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讲 发展与退化的各方面、病原学(2)
我想借这个机会,劝告你们不要在无谓的争论上表态。人们在科学的问题上,常把真理的一面当作整个的真理,然后因为支持真理的这一元素,怀疑真理的其他部分。精神分析的运动有几部分已如此的横遭离析了;有一班人只承认自我的冲动而否认性的冲动;还有些人仅看见生活上现实事业的影响,而忽视了个体已往的生活,诸如此类,不必尽述。此外还有一个未决的两难问题:就是,神经病究竟起因于内呢,还是起因于外呢?——换句话说,神经病究竟是某种身体构造的必然结果呢,还是个人生活中某种“创伤”traumatic的经验的产物呢?范围狭一点说,神经病究竟起因于里比多的执着和性的构造呢,还是起因于性的剥夺的压力呢?这个疑问的可笑似正与下面的一个疑问相同,就是,小孩子产生于父亲的生殖动作呢,还是产生于母亲的怀孕?你们或许以为这两个条件都不可缺。神经病的条件与此尽管不相同,却也很相类似。由原因的观点看来,神经病可排成连续不断的一个系列,在这个系列内,其两个因素——即性的构造和经验的事件,或者你们若愿意,就说它们是里比多的执着和性的剥夺吧——若有一个较占优势,另一个则按比例而退居不显著地位。在这个系列的一端,有这些可举的极端例子:这些人因为里比多的发展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无论有什么遭遇或什么经验,或无论生活如何适意,结果总不免得病。在这个系列的另一端,则可有另一些极端的例子——生活若不使他们有这样那样负担,他们总不至于得病。介于此二者之间的例子,则倾向的因素即性的构造和生活的有害经验互相消长混合而成比例。假使他们没有某些经验,则其性的构造不足以产生神经病;假使他们的里比多有不同的构造,则生活的变化也不足以使他们致病。在这个系列内,我或许侧重性的构造的因素,但是这也要看你们究竟在哪里为神经过敏画一界线而定。
这里我可要你们知道这一个系列可定名为互补系complem-ental series,还要预先告诉你们,在其他方面也会有这种互补系。
里比多往往执着于特殊的出路和特殊的对象而不变,这就叫做里比多的“附着性”the adhesivencss of the libido。这附着性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因素,随各人而不同,它的决定性条件尚未为我们所尽知,但它在神经病的病原学上的重要性却是无可怀疑的了。同时,它们相互间的关系也极为密切。正常人在许多条件下,其里比多也可有类似的附着性至于原因如何则尚未可知。在精神分析诞生之前,也有人例如比纳发现在这些人的回忆中,常清楚地想起幼年时所有的变态本能的倾向或对象的选择的印象,后来里比多便附着于此,终身不能摆脱。这种印象对里比多为什么能有这种高度的吸引力,往往是很难解释的。我想举自己亲身所观察过的一个人为例。此人对于女人的生殖器及其他一切诱惑,现在都漠然无动于衷,但只有某种样式的穿鞋子的脚,可引起他不能遏制的性欲;他还记得六岁时的一个事件,造成了他的里比多的这种执着,那时他正坐在保姆旁的凳上,保姆教他读英文。她是一个平常年老的妇人,眼蓝而湿,鼻塌而仰,这一天她因一只脚受伤,穿着呢绒的拖鞋,把脚放在软垫之上,腿部则很端庄地藏而不露。其后到了青春期,他既偷偷地尝试了正常的性活动之后,只有类于保姆的瘦削而有力的脚才成为他的性的对象;假使还有他种特点使他记起那英国保姆,他便更深受吸引。然而这个里比多的执着不足以使他成为神经病,只是使他变成倒错。我们说,他成了一个脚的崇拜者a foot-fetichist。由此,你们可知道里比多的过分的、未成熟的执着,虽说是神经病的不可缺少的条件,其影响所及,却远超出于神经病的范围之外;然而单有这个条件也不一定致病,这和前面所说的性的剥夺相同。
因此,神经病起源的问题似乎更为复杂了。其实,由精神分析的研究,我们已见到一个新因素,这个因素在病因中尚未论及,只是在因为突然患神经病而失去健康的人们身上才最容易显示它的存在。这些人常表现出与欲望相反的或精神冲突的症候。他的人格一部分拥护某些欲望,另一部分则表示反抗。凡属神经病都必定有这么一种矛盾。这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你们知道我们大家的精神生活中都常有有待解决的矛盾。所以在这种矛盾能够导致疾病之前似乎必先有些特殊的条件有待实现;现在可以追问这些条件究竟是什么?心灵中究竟有哪些力量参加这些致病的矛盾?而矛盾和其他致病的因素又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能予这些问题以差强人意的答案,虽然不免失之简略。矛盾乃由性的剥夺而起,因为里比多得不到满足,就不得不寻求他种出路和对象。然而这些出路和对象可使人格的一部分引起反感,由于形势所限,新的满足就不可能实现。这便是症候形成的出发点,以后还要再说。性的欲望既被禁止,乃采取一种迂回的道路前进,而且要打破这个阻力还得经过种种化装的方式。所谓迂回的道路乃是指症候形成而言;症候就是因性的剥夺而起的新的或代替的满足。
精神矛盾的含义还可作另一种表述,就是:外部的剥夺必须辅以内部的剥夺,才可成病。假使二者果相辅而行,那么外部的剥夺和内部的剥夺必将与不同的出路及不同的对象互相关联;外部的剥夺取消了满足的第一种可能,而内部的剥夺又取消了另一种可能,正是这第二种可能成了精神矛盾的症结。我所以要如此陈述,也有一种用意;就是说内部的障碍在人类发展的初期中,原本是由现实的外部的障碍而引起的。
然而禁止性欲所需要的力量或致病的另一组矛盾,究竟来自哪里呢?广义地说,我们可以说它们是一些非性的本能,可总括于自我本能ego-instincts这个名词之下。关于移情的神经病的分析,原来没有对我们提供这些本能作进一步研究的充分机会;充其量,也不过从病人反抗分析而略略看出这些本能的性质。所以,致病的矛盾就是自我本能与性本能的矛盾。在一系列病案中,不同的纯粹性的冲动之间似乎也有一种矛盾;然而产生矛盾的那两种性的冲动之间,将常有一种为自我所赞许,另一种为自我所反抗。归根到底,这仍然是同一回事。所以我们仍可以称之为自我和性的矛盾。
当精神分析认为心理历程是性本能的一种表示之后,学者都再三愤怒地提出抗议,以为精神生活中除了性的本能和兴趣之外,必定还有他种本能和兴趣,又以为我们不能将一切事件都溯源于性;等等。其实,一个人只要能和反对者表示同意,那也是一种真正的快乐。精神分析从未忘记非性的本能的存在;精神分析本身就建立于性本能和自我本能的严格区别之上;人家无论如何地反对,可是它所坚持的并非神经病起源于性,而是神经病起源于自我和性的矛盾。它虽研究性本能在疾病和普通生活上所占的地位,但决没有想去否认自我本能的存在或重要性。所不同的,就是精神分析以研究性本能为本身第一重要的工作,因为这些本能在移情的神经病中最易研究,而且因为精神分析必须研究人家所忽略的事件。
因此,我们便不能说精神分析全不管人格所有的非性的部分了。由自我和性的区别看来,自我本能的重要发展显然不能不有赖于里比多的发展,而且对于里比多的发展也不无相当的影响。我们对于自我发展的了解,实远不及对里比多发展来得充分,因为我们只有关于自恋神经病的研究,才略有了解自我构造的希望。但是费伦齐参阅他所著《对精神分析的贡献》“contributions to ps-ycho-analysis”,第八章,第181页,琼斯翻译的英文本也曾力图在理论上测定自我发展的几个阶段;我们至少有两点可以用来作为进一步研究这个发展的稳定基础。我们决不以为一个人的里比多的兴趣,一开始便与自我保存的兴趣互相冲突;其实,自我在每一阶段上都不得不力求与性组织的相当阶段互相调和而求适应。里比多发展的各期的持续或许有一个规定的程序;但是这个程序也可受自我发展的影响。我们还可以假定这两种发展即自我和里比多的发展的各期之间有一种平行或相关的现象;这种相关一经破坏,便可成为致病的因素。尤其重要的是下面这个问题:里比多若在发展中有力地执着于较早的一个阶段,则自我将采取何种态度呢?也许它容许这种执着,因此乃造成倒错的,或幼稚的现象;但是它也可以不愿意里比多有这种执着,结果是里比多若有一种执着,则自我必有一种压抑的行动。
因此,我们乃可下一结论:神经病致病的第三个因素,即对矛盾的易感性the susceptibility to conflict,其与自我发展的关系正等于它与里比多发展的关系;于是我们对于神经病起因的见解就扩大了。第一是性的剥夺这一最普通的条件,第二是里比多的执着迫使性神经病进入特殊的途径,第三是自我的发展既拒斥了里比多的特殊的激动,于是乃产生矛盾的易感性。因此,这个事实并不如你们所揣想的那么神秘而难解。然而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也还未能完成;因为还要增加许多新事实,还有一些已知事件要作进一步的分析。
为了说明自我发展对于矛盾的趋势从而对神经病的产生的影响,我可要举一个如下的例子,这个例子虽全出于想像,但未必即无其事。我可给它一个内斯特罗的滑稽剧名称:《楼上和楼下》on the ground-floor and in the mansion。假设有一佣工住在楼下,富有的主人住在楼上。他们都有孩子,我们可假定那主人允许他的小女孩和佣工的小女孩自由玩耍而不加监视:她们的游戏很容易变为“顽皮的”,即带有性的意味;她们装作父亲和母亲,互相窥视大小便或更衣的动作,互相刺激生殖器官。佣工的女儿也许装扮诱惑人的女人,因为她虽仅五六岁,但已知道不少关于性的事件。这些游戏的动作,虽为时很短,但已足以引起这两个孩子的性的激动,而在游戏停止之后,有若干年的手淫行动。她们的经过虽同,但结果大不一样。佣工的女儿或将持续手淫的行动,直到开始行经时为止,那时停止手淫当无困难;几年之后,找到一个爱人,或许生一个孩子;在生活上,东寻出路,西寻出路,也许成了一个著名女演员,而以贵族夫人终其余生。也许她的一生没有这么显赫的成功,然无论如何,决不会因未成熟的性活动而受其害,她不但没有神经病,而且能舒服过活。至于那主人的女儿则大不相同。她在孩子时,很快就有罪恶之感;不多时后,她就竭力摆脱了手淫的满足,但内心总仍不无闷闷之感。等到年稍长大而略知性交时,乃不禁产生无名的恐怖,希望最好永无所知。也许她又会觉得有不可遏制的手淫冲动,不过她不愿意告诉他人。当她可以结婚时,神经病会突然发作,使她反对结婚和生活的享乐。假使我们由分析而了解这种神经病的经过,就会发现这个受良好教育的,聪明的,理想的女子已经完全压抑了性的欲望;然而这些欲望可无意识地附着于她在幼时和游伴所共有的若干邪恶的经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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