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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4)

哈姆莱特

扮演国王的那个人将要得到我的欢迎,我要在他的御座之前致献我的敬礼;冒险的骑士可以挥舞他的剑盾;情人的叹息不会没有酬报;躁急易怒的角色可以平安下场;小丑将要使那班善笑的观众捧腹;我们的女主角可以坦白诉说她的心事,不用怕那无韵诗的句子脱去板眼。他们是一班什么戏子?

罗森格兰兹

就是您向来所欢喜的那一个班子,在城里专演悲剧的。

哈姆莱特

他们怎么走起江湖来了呢?固定在一个地方演戏,在名誉和进益上都要好得多哩。

罗森格兰兹

我想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立足,是为了时势的变化。

哈姆莱特

他们的名誉还是跟我在城里那时候一样吗?他们的观众还是那么多吗?

罗森格兰兹

不,他们现在已经大非昔比了。

哈姆莱特

怎么会这样的?他们的演技退步了吗?

罗森格兰兹

不,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努力;可是,殿下,他们的地位已经被一群羽毛未丰的黄口小儿占夺了去。这些娃娃们的嘶叫博得了台下疯狂的喝采,他们是目前流行的宠儿,他们的声势压倒了所谓普通的戏班,以至于许多腰佩长剑的上流顾客,都因为惧怕批评家鹅毛管的威力,而不敢到那边去。

哈姆莱特

什么!是一些童伶吗?谁维持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薪工是怎么计算的?他们一到不能唱歌的年龄,就不再继续他们的本行了吗?要是他们赚不了多少钱,长大起来多半还是要做普通戏子的,那时候难道他们不会抱怨写戏词的人把他们害了,因为原先叫他们挖苦备至的不正是他们自己的未来前途吗?

罗森格兰兹

真的,两方面闹过不少的纠纷,全国的人都站在旁边恬不为意地呐喊助威,怂恿他们互相争斗。曾经有一个时期,一个脚本非得插进一段编剧家和演员争吵的对话,不然是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的。

哈姆莱特

有这等事?

吉尔登斯吞

是啊,在那场交锋里,许多人都投入了大量心血。

哈姆莱特

结果是娃娃们打赢了吗?

罗森格兰兹

正是,殿下;连赫剌克勒斯和他背负的地球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②

哈姆莱特

那也没有什么希奇;我的叔父是丹麦的国王,那些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他扮鬼脸的人,现在都愿意拿出二十、四十、五十、一百块金洋来买他的一幅小照。哼,这里面有些不是常理可解的地方,要是哲学能够把它推究出来的话。(内喇叭奏花腔。)

吉尔登斯吞

这班戏子们来了。

哈姆莱特

两位先生,欢迎你们到艾尔西诺来。把你们的手给我;欢迎总要讲究这些礼节、俗套;让我不要对你们失礼,因为这些戏子们来了以后,我不能不敷衍他们一番,也许你们见了会发生误会,以为我招待你们还不及招待他们殷勤。我欢迎你们;可是我的叔父父亲和婶母母亲可弄错啦。

吉尔登斯吞

弄错了什么,我的好殿下?

哈姆莱特

天上刮着西北风,我才发疯;风从南方吹来的时候,我不会把一只鹰当作了一只鹭鸶。

波洛涅斯重上。

波洛涅斯

祝福你们,两位先生!

哈姆莱特

听着,吉尔登斯吞;你也听着;一只耳朵边有一个人听:你们看见的那个大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没有学会走路哩。

罗森格兰兹

也许他是第二次裹在襁褓里,因为人家说,一个老年人是第二次做婴孩。

哈姆莱特

我可以预言他是来报告我戏子们来到的消息的;听好——你说得不错;在星期一早上;正是正是③。

波洛涅斯

殿下,我有消息要来向您报告。

哈姆莱特

大人,我也有消息要向您报告。当罗歇斯④在罗马演戏的时候——

波洛涅斯

那班戏子们已经到这儿来了,殿下。

哈姆莱特

嗤!嗤!

波洛涅斯

凭着我的名誉起誓——

哈姆莱特

那时每一个伶人都骑着驴子而来——

波洛涅斯

他们是全世界最好的伶人,无论悲剧、喜剧,历史剧、田园剧、田园喜剧、田园史剧、历史悲剧、历史田园悲喜剧、场面不变的正宗戏或是摆脱拘束的新派戏,他们无不拿手;塞内加的悲剧不嫌其太沉重,普鲁图斯的喜剧不嫌其太轻浮。⑤无论在演出规律的或是自由的剧本方面,他们都是唯一的演员。

哈姆莱特

以色列的士师耶弗他⑥啊,你有一件怎样的宝贝!

波洛涅斯

他有什么宝贝,殿下?

哈姆莱特

嗨,

他有一个独生娇女,

爱她胜过掌上明珠。

波洛涅斯

(旁白)还在提我的女儿。

哈姆莱特

我念得对不对,耶弗他老头儿?

波洛涅斯

要是您叫我耶弗他,殿下,那么我有一个爱如掌珠的娇女。

哈姆莱特

不,下面不是这样的。

波洛涅斯

那么应当是怎样的呢,殿下?

哈姆莱特

嗨,

上天不佑,劫数临头。

下面你知道还有,

偏偏凑巧,谁也难保——

要知道全文,请查这支圣歌的第一节,因为,你瞧,有人来把我的话头打断了。

优伶四五人上。

哈姆莱特

欢迎,各位朋友,欢迎欢迎!——我很高兴看见你这样健康——欢迎,列位——啊,我的老朋友!你的脸上比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多长了几根胡子,格外显得威武啦;你是要到丹麦来向我挑战吗?啊,我的年轻的姑娘!凭着圣母起誓,您穿上了一双高底木靴,比我上次看见您的时候更苗条得多啦;求求上帝,但愿您的喉咙不要沙嗄得像一面破碎的铜锣才好!各位朋友,欢迎欢迎!我们要像法国的鹰师一样,不管看见什么就撒出鹰去;让我们立刻就来念一段剧词。来,试一试你们的本领,来一段激昂慷慨的剧词。

伶甲

殿下要听的是哪一段?

哈姆莱特

我曾经听见你向我背诵过一段台词,可是它从来没有上演过;即使上演,也不会有一次以上,因为我记得这本戏并不受大众的欢迎。它是不合一般人口味的鱼子酱;可是照我的意思看来,还有其他在这方面比我更有权威的人也抱着同样的见解,它是一本绝妙的戏剧,场面支配得很是适当,文字质朴而富于技巧。我记得有人这样说过:那出戏里没有滥加提味的作料,字里行间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他把它称为一种老老实实的写法,兼有刚健与柔和之美,壮丽而不流于纤巧。其中有一段话是我最喜爱的,那就是埃涅阿斯对狄多讲述的故事,尤其是讲到普里阿摩斯被杀的那一节。要是你们还没有把它忘记,请从这一行念起;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野蛮的皮洛斯像猛虎一样——

不,不是这样;但是的确是从皮洛斯开始的;——

野蛮的皮洛斯蹲伏在木马之中,

黝黑的手臂和他的决心一样,

像黑夜一般阴森而恐怖;

在这黑暗狰狞的肌肤之上,

现在更染上令人惊怖的纹章,

从头到脚,他全身一片殷红,

溅满了父母子女们无辜的血;

那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街道,

发出残忍而惨恶的凶光,

照亮敌人去肆行他们的杀戮,

也焙干了到处横流的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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