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江畔奇人(2)
麟儿一开始,便立展牟尼身法,左旋有转,奇快绝伦,蓦地立式发招,骈指直划。天罡指一陰一劲袭人,指风所及,奔心坎,袭奇门。无如毒龙老怪,内家罡煞,已布满全身,竟视指风如无物,大袖一扬,冰绡如练,白光刺眼。麟儿只觉一股无形劲道,迫使呼吸困难,下意识立将双掌朝上一圈,掌风如旋轮般翻出。对手这怪招,竟被轻轻化解。
铙钹僧却从破袖内,取出一条熟狗腿,吃得非常香甜,瞥见麟儿这招,却大声笑道:
“这一招,颇为邪门,但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恰到好处!”
龙女不由芳心窍笑,暗道:“师傅真是神人,连扶桑姥姥传授的百里飞环的手法,竟也看出,并还暗语讽刺,毒叟碰上他,真是触尽霉头!”
想念之间,场上形势,却是险恶异常。毒龙叟快打猛攻,竟展出一种奇特步法,只觉左右往来如炽,幻成两一团一 白光,在场中翻腾旋转,捉摸不定,和麟儿的牟尼身法,竟弄成异曲同工。双方谁也不敢出手一搏,一时竟互相僵持。
龙女关心玉郎,忍不住悄问铙钹僧道:“他被人用一种奇步法困住,你老人家如再不指点,万一给人打败,岂不有辱三老威名?”
铙钹僧笑道:“什么威名不威名,倒是用来关心夫婿是真,殊不知:‘知幻即离,离幻即觉,心体合一,无起无落?’这种粗浅之理,也领悟不来,难道跟着我狗肉和尚,专学吃酒食肉?”
麟儿一闻此语,不由心生警觉,忙摒除俗虑,杂念不生,抱元守一,以逸待劳,任对手幻影重重,绝不为他所动。这一着,果然有效,迫使毒龙叟不得不攻,白影冲天,疾同星陨,掌挟排山之力。横空劈来!麟儿受着师傅指点已把握了以静制动,避实击虚的要则,因为掌力太猛,难于硬接,忽尔狂笑一声,蓦地双掌往前一穿,身一弹,身一子几平射而出。毒龙叟居高临下,觑机一逞,以为绝不落空。却不料这孩子经人指点,领悟太快,竟从掌风边缘之外,逃出手去。不由一口怨气,全落在麟儿头上,心中竟恶念横生,也将身法一缓。
那冰绡衣袍飘忽,满头乱发,直竖如柴,双眼觑定麟儿,发出两道碧光,使人增加不少寒意。双方势子都缓,而且布满了内家罡煞,举手投足,即可毁人于俄顷。群匪屏息以待,眼睁睁渴望这一场扳回全局。惠元龙女,想法又是不同,看铙钹僧那付饮酒食肉的馋相,根本不把毒龙叟放在目中。
双方一声大喝,声动全谷,响着雷鸣,毒龙叟竟施煞手蚩尤掌,一出手,便是腥风扑鼻寒气袭人,如聚雨奔涛,一下将麟儿笼罩在掌风人影之下。麟儿也用昆仑镇山掌法七十二式斩掌、“雾掩云山”、“擎天一柱”、“屈指弹龙”,点、崩、拿、绞、劈、扫、挂,手脚上全是上乘功夫。
场中一老一少,采取猛攻硬拆,周围十余丈俱见人影翻飞,煞风怒作,二十余招已过,双方兀犹胜负难分!只看得龙女、琼一娘一,变颜变色。惠元一双星目,更是杀气横生,几番想帮仗,但意神之间,铙钹僧一伸懒腰,立有一股无形劲道,把他挡回。麟儿功力,难望老魔深功,时间一久,不由额角见汗,浊气上浮。七十二式斩龙掌,正用到“大力伏魔”,身一子一翻,掌如掣电,怒卷而出。毒龙叟狂笑一声,挫腰吸腹,“横架天梁”,同时左手往前一推,冰魄神光如山崩海啸,正对着麟儿心腹要一穴一。铙钹僧却是一声怪叫,挥手之间,那啃残的一段狗骨,出手便碎,化为-簇箭雨,朝着毒龙老怪颜面之间,激射而来。双方势子都急,眼见不死便伤。
空中人影一晃,突落下一中年美一妇,从旁边打出一股风力,将那箭雨吹斜,同时双掌直劈,左手把毒龙老怪的掌力封住,右手挥弹之下,更把麟儿震开,口中低喝道:“偌大年纪,怎和孩子家一般见识?”铙钹僧箭雨被吹,毫不为怪,反咧嘴大笑道:“老魔头,而今来了管头了!”那青衣美一妇拿眼打量了一下怪和尚,不觉双眉微皱,立转眼望着老魔,见他冰绡袍上,被骨箭碎洞不少,不由暗里奇怪。原来他所着冰绡,系特种蚕丝和经猱毛所制,刀剑难断分毫,骨箭力道虽猛,居然能穿丝洞帛,这种功力,在江湖上即属少见。
毒龙叟眼望来人,面带喜色,即道:“夫人来得正好,这凶僧和小狗们至为可恶,速行助我一臂将他们一举擒缚,否则无以对掌门!”那妇人,正是毒龙老怪结发妻子扶桑姥姥,也是老怪最畏惧的人物!拾得子冷浮生,一见此姥,不由心里一寒,赶忙伏体拜见。在往日,扶姥姥对他最是仁慈,见则笑脸有加,今日情形,可大不同,寒着脸,把手一摆道:
“起来起来,不用多礼!”语罢,掉转头却向乃夫道:“后生小辈,我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掌门人如认为非擒不可,可另遣旁人。”
稍停,往左右望了一眼,续问道:“云儿那孩子和你一道下山,难道独自回家不成?”
不问还好,这一问,却触发了老怪余怒,突把老脸一沉,淡淡说道:“夫人,你当她死了的好!朱家可没有这种女儿!”
“孩子是妾身一手带大,我可不信她一时就迷真逐妄,背了本一性一!”扶桑姥姥,讲到此处,脸上早泛起一片怒容。在平日,毒龙老怪可吓得不敢回声,这一次,他一反往常,他突把老脸一沉,冷笑道:“你我已是两年夫妻,平日我总是尽情容让,这次的事,可算例外,孙女不肖,背长欺祖,亲敌事仇,这刑罚,在本门是罪大恶极,五马分一尸一,掌门人责怪下来,你我都得摊派不是。前日我已用重手法击她一掌,就是免使她重在人前丢人现眼,可是事出意外,她还活着不死,仗着夫人传她的琵琶七曲,竟一再助敌,如不把她击毙掌下,朱氏门中已无面目见人!”
语声末绝,琵琶之音,已袅袅传来,而且朱云英已从木屋内,缓缓而出。惠元惊叫一声,早拔步如飞朝着云英奔去。
云英伤势末痊,怀抱玄玉琵琶,忍痛而出,星眸中泪光闪闪,人如带雨梨花,举趾漫步,如风摇嫩柳,袅袅婷婷。惠元扑上前,叫了一声:“姊姊!”底下便是默默无言。云英停步不前,缀然无语,一付翦水双眸,却现出柔情万种,滚滚一热泪,只管长流,蓦地长叹一声,扭转娇一躯直往场中走去。
麟儿和龙女,也无法阻止,又担心她此后安危,不由心情大乱,也缓缓随之而出。到场中,毒龙老怪,铁青着脸,鼻息咻咻,抢步而出。扶桑姥姥,出紧随老怪身后,两眼注视乃夫,看情形,却在严防老怪,猝下毒手。云英垂首低眉,往场中一跑,低喝一声:“爷爷一奶一奶一,不孝孙女云英,特来领罪受罚!”
毒龙叟双眸一睁,头上白发,根根直竖,那冰绡白袍,似因老怪身材暴长,而逐渐增大起来。轩辕、骊龙、灵活虎,三剑同时出鞘,琼一娘一也随着龙女,立三处,四人采包抄之势,一团一 一团一 将玉女围住。
双方均蓄势以待,剑拔一弩一张,一触即发。铙钹僧却捧着腰间的酒葫芦,对场中情形,似乎漠不关心,口中还时疯言疯语,恣情嘲笑!扶桑姥姥,此时已在老怪右侧,也未理睬云儿,却拿眼望着惠元,显系关心孙女着恋的人,人品气质,比麟儿上下如何?她喜怒不形于色,麟儿琼一娘一虽然心细,却也无法默察出来。
铙钹僧偏拍手大笑道:“祖母默相孙女婿,这一回,大概中意了!”
桑姥也不加理睬,却面朝毒龙叟低声喝道:“对付自己的孩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再说,眼前一般少年,虽然顽皮淘气,却决非一奸一佞之徒,云儿能知错,带回家中告戒便了!”
毒龙叟狞笑道:“姑息养一奸一,授人笑一柄一,一牝一鸡司晨,贵非一之家福!”
桑姥脸色一沉,轻叱道:“你这话语,用意何指?”毒龙叟避不作答,却对孙女暴起发难,身一子一晃,控爪朝云英头上便抓。清啸起处,麟儿等四一柄一利剑,已冲天而起,但紫光电闪,龙一虎翻腾,势如天河倒泻,一浪一海扬波,挟轰轰发发之一声 ,朝着毒龙老怪身前直一逼一,凌厉之势,实武林中昔所未有。
毒龙叟扶桑姥姥疾退数步。突闻云英惨叫一声,本是跪在当场、此时却一抽一身而起。变生肘腋,莫知所白,不但麟儿四人,收招疾退,连铙钹僧也不觉为之骇然。琼一娘一和龙女将云英由地上抱起.仔细一看,不由心如刀割,痛哭失声。
从玉女口边到前脸,尽是鲜血,而且还汩一汩直流,下额双颊部份,已逐呈浮肿,全身犹不断抖一颤。那翦水双目,已失去往日光辉,悲惨之极。龙女不言不笑,脸上一片茫然,两手抱着云英,席地而坐。在平常,她素有洁癖,缟衣素裙上,绝无半点泥尘,此时却一反往常,什么都不管了。琼一娘一则眼泪模糊,轻将玉女牙关叩开,才看出她那致命之一,却是嚼舌而起。舌从中间咬断,肌肉收缩外翻,仅剩的点筋一肉沾连,使人一见,只觉血肉模糊,惨不忍见。惠元半蹲半跪,血泪一交一 流,手抚云英哭诉道:“云姊姊,你义比天高,命同纸薄,惠元恩德未酬,恕我此时不能追随地下,待返师门一交一 接一切后,思酬怨了,也是我向姊姊报命之时!”他大约伤心已极竟朝玉女一拜,人即跃然而起,仰天一啸,响遏行云,那啸声,也不知有多少悲痛?使人一听,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他缓缓朝着毒龙叟走近,星目里发出一种异样光辉,那是充满怨毒。饶他毒龙叟功臻绝顶,一陰一残狠惊,也不由心头一凛,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惠元手挽灵虎剑,眼见一场凶杀狠斗,即将起于俄顷。
扶桑姥姥,关心孙女安危,一反往日镇静,人如浮光捉影,早飘向孙女身前,伏身察看伤势,脸上似乎带着一片绝望情景,惊叫一声:“苦命娇儿!”
随又喃喃自语:“事情如此,我还存什么奢望?”
可怕之事,纷至沓来。一声“阿弥陀佛”人影晃动间,青莲师太,如秋叶堕地,无息无声,怀中正抱着一具女一尸一。那是袁玉英死后遗体,青丝半断,颜面如生,只是双目未合,嘴角间还挂着几丝鲜血,因为死的都是少女,而且她们都是兰心蕙质,艳绝人寰的月下娇娥,她们本身绝无过恶,可是都陈一尸一眼前,作为魔爪之下的牺牲品,这那能不使人痛心万分?
此一攻心战术,足使正义之士豪气干云,而使那些存心邪恶,手带血腥的人,自然怵目惊心,魂惊魄落。刹那间,匪中头目,竟有不少的人,掩面而逃,袁非和毒手鬼王,虽然力加阻止,挥拳挥杖,杀鸡骇猴,但后面的人,却怒吼一声,手按匣一弩一,引势待发。所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大敌之前,士心瓦解,甚至倒戈相向。只要来一个内外夹击,天大的本事,也得伏诛于正义之前。袁非和毒手鬼王,相顾一惊,赶忙见机缩手,静立老怪身后,群匪虽然一哄而散,但毒龙叟却视同未观,脸上一陰一晴不定,口角间还冷笑连连。惠元正待伏剑出斗,老怪已把煞气布满全身,准备一出手,立将元儿毙之掌下。
扶桑姥姥,见了袁玉英的一尸一骸,脸上更增悲戚,又不断打量了毒龙老怪两眼,正待朝青莲师太发话。铙钹僧已挂上酒葫芦,赤着一双一腿,疯疯癫癫的跑了出来,口中叫着道:“阿弥陀佛,虎毒不食儿,老魔你把自己的孙女也害死了,足见比毒蛇猛兽还恶,如今发妻也来劝你,仗着肉角已除,了无所惧,你真认为人世间没有人可把你制一服 么?”老怪怒吼一声,大袖一扬,平空拔起丈许,双掌挥动间,连环三式,一交一 替攻来!
铙钹僧跣着一双足,所及之处,石头上都留下一种很清晰的足痕,出招更是神奇妙绝,举手投足,都使人莫测所由。
两人愈打愈快,最后几难分辨他们的身影,只觉有两一团一 黄白光华,在空中滚来滚去,剧战总在六十余合以上。蓦地白光遽降,毒龙老怪现身,他不但脸上浮肿,口角间也渗出鲜血,显然落败受伤。铙钹僧也随之落地,这时却一本正经道:“你如再用一身所学,毒害武林,下次相遇,莫怪我和尚更下毒手!”
老怪铁青着脸,戟指扶桑姥姥喝道:“你还不把她一尸一骸负之返山,一同向掌门谢罪,如果责怪下来,那时悔之已晚!”
桑姥也无好气,立即报以恶声。老怪狞笑不语,携着群匪,冲出绝谷而去。
铙钹僧指着惠元和麟儿,也厉色告戒道:“劫运已起,从兹更甚,他这一去,玄风老道绝不会就此甘心,说不定因为元儿,崆峒教主将首蒙其害,我化身无术,老大和老二,又不愿插手多管闲事,事情愈弄愈僵,凭你两人,持剑追击,就可一了百了么?”
又伸手打了一个呵欠,徐道:“未来之事,佛祖或自有安排,而今救人要紧!”
这句话,对惠元无殊醍醐贯顶,甘露淋心,不禁喜极而泣道:“师傅,她还活得了么?”
“活倒不成问题,但此后恐将变成一位哑女!”麟儿和惠元,竞一同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她于我们危难之中,冒险相就,这份义气,绝非常人所能及万一,别说是哑巴,再厉害的残废,也绝不会有人嫌她,只请恩师从速解救!”铙钹僧把两人都踢了一脚,喝令起来立着。师太告诉惠元,玉英断气已久,本事天大,也挽救不来,从速力求成殓,运回祖籍。
麟儿和惠元,自然又引一阵伤心。金牛谷这一仗,虽说凶徒伏诛,大仇已报,然而弄得两败俱伤,琼一娘一和麟儿,比别人自然更觉难受。铙钹僧看了看云儿伤势,不由叹道:“在往常,这种伤势,倒不足奇,只是她已中了蚩尤掌,余毒未断,舌头受创,毒侵肌理,创口永远无法恢复,把一位活生生的女娃儿,弄得有口难言,这责任,应由她祖父担任!”
桑姥从不向人服输,这一次,算是例外,她勉强微笑道:“长者玩世风尘,心存仁惠,举手投足,分明已得神髓,云儿如能获救,老身自是感激非浅!”说完,竟也朝着铙钹神僧,深深一福。
铙钹僧微笑道:“承奖承奖,我狗肉和尚自是受一宠一 若惊,只是玄门功力再深,她这创口,实难来复,而今,先把她救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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