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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惆怅故国劳梦想 何堪良友隔幽冥(4)

雷震岳道:“救你性命的那个少年陈石星,正是他的孙子。云浩在七星岩内遭受那两个魔头的暗算,跌落深潭,幸得琴翁救起,但已是受伤不省人事。这件事我于昨日方知,我叫琴翁不妨把我当作谋害云浩主凶,而且要他设法使别人相信。”

单拔群恍然大悟,说道:“因为当时云浩生死未卜,你恐怕还有另外一些要想谋害云浩的人,故而不惜背上恶名,好让那些人把目标转到你的身上。唉,你的用心也未免太苦了!”

雷震岳喟然叹道:“知我者喟我心忧,不知我者喟我何求。单大哥,多谢你知我之深。可惜云大侠已死,我是无法向他剖明心迹了。”单披群黯然说道:“雷大哥,事已如斯,伤感无益,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赶紧去代云浩料理后事。”

雷震岳道:“不错,石星这个孩子,我也应该给他一个安置才行。”他只道陈石星此时已是跑回家里,心里还在踌躇未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呢?

陈家在普陀山南面的瑶光峰下,普陀山有天枢、天璇、天讥、天权四峰,形成“斗魁”,七星岩即在天玑峰上。这四座山峰再加上南面的玉衡、开陽、瑶光三峰所形成的“斗柄”,七峰断续排列,形状正像天上的北斗七星。故此当地人就把这风景荟萃的七座山峰合称“北斗七星”,算得是桂林的主要名胜。

雷震岳以为陈石星是在家里,不料当他绕过普陀山的山麓,只见光峰下的一处地方,火光熊熊,起火之处,正是陈家。雷震岳呆了一呆,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单拔群眼睛虽然睁不开来,也是感到火光耀眼,热气逼人。吃了一惊,问道:“雷大哥,出了什么事?”雷震岳叹道:“陈家已经烧成一片瓦砾了!”单拔群大惊道:“那么琴翁那个孙儿——”

雷震岳道:“石星这个孩子刚刚从这里逃跑,但陈家如今已是烧成瓦砾,看来这把火是他离家之前自己放火烧的。我以为他会逃回家里,那是猜错了。”单拔群松了口气,说道:“这样还好一些,但愿这孩子平安无事就好。”雷震岳叹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他,他一定是把我当作大仇人了。”

单拔群忽地想起一事,说道:“这件事以后或许还会有机会解释,但在目前,雷大哥,恐怕你要离开桂林了,那两个魔头——”

不待他说下去,雷震岳已是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苦笑说道:“不错,这两个魔头伤好之后,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尽歼毒龙帮之时,也早已打定主意了。”单拔群道;“什么主意?”雷震岳道:“就像这孩子一样,毁家避难。”单拔群甚是难过,说道:“可惜我眼睛瞎了,还要累你给我治伤,帮不上你的忙?”

雷震岳笑道:“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但求无愧吾心,对得住朋友便已无憾。”笑得可是甚为苍凉。

独秀峰青,漓江波冷,花桥烟月朦胧。在这拂晓时分,陈石星离开了生于兹长于兹的故里,踏过花桥,看一看左面的普陀山,看一看右面的月牙山,多少幽美的故乡风景,从今以后,恐怕只有魂牵梦萦。心中凄楚,实是难于宣泄。

漓江的分流灵剑江在花桥底下潺潺流过,江的两岸,垂杨掩映,景物更加显得清幽。想来陶渊明笔下的武陵源也不过如是。可惜千株万株杨柳,柳丝难系行人,陈石星弯下腰喝一口漓江水,抬起头和七星岩告别,心中发出誓言:“迟早我会回来的!归来之日,我要在灵剑江磨剑,誓报血海深仇!”

“江名灵剑,或许就是我定能报仇的预兆吧?”陈石星想道:“云大侠要我去拜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为师,江若有灵,剑若有灵,请保佑我得如心愿。哼,哼,什么一柱擎天,你等着吧,待我归来,灵剑一掸,就要把你砍掉!”陈石星当然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发出这个誓言之际,雷家亦己烧成一片瓦砾。“一柱擎天”雷震岳是不会在桂林等他回来的了。

三个月后,陈石星踏人了云贵高原。这三个月来,他有空便练云浩给他的拳经刀谱。拳经上附录有修习内功的法门,陈石星早晚两次,按照心法的指示,自行练功。好在他曾跟爷爷学过一点入门的吐纳功夫,天资又极聪颖,,修习上乘的内功心法!居然也能无师自通。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对上乘的内劝仅,能说是略窥藩篱,但比起从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不过张丹枫那几页无名剑法的图谱,他根本看不懂。

这一天他来到一个小镇,天色已晚,镇上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客栈,陈石星便到那间客栈投宿。陈石星离家的时候,只带两套衣裳,三个月来,忙于赴路,无暇缝制新衣,身上穿的衣裳已是相当褴褛了。加以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满面风尘,背着一个三尺多长古色斑谰的匣子,和一具破旧的行囊,形状显得颇为古怪。店主是有点势利的人,见他求宿,不觉皱了皱眉,说道:“小店规矩,房饭钱请客官先付。”陈石星道:“好的,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不料一摸衣袋,却是不禁一呆。原来他的碎银子早已用完,只有几文铜钱和云浩给他那些金豆。

店主人道:“房钱算你三钱银子,加两顿饭钱,算你一整数,只要一两银子好了!”

陈石星道:“我没有银子,不过。”

店主人没有听他说完,就勃然作色,说道:“你只有几文铜钱,就想来白食白住,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陈石星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虽然没有银子,却有金子?”店主人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说道:“你有金子,拿来看看!”

陈石星掏出一颗金豆,说道:“这颗金豆给你,大概总值一两银子吧?”从前的贵州,虽然有个“贵”字,却是出名的穷省份。俗语有云:“天无三日晦,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其穷可想而知。这个小镇位于云贵高原的山区,小客栈的客人,大都是贩夫走卒,哪曾见过一个有金子的阔绰客人,连这个势利的店主人,也是未曾见过金子的。

店主仔细打量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哪敢相信他拿出的真是金子,冷笑他说道:“你拿一粒小小的黄铜来骗我,当我是傻瓜么?”

陈石星道:“这是真的金子,不信你可以到钱庄兑换银钱的。”

店主人道:“我可没有功夫去跑一趟县城!”

陈石星道:“可是这是真的金子呀!你有空才换掉不行吗?”

店主人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是真的金子,我也不知你是怎样得来的。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人规规矩矩,可不敢惹下官非。”越说越是难听,就差“贼赃”二字没有说出来了。

陈石星不禁恼了起来,怒道:“你以为我是偷来的么?”

店主人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总之,我只要银子,不要金子!没有银子,你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胡混了!”

陈石星又羞又气,但想自己何必和这店主人一般见识,于是忍住了气,也不和他吵闹,说道:“好,你不相信这是金子,我走,我走就是!”

忽听得有个人说道:“小哥,你发这样大的脾气干吗?镇上只有这家客栈,你到哪里投宿?别人也不敢收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还是回来吧,待我帮你说一说情。”

原来是两个住客走出来看热闹,一个是短小一精一悍的中年汉子,另一个却是勾鼻深目的虬髯大汉,看形象不像是汉人。叫陈石星回来的那个是中年汉子。

陈石星道:“我又不是叫化子,用不着向他乞求。”话虽如此,他还是停下脚步了。那汉子道:“当然,当然,谁敢看轻你老弟呢?不过老板既然是不要金子,而你也不能勉强他的,是吗?不如这样吧,你拿一件东西给他抵押如何,反正你的金子随时可以换回银子取赎的。这不是两全其美么?”陈石星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那汉子道:“你这个匣子是什么东西?”

匣子里装的是陈石星家传之宝的古琴,怎能放心拿去抵押,当下说道:“是一张烂琴,我想这位老板大概也是不肯要的。”

那汉子道:“拿出来看看也不妨吧?”

陈石星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沉不住气,暗自想道:“我要是不拿出来给他看,只怕他们当真以为匣子里藏的是贼赃了。”

那个不似汉人的虬髯汉子见了这张古琴,目不转睛的注视。那个短小一精一悍的汉子亦是怦然心动,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露。

店主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这烂琴拿来作柴烧最多值十文铜钱。嗯,你那背囊里有什么东西?”

背囊别的东西不打紧,紧要的是云浩的那柄宝刀。陈石星由于恐怕挂在腰间太过露眼,故而藏入背囊,心里暗想道:“古琴还可以给人看,这宝刀可是不能给人看的。”当下故作恼怒,说道:“我宁愿在街头露宿,也不受你的气。不抵押了。”店主人冷笑道:“谅你的背囊里也不过几套烂衣裳,我才不稀罕你呢,滚吧!”

陈石星正待要走,那勾鼻深目的虬髯汉子将他拦住,说道:“小弟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说的汉语,甚为生硬,果然一听就知不是汉人。

与此同时,那短小一精一悍的汉子亦把一块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店主,说道:“你称一称,这块银子大概总有一两吧?多出来的给你!”

店主怔了怔,说道:“你替他付账?”

那汉子笑道:“宝号的规矩,想必不会禁止我替朋友付帐?”

店主人道:“客官取笑了,我们做生意的岂有把财神爷爷往门外推的道理?”其实他要陈石星一两银子的房饭钱,已经是多要几倍的了。像这样简陋的客栈,供应两餐粗饭,房钱饭钱不过三钱银子而已,他刚才多要,乃是有意为难陈石星的。

那汉子笑道:“这位才是真正的财神爷,你还不赶快把财神爷爷请回来,给他一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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