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盾光扇影(4)
“一曲清歌,确有解酒之妙,只是,唱歌的人,是否镇上附近人家的贫苦女儿,抑是外省人人物?”语罢,一双滴溜溜的妙目,却朝宝琉扫了一眼。这位峨媚少女,突想到初会麟儿之时,也装成一位卖唱的女子,还拉上一位峨嵋人物。
却听店伙含笑解释道:
“本镇虽有几位卖唱的妞儿,但在公子门的眼内,绝非人选。小的决不会把她们擅自引来。这两位姿容秀雅的一娘一们,看情形,是外省人物,也许本朝兵荒马乱;她们逃难是到此处!”
语声甫落,箫鼓歌声,自外传入,幽约凄凉,感人肺腑。座中人,都不由凝神倾听,原是飞卿词章,韵格清拨,词云: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书堂秋思!
眉翠薄,鬃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愁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歌声高唱低回,如涟漪微动,摇曳生姿。麟儿不由轻轻地叹息一声,手朝店伙一挥,凄然道:
“就唤她们入内如何?”
宝琉抿嘴笑道:
“王孙多情,又传艳一事 ,惟江湖多鬼贼之技,五花八门,令人难辨真伪,可别上当才好!”
龙女笑道:“清歌凄丽,入耳难忘,只要我们拿紧着玉佩,便不愁至宝再失了!”云姬琼一娘一忍悛不禁,连宝琉也笑出声来。
眼前亮光一闪,从门口进来两位身着绿衣黄裙的少女,论年龄似都在二十上下,姿容艳丽,秀色夺人。看情形,丝毫不似江湖上卖唱的女子。宝琉瞥见之间,秀眉微蹙,停杯不饮,一双龄目,不住的在两女身上打量。
麟儿暗喜道:
“宝姊姊蕙质兰心,不但江湖经验丰富,而且更是此道高手,如有弊端,绝逃不出一双锐目!”
前面那少女,手持竹箫,箫竹紫色,灯光之下,光彩夺目。身后相随者,身材较短,但婀挪有致,较前女尤为婉丽迷人。
来席间,两女朝座上的人,敛衽为礼,吹一箫女首先开口:“贱妾王彩虹,携妹一子春兰,即此参见。俚歌粗词不堪入耳,能邀垂应该,感激无涯,还望见示词章,好让弱妹一试!”
身后那手执黄牙板的绿衣少女,莲步轻移,蛮一腰楚楚,却和乃姊立个并肩,暗中却把一双妙目,朝麟儿轻轻一扫。眉目传情,撩人心意。麟儿和惠元,还不觉怎样,但春儿满肚子都不舒服。一江一 汉神驼,把孙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麟儿和元儿,脸含微笑,旋即拈杯自酌,神色泰然。
麟儿出自世家,经名师薰陶,凡事颇有果断,一见春儿脸色,即知事态不妙,忙含笑发话立:“清数雅丽,感人心弦,适才业已闻得,不必再唱了。贤姊妹困顿江湖,情殊可悯,季某愿略赐微仪,聊壮行色便了!”遂从囊中取出赤金五两,推座而起,双手奉上。
执箫女郎王彩虹,敛衽拜道:“常闻无功不受禄,歌还未唱,那能受此厚赐?小女子虽然困顿江湖,差堪糊口,厚仪心领,恳以此辞!”语罢,眉目间神色凄然,转身欲走。这可把美麟儿难住了,众目昭彰之下,自己身为男子,而且姊妹们都在身旁,却无法强人所难。
倩霞拈杯微笑,右手抚一着自己脸庞,划了一划,似在羞他。
宝琉娇一笑一声,人也走出座来,从麟儿手中,接过赤金,将两女拦住道:“这点钱,也不过略表我们寸心而已,否则,姊姊们岂不白走一趟,我们心也不安!”玉手把赤金轻轻一捏,竟成为一粒圆球,金光夺目。
厅上的客人们,本来已被这几位少年男一女美色所迷,宝琉这一显露,客人们不由惊奇万分,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扫来!
王氏姊妹,含羞带愧,娇滴滴的把头一低,那手执黄牙梭的春兰,更从袋中取出一幅罗巾,轻掩娇一容,似在拭泪,半晌,始由她口迸出话来,道:
“姊姊,既承公子小姐厚意,却之不恭,还是将金收下吧,我们来生结草卸环,为一奴一为婢,也得报答人家盛情!”
宝琉笑道:
“微情倒不望报,德怨还需分明,彼此有缘,重见自不在远。”说完,把手上金球递了过去,暗中却微用指力,以觑对方反应如何?
王彩虹似毫不知武功,停手接金。宝琉把金子轻轻朝她手上-捺,对方似承接不住,顺势朝下一放,金落地上,却俯身拾取,倒底有无武功,依然无法鉴别出来。姊妹双双敛袄一福,低着头,正待走开。
忽然那白发老妇人,却从座上立了起来,把两人唤住道:
“两位姑娘慢走,老身还有话说!”王氏姊妹闻唤,立即转身走来。
白发妇人,老气横秋,含笑问道:
“姑娘老家,可是秦中?”
两女含羞带愧地点点头,作了肯定的回答。“如今朝代不安,兵荒马乱,北部的人,每多向南逃亡,老身也从秦中到此,好在儿孙辈子已妥有安排,我虽年老,因曾随着亡夫练过几年庄稼把式,强悍之辈,还不敢擅自欺负我这白婆婆。你姊妹两人,娇一弱不胜,大约手头不够,亲戚也不在眼前,才不得已出卖歌喉糊口,幸在遇上老身,手头上还算充裕,加以旅途寂寞,正需有人作伴,如不相嫌,随老身一块儿同往芦花城,自有安顿,岂不胜似流一浪一此处?”王氏两女,闻言似觉一喜,即依依拜到膝前。
白发婆婆,又着店家拿了两付杯筷,重整酒肴,竟和两女喁喁细语,闲话不休起来。
神驼久于江湖,也猜不透这妇人的来历,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不由拿脚踩了麟儿,以目示意,问他是否看出一点苗头?
麟儿皱了皱眉,低语道:“眼前所示,尚无迹象可言!”
不久,那白发妇人,饮食已毕,竟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只青布袋儿,随手递与彩虹,微笑道:“就烦办把袋儿提着吧!老年出门,一干应用之物,如无人随侍,只好仗钱去买,别看袋儿小,里面所藏,多是珍物,谁得着它,半生吃着不以尽!”两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拟搀扶。
老妇人把竹杖朝地一点,笑道:
“不用扶持,随我上楼,一块歇息便得!”
所经之处,正挨首麟儿跟前,龙女等人,只觉一股异香,非兰非麝,莫可言传,一拂而过。大抵妇人女子,多施脂粉之类,这种香味,谁也没有注意留神。一宿无话。
第二天清晨,伙计大声嚷着:
“这位女客人,也太一性一急,天还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们,即起床 而去。”旋又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好在她还留下了一小锭元宝,足够清偿酒账!”
云姬和玉仪,只有一壁之隔,闻言一惊,不免暗中奇怪。玉仪生一性一爽直,忙问道:
“大清早,店门未开,难道那白发妇人,和那两位女子,纵楼而下而不成?”云姬已披衣而起,对镜理装,双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闻,这老妇,自承一习一 技,所言不假,说不定王氏姊妹,即为一伙,乔装卖唱,定有所谋,不过我们无法摸清底蕴。”
“昨夜情景,宝琉姊妹业已见疑,授金之时,暗用功力相试,不过对方狡诈,掩饰至巧,一时仍难以察看她们的来历。神州五剑、玉佩金幢,均系武林珍物,她们是否志在诸宝,这就难说了。”
玉仪急道:
“我们何不奔直隔壁,动问有无失宝?”
“不忙!她们都已起床 了,如有异样,早已嚷了出来,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赶快收拾,准备起程!”众女都在倩霞房一中会合,麟儿惠元,也走了过来。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儿家,跑来干什么?”
“早上三竿,还算早么?”麟儿打着呵欠,“我和元弟,还未洗脸,就着你们的水,揩揩了事吧!”
宝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毕,又到祖父房一中问了安,时玉仪已将那白发妇人,晚间离店的事,说了出来,众人不免纷纷忖测一番,却也难得要领,只好暂时放过。
离了客店,渡过岷一江一 ,仍向北进发。经行之处,尽是松潘高原地带,而且位邛崃之东,重山万叠,列蟑千群,古木葱幽,浓荫遮日,山中多桃李,结实累累,伏抬取摘,味甘无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个,必把一玩良久,净以清泉,而后剖食。玉仪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颇多。
这一天,霞儿又摘了几粒又红又鲜的水蜜一桃,正待分赠玉仪,她却皱着眉头,额角也渗出冷汗,步履沉重,颇觉痛苦。龙女不由一惊,忙问:
“仪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这种生果吃得太多,肠胃不纳,快莫声张,让鳞弟们听了笑话!”
霞儿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闹病,而致病之由,却是为了嘴馋,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可有点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举抛掉。
宝琉和琼一娘一,就在身前,闻声早已转身,含笑问故。龙女红着脸说道:“我害仪姊姊致病,早知道这东西能惹麻烦,说什么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宝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饮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伤寒霍乱肠热,根据医家论断,均和饮食有关。桃子这东西,稍食有益,过量则积而不化,教人腹痛肚胀,甚至卧床 不起。不过,我们一习一 有内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气,实施自疗,当不致过份严重。”霞儿稍觉宽心。前面麟儿和一江一 汉神驼等,也都得讯,走了拢来。
玉仪又羞又愧,干脆赖坐在上,两手蒙着脸,不敢仰视。
麟儿已取出一颗红丸,塞在玉仪手中,笑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自何?积食微恙,一丹可消,我们就在这树林里歇息一阵,等姊姊病痊之后,再动身也不迟!”
玉仪异常感激,吞过丹丸,跃跏而坐,竟用本身纯一陽一罡气,调息起来。
忽然一阵头昏,气血上腾,心头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气,无法集诸丹田,于是寒从脚起,冷汗浸一婬一,四肢冰凉,两眼发黑,朱一唇惨白失色,两颊紫如淡金。龙女惊叫一声,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呼鳞哥哥:“仪姊姊病情极重,恩师丹药不灵,赶快设法急救她吧!”
语犹未竟,玉仪早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腹中食物如坝决河堤,一倾而出,胃酸胆汁,也呕吐无余,吓得龙女玉容失色,全无主张,连一江一 汉神驼,也束手无措。
麟儿剑眉一挑,就指虚空一划,竟用点一穴一术,把玉仪点晕,把脉细察,把头摇了一摇,叹道:
“脉搏微弱,呕吐之后,固属常情,然而,以仪姊武功,如属积食,应易痊愈,而今,灵药失效,运气不灵,显非常症,这情形可不简单。”
云姬也紧皱双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不一会,即连声呵欠,鼻塞泪流。
蘅春一眼瞥见,忙噫了一声,惊叫道:
“难道你也感觉有点异样么?”
云姬摇头苦笑道:
“十余年来,连伤风感冒也未沾惹,大约见了仪妹呕吐,我也感觉恶心!”旋又唉了一声,把手捧着头部:
“眼昏头重,看来我也难免!”
蘅春脱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觉要吐!”不到一个时辰,琼一娘一惠元以及一江一 汉神驼,均无人幸免,而所生症状,均与玉仪了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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