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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豆 需要专门技能和训练

 完成工作之后,青豆暂时走了一会儿才招计程车,到赤坂的饭店。回家睡觉前,有必要用酒精让绷紧的神经放鬆下来。毕竟刚刚才把一个男人送到那一边去。虽说对方是被杀也没得抱怨的鼠辈浑蛋,但人毕竟是人。她手上还残留着生命消失而去时的触感。吐出最后一口气,灵魂离开身体而去。青豆去过那家饭店的酒吧几次。在高层大厦最顶楼,视野辽阔,吧台很舒服。

 
走进酒吧时是七点稍过。钢琴和吉他的年轻二人组正在演奏着:“Sweet Lorraine”。虽然是模彷纳金.高的老唱片,但不错。她像平常那样坐在吧台,点了Gin Tonic和一盘开心果。酒吧客人还不多。一对正眺望着夜景一面喝鸡尾酒的年轻情侣,像在谈生意的西装四人组,手拿着马丁尼玻璃杯的外国中年夫妇。她花时 间慢慢喝着Gin Tonic。不想太早就醉。夜还很长。
 
 
从皮包拿出书来读。关于一九三。年代满洲铁道的书。满洲铁道《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是在日俄战争结束的翌年,苏俄将铁道路线和权益转让给日本而 诞生的,规模急速扩大。后来成为大日本帝国侵略中国的尖兵,一九四五年被苏联军解散。在一九四一年德苏战争开始之前,这条铁路可以和西伯利亚铁路串连搭 乘,从下关到巴黎十三天就能到达。
 
青豆想,年轻女孩如果穿着上班套装,身旁放着大大的侧背包,认真读着有关满洲铁道的书(硬壳精装本)的话,即使一个人在饭店酒吧喝酒,也不会被误以为是在挑选客人的高级妓女。但真正的高级妓女通常都做什么样的穿着打扮,青豆也不太清楚。如果她足以富裕生意人为对象的妓女的话,为了不让对方紧张,也为了不被饭店赶出去,可能也会努力装成不像妓女的样子吧。例如可能穿上岛田顺子设计的上班套装、白衬衫,尽量淡妆,带着实用性*大型侧背包,翻开有关满洲铁道的书在看。这样想来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实质上和等待客人的妓女也没有什么差别。
 
时间过去,客人渐渐开始增加。一留神时周围已经充满嗜杂的说话声了。但她所想要的那类型客人却始终没有现身。青豆点了续杯Gin Tonic,和棒切生菜(她还没吃晚餐),继续看书。终于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在吧台位子坐下。没带伴。晒得恰到好处,穿着做工精致的蓝灰色*西装。领带品味也不错。不太豪华、个人朴素。年龄大约五十上下。头髮已经变得相当薄了。没戴眼镜。可能到东京出差,把工作案子解决,睡前忽然想喝一杯吧。和青豆一样。让适度的酒精进入体内,放鬆紧张的神经。
 
 
到东京出差的上班族,大多不会住这样高级的饭店。他们会选住宿费比较便宜的商务旅馆。离车站近、床几乎占掉房间的所有空间,从窗户只能看见旁边 大楼的牆壁,手肘不得不碰到牆壁二十次左右才能冲完澡的地方。各楼走廊,放着饮料和盥洗用具的自动贩卖机。可能公司本来就只给这种程度的出差费,或打算住 便宜饭店将省下的出差费放进自己口袋,这二者之一。他们只会到附近的居酒屋去喝完啤酒后睡觉。在隔壁的牛丼快餐店简单解决早餐。
 
但住在这家饭店的,却是和他们不同类型的人。他们因公来到东京时,只会搭新干线的头等厢,一定住固定的高级饭店。工作一结束,就到饭店的洒吧放 鬆下来喝昂贵的酒。他们多半在一流企业上班,担任高阶主管。或自己开公司,或医师、律师等专业人士。到了中年阶段,不愁金钱问题。而且或多或少习惯游玩。 青豆放在脑子里的就是这种类型。
 
青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二十岁以前开始,就被头发稀薄的中年男人所吸引。与其完全光秃,她更喜欢稍微留下一些头发的。但并不是头发越薄越 好。头的形状一定要好看才行。她的理想是像史恩.康纳莱那样的秃法。头的形状非常漂亮、性*感。光眺望着就会心跳起来。吧台上,离她两个位子坐着的那个男 人,头型就相当不错。当然没有史恩.康纳莱那样端正,不过也自有他的气氛。发际退到额头的很后方,剩下的少许头发,令人想起降霜的晚秋草地。青豆从书本只 稍微抬起眼睛,频频欣赏那个男人的头型。容貌并下令人印象深刻。虽然不胖,但下颚已经开始有几分鬆弛。眼睛下方也有了眼袋。到处可见的中年男人。不过再怎 么说,还是中意那头型。
 
酒保把菜单和毛巾拿来时,男人也不看菜单,就点了苏格兰威士忌的高球杯。「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品牌?」酒保问。「没有特别偏好。什么都可以。」男 人说。声音安静而沉着。听得出带有关西腔。然后男人忽然想到似地,问有没有Cutty Sark威士忌。酒保说有。不坏,青豆想。选的不是Chivas Regal或讲究的纯麦,这点有好感。在酒吧过分拘泥于酒的种类的人,大多是对性*淡泊的,这是青豆的个人见解。理由不太清楚。
 
关西腔也符合青豆的偏好。尤其喜欢生长在关西的人来到东京,要勉强说东京话时,有点下适应的落差。词彙和重音不一致的地方,有说不出的妙味。那 独特的音响奇妙地让她的心觉得安稳。就这个男人吧,决心已定。这半秃的头发,想用手指尽情地摸弄一番。酒保送来Cutty Sark时,她叫住酒保,以有意让男人听见的声音说:Cutty Sark,加冰块。」酒保无表情地回答:「好的。」
 
男人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釦子,把印有细花纹的深蓝领带稍微鬆开。西装也是深蓝色*。衬衫是浅蓝色*正规领。她一面看书,一面等Cutty Sark送来。在那之间若无其事地把衬衫第一个釦子解开。乐队演奏着“It's Only a Paper Moon"。钢琴师只唱了其中一段。威士忌送来之后,她把杯子送到嘴边,啜了一口。她知道男人的眼光正往这里瞄。青豆把脸从书本抬起来,往男人的方向看一 眼。若无其事,好像碰巧似的,视线和男人相遇时,她露出似有似无程度的微笑。然后立刻把眼光转回正面,假装眺望窗外的夜景。
 
这是男人向女人开口的绝佳时机。她特地製造了这样的状况。但男人并没有开口招呼。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青豆想。又不是到处可见的没见过世面的 小伙子,应该懂得这种微妙的气氛吧。大概没这胆量,青豆推测。他大概担心自己五十岁对方二十多岁,要是开口对方可能不理,一心想头发都秃了,可能被瞧不 起。真要命。一点都不了解人家。
 
她把书阖上,收进包包里。然后自己主动向男人开口。
 
「您喜欢Cutty Sark吗?」青豆问。
 
男人吃惊地看看她。露出被问到什么,还搞不太清楚的表情。然后才放鬆下来。「啊,嗯,Cutty Sark。」好像想起来似地说。「我从以前就喜欢他们的商标,常常喝。因为有帆船的图。」
 
「喜欢欢船哪!」
 
「是啊。我喜欢帆船。」
 
青豆拿起玻璃杯。男人也把高球杆稍微举高一点。好像示意乾杯似的。
 
然后青豆把放在邻座的包包挂在肩上,拿起威士忌酒杯,移动了两个座位,来到男人旁边的位子。男人有点惊讶约样子,但努力不让惊讶表现在睑上。
 
「我跟高中时代的同班女同学约在这里,不过好像被放鸽子。」青豆一面看着手表说。 「没露脸,也没联络。」
 
「对方会不会搞错日期?」
 
「也许是。从以前就很粗心大意的女孩。」青豆说。「我想再等一不好了,在那之间可以跟您聊一下吗?或者您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没这回事。一点都不。」男人以有点不着边际的声音这样说。皱起眉头,以好像在审查担保品般的眼光看看青豆。似乎在怀疑这是不是在物色*客人的妓女。但青豆没有这种气氛。怎么看都不是妓女。这使男人的紧张程度稍微缓和。
 
「妳住在这家饭店吗?」他问。
 
青豆摇摇头。「不,我住在东京。只是跟朋友约在这里。你呢?」
 
「我来出差。」他说。「从大坂来开会。很无聊的会议,不过总公司在大坂,所以这边没有人来参加就不像个样子了。」
 
青豆礼貌地微笑。嘿,你那边工作怎么样,我这边可一点也不在意。青豆在心里想。这边只是看上你的头形不错而已。不过当然这种事并没有明说出口。
 
「一件工作结束,想来喝一杯。明天早上再完成一件工作,就要回大坂了。」
 
「我也才刚刚完成一件大工作。」青豆说。
 
「哦,什么样的工作?」
 
「不太想谈工作的事,不过,算是一种专门职业。」
 
「专门职业。」男人重複说。「一般人不太做得来,需要专门技术和训练的职业。」
 
你是活字典吗?青豆心想。不过这也没说出口,只露出微笑。「嗯,差不多。」
 
男人又喝一口高球杯,从钵里拿起一个核果来吃。「我对妳做什么样的工作很感兴趣,但妳好像不太想讲。」
 
青豆点头。「现在不想。」
 
「是不是要用语言的职业?例如,对了,编辑,或大学的研究者。」
 
「为什么这样想?」
 
男人手摸一下领带的结眼,重新好好饥系紧。衬衫的釦子也扣上。「有点这种感觉。因为妳好像很认真地在看厚厚的书。」
 
青豆用指甲钦麽弹着玻璃杯口。「书只是喜欢所以读,跟工作无关哪。」
 
「那我就投降了。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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