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索桥与城市3(7)
黑衣人仰起头大笑起来,一阵寒意爬上滴答的手臂,鸡皮疙瘩在颈后凸起;这笑声就像狼嚎。
“人们曾把我称做永生的陌生人,”黑衣人边说边向滴答走来。滴答心头一凛,挣扎着向后爬去。“人们也曾称我梅林或美林——可谁在乎呢,反正我从来 就不叫这些名字,虽然我也从未否认过。有时候我会被称做魔术师……有时候又被称做巫师……但是我希望以后你能用些更谦虚的称呼,安德鲁。更有人情味儿的称 呼。”
他掀开帽子。一张浓眉宽面的脸孔出现在滴答眼前,可他虽然相貌英俊,却绝非人类。大朵怒放的红玫瑰爬在这个叫做巫师的幽灵的颧骨上,蓝绿色的眼睛 闪着极度狂野、几近癫狂的喜悦;蓝黑色的头发滑稽地一撮撮倒竖在脑门上就像乌鸦毛;红润的嘴唇张开,露出的牙齿让人联想到食人族。
“你就叫我范宁吧,”咧嘴笑的幽灵说。“理查德·范宁。也许这并非完全正确,但是我猜已经相差无几了。”他伸出手,手上竟没有一道掌纹。“你怎么样呢,朋友?让我们握握手吧。”
这个曾经是安德鲁·奎克、在戈嫘人的殿堂里被尊为滴答老人的巨人又尖叫起来,挣扎着向后蠕动。从那把低口径手枪射出来的子弹实际上只是从他头顶擦 过,一块头皮被擦了下来,现下正耷拉在脑门上来回摇晃;一长束灰金色头发不停地搔着他的脸颊。但是奎克现在已经不再有任何感觉,他甚至已经忘了头皮与左眼 眶的剧痛。所有的意识都融汇成一个念头:我必须立刻逃离这个披着人皮的野兽。
但是当陌生人握住他右手的瞬间,这个念头就像梦醒之时一般迅速消失无痕。刚刚还锁在奎克胸膛里的尖叫从唇边溢出时却变成了情人的叹息。他默默地凝视着微笑的陌生人,脱落的头皮还挂在眼前。
“它有没有让你不舒服?肯定会。等着!”范宁捏住脱落的头皮,轻巧地揭了下来。仿佛厚布撕裂似的嘶啦一声,奎克痛呼,头上模模糊糊露出一块头盖骨。
“瞧,瞧,只疼一秒钟。”陌生人蹲在了奎克面前,那样子就像慈爱的家长在安慰划破手的孩子。“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的。”奎克喃喃开口。的确是。现在疼痛已经减弱。当范宁再次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左脸时,奎克很快控制住自己后退的本能反应。没有掌纹的手轻放在他身上,他感觉身体中被重新注入源源的力量。他感激地抬眼凝视这个陌生人,嘴唇轻颤,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好些了吗,安德鲁?好些了对不对?”
“对!对!”
“如果你想感谢我——我也很肯定——你就必须说我一个老朋友常说的一句话。他最终背叛了我,但他无论如何长久以来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心里永远为他留了块位置。现在说,‘我为你效命。’安德鲁——你能说吗?”
他能说,而且也的确这么说了;事实上,他几乎没法让自己停下来不说。“我为你效命!我为你效命!我为你效命!我——”
陌生人又碰碰他的脸,可这回剧痛如霹雳一般击中安德鲁·奎克的脑子。他痛呼出声。
“对不起,但时间有限,你已经开始听上去像报废的录音机了。安德鲁,我坦白说:你想不想杀死那个开枪打你的小鬼?更别提他的朋友,那个把他带到这儿的强悍的家伙——他,尤其是他。甚至那个挖掉你眼睛的畜生,安德鲁——你想不想?”
“当然想!”前滴答老人捏紧了血淋淋的拳头,大声说。“当然想!”
“很好,”陌生人扶起奎克,“因为他们必须死——因为他们管了本不应该和他们有任何关系的事儿。我估计布莱因会对付他们,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得太快,任何人都不能依赖……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能走得这么远,不是吗?”
“我不知道。”奎克回答。事实上他根本不明白陌生人到底在说什么。他也不在乎;狂喜就像兴奋剂一样渗进他的骨髓,在刚刚那种苹果榨汁机一般的剧痛以后,这样已经足够了。绝对足够。
理查德·范宁翘起嘴角。“黑熊与白骨……钥匙与玫瑰……白昼与黑夜……时间与潮汐。够了!够了,我说!他们必须不能再靠近塔半步!”
陌生人的手闪电般地挥了两挥,一下斩断了吊着金钟匣子的银链,又一下剥下他戴在上臂的杰克·钱伯斯的精工表。奎克不禁踉跄后退。
“我来保管这些,行吗?”巫师范宁露出蛊惑的笑容,双唇微闭,遮住可怕的牙齿。“或者你反对?”
“不。”奎克回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些长期以来他的领导地位的象征(实际上,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正这样做)。“悉听尊便。”
“谢谢,安德鲁,”黑衣人温柔地说。“现在我们必须赶快了——我猜五分钟以后这里的环境就会发生剧变。我们必须走到最近的防毒面具储藏间,应该离这儿不远。我应该能够幸存,但是恐怕你会有些困难。”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安德鲁·奎克说,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思维变得混乱。
“你也不需要明白,”陌生人沉着地安慰道。“快,安德鲁——我想我们得赶快了。今天真够忙乎,可不是吗?走运的话布莱因会直接把他们活活烧死在站台上,他们肯定还站在那儿——这么些年来他可是变得极度喜怒无常,可怜的家伙。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得赶快。”
他咯咯笑起来,伸出手扶住奎克的肩膀,领着他穿过罗兰与杰克几分钟前刚刚走过的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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