆佣。”她最后狂怒地报复道。
  “啊,希尔达,人不明白。”康妮泰然说。
  她一向总是让她的姊姊支配她的。现在呢,虽然她的心底里有不能言宣的苦痛,但是她却不让另一个女人来支配她了。啊!只这一端便足使觉得解脱了,觉得好象得到了另一个生命似的。从另一个女人的奇异的支配和魔力之下解脱而自由起来!这些女人们是多么可怕哟!
  和父亲聚首是使她快乐的事,她一向是他的宠女。她和希尔达任在波尔摩尔区的一家小旅馆里,麦尔肯爵士住在他的惧乐部里,晚上地带女儿们出去,丽她们是喜欢和他出去。
  虽然他有点害怕他周围的新兴世界,但是他还是个漂亮而强壮的人。他在苏格兰续娶了一位比他年轻而富有的。但是他一有离开她的可能时,他总喜欢在外边优游度日的:这正象他的前妻还在的时候一样。
  在歌剧院里,康妮坐他的旁边,他有点他的大腿是肥满的,但依旧是结实而轻快的,这是一个享受过生之乐趣的人的本腿,他的愉快的性*情,他的自私,他的固执的放纵无,他的无质侮的肉感,康妮觉得这一切都可以从他的轻快而坚直的两条大腿看出来。这是个真男子!不过他现在已成为一个老人了.这是令人不快的事!因为青春的精华所寄的锐感和温情的力量,是一旦有过便永不消失的,而在他的强壮肥厚的男性*的两腿上,却毫无踪影了。
  突然,康妮明白两腿的意义了。她觉得两腿的意义比脸孔更为重要。因为脸孔的意义已变成虚焦了。有生命的灵敏的腿,我么罕有!她望着正厅里的男子们。都是一些黑布懈裹着的脑肠似的大腿,或是一些象套着黑色*丧布的瘦削的本竿,或是一些样子好看的提青的腿,但是毫无意义,没有肉感,没有温情,没有锐觉只是些高视步的庸俗的死东西。甚至他父亲所有的肉感都全没有。它们都是被慑服了的,失去了生命的东西。
  但是女人们是没有被慑服的!唉!多数女人的可怖的粗大的腿!看了令人震怒,令人想行杀的粗大的腿!或者是些可怜的瘦长木柱!或者是些穿着丝|袜的,毫无生气的雅致的小东西!真可怕,这几百万条毫无意义的腿,毫无意义在随处趾高气扬!……
  但是康妮在伦敦并不觉得快活,人们好象都是幽灵似的空洞,虽然有时他们也显得活泼和漂亮,但是他们都是没有生命,没幸福的。一切都是空洞荒芜,而康妮呢,她有的却是一个妇人的盲目地渴望幸福的心,渴望确实得到幸福的心。
  在巴黎,她至少还感觉得到一点肉感。但这是多么厌倦、疲乏和衰败的肉感。因为缺乏温情而衰败的肉感,厌倦着金钱、金钱、金钱的追逐,甚至厌倦着憎恨与虚荣,简直厌倦得要死!却又不够美国化或伦敦化,去把这厌倦掩藏在机械的嚣声里!唉!那些男子,那结游荡者,那些玩弄女属于得,那些佳看的享受者!他们是多么厌倦!厌倦了,衰败了,因为得不到一点温情,也没有一点温情可以给与。那些能干的,有时是动人怜爱的女子们,对于肉感的真实性*是知道一二的:在这一点上,她们是比英国的愚昧的姊妹们胜过一筹的。但是她们对于温情却知道得更少。她们是干枯的,她们的意愿是无穷地干拓,地紧张着的,她们也正在衰败。人类的世界渐渐在衰败下去。也许这种世界将变成凶暴的破坏者,变成一种无zheng府状态,克利福和他的保守的无zheng府主义!也许不久便再也不是“保守的”了。也许将要变成最过激的无zheng府状态了。
  康妮开始惧怕这世界了。有时,她在巴黎的大街,或布兰林中,或卢森堡公园里,也觉得着一时的快乐。但是巴黎已经充满着一些装束古怪的美国人,和一些到了国外便令人讨厌的-阴-沉的英国人了。
  她高兴地离开了巴黎去继续她们的旅程,天气突然变得很热了,所以希尔达决意通过,经布冷纳山道,然后从多罗米山地而至威尼斯。希尔达喜欢自己驾驶汽车,爱料理一切的事情,事事由她作主。康妮却乐得清闲安静。
  沿途的确是很适意的。但是康妮不住地自己说:“我为什么一点光趣都没有?为什么什么都引不起我的兴趣?多么可怖,我对于风景都失掉兴趣了!那是可怖的!我象圣伯纳德似的,他渡了过卢塞思湖,却连青山绿水都没有看见。风景既然再也不使我发生兴趣了,那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欣赏?为什么?我不!”
  是的,她在法国、瑞士、提罗尔和意大利都找不以有生气的东西,她只象货物似的,被运载着,打这些地方经过,并且这一切都比勒格贝更不真实,比那可怖的勒格贝更不真实!
  至于人们呢!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大不贩地方。他们都想您掏腰包,否则,假如他们是游客的话,他们便无论如何都得寻找快乐,好象把石头挤出血来似的找寻。可怜的山峦!可怜的风景!它们邦昨给人挤,挤出点小快活、小乐趣来。这些决心享乐的人们,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康妮对自己说,“我宁愿留在勒格贝。那儿,动静。由我,不用鉴赏什么,不用做作什么。这种旅客的寻乐。实在是太单屈的,太无聊的!”
  她想回勒格贝去,甚至回埂克利福那里去。甚至回到那可怜的残刻的克利福那里去。无论如何,耸总不象这些暑假游历的傻子们一般的傻呢。
  但是在她的内心里,她却没有民那另一个人,她和他的联系决不可中断。啊!决不可中断,否则她便要迷失了,便要完全地迷失在这些有钱的废人和雪乐虫中间了。啊!这些雪乐虫!啊!“离乐”!这是令人作呕的另一种摩登花样。
  她们把汽车停在梅斯脱的一家汽车行里,坐了定时航行的汽船到威尼斯去,那是一个可爱的夏天午后。湖水起着涟漪。在彼岸背向着她们的威尼斯,在庞大的太阳光下,显得朦胧暗淡,
  到了码头后,她们换了一只游艇,把地址告诉了舟子。那是个普通的舟子,穿着件蓝带白的宽外衣:相貌并不很好看,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是的!埃姆拉达别墅!是的!我认得的!那里的一位先生坐过我的船,但是离这儿很远呢。”
  他看来是个孩子气气的躁急的家伙。他躁得有些过甚地划着船,经过那些两边起着可怖的粘腻的绿寺的小运河,这些小河经过一些穷苦人家的区域,那儿,看得见洗涤过的衣物高高地挂在绳七,并且有一股乍浓乍淡的-阴-沟气味。
  但是她们终于来到了两边有行人道的空阔的运河,上面跨着下结拱桥,河道笔直,和大运河适成直角。他们坐在小船筵下面,舟子高踞在她们的后边。
  “小姐们要在埃姆拉达别墅久住吗?”他一边说,一边从容地划着船,并且用一条自黑带蓝的手巾揩着脸的汗。
  约莫二十天的样子,我们俩都是结了婚的太太。“希尔达说,她的奇沉哑的声音,使她的意大利话说得更难听。
  “啊!二十天!”那个人说。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太太们,在这二十天内要不要雇一只艇子?按日计算,或者按星期计算?”
  康妮和希尔达考虑着。在威尼斯,总是有一部分自己的游艇好,正如在陆地上,总是有一部自己的汽车好一样。
  “别墅里有什么船?”
  “有一只小汽车船,也有一只游艇,但是……”这个“但是”是说:它们不是你们的。
  “你要多少钱?”
  他要三十先令一天,十金镑一星期。
  “这是通常的价钱么?”希尔达道。
  “比通常的价钱更便宜,太太,通常是……”
  姊妹俩考虑着。
  “好吧!”希尔达说,“你明天早上来,我们再定夺吧。你叫什么么名字?”
  他叫佐万尼,他问他应该在几点钟来,应该找哪一位。希尔达没有名片,康妮把她的给了他一张。他的热烈的南国人的蓝色*,迅疾地往上瞥了一瞥,然后又望了一望。
  “啊!”他说,脸孔光亮了起来,“男爵夫人!男爵夫人,是不是广
  “柯士登沙男爵夫人!”康妮说。
  埃拇拉达别野是很无宾,在那浅湖的边上,面对着纪奥遮。房子并不很老,。却很可爱,上面的平台前临大海,下面是个树木葱笼的花园,从湖边起着一道围墙绕着。
  主人是个有点粗俗的笨重的苏格兰人,他大战前在意大利发了一笔大财。因为在大战中十分爱国,所以封了爵士。他的女人是那种清瘦、苍白、泼辣的人,她私人是没有财产的。她的不幸的地方,便是要管束她的丈夫的有点龌龊的招峰引蝶的行为。但是在冬季里,他发了一场小病,现在他是比较容易被驾驭了。
  别墅差不多住满了容,除了麦尔具体地说爵士和他的两个女儿外,还有七位客人:一对苏格兰夫妇,也带了两个女儿;一位是年轻的意利的伯爵夫人,她是个寡妇;一位是年轻的乔治亚亲王;另一位断纪还劝的英国牧师,他因为患过炎,现在在亚力山大爵士的小教堂里主事,藉此休养身体。那位亲王是个囊空如洗的漂亮人物,厚颜无耻,拿来做个车夫是很不错的!伯爵夫人是个沉静的小猫猫,她有她自己的小勾当。那牧师是个从巴克斯教会来的经验缺乏头脑简单的人;他侥幸地把他的女人和两个孩子留在家里。那苏格兰夫妇一家四口一他们姓加丝利,是爱丁堡的坚实的中等阶级人家,他们坚实地享受一切,事事敢做敢说,只要自己不吃亏。
  康妮和希尔达立即把要王排挤了。加丝利一家人,多少是她们的同种人,很实在,但是令人讨厌。他们的两个女儿正在找丈无。牧师并不是一个坏爱伙,就是太繁文缛礼了。亚力山大爵干呢,自从他发了小病后,在他的欢快中总是带着一种可怕的呆滞,但是家里来了这么许多美丽的少妇们,依然是一件使他心迷目乱的事情。他的太太一柯泊爵士夫人,是个沉静的善阿澳的妇人。可怜她并不怎么快乐,她只冷静地留心着所有的女子,这竞成了她的第二天性*了。她说些冷酷的卑劣的闲话,那证明她对于一切人类天性*是多么瞧不起。康妮觉得她对于仆人是非常-阴-毒虐待的,不过她的样子很静罢了。她巧妙地使亚力山在爵士相信“他”是一家之主和王候,因为他有那自以为快活的隆然大腹,他有那使人厌烦的笑在他有那“滑稽性*”一依希尔达的说法。
  麦尔肯爵士作着他的绘画。是的,他还想在有时间时画一幅威尼斯的水景。这种水景和他的苏格兰风景比起来是相异的。于是每天早晨,他带了大画布,乘着游艇到他的取景处去。稍迟一点,柯泊夫人有时也带了画簿和颜色*,乘游艇到市区中心去,她是个执迷不悟的水彩画家,满屋里尽是一幅一幅的玫瑰色*宫殿,暗淡的运河拱桥,中古时代的建筑物。再迟一点,便是加丝利一家人,亲王,伯爵夫人,亚力山在爵士,有时是牧师林德先生,乘船到丽岛去洗浴。大家都回得晚,午餐总是在一点半左右的。
  别墅里宾主聚会的时候,是特殊地令人厌烦的。但是姊妹俩却用不着埋怨。好司令部整天都在外边。好司令部的父亲带她们去看展览会;几里路几里路的令人头痛的图画。他带她们上卢齐西别墅去看他的老朋友。天热的晚上,他和她们坐在皮亚沙上面的佛负边咖啡馆里。他带她们上剧院,去看哥多尼的戏剧。有的是灯彩辉煌的水上游艺会,有的是跳舞场。这是所有游乐城市中的一个游乐场城市。丽岛上,挤拥着成千成万的阳光晒赤了的或穿着轻便的睡衣裤的肉体,好象是个无限的海豹从水中出来在那里配偶的海滨。皮亚沙的人太多了,丽由的人类肢体太多了,游艇太多了,汽船太我了,轮船太多了,鸽儿太多了,冰冻饮食太多了,醇酒太多了,等小帐的仆人太多了,不同的语言太多了,阳光太多了,威尼斯的气味太多了,一船船的杨梅太多了,丝围巾太多了,大块的西瓜,生牛肉片似的摆在货摊上,太多了,娱乐太多了,唉!太多太多的娱乐!
  康妮和希尔达穿着夏季的轻便衣裳,东穿西窜。她们认识许多的人,许多的人认识她们。葛地里蔑克里斯象个不受欢迎的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喂,怎么!你们住在哪儿?来吃杯冰激淋或什么东西吧!和我乘我的游艇上什么地方去罢。”甚至蔑克里斯都差不多给太阳晒赤了。其实不如说给太阳尊焦了,才更适合于这一大堆人内的那种光景。
  在某点上说来,那是有趣的,那差不多可说是快乐,总之,痛饮醇酒,身体浸在暖水里,在炙人的沙上晒太阳。在暖热的夜里,循着乐队的喧声跳舞,肚儿抵着肚儿。吃些冰冻东西凉快下来,这是个完美的麻醉剂。他们全体所需要的,便是麻醉剂;静流之水,是麻醉剂;太阳,是麻醉剂;跳舞、纸烟、醇酒、冰、苦艾酒,都无非是麻醉剂。麻醉!那便是享乐那!便是享乐!
  希尔达是半喜欢麻醉的。她喜欢望着所有的女人,猜想着她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女人对于女人的兴趣是十分浓厚的。她是否漂亮?她勾上的是什么男子?她得到的是什么乐趣?……男子们象是一些穿白色*法兰绒裤的大狗,等待着被人爱抚。等待着打滚作乐,等待着在音乐声中,用他们的肚皮去摩擦一个女人的肚皮。
  希尔达喜欢跳舞,因为他可以把她的肚皮贴着一个所谓男子汉的肚皮,并且让他从那内脏的中央引导着跳的动作,在场中四处打转,然后她可以悄悄地走开,把那“脚色*”忘记了。他只不过被利用一下罢了,可怜的康妮,她却有点闷闷不泺。
  她不愿跳舞,因为她简直就不能把她的肚皮去磨擦他人的肚皮。她厌恨这丽岛上成堆成堆的差不多赤裸裸的人肉的聚合一丽岛的水几乎还不够把他们个个浸湿呢。她不喜欢亚力山大爵士和柯泊爵士夫人。她不愿意蔑克里斯和任何人跟着她。
  有时,她把希尔达说服了”陪着她渡过浅湖,远远地到了一处荒寂的沙滩上,那儿,她们可以怪孤独的洗浴,把游艇停在礁石的后面,这便是康妮最快乐的时间了。
  那时佐万尼多用了一个舟子来帮助他,因为路达远了,而且他在太阳下面汗流如注。佐万尼是个很可爱、对人很亲切的人一意大利人都是这样,却毫无热情。意大利人不是热情的民族;因为热情是深刻的,蕴蓄的。他们易于感动,常常也很亲切起来;但是他们却罕有持续不变的任何热情。
  这样,佐万尼早已委身于他的两位太太了,正如他过去曾委身于无数的其他太太们一样他已毫无犹豫地甘心卖身于她们,假如她们要他的话;他暗暗地希望着她们要他。她们定会给他一注可观的缠头,那便巧妙了,因为他正准备结婚。他告诉她们于他的结婚的事,而她们也觉得有味地听着。
  他想,横渡这浅湖到那种荒寂的沙滩上去,大概总是那回事:所谓那回事便是!爱。所以他叫了个帮手,因为路是远的,而且城有两位太太呢。两位太太便得两条鱼!高明的计算!况且是两位鲜丽的太太哟!他想到这个便不禁得意起来,虽然给钱和发命令的是那位大大太,但他却颇希望那位年轻的男爵夫人会选中他去担任那回事。她给的钱一定也会更多的。
  他带来的助手叫丹尼。他并不是真正的游艇舟子,所以他没有那种卖笑男姐的神气。他本来是个大船上的船户,这种大船是运载附近岛屿所产的水果和其他出品到威尼斯来的。
  丹尼生得标致,身材高大美好,他的圆整的头上,长得淡褐色*的细密的卷发。他有一个雄狮似的好看的男子的脸孔,和两只相离很无的蓝色*的眼睛,他不象佐万尼似的媚态洋溢、饶舌和嗜酒如命。他静默着,他从容地有力地划着浆,旁若无人。太太们是太太们,和他是远隔关睥。他甚至瞧也不瞧她们,他只望着前面。
  这是一个真男子,当佐万尼喝多了,笨掘地乱拔着浆的时候,他便恼怒起来。这是一个男子,正如梅乐士是一个男了,一样是个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人,康妮不禁替那放荡的佐万尼的妻室怜惜起来。但是丹尼的妻定是个威尼斯的妖媚可爱的民间妇女之一,这种妇女,我们还可以见到,她们住在这迷宫似的城市的幽僻的地方,幽雅朴素得如花一样。
  唉!多么悲哀的事!起先是男了了买妇子的身,现在却是女子买男子的身了,佐万尼渴想着出卖他自己,象一只狗似地流口沫希冀着把自己送给一个女人。为了金钱!
  康妮遥望着威尼斯:红粉的颜色*。低低地铺在水上。它是金钱建筑起来的,它是金钱繁荣起来的,并且也是金钱把它杀死的。啊!这致死的金钱!金钱!金钱!卖身与死!
  虽然这样,丹尼却依旧是个男子,他有着一个男子的自愿的忠贞。他并没有穿上游艇舟子的那种宽外衣,他穿的是件蓝色*的毛线短衫。他有的粗野和骄的神气,他是那卑鄙的佐万尼的受雇者,而佐万尼却是两个女子的受雇者。世界便是这样!当耶稣拒绝了恶魔的金钱的时候,他却让这恶魔成了个犹太银行家似的,把一切权威都握在手里了。
  康妮理理迷迷地从湖水的光照中回家去时。全明一些家里的来信在等着她。克利福是按时有信来的,他写得一手好信,他的信都是可以拿来出版的。因此康妮也就觉得他的信没有多大意思。
  他在那湖光照耀的晕迷中,在盐质的气氛中,在空旷处,在虚无缥缈中生活着。好迅着健康的生活,她感到一种健康的迷醉。这太舒适了,明躺在摇篮中似的,一切都置诸度外。决且她已经怀孕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因此,晒着太阳,呼吸着盐质的湖水空气,作着海水浴,或躺在沙滩上,或寻觅着介壳,或乘着游潭无地、远远浮荡,……这种种迷醉,再加上她身里的孕这另一种令人适意的、迷醉的、丰富的健康,于是她的迷醉是到了无经复加的地步了。
  她在威尼斯已经半个月了,她还有十天或半个月的勾留。太阳使她忘记了时间,而她丰富的肉体的健康,使她的忘记更其完全了。好居幸福的迷醉祥。
  直至克利福的一封信才把她惊醒
  我们也有一场本地的小风波。听说守猎我梅乐士的光妇。突然地跑回村舍里去,受了个不太恭的款待。他把她撵了出去,然后把门上了锁。但是,人说,当他从树林里回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不再佳丽了的妇人,纯粹地一丝不挂一不如说淫*污地一丝不挂罢,稳然占据在他的床上,她是打碎了一块玻璃进去的。既无法把这有点疲乏了的维娜丝从他床上驱逐,他只好鸣金退兵。据说,他是退避到达娃斯哈的母巢去了。于是司德门的维娜斯占据了那村舍,她声称那是好怕家,而阿波罗呢,似乎是住在达娃斯哈了,这是传闻所得,因为梅乐士并没有来亲自见我。这些废话是从我们的废话鸟,我们的朱莺,我们的吃腐肉的几鹰波太太那里听来的。“假如这个妇人在这邻近的话,夫人决不愿再到林中去了的!”假如波太太没有说这种话,我是决不愿向你提起这事的。我很喜欢你的对于麦尔肯爵士跨步入水时候的写生见拂着他的白发,阳光照耀着他的鲜红的肉。我羡慕你们的太阳,这儿自在苦雨呢。但是我并不羡慕麦尔肯爵士积习而成的对人间肉欲的苦恋。不过,在他这年岁儿也怪不得。一个人似乎是越者越留恋人间的肉欲,只有青春才能体会不朽的滋味。
  在幸福迷醉中的康妮,听了这个消息,烦恼到差不多激怒起来。同在是不得不被那个凶恶的妇人所纠缠了!她没有接过梅乐士的信,他们俩是相约过不要写信的,但是她现在需要从他那里得到直消息了,他毕竟是她身里怀着的孩子的父亲,让他写罢!
  但是多么可恨!现在一切都扰乱了!那些下层阶的人民是多么可憎!这儿的阳光,这儿的终日优游的生涯较之那的国米德兰的忧郁的一团糟,是多么可爱!开朗的睛空,结竟可以说是生命中最紧要的东西啊!
  她没有向人提起过她与怀孕的事,甚至对希尔达也不说,她写了封信给波太太探问详细的情形。
  埃姆拉达别墅里,从罗马新来了一位艺术家旦肯·霍布斯,这是他们的朋友。他现在陪着她们乘游艇出去,在浅湖的彼岸和她们一起洗浴,处处护从着她们。这是个沉静的、差不多寡言的青年,对于艺术的造诣是很深的。
  她接到了一封波太太的信。夫人,我保准你见了克利福男爵时是要高兴的。他正在容光焕发,充满着希望地刻苦工作着。不用说,他天天望着你回来,家里自从夫人走后最沉闷的,等夫人回来时,我们大家都要高兴了。关于梅乐士先生的事,我不晓得克利福男爵对你说了多少。事情似乎是一天午后,他的女人突然地跑回来了。当他从林里归家时,发现她坐在门槛上,她对他说,她是他的合法妻子,好在回来了,要和他重新相储度日,并且不愿离婚,因为梅乐士先生似乎正在提出离婚的要求。但是他却不听话,不肯让她进去,并且他自己也没有进去,门也没开便回树林里去了。但是那天晚上他回去时,他看见窗户给人打碎了。于是他跑到楼上看她干的什么勾当。他发现她一丝不挂地在他床上,他提议给她钱,但是她说她是他的妻,他得把她收回,他们间究竟怎样闹了一场,我也不很清楚,你的母亲对我谈及这种种,她是非常烦恼的,总之,他对她说,他宁死而不愿再和她同居,于是他拿了他的东西,一直回达娃斯哈他的母亲家里,他在那儿过了一夜,第于天他打花园里进树林,没有定近村舍去,那天他似乎没有见他的女人,但是隔了一天,她却跑到北加利她的哥哥名叫丹的家里去,呼天喊地发誓,说她是他的合法的妻,并且他曾在村舍里有过女人,因为她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一瓶香水,在炉灰上找到了一些名贵的纸烟头,和其他不知什么东西,而且送信的人一佛列·吉克,似乎说过,他有一天大清早,听见梅乐士先生卧室里有人说话,并且在小路上有汽车的痕迹。
  梅乐士先生继续住在他母亲家里,他到树林里去时是打花园里进去的,而她似乎也继续留在村舍里,外面闲话说个不了,于是最后梅乐士先生和唐斐立听到村舍里去,把大部分的家修养和床褥搬走了,把抽水管的柄取下了,因此她也只好滚蛋。但是她并不回史德门去,她却去佳在北加利的史横太太家里,因为她的嫂嫂不要她了,她不断地到梅乐士妈妈家里去追他,并且开始对人发誓,说她曾和他在村舍里睡过,她找了一个律师,要求他给赡养费,她比以前更肥胖了,而且更下贱了,而且强壮得象一头牡牛。她到处向人说些关于他的最难堪的话,说他在村舍里留女人,说他们结婚后他怎样的行为,他迫她受一切下贱野蛮的事情,和一切我也说不清的事,多么可怖!一个妇人开口的时候,她什么恶作不出来!不论她多么下贱,总有人会相信她;而丑低之词将传扬开去,她把梅乐士先生说成一个对待女子又下贱又残暴的人的样子,简直是铃人震怒的,但是人们是怪怪易相信谤的话的,尤其是关于这一类事情的话,她宣称如果他活一日,她便不让一日好过,但我却对自己说,假如他对她是这么残暴的话,为什么她还是这么焦急着要回他家里?当然,她是快到停经时期的人了,因为她比他太好几岁呢,这些庸欲粗野的妇人,当停经时期来到的时期,总是要变成半疯狂的。
  这信给了康妮一个大魇打击,现在。毫无疑义地,她是要混在这谗言丑低之中了,她恼怒他连一个自篱·古蒂斯都奈何不了,她甚至恼怒她干吗和她结婚,也许她真是有点下贱的某种倾向吧,康妮想起那最后的一夜,她灭禁战起来,那种种的肉感,他竟和白黛·古蒂斯这么一个女人共有过!那真是有点令人作呕了。也许最好是脱离他,完全避开他,他也许让真是个庸俗下贱的人呢。
  她对于这整个事情的情感剧变了,她差不多要羡慕加丝利姊妹俩的不谐世务和痴憨的少女天真了,现在,她生怕她和守猎人的事被人知道”那是多么不可言宣的屈辱!她觉得厌倦,惧怕,她切望过着一种体面封锁理的生活,假如克利福知道了她的事,那是多么不可言宣的屈辱!她恐惧着惊怖这个社会和它的污秽的中伤,她差希望她能屏除那个孩子,避免了一切,简言之,她是陷在一种畏缩怯懦的情境中。
  至于那瓶香水,那全是她的不是。她就忍不住她的孩子气的发作,更把他抽屉里的几条手巾和他的衬衣芒香起来,又把那小半瓶高锹的野罗兰香水留在那里,她想使他闻到了这香水而想起她。至于纸烟头,那是希尔达留下的。
  她不能自禁地对旦肯·霍布斯倾了几凡民。她并没有说她已经是那守猎人的情人,她只说她喜欢他,并且把他的历史告诉霍布斯。
  “啊!”霍布斯说,“你瞧吧,他们是非打倒这个人不可的,假如他不愿攫着机会爬到中等阶级去,假如他是个维护他自己的性*的人,那么他便完了,人们唯一不让你的事,使是对于性*这东西的爽直和坦白。至于于你是怎样的龌龊,人却不管,中实上你对于性*爱愈龌龊的话,那便要打倒你。这是人类所剩下的最后的一个野蛮的禁忌:他们不愿听说性*爱是个自然的、基要的机能。假如你想用这机能,他们便要杀你。你瞧罢,他们将把那个人穷迫到死的。毕竟,他有什么不是?说是他和他的妻的性*爱太狂了,这不是他的权利么?她还应该引为荣呢!但是,你看,甚至一下流的东西如他的妻,都要起来反对他,而且挑拨暴民的野狗似的反对性*爱的本能来推倒他。在实行性*爱以前,你得象一只狗似的闻闻嗅嗅,觉得犯罪而难过。啊,他们是要把这可怜的家伙穷迫到死的。”
  现在,康妮的情感又在另一方面剧变。毕竟他有什么不是?他对于她自己一康妮,又有什么不是?他给过她美妙的快乐的一种自由的、欣欣向荣的感觉,他把她身上困着的自然而温暖的性*流的水闸打开了。这了这个,他便将被人穷迫到死。
  啊,不,那是不应该的!她的心里看见他,赤棵锡,白析析的,只有脸孔和两手是赤色*的,他闭着,对她挺起的-阴-说着话,仿佛它是另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接着那奇异的苦笑,她听见他的声音:“您有的是最美丽的妇人的臀儿!……”她觉得他的搀在热烈地、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臀部,爱抚着她的秘密的地方,好象是个祝福的表示。一种热力在她的子宫里流过,一些小小的火焰在她的两膝上摇曳。她说:“啊,不!我决不能退缩!我决不能把他抛弃!无论如何,我定要依附他和他给铁东西!我的温暖的、光芒的生命是他给的,我不退缩。”
  她做了件冒失的事。她写了封信给波太太,里面封了一封短函叫小驮庄转交给他,她给他写道:
  我听了你的种种烦恼,觉得非常痛苦;但是你宽心罢,那只是一种歇斯底里罢了,那是来得骤然,而去得也骤然。便是我是十分抱歉的,我很希望你不致过于忧心。那究竟是不值得的。她不过是个想给你点苦头的歇斯底里的妇人罢了,我在十天内使要归去,我希望一切都将顺适。
  我听说你们打算十六日离开威尼斯,真是高兴得很。但是假如你在那边很快活的话,那便不必急急于回家。我们很怀念你。勒格贝没有了你也太空洞了,但是最要紧的还是你多多地享受阳光,阳光与睡衣裤,好象丽岛的广告上说的。所以。要是你在那儿觉得很愉快,并且对你的健康有进益,以准备度我们的严冬的话,那到你就请多留一些时日吧,拿今天说,这儿就下着雨呢。
  波太太勒勉可靠地侍候我。她真是个怪异的人类标本。我越活着便越觉得人类是奇怪的生物。让多人是很可以象蜈蚣似地有一百条腿。或象龙是似的有六条腿。人类的一致,和一个人所希冀于他人的尊严,实际上仿佛是不存在的,我们甚至要怀疑这两种东西本身是否存在。
  守猎人的非议日见增大,如雪球滚地一般,波太太供给着我种种消息,她使我联想到一条鱼,鱼虽然是不会说话,但是只要它是活着,它的腮好象总是在呼吸着沉默的闲言,一切都打她的腮筛里经过,并且没有使她惊异的事情,仿佛他人的事故,是好怕生命所必需的氧气似的。
  她很留心着梅乐士的事件,假如我让她开口的话,她便要把我引到深底里去。她对于梅乐士的女妗是无限愤慨的一甚至这样她也象是舞台上的女优般的愤慨一她坚持叫她白黛,古蒂斯。我曾经到过白黛·古蒂斯的污浊的生活的深处;当我从那滔滔的闲话里解脱出来,慢慢地重新浮出水面的时候,我望着光明的阳光,惊异着怎么能有这么一种生活。
  我觉得绝对的真,我们所眼见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个深深的海底;所有的树木是海底植物,我们自己是海底的奇民蝗或鳞甲动物,我们象小是似地以腐物饱腹。只有灵魂偶尔从我们所住的这深不可测的地方,喘息着浮了起来,远远地浮到有真空气的以太的水面,我确信我们普通所吸的空气是水之一种,而我们男男女女都是鱼类之一种。
  但是在海底掠食后的灵魂,有时也会象海鸥似的、狂喜地向着光明展冀疾飞。我想,我们在那人类的海底野林中掠食着我们水族同类的狞恶的生命,是我们的死运吧。但是我们不朽的命运却是逃走,一旦蚕咽了我们的粘腻的掠物后,我们便从这古老的海洋冲出,重回到光辉的以太里,重回到真正的光明里,那时我们便了解我们有个永久的天性*。
  当我听着波太太说话时,我觉得我自己是在沉着,沉着,沉到了海底里,那儿,神秘的人类鱼在打转,在游泳,肉欲来潮的时候,他们攫住了一块肉食,然后向着高处上升,上升,从浓雾里到以太里,从低湿处到干爽处。对你,我可以将这整个的程序解释,但是和波太太,我只觉得很可怖地向下,向下沉着,沉到了那绝底的海藻与死灰色*的妖怪中间。
  我恐怕我们的守猎人要定了,逃妇所引起的丑事,不单没有缓和下去,反而愈来愈见扩大了。她遣责他一切不可名状的事情。说也奇怪,她竞有法子使大部分的矿工的妻了们一可怖的鱼类一站在她的后面,村里是给渊言所腐化了。
  我听说这位白黛。古蒂斯,把村舍和小屋搜索一番后,到梅乐士母亲家里把梅乐士罗唣了一场,有一天,她的女儿散学回来时,她想把这酷肖母亲的东西带定。但是这小儿女,不但没有吻她慈母的手,反而把她狠狠地咬了一日,这一来,慈母的另一只子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蹒跚地打落沟渠里,那位愤懑窘迫的祖母才把她救了出来。
  这妇人在她的周围,喷布了惊人的大量的毒气。她把地妻生活的一切大小情节都播散出去,这种种情节在普通夫妇之间是只有埋藏在婚姻的沉默的扩墓之量深处的,在十年的安葬之后,她再发掘了出来,好个异样的陈列!这些详情我是从林来和医生那里听来的,医生觉得那是伴娱人的事情,自然,个中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人类一向就是婪无厌地探究着性*交的特殊姿式的,假如一位丈无喜欢和他的女人“意大利式”地一如赛凌尼的说法一尽情尽意,又有什么不可呢,那不过是嗜好的问题罢了。不过我却没有想到我们的守猎人也能玩这许多戏法。无疑地那是白黛·古蒂斯启蒙他的。无论如何,那是他们自家的家丑,与他人是毫无关系的。
  虽然,大家都在听着,正和我自己一样,在十年前,只要普通的廉耻心便足把这种事件窒息。但是普通的廉耻心不再存在了,矿工的妻子们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了,再也无法使她们缄默了。人一定要以五十年来达娃斯哈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圣胎所出,我们的背教的妇女们,个个都和琼·达尔克一般光荣。我们的可敬的守猎人竟有拉伯雷的的倾向,这在村人的眼中似乎使他变得比一个杀人凶手如巨立朋更其怪庚而令人发指,可是然种种传说看来,达娃斯哈村里这些人民也是荒淫*不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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