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百川先生
他一直到现在为止,始终想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可以解释那谭元约自己来此的目的,谭元说明乃是有另外一人要见自己,但杜天林却想不出那一个人究竟是谁。
大约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谭元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杜天林说道:“杜兄莫要见怪,那人虽是说定在此,但时候方面可能——”
他话尚未说完,忽然拍地一声自树木浓密之处传来,那一声显得有一种出奇的空荡,登时四周呈现出一片惨绿之色,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那绿火愈来愈是惨淡,杜天林心中一震,突然之间一声尖啸,摄人心魄,从黑处闪出一个全身都是大红的人影来。
杜天林只觉心中一阵猛跳,抬起头来,只见那红衣人面如朱砂,他缓缓平息心神,沉声说道:“原来是苗疆老前辈要召见后学,杜某敢不从命?”
那红衣人吁了一声,面上神色似乎并不冷漠,双目注视着杜天林的面目之上,微微透露出和详之色。
杜天林心中知道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三十年来武林中一个稀奇古怪的大魔头,在西面一带,无论黑白两道,真是谈之色变,其名声之盛,已超过一般宗师以上,乃是仅仅有数的几个特殊人物。
他曾亲眼目睹谭元与公子拚斗之时,谭元最后施出‘血魔神功’,当时自然以为他与苗疆血魔有关,但谭元曾亲口说出艺非出自血魔,当时将信将疑,这当口血魔出现,那谭元到底与之有所关连了。
他想来想去,心中微微感到紧张,是以一时并未注视那血魔面上神色,一口真气早已布满全身四肢八脉,在苗疆血魔之前,他只存心如何能够全身而退了。
血魔不停地打量了杜天林好一会,缓缓开口说道:“喂,娃娃,你姓什么?”
杜天林双日四下扫动,口中答道:“在下姓杜,草字天林。”
血魔的面色微微变动了一下,怔了一怔才说道:“你—一你姓杜?”
杜天林微微一震说道:“正是,前辈有何指教么?”
血魔缓缓退了半步,双目向上方看着,口中却是喃喃自语:“他姓杜?他怎么会姓杜?”
杜天林只觉心中砰砰一阵跳动,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阵,那血魔嗯了一声道:“咱们这可是第二次见面了。”
杜天林点了点头,那谭元这时站在一旁插口道:“谭某与杜兄也有过一面之缘。”
杜天林乘着话题,紧接着说道:“谭兄那一次施展苗疆绝学,神功惊人,杜某只听说武林之中有此一脉绝学,却能亲眼目睹,真是难得的了。”
谭元微微一怔,口中哼了一声,杜天林微微看那血魔,只见他面上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道:“看来谭元果真非血魔之徒了?”
这时那血魔又对杜天林说道:“老夫今日邀杜小哥儿到此,乃是有几句话想要问问。”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前辈但问不妨。”
血魔这时反倒沉默下来,似乎事情很难开口的样子,过了半刻,他才开口道:“看杜小哥儿你也是武林中人了,此次行走江湖,可负有什么任务么?”
杜天林呆了一呆,不明白他这个问题究竟是何用意,是以一时答之不出。
血魔微微笑了一笑道:“老夫撤消这个问题。”
他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那一江一 南于公子与杜小哥儿有何关连?”
他这一提及于公子,杜天林心中微微一怔说道:“在下与他素昧平生!”
血魔点了点头道:“那枯叶神师之名,你有否听人说过?”
杜天林心知谭元已将于公子的关系告诉血魔,想了一想点头说道:“那于公子上回施出‘枯木回春’功夫,在下猜测他乃出自‘枯叶’一门。”
血魔面上神色微微变动,紧接着说道:“你既知那枯叶之门,老夫只问一句,那谷三木是你什么人?”
杜天林面上一阵茫然,他一抬双目,只见苗疆血魔满脸上是紧张焦急之色,那一张血红的脸孔.这时隐隐泛起白色,心中不由大奇,说道:“谷三木么?在下从未听过。”
他的语气甚为斩铁断钉,苗疆血魔面上神色忽晴忽暗,双目如炬,注视着杜大林,似乎要想从杜天林的神情之中看清他的答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看了一阵,目中神光斗然一敛,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老夫只问你一句,那盖世金刀你知道么?”
杜天林听那‘盖世金刀’四字,只觉心中轰然震动,原来他们是为了那一一柄一刀而来,这盖世金刀到底是怎么一个身份,自己真是一窍不明,偏偏近日所逢之事,处处均与‘金刀’有不可分的关连,霎时之间掩蔽不住神色变动.口中大声答道:“在下正想请教他人!”
血魔听得呆了一呆,似乎不明杜天林这一句话是什么用意。
杜天林长吁一口气道:“不瞒前辈说,这盖世金刀四字在下乃是前二天之内才听人说起,在下对于这盖世金刀究竟是什么身份,正待请教他人,但在下可告知前辈,似乎近日武林之中注重此事的有几路人,在下……”
他说到这里,血魔霍然色变,插口问道:“还有那几路人?杜小哥儿可否相告?”
杜天林沉吟了一会,心中忖道:“我若想自他口中打探些什么,务必要先说些与他听。”
他念头一转,说道:“据在下所知,那枯叶大师似对此事极为急切!”
他这一句话乃是凭那日枯叶大师的语气之中推断,原无把握,但说出之用意乃在于试探,果然那苗疆血魔面色大变,急口说道:“什么?他……枯叶大师又重现武林?”
杜天林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血魔长叹一口气,喃喃地说道:“看样子那十八年前的事又要重演了,枯叶大师既已出动,那家伙八成也要放出眼线来哪。”
谭元倒是沉得着气,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杜天林心中想知道详情,忍不住问道:“那盖世金刀到底是何人前辈可否相告?”
血魔吁了一口气,他望着杜天林一字一字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杜天林点点头,血魔的面上微微掠过一丝奇异难察的表情,缓缓开口道:“你听过那‘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之语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道:“在下只听过前四个字,知道‘灰衣狼骨’乃是昔年武林两大奇人。‘灰衣’为谁迄今未为人知,那‘狼骨’唐泉功力已臻陆地神仙之境……”
血魔噢了一声道:“知道前面四字,却未闻盖世金刀之名?”
杜天林道:“此事乃家师偶然对在下谈到,当时仅仅是谈话如此。”
血魔沉吟了一会,又道:“能知狼骨唐泉之名,令师必为昔年少数人中之一,他不与你提及盖世金刀,必有其用意,老夫不便探问他究为何人,只是老夫请问一句,令师平日有否向你提过老夫之名?”
杜天林不知他此言用意何在,想了一想点点头道:“家师提及过的。”
血魔面上闪过惊异的表情,杜天林不知是何原因。
血魔面上神色渐趋于平静,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当灰衣狼骨已绝迹武林之时,天下出了一个好汉,那好汉当年约在三旬左右,年轻力壮,急公好义,真所谓行侠天下,义名远播。”
“这个汉子的功夫,简直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高多深,只知道他施一一柄一金刀,自出道以来,身经千战,遇弱也胜,遇强也胜,每一次胜利均非数招之内得到压倒一性一的胜利,而是真功夫、硬本领一招一式拼到占上风为止。”
“这等古怪的事,当时传遍大林,逐渐引起大家的注意。由于他见义拔刀,伸手管的事太多了,当时得罪了武当派以及昆仑派的人。”
“武当掌教当时封观,于是全武当第一内家高手白棠下山约战,这白棠的功力据说高绝一时,辈份较武当掌教犹高两辈,为昔年曾与狼骨唐泉一交一 过手的唯一之人。他与唐泉一交一 手的结果虽未传在武林之中,但自那一战之后,唐泉突去塞外,那白棠退隐紫虚观中一住五年,至少他能在狼骨手下全身而退,这一份功力已是瞠目武林,高之又高的了。”
“是以白棠下山消息一出,整个武林哗然,更有意思的是,昆仑掌门人一元大师竟也亲入中原,提金刀之名索战。”
“这一件事真可谓武林中前百年来少见之大事,金刀获讯之后,有人便说莫说金刀才三十出头,就是陆地神仙之流人物面对此两大强敌,也是凶多吉少的了!”
“老夫那时正在南疆,也风闻这个消息,老夫一生练武,便想得天下第一人之名而后已,既知有此等人物,立刻启程入中原相看。”
“老人一路行走,在路中结识了一人,那人口音以及生活习惯,老夫一眼便觉决非中土人士,那时老夫年纪尚轻,与他相谈尚佳,便一路连袂而行,就是这一个人,使老夫后二十年在苗疆闭关,一步未动!”
他说到这里,面上神色甚为激动,杜天林心中暗暗称奇,但此时血魔说得兴起,自是不愿打断。
那血魔吁了一口气道:“到了中原,老夫年轻气盛,加上总是说不信有三十岁的人会有传闻之中如此多奇闻异说,言语之上跃跃然有与金刀一较长短之意,那结一交一 的人始终不感兴趣,有一句没一句的相答,到那一日,武林中人望风相看的几近千人,那一元大师及白棠来到之后,似乎想不到会有这许多闲人,正在这时,那金刀拨一开众人到了当场。”
“老夫与那人在人群中之中观看,只见金刀三十左右,面貌英武之至,一股英气直一逼一而出,背上斜斜插了一一柄一刀,一见白棠及一元大师,一揖到地,弯腰不起,口中大声说道:
‘谷某年轻无状,有犯两大宗派,惶恐犹自不及,岂敢存有争胜之心?今日特在天下武林朋友之前,负刀请罪,不知两位前辈意下如何?’”
“当时天下武林不由一齐怔住了,只因他们都想下到金刀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那一元大师一言不发,白棠却是冷笑不绝。”
“金刀僵在当地,登时全场鸦雀无声,要看到底如何,白棠冷笑了一阵说道:‘倒不是为了这等小过节今日约会谷兄于此,白某只是想领教领教无敌金刀究竟如何!’”
“他这一句话说得万分明显,实是公开作武术上的挑战,那金刀缓缓直立身形,目光移转在一元大师身上,那一元大师面上木然,却是一付默认的模样!”
“刹时金刀抱拳道:‘如此,谷某岂敢不从—一’”
“他话声未完,身形疾起,一掠飞过人众,已在十丈之外,那一元大师以及白棠似乎与他有所默契,一言不发,一起也飞身走了。”
“老夫立时想到他们三人不愿在众人面前一交一 手相战,众人这时有一半人是呆怔当地,另一半人则眼见三人身形如电,就是想追也是不及,是以都站在当地不动,老夫心想千里跋涉就是要一看功力究竟,再也不假思索,立时飞身疾赶而去。”
“老夫身形才起,只觉身边衣袂之一声 大作,偏目一看,原来那半路相一交一 之人也随后而来,那时老夫不暇多想,只觉若是不加快足程,那三人一闪眼间便将失去踪迹。”
“是以老夫拚力奔跑,那人却是亦步亦趋,老夫这时才知原来那人也是高人,单凭轻身功夫,已不在老夫之下”
“来到当场,那金刀已与一元大师对面而立,咱们两人来到,他们却视若不见,金刀沉声对一元大师道:‘谷某领教大师昆仑无上心法五百招如何?’”
“一元大师不答,缓缓发招,于是两人拳出掌飞,那一元大师乃是一派宗师,招招妙绝人寰,时机方位真是令人叹服,反观那金刀,拳拳平淡无奇,但每发十拳,威势便增大一些,真如传闻之中所言,威力由低而强,到三百招式,已平反守势,到四百招后已拳拳领先,这时他的拳招也是复奥无比,老夫亲眼看见他拳拳由简而深,威力由弱而强,到四百三十七招时,金刀连发三拳,那一元大师除了硬封硬架之外,别无他法对拆,结果两人硬对两掌,那金刀内力如山涌一出,似乎用之下尽,第三拳冲出,那一元大师一连退后三步。”
“当时老夫看得真是心神俱醉,对那金刀的武功佩服到极点,心中不但没有凶戾争胜之念,反倒希望金刀能大发神威,再败武当前辈高人白棠!”
“一元大师合什一礼,缓缓退了下来,仰天长啸一声,转过身来便匆匆而去。”
“那武当白棠面上神色肃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盖世金刀,缓缓撤下长剑。”
“金刀站在一丈之外,我只觉他面上有一种坚定的神色,他反手在肩上取出长刀,却是连鞘套一上,并不拔刀出鞘,白棠的长剑平举上胸膛,气定神凝,一看便知是用剑的大高手,那一双睛神清而不闪,静而不浮,剑尖轻微地摇动。”
“金刀双足微微半蹲,脸上露出相当紧张的神色,这时两人之间距离整整有一丈之遥,但老夫只觉双方似乎已到白刃一交一 接的情势,任何一个失着,立将遭至杀身之灾。”
“老夫当时只觉完全沉醉在招式之中了,双目注视着白棠的架式,心中立刻想像若是老夫本身敌对此式当用何式拆解,只看那金刀之时,却有时与自己的想法不同,两相对照之下,每每只觉舒畅痛快之极,老夫一生嗜武,这一下虽是不曾亲身上前喂招,但心中感觉乃是生平之中唯一快事。”
“两人遥对一丈,那白棠斗然长剑冲天一指,这一式是武当“九宫剑”的一式绝学,唤作‘呼风唤雨’,纯粹是寓守为攻的路数,他这一比划,那金刀斗然面似大为紧张,右手一挥,刀面扁扁地平在胸前扫将出去。”
“老夫只觉那金刀面上神色之紧生像到了最重要关头,却见他以一式固守的路数去遥对白棠那一式本来以守为主以攻为辅的招式,心中不由暗暗生奇。”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那与老夫同来的人一大大赞叹了一声,老夫心中一动。说时迟,那时快,白棠长剑一举齐眉,斗然在平空撒了一片剑花,呼一呼呼在虚空一连劈出三十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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