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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准备开工(2)


  我还有其他优势(例如车子),使我跟当时许多同事截然不同。理想上,若我想完全重现一名被迫脱离福利制度的女性如何重新进入职场,我必定还会拖着几个小孩要养,但我自己的小孩都早已长大,而且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借我来度一个月的贫穷假。除了有移动能力和没有家累之外,跟大部分长期处于低收入状态的劳工们相比,我的健康状况也很可能比她们好。我拥有的优势实在太多了。
  除了以上这些之外,若我和其他劳工们在更隐蔽的面向上还有什么不一样,目前为止倒还没人告诉过我。当然,我完全没有刻意扮演某种角色,或去符合一般人想象中低收入女性劳工的样子。在任何能穿便服的场合里,我都穿着平常自己就会穿的衣服,保持我平常的发型和化妆。跟同事聊天的时候,我会谈到自己真正的孩子、婚姻状况以及人际关系,我没有理由去捏造一个全然虚构的生活。不过我确实有修饰自己的语言:在我刚开始做一份新工作的时候,因为担心可能显得傲慢或不敬,我会藏住原本说话时会夹带的一些脏话(这主要还拜卡车队之赐)。除了这点之外,我会开玩笑,讲些挖苦话,提供我的看法跟意见,以及多得出乎意料的健康建议,就跟我在其他任何场合会做的事情一样。
  进行完这项计划之后,好几次有人问我:跟你一起工作的人难道都没发觉真相?因为问的人大都假设,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平常讲话就一定不太一样,而且谈话内容层次比较高。我希望我可以跟各位说,真的曾经有一些雇主或同事觉得我很特别,例如我比较有智慧或比大多数人受过更多教育,但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我猜那是因为,唯一真正使我显得“特别”的地方,就是我竟然如此缺乏工作经验。换个方式来说,跟我们这些写作维生的人比起来,低收入劳工们也有多样的人格特质或能力,也能展现出风趣和聪颖。若有任何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认为如此,那么此人还真该去拓展一下自己的朋友圈。
  当然,自始至终一直有个只有我知道的差别存在:我不是为钱工作,而是为了一篇文章和后来变成的书。我每天下班回家不是去面对普通的居家生活,而是面对一台笔记本电脑,花一两个小时记录当天发生的事。而且我得说,我是非常勤奋地做这件事,因为显然不可能在白天工作时还记笔记。这台让我可以连结到自己过去和未来的笔记本电脑,象征着这其中的欺瞒。这种欺瞒相当程度地困扰着我,至少是在面对我关心、想进一步认识的人时,让我很不好受(在这里我想提一下,本书中所有名字和个人细节都经过更改,包括所有同事和出现在计划中的其他人士,以便保护他们的隐私。我也更改了大多数的工作场所名称及其确切地点,以便更确实保证我所遇到的人们身份不会曝光)。
  在每个地方的工作快要结束时,我都会煎熬不已地向几名选择好的同事揭露“真实身份”。结果她们的反应总是惊人地很不戏剧化,我最喜欢的是:“你的意思是,下星期你不会来上晚班了?”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她们没有更多惊讶的情绪或甚至被骗的愤慨,部分答案也许就在一般人对写作的看法。几年前,当我嫁给第二任丈夫时,他骄傲地跟担任旅馆停车员的叔叔说我是个作家。那位叔叔回答:“谁不是啊?”每个有读写能力的人都能“写作”,在我通过这项计划结识或遇到的低收入劳工之中,有一些会写日记短文和诗,甚至还有一个在写长篇科幻小说。不过,计划进行到后期我才发现,也可能是我太把自己的“欺瞒”无限上纲了。举例来说,当服务生这件事情根本无法作假,你要不把食物送到餐桌上,要不就是没有。别人认识到的我就是个服务生、清洁人员、老人之家的助手或售货员,这不是因为我假装成那样的人,而是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至少在我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是如此。在做每份工作、居住在每个地方的时候,工作都耗掉我所有精力和大部分思考能力。这点我并没有夸大。即便我从一开始就有预感,要把薪水和房租打平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我还是非常努力试图做到。
  我并不想宣称自己的经验可以代表任何人,因为我的情况根本一点也不具代表性。我只想请各位读者记得,每当我在这条路上蹒跚颠踬的时候,正是反映着以下这项事实:在社会如此富足丰裕的时刻,即便有着种族、教育、健康及动机所带来的一切优势,一个人在经济的最底层仍然必须挣扎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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