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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录音机是灰色的。格雷厄姆把它放在一张辩护人专用的桌上后按下播放键。一个技师的呆板的声音:“案件号426238,第814件物品,已登记并设标牌。一盘录音带。这是翻录版。”
音质变了。
格雷厄姆双手握住陪审团席的围栏。
弗雷迪·劳厄兹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惊恐。
“我刚刚经过一次非常有优越性的体验。我看见了……我充满惊奇和敬畏地,惊奇,敬畏地看到了红色巨龙的力量。”
原版的录音里断断续续的,录音的时候就是这样。每一次停顿都按下了停止键。格雷厄姆看到了键上移动的手指,巨龙的手指。
“我谎报了他的情况。所有我写的内容都是威尔·格雷厄姆编造的谎言。他让我那样写的。我……我亵渎了巨龙。然而即使这样……巨龙对我仍怀慈悲。现在我想供奉他。他帮助我了解了他的光辉和伟大。我要歌颂他。报界啊,你们要是发布这条消息的话,一定要把他的名字大写。
“他知道是你让我撒谎的,威尔·格雷厄姆。由于我是被迫才撒谎的,他对待我会比对你更慈悲一些的,威尔·格雷厄姆。
“往你身后摸,威尔,格雷厄姆……在你的骨盆的顶端感觉一下那些小骨节……在它们之间感觉一下你的脊柱……巨龙就要在那里把你的脊柱折断的。”
格雷厄姆的手一直抓着栏杆。我才不会去尝试呢。难道巨龙不知道髂脊柱的名词吗?还是他故意不说?
“有足够的……让你担惊受怕。从我自己的口中你会了解更多的内容来害怕。”
停顿,继而是那撕心裂肺的尖叫。接下来的哭号更恐怖:“你这个上心病狂的翅生你答应过的。”①
[①弗雷迪·劳厄兹想说“丧心病狂”和“畜生”但因嘴唇被咬掉而不能正确发音。]
格雷厄姆用膝盖夹着自己的头,直到他眼前的亮点消失为止。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过了一个小时他才能再听一遍录音。
他把录音机拿到陪审团办公室,想在那里听。可那里空间太狭小了。他把录音机留在陪审团办公室,按下播放键,走回法庭。他可以从开着的门里听到录音。
“我刚刚有过一次非常有优越性的体验……”
有人站在法庭门口。格雷厄姆认出他是联邦调查局芝加哥办事处的年轻的职员。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有你的一封信。”职员说,“切斯特先生给我的。他让我肯定地告诉你邮件检查官已经用荧光镜检查过了。”
职员从前胸的衣兜里掏出信。厚厚的淡紫色的信封。格雷厄姆希望是莫莉来的信。
“你看,这里有章。”
“谢谢。”
“而且今天发工资。”职员把支票交给他。
弗雷迪在磁带里尖叫起来。
小伙子吓得往后退了退。
“抱歉。”格雷厄姆说。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
“回家吧。”格雷厄姆说。
他坐在陪审团办公室里看信。他想放松一下。信是汉尼拔·莱克特博士写的。
亲爱的威尔:
我只想对你在劳厄兹先生身上做的工作做一个简短的祝贺。我对你的手法钦佩极了。你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
劳厄兹先生用他的无知的胡言乱语冒犯我很多次了,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你被关进过精神病院。我的懒惰的律师本该在法庭上把这个情况公布于众的,不过,没关系。
你知道吗,威尔,你过于担心了。要是你能放松自己你会快乐许多的。
我们无法创造我们的本性,威尔;它们与肺、胰脏和其他的一切东西随我们天生而至。何必要和它们过不去呢?
我想帮助你,威尔。而且我想从问你这个问题入手:当你开槍打死哥莱特·雅各伯·霍伯先生以后你陷入了忧郁。其实并不是开槍这件事让你情绪低落,对吗?事实上,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杀了他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妙才陷入了迷茫吗?
想想我说的话,但别为它困扰。为什么不能觉得杀人美妙呢?在上帝看来它一定是美妙的——他成天都在干这个,而我们难道不是依照他的容颜而造的吗?
你也许已经在昨天的报纸上看到过了,星期三晚上上帝在得克萨斯把一座教堂的屋顶掀落下来,砸在了他的三十四个信徒的身上。他们当时正跪在地上唱圣歌呢。你不觉得那很美妙吗?
三十四个人。他会宽恕你干掉一个霍伯·S.的。
他自己让一百六十名菲律宾人丧生在上星期的一次飞机失事中——他会同意你去干掉那个微不足道的霍伯的。他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谋杀凶犯而对你斤斤计较的。现在是两个了。不会有事的。
看报纸吧。上帝永远是超前的。
祝一切都好!
汉尼拔·莱克特
M.D.
格雷厄姆知道莱克特在霍伯的事情上的看法是大错特错的,可是有一瞬时他怀疑莱克特是否在弗雷迪·劳厄兹的案件上有一点是对的。格雷厄姆心里有个敌人,他同意任何对格雷厄姆的指控。
他在《国民闲话报》刊登的照片里曾把手搭在弗雷迪的肩膀上,做出姿态表明他确实对弗雷迪说过那些侮辱“巨龙”的话。难道他是想把危险转嫁给弗雷迪?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不知道。他确信如果知情的话,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与“巨龙”交手的。这个信念让他稍稍有了些宽慰。
“我只不过和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们快要耗得油干灯尽了。”他大声说。
他想歇一会儿,于是打电话给莫莉,可是威利的祖父母家没有人接。“可能又去他们那个讨厌的别墅了。”格雷厄姆咕哝着。
他出去买了杯咖啡,一面也是告诉他自己没有躲在陪审团的休息室里。
在一家首饰店的橱窗里他看到一只精美古朴的金手镯。他花了几乎全部的工资把它买下来,让人把镯子包好,盖好邮戳准备寄走。直到确信他身边没人以后,他才把莫莉在俄勒冈的地址写上。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个莫莉早就发现了——他在生气的时候才送礼物给别人。
他不想回到陪审团的休息室继续工作,可他必须去。想到沃拉蕊他就像受到鞭笞了一样。
“很抱歉我现在不能接通您的电话。”沃拉蕊·利兹曾经说。
他真希望他曾经认识她。他希望……唉,没有用的小孩子的想法。
格雷厄姆浑身疲倦、自私、愤恨,他的大脑已经疲倦得降低到小孩的思维方式了,他的衡量标准回到了他的孩提时代:北边就是61号高速公路,六英尺就是他父亲的身高。
他一直在整理一份详细的受难者的资料,从一排排警察局报告和他自己的观察记录中整理两个家庭的共同点。他让自己在这个文档里静静地思考。
富有,这是个共同的东西。两个家庭都很富有。真奇怪为什么沃拉蕊·利兹还要在冷热水引水软管上省钱。
格雷厄姆不知道她是否曾经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他觉得是的。她自己的孩子们有点被教育得太好了。
格雷厄姆曾经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跟随着他的父亲从比洛克西和格林维尔的船坞到伊利湖的湖上小船。总是学校里的新生,总是匆匆过客。他有一种对富有者隐藏了一半的怨恨。
沃拉蕊·利兹可能曾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他想再看看她的影片。他可以在法庭看。不,利兹家不是他的主要问题。他了解利兹一家。他不了解的是雅各比一家。
他对雅各比一家缺少详细的了解很让他苦恼。在底特律发生的火灾把一切都烧毁了——家庭的相册,也许还有日记本。
格雷厄姆试图从他们想要的东西里,他们买的东西和使用过的东西里认识他们。他手上只有这些。
雅各比一家的遗嘱查验报告有三英寸厚,而且很多内容都是物品的清单——自从搬到伯明翰以来整整一个新家的东西。所有的物品都上了保险,按照保险公司 的要求,每件物品旁边都列着对应的保险号。一个人被大火把一切财产都吞噬了,所以把所有的新置的物品都上了保险,以应付下一次可能发生的火灾,雅各比先生 就是这样一个人,相信他吧。
雅各比的律师——拜伦·麦特卡夫,给他寄来保险报单的复写件,而不是复印件。而复写件失真得很厉害,很不容易看清楚。
雅各比有一副滑雪板,利兹家也有一副。雅各比家有一辆三轮车,利兹家有一辆山地车。格雷厄姆舔了一下大拇指,翻过一页。第二页上第四项物品是一台亚太持诺牌家庭自制影片的投影仪。
格雷厄姆停了下来。他怎么会把这件东西忘了呢?他把伯明翰仓库里每层架子上的每只柳条箱都翻遍了,对每一件可能让他详细了解雅各比一家的东西都没有放过。
投影仪哪去了呢?他可以把这份保险清单与拜伦·麦特卡夫作为遗嘱执行人来储存雅各比一家的物品时所列的存货单相对照。这些物品由仓库管理员在人库时清点过,并签了储存协议。
他花了十五分钟检查储存单。没有投影仪,没有摄影机或胶卷。
格雷厄姆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盯着雅各比一家在照片里的笑容,照片就放在他对面。
你到底他妈的拿这些东西干什么了?
被偷走了?
凶犯把它偷走了?
要是凶犯偷走了,把它藏起来了吗?
上帝啊,给我一个能往下走的线索吧。
格雷厄姆不再觉得累了。他想知道是否还漏了其他的物品。他看了一个小时,把仓库存货单与保险公司保单一张一张地比较。每件物品在上面都被列出了,除了一些昂贵的细软。这些细软肯定都在伯明翰银行的拜伦·麦特卡夫自己的清单上,而且被锁在了盒子里。
所有的物品都在上面,只少了两样。
“水晶零碎物的盒,4×3英寸,标准银的盒盖”,在保险单中有,在麦特卡夫的上锁的盒子里没有。“标准银的图片镜框,9×11英寸,镶有叶子和花朵”,也没在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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