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江畔奇人(4)
枝折落水,刺钩仍然射中鱼身,老人把钓竿往上一扬,白光微闪,呼然作啸,丝上那条又长又大的鲤鱼,却拍然作响,把惠元一张赛似苹果的玉颊,撞个正着。以牙还牙,以爪还爪,驼背老人竟出手惩治,这可苦了俏哪吒。横技之上,存身不牢,脸上一阵火热,还夹一着一股鱼腥异味。枝头到崖脚,少说也有十来丈高,功少稍差的人,怕不跌得筋断骨折,肉绽皮开。俏哪吒临危不乱,人到空中,立把真气一提,双掌朝下折,“灵鹰鼓翼”,借空气上扬之力,把下降之势一缓,旋用一式“落叶霞飘”,人如风吹败叶,竟随风鼓舞起来。
他也许想用轻功,把老人怔住,双手连挥之下,俏哪吒又复冲天而起,人如浮光掠影,惊鸿疾电,轻灵美妙,莫之与伦。麟儿恐他与人立起纠葛,笑呼一声:“元弟,快速来此!”
陈惠元复纵落枝头,玉颊微浮,剑眉掀动,显然又羞又恼!突闻一声娇一呼:“爷爷!”
那声音如雏莺出谷,百啭黄鹂,清脆悦耳之极。
云姬忙低语道:“她来了,屈指十年,她自己由孩子变为少女!”言下似大有凄凉感喟之意。崖头已纵落一位少女,满头秀发,眸同秋水,身材倒不高不矮,只是额面和全身,显得臃肿不堪,那显然是一种病态。根据眼前显示,驼背老人,既已身怀绝技,却无法医治好自己的孙女,这种病,自然不轻!自麟儿惠元直至琼一娘一等,六双妙目,齐集中在少女身上,不由自主,那妮子一阵扭怩,好似自惭形秽般,不敢正目相觑。
她提着鱼篓,篓中却有鲜鱼数条,忽又娇唤一声:“爷爷!鱼已够多,提回家,让孙儿调羹作膳,美酒鲜鱼,又够忙半天活计受了!”
驼背老人笑了一笑,立即收取鱼具,双眸中神光一闪,蓦地一长身,由少女提着鱼篓,双双由十丈高崖。一掠而下,寒风阵阵,势同倒海排山,猛朝麟儿等所踏横技一碰,只闻克嚓一声,枝断如锯。麟儿等防不及防,朝下疾降。好在四人功力深厚,落地无伤,一江一 涛折岸,水雾弥漫,老人和少女,转眼即消失所在。
惠元气极,不觉呸了声道:“这真是白日见鬼,找到他们,真得好好把那老小子教训一顿。”云姬回眸一笑,施眼色暗里阻止。麟儿双目,功能透穿云,此时却信停立一江一 畔,凝神四瞩,显然在察看老者行踪,突把剑眉一挑,嘴角间泛起一丝冷笑,突然自言自语道:“这是武林长者对待晚辈之道吗?”琼一娘一知道他动了真怒,说不定又有一场狠斗,为免有误行程,多树强敌,不由婉劝道:“长辈中,有人专喜滑稽玩世,以恩师之尊犹不能免,麟弟何必为小事见怀?”
远处,突有人笑道:“到底女人比臭男子好!”语言娇甜,分明又是那臃肿少女所发。
惠元最气臭男子这付刺耳头衔,不由回了一句:“谁说男儿不好?”“你天生一付姑娘像,算是例外如何?”发话的人补上一句,并还传来那噗哧笑声。
把元儿气得牙齿痒痒,恨声道:“麟哥哥,我和你找她理论!”两人绕过崖脚,折向右转,数十步开外,一江一 岩内陷,便有依自然之势,结庐而居,证诸云姬所言,一望而知为驼背老者栖息之处。麟儿止步,静候二女。头上微风竣然,有人从石壁上飞掠而降。惠元不甘遭人戏一弄,反身折出一掌,这一下,自有六成以上的功力。来人不等落地,突将双掌一翻,竟把元儿打出的掌风,硬行封住。惠元立觉警兆连连,不由当场怔住,眼前所立,正是那臃肿少女。
少女略现扭怩,避开元儿目光,娇语道:“祖父传言,谓适才所为,不过卿以相戏,如下嫌蜗居简慢,不妨稍作栖止,薄酒鲜鲤,虽然难以言敬,究有别于盗泉!”这一来,无异于前倨后恭,且别瞧人家生得臃肿,但言谈雅丽,何尝不是可儿?
麟儿正待回答,眼前红光微晃,俏琼一娘一已随着云姬,姗姗而至,但闻云姬接口笑道:
“武林后进,得蒙长者垂青,敢不登门造访?就烦妹一子引路如何?”少女淡淡一笑,遂也不再作客套,往前领路。
沿着一江一 岸石壁,走近庐居,那驼背老者,已背手檐前相候,麟儿和惠元,抢先一步,竟以晚辈叙礼。
老者手挽麟儿,却受了惠元全礼,云琼二女,正待下拜,少女赶忙阻止,只好作罢。进入木屋,虽然异常简朴,但桌椅之属,却是洁净异常,屋分内外两层,木架藤壁,以岩作顶,别具匠心!
少女俟客落坐,立烹泉作饮,举火为炊,大事张罗。琼一娘一和云姬,过意不去,略事寒喧后,即朗然入内,帮闲一操一作去了。老人健谈,江湖阅历也多,所知至博,言无不详,但一涉及自己姓名来历,即忙顾左右而言他。麟儿、惠元,因身在客边,探人底蕴,又为江湖所忌,遂也不再问及。老者对麟儿所背双钹,似乎注意非常,言谈之间,不免涉及。
麟儿笑道:“这位传恩师,以前辈所知之广,言来自然熟悉,神山三老,为儒道僧结义而成....”老者双眸一睁,眼力现出一种异样光芒,缓缓说道:“那是很久以前,听人传说的老辈人物,虽谓仙术名家,驻颜有术,然也不应还在此时传徒,其中的确有位神僧,素以恢谐玩世,铙钹所照,魔影潜踪,是几时,他将此物传你,可否给老朽一开眼界?”麟儿,道及经过,并含笑递过双钹。
老头很郑重的注视铙上符录篆文,继而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明哲保身,不问世事,实违背武以卫道的本旨,百今连这几位神仙人物,竟也插手,我又何能置身事外?”
语罢,一双锐利目光,却落在元儿身上,只看的元儿满怀疑惑,暗道:“这老儿来意不明,而且举动奇特,他对麟哥哥,显得异常客气,对我,却另是一付态度,否则,磕头时,也不会专拉麟哥哥了!……”
老人并向元儿问话:“你背上所负,似是崆峒一脉所传,最为珍贵的神俞灵虎,如果我老眼未花,陈太清应是你的授业师傅!”当着人家的徒儿,直称其师名号,这不但是倚老卖老,更是无礼已极,但有一桩,若是门中长辈,自然可以另当别论了。
元儿受恩师扶养培育,师徒不啻父子,本门之事,大悲真一人几无不言,而玉锁夫人,因已无所出,更一爱一之有逾子女,从未言及,崆峒派还有长辈存在人间,更没有听到有什么驼背长者或师执。
经元儿据实相告后,老者又复问道:“他夫妇近况如何?”元儿又是一惊,这人穷根究底,居然一步紧似一步,内心虽然疑虑重重,但还是把师一娘一病况,告诉了老者。
老者掀眉微笑道:“五行掌力与太乙五灵,异曲同工,但锻炼时,前者却难得多了,距等而进,水火失调,最易走火伤身,半身僵直,难于转动,正是极一陽一生热,灼伤筋骨所致,要痊愈,除非太一陰一玉一液、雪藕冰莲之类,松筋活脉,固本培元,绝难为功!”到此感叹一声,徐道:“天地虽大,无奇不有,但灵药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看来她只好坐以待毙了!”
惠元见他神色似有黯然之意,不由更加困惑,但对老头却已毫无厌恶之心,于是把此行下山经过,一一说了出来!老者见居然获得了灵芝天露及芝兰仙宝,而且还有绛雪九及雪藕之属,事完,可立即返山,藉此机会,正可报答师门。
寒喧半晌,那肿胖女妮,竟携着云姬琼一娘一,翩然而出,酒肴既俱,五味杂陈,菜香扑鼻,使人食欲大动。老者不觉捻一胡一 微笑道:“这妮子往常除了弄得一手鱼羹外,什么也不一爱一作,今天却是特殊,看情形,老夫又得陶然醉卧,抱瓷而眠了,佳肴须趁熟,来!一同落坐吧!”
酒筵之上,谈笑风生,可是麟儿和惠元,伤痛难平,总觉悒悒寡欢,老者似乎业已发觉,双眉一锁,缓缓说道:“少年之士,该如车龙活虎,两位似乎心有不释,可否就老朽一谈?”这可把麟儿惠元难住了。一抹羞云,斜透玉颊。那胖女妮却把一付亮同秋水的眸子,落在元儿身上,眸中却发出一种异样光辉,那是怜恤和眷恋。
琼一娘一心细,似已察觉,和云姬相对一笑,并即代玉郎插语解围。
巫山之事,娓娓言来,儿女之情,却择要而述。玉英感恩致死,云英重义,嚼舌身,铙钹僧因情施救,各种情节,只听得老人和胖女变颜变色,尤其胖女更落下泪来。麟儿和惠元,竟停着不食。
老人点头叹息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贯怀良友,正是至情至一性一,饭后老朽尚有一不情之请,只不知季公子能否俯允!”
麟儿忙强颜显欢道:“承长者见重,有事只管明言,虽斧钺之危,亦不敢有辱所命!”
老人看着那臃肿少女,正待有所谈论。
少女神色黯然,竟借故离席。老者遂也隐约道出。原来这少女表字蘅春,为老者嫡孙女,幼年父母遽逝,赖祖父扶养,六岁时,也不知患了一种什么疑难之症,浮肿普及全身,老人为她各处奔驰,访遍名山大泽,草野奇人,竟无人能将病因找出,也看不出所患何病,十余年费尽心机,一病如故,近闻天山派有位神尼,可医怪病,老人遂携孙女,慕名访见,无如对方脾气也怪,奔赴天山后,但见白云如絮,古庙云迷,哪里有什么神尼的影子,于是嗒然若丧,至今晨始返原居,以致错过金牛谷一幕龙争虎斗的惊险场面。麟儿身上所怀灵药,无一不是地宝天材,老儿想出口讨取,为孙女试治。
麟儿慨然许诺,即说即给,绝无吝啬,把老头喜不自胜!
饭毕,云姬朝麟儿略施眼色,正待起身告辞。驼背老人一大笑道:“本想随同诸位,一游峨嵋,无如老朽年事已高,只好隐伏此处,以终天年,未来有缘,或许自有相逢之日?’”
走出木屋,面对滚滚一江一 流,似觉豪兴大发,竞伸手向惠元要过宝剑,又拍拍元儿双肩,微笑道:“崆峒昆仑,兄弟之帮,前人一念之差,却弄成世仇大恨,几至弄得不可收拾。你两人能却除私见,和好无寿,玉树琼花,一交一 相掩映,尔后必为武林造福不小,可以预卜!季公子得师门奇艺,获神僧真传,武功之高,在江湖后辈中,已是第一人物。”至此手指元儿,续道:“你功力虽然不弱,但比人家却相差颇远,既然遇着老朽,总算有缘,这套剑术,对你关系颇大,由老朽演完全式,不妨注意领悟便了!”
飘然一掠,屹立一江一 干,手持灵虎,双目凝注,还未动作,那灵虎剑立发出一阵嗡嗡之一声 ,忽尔银光匝地,匹练横空,灵虎剑卷起百丈银芒,洒下漫天银光,虎影奔腾,疾如电闪,森森剑气,-触肌生凉。老人像是虎跃龙腾,草飞免落,长俞起伏;形成一座浑一圆银色光幕,一招一武,怪异非凡。
麟儿此时,已聚一精一会神,眼光却随着老人手中招式,周流疾转。惠元自老人一起式,竟自言自语地惊叫一声:“这是本门失传绝学‘一气两仪剑术’!何以会有人一习一 此?”
少女蘅春,浮肿的脸上,现出一丝神秘笑容,低语道:“招子不明,大惊小怪,真是呆子!”元儿虽然听得清楚,但全神被老者剑术所吸引,故也未与致答。转瞬间,四十九式已过。
蓦地,剑刃迎风,划空作啸,紧跟着便是嘶嘶之一声 大作,空中流云,一受剑气震荡便化作一团一 一团一 飞絮,不住的滚转翻飞,大一江一 流水滔滔,似受着一股狂引之力,朝岸奔来。一刹那,波光云影,霞飞电掣,尉为奇观,而且疾风怒号,雷声大作,似觉天摇地动,海啸山崩,使人惊心骇目之极。
七十二式一过,波光乍敛,声如裂帛,怒涛又复退向中流,一切趋于平静,流岸上依然站着一位驼背老人,却显得老态龙钟,衰弱已极,如不亲眼见过谁又知道他身怀绝技?
麟儿拱手笑道:“老前辈,功臻绝境,几可出入青冥,辱承赐教,感激无已!”
元儿早已跪在地下,一脸至诚道:“弟子愚顽,竟不知长者是本门老辈……”驼背老人替元儿纳剑还鞘,并一手把人挽起,笑语道:“老朽不但无门无派,而且也无姓无名,与你师门绝无瓜葛,今日之所以如此,不过见你和季公子,原是难兄难弟,如果功力相差过甚,岂不受人奚落?”
“干脆,既愿成全,一发成全你到底便了!”随探手怀中,取出七双亮光闪闪之物。琼一娘一一见不由惊叫:“这是铁燕金钩!”
老人一怔神,点头不语。琼一娘一睹物伤人,不由想起死去父亲,星眸中热泪盈眶,便就老者手头之物,请赐一观。果然是一双形似燕子的东西,嘴有金钩,钩长两寸,上有针一孔 倒刺,大约内含毒汁,中人必死,而且入内倒不易取了出来,掀燕双翼后掠,前缘锋利如刀,色作银白,一精一光闪闪,耀眼生寒,显然是前古太白金一精一所炼,武林中倒不知谁有这种奇艺,竟能巧夺天工,匠心独具。
老者看了琼一娘一一眼,不免动问何以熟悉此物?琼一娘一便把父属崆峒,与一陰一山结仇一段,说了出来。老者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段历史,不过,你父所用之物,虽然与此相似,但绝不会是这七双。隋唐之一交一 ,威震武林的海天一燕,就以这几双铁燕驰名,晚近武林虽有巧匠,制造之物,略具雏形,但和这七双一比,那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琼一娘一不由恍然大悟,始知先父所用,还不是真正最厉害的一种,只好收泪谢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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