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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秋寒(3)

雨,似乎又加深了秋意。

迪子听着敲打着房檐的雨声,昏昏欲睡。

满目都是生长着短灌丛的原野,边于在原野中奔去。

莽莽原野无边无际,象是连结琵琶湖的辽阔的草原,又象是学生时代去过的北海道的旷野。

不知是芦苇,还是狗尾草,齐人高的草挡注了她的去路。不知在黎明中还是在夕暮中,还是在晓光中,秋风正轻拂而来。无论跑到哪里,荒野无限漫无边际。跑哪跑的,但孤零零寂无人声,脚好像踏进了泥泽地似地拖弹不动,缓缓地下沉,眼看就要把迪子吞没。

在芦苇的前端朦朦胧胧地露出一张脸,看得见在向她招手。象是阿久津,又象是圭次。不知在哭还是在笑,脸宠模模糊糊地无法看清。她想尽快地扑向那边,但不知为何,脚却不听使唤。她觉得自己眼看就要倒下,被埋没在芦苇里。

一个人太寂寞了。她希望有人来陪伴她。

迪子又想奔出去,但胸口被什么东西挂住,离不开。有个人的手抓着她的肩膀。迪子殊死地想要挣说。

“姐姐!”

远处传来喊声。好像是亮子在喊。她想叫“救命”,却张不开嘴唇,全身像被藤缠佐似地往下沉着,感到衰惫。

“姐姐!姐姐!”

远处的声音在接近,迪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亮子坐着,用手晃动着她的肩膀。

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四周依然如故,和她入睡时一样。

“你怎么了?在做恶梦?”

不知几点了,这时天色已暗,梦幻在淡淡的夕暮中缓缓地隐退。

“你的电话埃”

“哪里来的?”

“是他呀!”

“他?”

“阿久津。”

迪子感到不可思议。就在刚才,在梦里,阿久津还在喊她。现在他却在现实中正打电话来。即使是偶然,这也太巧合了。

“早就打来了,叫了几次,怎么也叫不醒你。”

阿久津难得直接打电话到家里来,不知是因为没有勇气,或是有妇之夫的自卑感,他绝对不会打电话到她家里来。他曾经打来过一次,但那时是喝醉后通过酒吧的女人打来的。

迪子忙拢起睡衣的衣襟翻起身。她是在长衬裙外穿着毛巾睡衣睡觉的,从腋下到胸前汗水淋漓,也许做恶梦时在出汗。

她用房间里的毛巾简单地擦一擦,急急忙忙地走下楼梯。电话在楼梯口,楼梯口那里已经笼罩着黑暗。

“喂喂!”

迪子将听筒尽量贴近嘴边喊道。

“喂,是你?”

是阿久津的声音。也许打的是公用电话,微微地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我是迪子。”

大概刚才在梦中追寻他的缘故,迪子竟然怀念起他来。但是,尽管如此,冷不防打电话来,总会有什么事情。迪子回到现实中,顿感不安。

“有什么事?”

“你身体怎么样?”

阿久津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明天能出来。”

怀孕的事还没有告诉阿久津,所以他不可能知道。

“现在我在医院里。”

“呃……”

“妻子自杀了。”

“你说什么?”

迪子不由捏紧了听筒。听说他在医院里,一刹那间,她还感到很没趣。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么现在……”

“还不要紧……”

“要救醒她呀!”

“她睡着了,但医生说还不知道……”

迪子伏下眼脸,站在那里呆呆地楞了片刻。事情为什么会那样?因为粹不及防,迪子还来不及考虑它的原因。

“昨夜圭次去医院,好像讲了我们的事。”

“呃……”

迪子不由哑然。

“生病时本来意志就很脆弱,再听到那种事,估计受到了打击。”

“圭次君全都讲了?”

“看来是的。”

为什么说那样的事?即使是姐弟,也有该说与不该说之分!迪子对圭次的幼稚生气了。

“她虽然还不大相信,但她是个很要强的人,也许是实在受不了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晨,服药好象是昨夜很晚的时候。”

“药……”

“象是服了一百片糗米那制药。”

“这……”

迪子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她欲哭无泪。她并不讨厌谁。

多嘴多舌的圭次,听说这事竟然自杀的夫人,到傍晚才来悄悄地告诉她的阿久津,还有焦头烂额的自己,她全都感到讨厌。那样的人际关系,她厌恶得简直想疯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通知输血中心了吗?”

“因为休息,所以我只对所长说了。”

只要一想到这事苦被宫子和伸代她们知道会怎么样,迪子便不寒而栗。

“讨厌碍…”

迪子握着听筒,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

“明天我能出来。”

“呃……”

“明天傍晚见面,我再详细告诉你。”

“夫人正在那样的时候……”

“明天她也许能安静一些。”

妻子图谋自杀,可是在第二天,却和引起她自杀的另一个女人见面,这样的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迪子头脑里一片混吨。

“今夜你一直在医院里吗?”

“大概是的。”

“请多保重。”

“不要对别人讲。”

“当然,我不讲。”

对别人怎么讲得出口!迪子在心里喃语道。

“正因为事出有因,所以我只想和你联络。”

“我明白了。”

“那么,再见………”

“再见。”

迪子点点头,放下听筒。

回到房间,秋季的一天已经投暮。秋雨依然渐惭沥沥地下个不停。

迪子听着单调的雨声,又钻进床上。

她一边想着必须有所盘算,一边却思绪纷乱,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昏暗的天花扳。

“姐姐,你怎么了?”

亮子又回到房间,打开电灯。

荧光灯豁然捻亮,迪子被投在那光亮里。

“你在哭?”

“没有……”

迪子忙转过身去。

没什么值得哭的,至少对迪子来说,不是那么悲伤的事。可是,眼泪却偏偏往外淌,究竟是因为惊恐失措?还是因为来不及调整自己的感情?

“他说什么了?”

“行了,你下去,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嘿……”

亮于夸大地皱着眉头,扮了个鬼脸。

“那么,你一个人好好地苦恼一下。”

亮子走后,迪子起身关掉电灯。现在的状态,最好是在黑暗处听着雨声渡过。

迪子已经没有勇气和自信面对着光亮。

尽管圭次告诉了夫人,但把夫人逼进自杀境地的根本原因在于迪子。迪子一边表面上和圭次相亲,交往得很好,一边实际上和阿久津维持着已经有两年之久的关系。

淬然得知迪子在和丈夫、弟弟两人同时往来,夫人无疑受到了打击。和丈夫有默契,那是当然的,但却一无所知,这样的打击把夫人摧垮了。

遭到背叛却还蒙在鼓里,受着丈夫和迪子的欺骗,这样的屈辱,对夫人来说,也许更感委屈。

我,是个多么可恶的女人啊!

房间里已经漆黑,迪子在黑暗中倾听着自己心脏的鼓观。

一个女人能做出把另一个女人逼进死路的举止吗?那纵然是为了独占爱恋着的男人,竟然让人哀伤得想死吗?

事到如今,夫人是死是活已经变得无关紧要,痛苦得想死,这样的经历是撼人的。

听了圭次的诉说后,整个晚上,夫人在想着什么,怨恨着什么吧,也许在憎恨丈夫的行为,后悔自己的愚纯。

然而,最后服药时,夫人满怀着憎恨和诅咒的,不正是我吗?

“不!不!”

迪子又摇着头。

她想逃走,想从这样的男人和女人的泥沼中爬出来,回到纯洁无邪的少女时代。

无论谁,都想得到真正的自由。

迪子闭上眼睛这么祈祷着时,一股酸味又从胸腹往上涌。她想呕吐。四

第二天,京都还是下着雨。

雨不象昨夜的秋雨那样发出浙浙沥沥的雨声,而象细帘一样覆盖着京都的市街。

迪子望着那雨帘,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要去输血中心。

早晨醒来没有呕吐的欲念,但昨夜辗转不眠,整整一夜都在想着阿久津妻子的事,天亮时稍稍打了个腕儿,脑袋显得很沉重。

“姐姐,你又请假了?”

迪子穿着睡衣,正怔怔地望着窗外,亮子在背后问道。

“姐姐,你近来好像很奇怪埃”

“怎么?”

“嗯,有一些……”

亮子意味深长地戛然而止,径自走下楼梯。迪子的身体变化,亮于也许已经模模糊糊地有所察觉。

“走吧。”

迪子自言自语地呢哺道,甩了甩沉沉的头站起身来。

雨依然下着,下得不伦不类,撑伞不兔有些小题大作,但是不撑伞,头发和肩膀就会不知不觉地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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