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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风火奇春

青莲师太一见觉明气势,便知今日事情要槽,对方既已点出毕瑶是庐山弟子,自己身为毕瑶长辈,那能当面不说?遂从椅上立起,笑顾觉明道:“小徒毕瑶,被贵派扣留已久,而事情起因,并非深仇大恨,不过年轻人彼此气盛,口头上互不饶人,结果如此,已为亲者痛而仇者快,贫尼原秉息事宁人之旨,在贵派祖师之前,亲自谢罪,还望掌门多多担待,不知高意如何?”

语毕,双掌合什,朝着觉明,拜了一拜。师太这样做,可算是忍辱负重,对峨媚忧礼有加,如对方涵养有素,这场是非,自可早作了断。无如觉明意气用事,偏激之见,持之过深,乃至酿成一种不可收拾之局!这位峨嵋掌门大和尚狂笑一声,音震屋瓦,用手指着青莲师太,暴喝道:“本门开山立派,历数百余年,声威所及,远近咸知,只为人间难免是非,故旨在人不犯我,我不侵人。不是本座开口自夸,无论江湖上那一门那一派,绝不敢擅动我峨嵋弟子半根毫发,犯之者死!漕宇庙之事,肇因于你们庐山派的女门弟,勾一引 昆仑弟子,恃众凌人,伤人夺剑,漠视本门已极!当时一昧顽强,如今自知功力不济,竟欲巧鼓如簧之舌,想说动本座,草率了事。可不知本座素来言出法随,无论如何,此事绝不能轻易罢休,除非肇事之徒,挖目削足,率众入山者,面对寺门,罚跪三日,否则一切恶果,本门绝不负责!”

“到底峨嵋是武林主派,与众不同,觉明大师,佛学修为高人一等,别的不说,就是这种息事宁人之道,老朽活了一百余岁,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江一 汉神驼语音愈说愈高,并反顾麟儿琼姬续道:“你们两人,算是罪魁祸首。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承觉明掌教大开慈悲之门,仅要你们变瞎变跛,你们还不自挖双睛,断取两足,好好奉上,换回你那师姊?”

天山神丐也朗声大笑道:“这处罚确算最轻不过,只是峨嵋派对于外人,还没有处罚的权力,否则我老叫化子也可用丐帮规矩,对于那些偏激不仁,冥顽不化的佛门败类,除责打一百打狗棒外,还须拔去舌头,让他早入畜牲道,以免危害人群!”

觉明怒喝道:“凭你驼子化子两上,也敢来此处饶舌?”

天山神丐,把怪眼一翻,傲然接口道:“既敢来,就敢接,是祸是福,谁还计较不成!”

觉明大师,铁青着脸,杀机毕露,目视飞云子和铁杖仙童诡秘一笑,徐道:“百余年来,本门极少与武林别派,印证武功,既有高明之士,来此践百日之约,愿以武功高下,判是非曲直,峨嵋风火桩,久未一用,两位师弟,不妨立即布置,就此请教高明!”

一江一 汉神驼,不由大吃一惊,知道这风火桩,为峨嵋绝技之一,不用说武林别派未曾一习一 此,连自己百岁江湖,也只闻名而未见面。麟儿惠元,也极感惊讶,不约而同的目视苍鹰老人,因为他出自巴山,可能熟悉峨嵋艺业,风火桩的内情,想求他暗中指点,无如老人也举眉蹙额,似觉异常困惑!

惠元面对麟儿耳语道:“这东西,大约是将脚桩插在火内,你我和琼姊姊,有宝剑护身,倒不足惧怕,反正万不得已时,用暗器收拾他们,怎么样!”麟儿点头不语。觉明大师,用手招来觉一性一,密语片刻,觉一性一立飞奔入内。不久,佩环声动,香气袭人,大殿之上,白光微闪,宝琉女竟从神龛之后,缓步而出。

她今天装束,回异曩日:淡蓝衣换了白装,长发上还扣了一只兰花夹,轻施薄粉,微抹朱一唇,柳眉含翠,玉颊生霞,真与龙女一般无二,可把这位鳞弟弟,看得有点意乱神迷。元儿睁着大眼,望了望宝琉女,又看了看鳞哥哥,人家一付翦水双眸,似有意无意朝着自己这边不断扫来。鳞哥哥脸上可无笑意,紧锁双眉,似乎带着无限困惑,不由惹起无限同情,乃向鳞哥耳语:“她对你真好,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片情意!”

比邻而座的,正是琼一娘一与蘅春,蘅姊姊嘴不饶人,竟细语娇一声道:“有她一出,我们这仗可不用打啦!”不单闲言冷语,一精一芒电闪,其利如刀,全落在元儿的脸上。无巧不巧,元儿闻弦歌而知雅意,正把目光转移,四目一交一 投,势如触电,加以蘅姊姊又淡淡一笑,这位美艳姊姊,可笑得异常神秘,随着樱一唇一撇,一幅淡绿轻纱微障玉颊。隔座望去,恰似烟笼芍药,娇一艳奇绝,这可把惠元看得呆了。男一女之间,感情原极为微妙,稍事挑一逗,即万绪千头,不知从何理起!

彼此正迷惘陶醉,如饮醇酒,却被一阵冷笑打断,细看,原来萧使君也随之而出,不过却从佛座之左踱了出来,恰和宝琉女走个对面。不知何故,这位峨嵋之友,似有为而来,他对宝琉女盯得可紧,醋意也大,一指之恨,怒不能解。他这一声冷笑,可使峨嵋僧众,听得满不是味儿,因为大殿之上,更逢掌教升座之时,自然得庄严穆肃,无论怎样,不得随意笑出声来。

萧使君在武林辈份颇高,为峨嵋派十一代法华长老忘年之友,武功自成一派,峨嵋有事,此人必来,而且至为卖力,觉明和尚及座下弟子,对之均极为敬重,究其实,此人满腹心机,为峨嵋卖命,也别有企图。远在峨嵋十代之时,灭魔宝笈一书为峨嵋秘本,忽于一夜 之间,遽尔遗失,伏龙寺大小上下,几已全部出动,四处搜寻。一晃十余年,杳无音信。

迄十代祖师了缘大师圆寂之时,竟尔面嘱法华长老,失书原因,不再追究,如有将书送返者,得视为十代掌门嫡传弟子,受本门上下,忧礼有加。峨嵋徒众,将恩师遗命,奉为圭皋。

迨法华长老晚年,峨嵋凝碧岩附近,竟出现一只白猿,长老一时好奇,缓缓走近,无如白猿吱啸一声。返身而遁,长老尾随不舍,未几追及,一把抓着猿颈,沉声喝道:“孽障,死期已近,有药难疗,老僧并无害尔之心,逃避作什?”

最奇是,白猿似知人语,扑簌簌的落下泪来,法华长老,不觉更奇,一时倒被这情形怔住,右手一松立把白猿放下,正待任其逃去,因为长老已经看出,这灵猿,业已被武林高手用截脉法所伤,而且伤势奇重,又以治疗时间已过,纵有灵药,也于事无补。不料松手之后,那白猿不但不逃,反一手抓着长老僧衣,一手指着岩下,吱吱乱叫。长老暗里一惊:

“莫非岩下有什么蹊跷?”竟跟着白猿,一同跃落。

凝碧岩下,石洞天成,虽无世之愚夫愚妇,妄传内有神仙。然而侠隐奇士,藉名山修炼,古洞凄身,确不乏人。白猿携着长老,至一处洞一口极窄,但里面却极为深的石洞,伏身而入。曲折回环,深约数百丈,里面竟有石室一间,石榻之上,还坐着一个年约四岁的女孩,一见白猿,立飞扑而上,状极亲一热。长老不由高宣一声佛号,随手立将那女孩抱过,仔细一看,这孩子不但是粉雕玉琢,秀丽天成,而且一身装束,也非常奇特。

身着一蓝缎袄,淡红裤,足踏薄底鹿皮靴,笑靥迎人。可一爱一已极!长老不由一怔神,忙将她衣服解一开,四处检查,竟在衣缝之内,取出白绫一幅,上写着:“余生也不辰,于归方氏不久,即遭离乱,夫惨死敌手,乃携稚女宝琉,逃来峨嵋,日依母猿为命,兹因失血之症复发,弥留之日无多,尚望仁人君子,世外高人,秉人溺已溺之心,推衣解食,使孤哀稚儿,得获生路,则感戴无已矣!”

法华长老不由一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桩事,老僧那能不管?”正拟抱着那女孩出洞,不料她把身一子一溜,跑到石壁罅隙之前,钻身而入。长老也不阻止。白猿龀牙咧嘴,拍手大乐。

不一会,这小女孩竟转身出来,手上提着一盏光华夺目,形似莲花的奇异铜灯,那形似半球的内套,光投其上,泛出千丝银光,眩人双目。

外壳却系一种透明之物,非金非玉,一精一致异常,连法华长老,也不知奇异神灯,出自何人之手,左手拿着的,更使长老目瞪口呆。原来那是一种以黄绢为封面,装订极一精一,峨嵋镇山神功,久遭遗失的灭魔宝录。长老立忆及,恩师遗命:“失书原因,不再追究,能返书归于峨嵋者,得视作第十代的嫡传弟子,受本门各弟子的敬礼!”法华长老,不由暗道:“我已是九十已过的人物,连衣钵弟子优昙,也逾六十,想不到还替他们找位小师叔,真是始料不及!”峨嵋众徒,对历代掌门遗命,执行至严,绝少拂逆。法华长老,将宝琉女和白猿带往伏龙寺后,当着众徒一宣布,宝琉女就成为十一代弟子了。

孩提之童,必有保姆,法华长老,即托师妹,红云师太,专司照顾之责。

白猿不及半年,伤发而死,宝琉女如丧亲一娘一,哭泣尽哀,因为天一性一至善,益为法华长老及红云师太所喜,拟将灭魔宝录里面所载武功,尽量传授,为着此事,特于事先禀明一位闭关清修的老前辈,经过特准,宝琉女得峨嵋不传之秘,内功拳剑,冠绝同门。灭魔宝录,系佛家正宗,一习一 之可永驻芳颜。由于宝琉女天赋极高,且幼受白猿抚养,采食了不少灵药,华年十六,已获宝录真专,十之七八,惟按实际年龄计,在目前也是中年女子。

萧使君为法华长老忘年之一交一 ,与峨嵋互通神气,且时有往来,对宝琉女算是一见钟情,但此人心机极重,知道自己和对方年龄,相差极远,恐难获少女芳心,故将自己所图,绝不流露,不时以兄长姿态。对这位年轻少女,照顾有加。红云圆寂之后,因为同门人物,已无女一性一,宝琉女也觉寂寞异常,不时下山,行道江湖,因为武功极高,曾一度震撼大一江一 南北。

不久,那位峨嵋异人,又传书将她召回,连新得灭魔宝录副册中几种新奇武功,也一并传与。副册所载,每一种武功,都至为深奥,宝琉女又复整伙潜修。迨鳞儿赴峨呢百日之约,觉虚觉净,也均为锻羽,觉明不得不把这位中年长辈,也请了出来,无如人家年貌一性一情,与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了无二致,而且对麟儿一见钟情,不但为峨嵋徒众始料未及,连萧使君满怀热望,一腔一奸一谋,也破坏的无以复加。历来由一爱一生妒,因妒成仇。宝琉女对麟儿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监视之列,疑心生暗鬼,彼此眉目之间,稍有不慎,犹使萧使君疑真疑假。更何况果有其事,那使人察看不出来?萧使君一声冷笑,宝琉女惕然知警,粉脸一沉,神义内蕴,目不斜视。峨嵋派上至掌教,下至一干门人,都从座上立起身来,肃然致敬。

觉明忙含笑招呼上座,宝琉女只好坐下。萧使君却推波助澜道:“昆仑派司马一子扬,管教弟子无方,不稍给颜色,今后江湖道上,还有宁静日么?”麟儿见他当众辱及师门,不由勃然震怒,沉声喝道:“姓萧的,论尔出身,在江湖上辈份原高,然而所行所为,无异于鼠偷狗盗,详情不必细说,明眼人绝不可欺,如再辱及季某师门,我只好一抽一剑为本门护法了。”

萧使君也不加理喻,扭转头,望着宝琉女微笑道:“师妹高见如何?”宝琉女粉脸凝霜,冷峻地道:“大殿之上,悉听掌门作主,旁人不便说话!”这一橡皮钉,碰得不轻,萧使君只好恨在心里,但表面上也不能不假装笑意!殿外广场之上,业已布置就绪,除摆了两排坐椅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最为显眼。那是高可盈丈十二根铁桩。

桩尖身细,插在地上,周围却堆着不少干柴,柴上清油满布,但尚未举火,看情形,所谓风火桩大约就是此物。不但青莲师太等人,大吃一惊,连一江一 汉神驼,也深觉此次太险!双方坐定后,觉明大师,立朝一江一 汉神驼发话道:“韩施主是否另有准备,否则,我们就发动风火桩,一较强弱,真如本门不敌,不但庐山凝子,就此释放,而且其他要求,本门无不听命而行!”

神驼还未答话,飞云子虞静文,早从座上立起,走到觉明之前,施礼请命道:“今日之约,崆峒弃徒陆思南,竟也挤身其间,小弟愿与他先见头阵,特请示下!”觉明一脸一陰一沉,略事沉吟,立着侍立的小沙弥,捧上钩形宝剑一口,革囊一付,耳语半响,飞云子虞静文,始领命而出。陆思南正待慨然应战,麟儿和惠元,见他身上一无所有,由惠元出面,将他止住道:“师叔末携带兵刃,就拿弟子之物,暂时充数如何?”

思南微笑点头,任由元儿挂囊佩剑,这位伶俐师侄,却轻轻低语道:“囊里铁燕金钩,系隋唐海天一燕威振武林之物,犀利无比,敌人如专凭武功便罢,若使用一陰一谋时,就拿此物对付。”陆思南微一皱眉,竟似不甚赞可。元儿又道:“刚才觉明大师,暗中鬼崇很久,而且宝剑革囊,都非虞静文自己之物,其中一陰一谋,不言可知,对敌仁慈,无殊虐一待自己,师叔还须仔细才好!”

陆思南忙含笑点首,一跃而出。虞静文暴喝道:“姓陆的,人之恨,莫过于杀亲夺妻,今日一战,不死不休!”他不容人开口,一拔长剑,呛哪一声,长剑出鞘。晓日晨曦,照在那钩形长剑之上,立现出一弯红光,如雨后新晴,虹霓乍涌,绚丽之极。

陆思南知道这是峨嵋掌门手中之物,不由暗付道:“这恶道,果然想从兵刀上取胜,不过犹在元儿计算之中,事既如此,只好应情施变!”他原是灰心失意的人,饱经隐患之余,业已培养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一性一格,红光照着双目,他把两眼微阖,缓缓说道:“虞道友,这一次,我们总可一了百了,不必急于一时,徒手兵刃,悉听尊便,只是你手上弯虹,光线太强,极为刺眼,我背上之物,原是崆峒镇山之宝,光线只有比它更强,依陆某愚见,不如彼此用黑巾掩着双目,一决生死,岂不新鲜别致得多!”

虞静文狂笑道:“既然你想用此法拖延时刻,虞某如不同意,人将谓我不能容人。”着场中弟子,取过两条黑巾,把脸蒙住后,又复冷漠地道:“你还有无遗言,否则虞某有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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