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绝岭敬魂(2)
武祟廉望着自己的妹,狞笑一声,道:“蓉妹,可代我将两人武器取下,尤其男一方身上的宝剑,实为百兵之祖,那玉石,也是上古珍物,铙钹、玉笛和扇子,更是神州三老仗以成名之物,不料竟为他一人所得,有此数宝防身,纵使武功较差,也能横行武林,难遇敌手了。”
武蓉把嘴一嘟,不依道:“哥哥,你不是饶了他们了么?这等中途变口,暗计算人,传诸武林,岂不有失丈夫行径?再说,他们两人,心术并不算坏,金刚正留在我的身上,方姊姊并未向我索取,人家以至诚相见,我们却反睑无情,岂不令天下英雄寒心?据小妹愚见,百蛇胆液,给他们一瓶,着他们立即下山,是否能把人医好,我们心力已尽。绝岭之上,以后他俩必守规矩,不得再来,这样较好,不知哥哥能否采纳?”
道人满脸铁青,连双手已微带颤一动,竟朝自己妹一子,走拢一步,冷笑连声道:“好!
好!想不到你竟是这样见不得男人,竟连已有妻室的人,而且还是我们的仇敌,你也一爱一上他,放走敌人,等于出卖哥哥,你知不知道?”
那少女不由掩面大哭道:“哥哥你屈死了妹一子!”哭声震动屋瓦,凄若哀鸣,耸身间已冲出厅门,人似疯狂一般,朝着她自己的厢房奔去。
道人一愕,蛇袖一指,一陰一风已匝地而起,桌上杯盘,被内家罡风震起,纷纷四散。
突闻克嚓连声,楼顶天花板,立即四分五裂,群蛇似一浪一涛一般,直坠而下。
麟儿宝琉,也存心一拼,遂不顾内部疼痛,双双抬手往前一拍,掌风雷动,力挟千钧,朝道人劈面撞来,这两掌,系释道一精一华,一是太清神罡,一系佛家灭魔掌力,威力奇绝。
百蛇道人武崇廉,只觉自己打出的掌力,似乎受着极大的阻挡,心跳耳鸣,从上面跌下来的毒蛇,被人家掌风,震得往自己身上直飞。
断魂掌原是武林一绝,综合百家之所长,极奇毒之能事。分水划玉,碎石崩山,以刚可柔,酷热奇寒,可制人于死。而且这两位男一女,已饮茶之时,饮下毒一药,药一性一发作,只有等死,遂以为这一掌,麟儿和宝琉绝对无法抵抗,但事情却远出他想象之外。
他背朝门口;猛地翻身疾转,借着反弹之力,朝外一纵,这一式身法巧妙异常,自以为可以避过正面,力保无忧。
但麟儿和宝硫的掌力,确异寻常,耳闻呼的一响,风力朝四面散开,厅前空地上,突产生无数旋流,雾随风转,朝道人身前,挤一压而至。
麟儿和宝琉,也跟踪而出,百蛇道人,怒吼一声,连环拍出两掌,两股风力,朝左右一压,将打来的掌风一逼一退,立即一旋身,穿出风力范围之外。
亭院之间,风声呼然,把两株丹桂,一树腊梅,连根拔起,轰然数声巨响,树触墙壁,连屋上的瓦,也已经震了下来。
蛇女从自己房一中,匆匆走出,两眼又红又肿,显然伤心已极。她低唤一声:“哥哥,你让他们走吧!”
百蛇道人,昂头不睬,双方正僵持间。树林里,突闻一声惨叫,那声音异常凄厉,似是妇人女子,猝然之下,遭受极大的痛苦。大雾里,人影晃动,一位青衣老妇,踉跄而出,武蓉惊叫:“穆姑!”早已飞扑上前,把她扶住,忙问其故。
老妇人惨叫道:“他们在此山,还另有埋伏,而且功致绝顶……”底下的话,划然而止,身一子突朝后一仰,除胸前略有微一温一 外,心脏间,已跳动缓慢。武蓉就她身上四处检查,但事情有异寻常,不但看不出伤痕,连一点异状,也难发觉,这位奇异妇人,大约对蛇女感情极重,临死时,双眸里,还含一着一泡热泪,而且两手紧一握着蛇女双臂,形状极惨。
武蓉似乎极感悲伤,星眸里,热泪长流,两手抱着妇人,喃哺自语道:“穆姑,我辜负你抚育之恩,只缘涉世不深,诚心待人,却不料杀身之祸,竟降临到了你的头上来了!”
百蛇道人似毫不为这种惨状所动,突作怪笑,一陰一森森的说道:“我早知有此一着,不到黄河其心不死,不过他们今日如想逃出绝领,那真是天地间的奇事。”
麟儿正待答话,蛇女武蓉,已换上一种表情,错综复杂的目光,她似乎已经绝望了。但也不愿抱怨别人,而只有心头上,留下一种无比的创伤。穆姑身一体,抱在她的手上。那头鹤发,和修长的身材,与蛇女形成一种尖刻的对比,这情景,使人想到红颜白发,原是一种悲凉下场。
她叹息一声,抱着老妇人,朝自己房一中走去。武祟廉再度出手攻击,麟儿已忍耐不住,大声喝道:“武道长,你还想执迷不悟么?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绝岭之上,已来了极厉害的能手,季某即使遭你毒手,你也难逃劫运。适才,你那穆姑,据我看,系为一种极厉害的一陰一手所震,这种惨绝入衰的手法,武林中,除了一陰一山外,恐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道人不待他把话说完,立大声喝阻道:“一陰一山派与我无冤无仇,对我绝不至于下这毒手,明是你这小狗,暗中引来强敌,潜伏山头,事为穆姑发现,动上手来,致遭不测,此时,复想嫁祸,岂非无一耻之尤?”
他眼中直欲爆出火来,足踏中宫,侧身而进,骈指如戟,指探幽门,这一式,快如石火电闪,竟是武林中一种罕见的手法。而且指挟寒腥,显蕴奇毒,道人武功,似高出乃妹极多,又加以手辣心黑,诡秘绝伦。麟儿毒伤,因使用真力关系,已逾严重,竟不敢硬接来招,跃退之下,也转手朝下一点。打出的师门天罡指力,还夹杂着天惠真一人的一一陽一指功夫。
眼看两种罡气,正待激撞之时,道人须眉怒一张,蛇袖带起一阵风声,由下而上,挟排山之威,竟从麟儿身后卷到,随即游身疾走,双一腿连环并展,风声雷响,混成一片,竟是武林中面难一见的风雷魔法。
这种奇异招术,练一习一 的人,必擅太乙迷宫之术,始得以诡秘步法困人。在平时麟儿尚可不惧,这时只觉心痛如绞,冷汗一多,口渴如焚,眼花耳鸣,头昏脑胀,急促呼吸之音,已惊动宝琉。
一见玉郎,连救命神招天体三十六式也施了出来,不但未曾取胜,左臂之上还挨了一指,知道他毒伤大作,已非真气所能遏住,不由心头大骇,低喝一声:“麟弟且退,待愚姊前来接他几招。”
麟儿已无再战之力,但身一子已被人家困住,欲罢不成,两股旋风如轮,突从身后疾转而出,一举将百蛇道人一逼一退。宝琉将麟儿一带,自己却挡在玉郎身前。不待道人再攻,立闪动娇一躯,竟施展大擒拿手法,五指微屈,径取道人左肩,右手却用穿心掌,朝他百汇要一穴一便拍来。
这原是一招双式,不需掌力落实,立可制人于死,穿心掌表面上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也无强烈罡风,可是中掌的人,只要本身具有感觉时,则已解救无及了。百蛇道人,已看出麟儿和宝琉,无一好惹,不但一掌一式,全神贯注,更将浑身数,尽量施为。
掌影飞腾中,蓦地狂笑一声:“贱婢,敢施毒着?”蛇衣飘指,袍袖疾扬,雾随风起,身形更如闪电一般,往斜刺里倒纵而出。
宝琉也似被一股无形劲道一逼一退,粉脸泛青,冷汗浸一婬一,默察对方,右手袍袖,已被自己穿心掌击毁。
百蛇道人,被宝琉一掌,震得半边身一子麻木不仁,犹强提真气,把气血止住,导气归元,伺机待动,究其实,这时的方宝琉,已成强一弩一之末,有力难施,因为她的功力,不若麟儿,连环劈出两掌之后,毒伤蔓延甚剧,五内如焚,急痛攻心。
百蛇道人,如趁机抢攻,则这男一女两人,绝难逃一劫了。
但武祟廉素心多疑,他把灭神散偷偷弹在麟儿和宝琉的茶杯里,两人率直成一性一,居心不疑,毒一药人腹后,仗着武功一精一奇,居然勉强挣扎未死,自使对手大感意外。
所谓灭神散,实际上就是各样各色蛇毒的制炼品,因为蛇腹中具有毒腺,直通毒牙,豢蛇的人,只需每天紧一握毒蛇的颈部,毒腺中的分一泌液,即可从蛇口流了出来,这东西最多也不过四五滴,用玉瓶盛取,时日一多,即可将其制炼成粉。
绝岭蛇种,数百有余,每一种都是奇毒无比的罕见之物,集蛇毒之大成,一分之微,服之立可致死,麟儿宝琉,居然还能勉强挣扎,这自然使人一大感意外。
就在双方僵持,中毒的人已继续恶化,百蛇道人,也看出宝琉不对,心说:“原来他们假装无事,不妨再度一试。”他把全身真力,运于两掌,双手平胸,正待缓缓打了出来。
四周浓雾,似随着两股气流,如惊涛骇一浪一一般,翻翻跃跃。百蛇道人,所踏之处,随足下陷,这一掌,只要打了出去,两人就得粉身碎骨。
宝琉惊唤一声:“麟弟闪开!”这位兰心蕙质,美绝人寰的宝姊姊,已抱定牺牲自己。
搭救一爱一郎,当下一咬银牙,不顾心腹绞痛,也抬掌作势,觑机待发。亭院里,罡气弥漫,危机迭伏。
正值千钧一发。
突闻一阵急促脚步之一声 ,从东面林子里传来,武蓉锐声高唤:“哥哥,松泉藏药之处,已被人家窃取,强仇可能就在近处,赶快截取,迟则有变!”
她语音比脚步还要急促,快得教人几乎难于听清,气息败坏的跑了出来,一见面,即朝百蛇道人身前扑去。武祟廉的内家掌风,本待顺手推出,蓦闻猝变,已觉心慌,武蓉又面对掌风,不得不中途撤式,遂把掌式往下一沉,虽然力图挽回,但残余掌力,还指着自己妹一子的左臂,她踉跄地后退一步,紧一咬牙根,忍受痛苦,嫩一脸上,已呈现了惨白之色。
武崇廉把身一子朝后一纵,斥叱道:“窃药之事,你如何得知?”
“哥哥,你赶快到我房里去吧,穆姑已经死了,她是被人用一种一陰一毒手法,震伤天庭要一穴一,杀人窃药的,据说是一位道人,松泉石匣里所藏玉瓶,一个不剩,我和你全部心血,统统完了!”
道人恨了一声道:“一切都是你这贱婢纠缠误事,看我饶你!”
不待答话。一片衣袍指风之一声 ,百蛇道人,已拔地而起急忙往林里扑去。
麟儿宝琉,毒伤大作,已在厢房走廊之上坐了下来,宝琉较麟儿更为惨重,实似朝霞的粉脸上已掠上一层暗影,口角里,已渗出丝丝白涎。
虽然强定心神,用佛门上乘内功把毒势止住,毋如人一体 毕竟是肉,蛇毒进入血液随着循环,蔓延四肢,武功道行再高也难挽救得来,反不若麟儿,内纯出内热一逼一攻之法,把毒一药从汗液中,排泻一出来。时间一久,毒液浓度渐减,倒比宝琉好得多了便汗的蒸发太多,急切间,未能补充水份,于是唇干舌燥,有如大病的人,高烧不退一般。宝琉知自己不能久撑,回想玉郎恩情,思潮迭起,已非佛法所能抑制。不由颤声唤了句:“麟弟,你靠近身来,我有话说!”
麟儿忙挨着她坐了下来,惨白的脸上,微含笑意,低问:“姊姊有何事见告。”
“我已不行了,能和你起居三年,我什么都心满意足,今日的事,是必然的结果,我绝无半点懊悔。霞琼二妹和你盟弟惠元,他们都血一性一感人,如若鬼神有灵,我化身为厉鬼,也必护卫他们,你好……好……保重自己。”最后真气不续,竟朝麟儿怀里便倒。
“姊姊!姊姊!”
他声嘶力竭,人如疯狂,怀中饱着宝琉,两眼往前直视,竟欲从廊中奔跑下来。身后,突然飘起一阵香风,两双柔荑素手,一举从麟儿项下,将他抱住,并响起了蛇女武蓉的声音,但她带着沉痛悲切的口吻道:“你疯了么?赶快把人放下,我得竭力解救,否则,时间一过,虽有九转仙丹,也无能为力了。”
麟儿反首一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怔怔的问道:“我和琉姊姊,都是快要死的人,这都是你们兄妹所赐。实际上,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在临死之前,你还骗我?说解救,也无非多给我们一点毒一药,加速死亡……”他愈说愈气,星眸里的热泪,一点一滴朝宝琉脸上乱落,虽然毒发难受,但犹挣脱身一子,迈开脚步,走下回廊,朝着后山走去。
头顶上,突掠过一道黄光,锵的一声,宝琉的金刚正,连鞘带剑,竟落在麟儿的身后,武蓉已在身后哭泣起来,分明有苦难言,伤心已极。
麟儿也感着奇怪,回过身来,有气无力道:“你不是喜欢这一柄一宝剑么?方姊姊她是我最为友一爱一的人,你没有亲手把我们害死,她不会恨你的,再说,掳获敌人武器,算是战利品,你又何尝不是一种光荣?”
蛇女武蓉,粉目里业已流一出泪来,突地一飘身,已掠到麟儿身前,苦笑道:“径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切事故,目前我也不拟解脱,不过,你可不能把中毒的事归咎于我。至少我不知情,待我发觉时,为时已晚。”
她从革囊里,突取出一只玉瓶,满怀幽怨道:“这是百蛇胆汁,也是你们上山致祸之由,服此可以解蛇毒,方姊姊和我相识一场,她已步入死亡边缘,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哥哥素一性一多疑,不久将返来,服药之后,赶紧避开为妙。武蓉少小无家,此生难得有人同情,说不定此后连兄妹之间,也将失去信任,复有何言?”她把瓶子朝磷儿身上一塞,然后,竟连头也不回,缓缓步入林中去了。
麟儿呆若木鸡,望着武蓉的背影,几乎哭出声来,不是宝姊姊一命垂危,他真想扑上前去,长揖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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