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陷重围
杜天林在西疆行走,发觉沿途村落甚是稀疏,往往走上半天,还碰不到一个可以打尖落足之处,这时道上逐渐热闹起来,行人商旅络绎不绝。
两人正行走之间,忽然背后一阵马蹄之一声 大作,两匹高大的骏马急驰而过,马上的骑士似乎甚是心焦,低头在马匹上疾疾驰骋。
杜、贺两人将马匹带到路边让过,那两匹骏马一刹时便去远了,贺云的嘴角上忽然挂上一丝冷笑。
杜天林心中暗暗奇异,开口问道:“这两人来路又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贺云点了点头道:“你有没有留神,那两人都是腰扎蓝色布带?”
杜天林听她一提,仿佛忆起方才那两人的确是扎系着蓝色布带,不由嗯了一声道:“那蓝色布带又如何?”
贺云道:“青衫、蓝带、白袍,在一江一 南于公子手下,他们已是上二流的人物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道:“贺兄对那于公子一脉似乎甚为熟悉呢!”
贺云忽然面露得色,轻轻一笑道:“非但如此,我连他们行走时的暗记都知道呢。”
杜天林又啊了一声,开口问道:“那青衫、蓝带、白袍究竟如何分别?”
贺云道:“那青衫么?于公子手下有十八名青衫剑手,倒多半跟随他本人行动,是以很少出没江湖之中。但据闻个个武艺高强,联手剑阵尤为威猛……”
杜天林对那于公子手下人才济济之事早已有亲目所睹的经验,那贺云如此说,他心中倒也不敢稍存大意之心,略一沉吟,接口说道:“想来那‘蓝带’便是在武林中走动联络信息之人了。”
贺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日‘长钩于’的名头初露武林之时,一江一 南到处都是这些‘蓝带’人物,那时候他们放手行动,的确是威风八面,轰动一时呢!”
杜天林想了一想道:“那杨氏兄弟,不知是属那一类人物?”
贺云道:“他们四人均是‘蓝带’人物,是以在武林之中经常出现往来的。”
杜天林想起那杨氏长兄与自己对了一掌,对方外门力道已能融会于内家真力之中,出掌之中有刚有柔,已是少有的好手了。
贺云微微顿了一顿才道:“至于那‘白袍’身份最高,据说有些是前辈高人,就是于公子本人也尊敬得很,只因绝少在武林之中出现过,究竟有几人从来也不为人所知。”
杜天林听她一一道来,心中不由暗暗震惊,若是照她如此说法,于公子的势力委实难以轻测,那大旗帮既然与之齐名,力量一定也是极大,想不到武林之中一霎时形成了这许多强大的势力,还有那神秘的金蛇帮,其组织之密,能人之多,更是不可思议的了。
想到金蛇帮,杜天林心中立时一阵难抑的不畅。他曾与那青巾蒙面的帮主对阵,那人的功力之强实是令人不寒而栗,而且他手下人人都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各方绝学无一不备,别说那帮主,便是手下数人与自己相对,自己也未必便能全身而退,上次天幸借他们自己布下的毒雾奔逃,至今想起仍不免自心惊胆寒。
他想着想着,只觉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乱起来,思维飘荡,直到耳边传来贺云轻脆的口音说道:“杜兄,前面已到镇集了。”
杜天林抬头一看,果见路前不远之处有一镇集,看来相当热闹。
杜天林望了望天色,抬头对贺公道:“咱们不如就此打尖歇息如何?”
贺云点了点头道:“在下正有此意。”
两人驰到镇中,找了一间较大的客栈。刚一走过店门,便瞥见那客栈门边系着两匹高大骏马,分明便是方才那两个“蓝带”汉子的坐骑。
杜天林与贺云对望了一眼。贺云低声道:“那两人与在下向未对面,咱们不会被他认出。”
杜天林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进入店中。
只见那两个汉子端坐在左侧座中,那面向门口的一人满面怒容,似乎正在生气似的。
杜天林故意向左边走去,只听那人虽压低了嗓子,但他原本口音宏亮,仍可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妈一的,老子活了恁大岁数,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若依老子一性一子,一把烧它个一精一光。”
另外一人低沉地道:“老弟,你那狗熊脾气慢点发成不成?”
那粗宏的嗓子道:“罗兄,这种气你居然忍得下,还硬生把我拖出那家酒楼,一旁这许多人将我看成是什么草包了……”
他还要说下去,那低沉的声音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头,杜天林心中暗忖道:“原来这两人方才在另一家酒楼出了事才来到这家客栈来。”
那低沉的声音这时又道:“那酒楼的掌柜的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那面向门外的人一拍桌子,宏声道:“管他是谁,老子也要碰他一碰。”
那背面的人低沉地道:“老弟,这个脾气你要发便发!那掌柜的乃是——”
他说到这里,斗然一顿,声音登时便减弱了,天林连忙运足耳力,只听他道:“那掌柜的分明是铁笔大旗门中之人,咱们现下有事在身,你和他翻了脸,如何善得其后?”
那“老弟”怔了一怔。似是不再有话好说,他对那“罗兄”似乎相当信赖,当下不再出言相辨。
杜天林和贺云两人走到后进,故意拣了一张较为接近的坐一位面对面而坐,杜天林背向这两个汉子,却注意倾听不已。
那两人喝了一会闷酒,忽然那“老弟”的声音又响起道:“咱们这事拖拖拉拉,那一日才能了结?”
那“罗兄”道:“这可说不一定了,不过越拖长久,便越是古怪。”
那“老弟”“咦”了一声道:“如何古怪法?”
“罗兄”道:“你想那杨氏兄弟做事一向的作风,可曾像如此拖拖拉拉地么?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们可能出了什么岔子。”
那“杨氏四兄弟”传入杜天林耳中,心中不由猛可一震,更加留神倾听。
那“老弟”嗯了一声道:“若是那杨氏兄弟会出什么岔子,那对方一定来头不小了。”
杜天林望了贺云一眼,此时贺云也正自凝神聆听,她听到“来头不小”这一句时,忍不住对杜天林得意地微微一笑。
那“罗兄”的声音更降低下去,杜天林只能听得断断续续的话声:“……那事物到手后……公子此番不惜全力动员……只怕敌手太多……所以叫你不要惹翻那大旗帮中人物……”
他们说了一阵,开始吃喝起来,杜天林向贺云打了一个眼色,匆匆吃了点东西,这时那两个汉子一齐起身走了出来。
杜天林低声对贺云说道:“看来这两人也是为了贺兄的事而来,他们大约尚未与杨氏兄弟取得联络,咱们一时尚不会露出身份。”
贺云嗯了一声道:“依杜兄之意如何?”
天林道:“咱们不如且先跟随他们走上一程。”
贺云点头称善,这时那两个汉子已然跨上马背,杜天林和贺云两个又等了一会,也结账而去。
才出得店门,忽然一阵飞禽之一声 自半空传来。
杜天林抬头一望,只见一对白鸽振翼一直向前飞去,杜天林心中一震,低声道:“飞鸽传书,前面两人一接到信息,咱们的身份便要泄底了。”
贺云却似有恃无恐,丝毫也不紧张,她想了一想道:“那么咱们赶快上前去,乘他们两人尚未弄清楚真象之前,走远了他们想追也是来不及……”
杜天林想了一想,虽知事情绝非如此单纯,但目下之计只得再奔过去也省得一场纠纷,于是点了点头道:“那么咱们快走吧!”
两人一夹马腹,马匹急奔而去。奔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前面两匹骏马正停在道旁,那左首一人骑在马上,肩上落着一只白鸽,他正低头察看。
杜天林低声说道:“快走!”
两匹马急驰而过,那两个汉子倒并没有如何留意。
杜、贺两人奔出好远,杜天林道:“只怕前面还有麻烦。”
贺云点了点头道:“方才两只白鸽,只有一只停在那两人身边,还有一只不用说一定是传讯于下一站的人了,那于公子果然兴师动众,一路上都派出手下人员。”
杜天林本想借机接口问道:“由此看来你那布包的确重要万分了,不知其中究竟是何事物?”
但他想了一想,还是忍住没有开口,不过这时他心中好奇之心又自加强不小。
杜天林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咱们得小心一些了。”
贺云道:“若是他们沿途拦阻那倒也罢了,只怕前后夹击,陷入包围之中,是以咱们等会遇有拦阻,非得立下杀手,不可为其拖延困陷……”
杜天林见她说得认真,心中暗道:“对方要拦的是你可不是我,我凭什么要为你下杀手伤人?顶多制住对方便了。”
但他仍未说出口来,只因他已知那贺云乃是少女身份,内心便有三分容让之心,再加上她生得灵巧美貌,稍硬一点的话便说不出口来,其实这也是人之天一性一,便是再凶再恶之人,面对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只怕也说不出什么恶劣狠毒的话来。
贺云说到一半,扭头只见杜天林望了自己一眼,心中不由一虚,立刻住下口来,冷冷说道:“你欲言又止,何不直接说出来听听?”
杜天林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地道:“那于公子及其手下与在下无怨无仇,下杀手相对倒也不必。”
贺云呼了一声,忽然她心中想起一事:“糟了,我虽是男装打扮,但对他言语之间已忘记做作,总是依我平日说话的态度相对,他却对我一再容让,难不成他已知我的身份?不好,他若知我为女身,却并不指破,不知究竟存了什么险恶之心……”
她越想越觉不错,心中禁不住又羞又急又恨,一时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城府本浅,心中有事,脸上神色立变,杜天林眼她突然不说了,面上神色变动,但他岂能意识到这等麻烦的心理,只道她心中对情势渐感紧张,于是开口说道:“贺兄不必紧张,咱们见机行一事便是。”
贺云心中暗骂一声,抬起头来看了杜天林一眼,却见他神色洋洋自若,落落大方,心中不由一动忖道:“不过……瞧他这般模样,又不像是心中有鬼,也许他并未察觉,我虽说话之间语气忘记了掩饰,但他初入江湖,未必便能感觉得出,倒是我多心了”
她心中思虑一反一覆,自己也感到不知今日为何东思西想不能心平气定。
杜天林见他不答,又开口说道:“等会若是遇上相阻这人,问贺兄在下是何身份,贺兄打算如何相答?”
贺云怔了一怔,一时真不知如何相答,她想了一想,忽然又忖道:“难道他这一句话是故意来问我么?”
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杜天林见她仍不作答,不由一皱双眉道:“贺兄便说在道上遇见在下如何?”
贺云点了点头道:“只是他们未必会相信。”
杜天林道:“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前面那一座林子地势较险,咱们要留神一些——”
他话未说完,两人马匹才一偏转向林子而去,忽然一声大吼响自林中。
贺云望了杜天林一眼,心想果然来了,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飞掠而出,两人一齐勒住马缰,同时翻身飘下地来。
只见那两人站在马前不及十丈之处,入目识得,竟是那杨氏兄弟两人。
杜天林望了那杨氏兄弟一眼,那两人的目光倒并没有注视着自己,只是盯视着身侧的贺云。
杜天林察觉得出,那人目光之中充满了仇恨,四束目光好比要燃一烧起来,他心知那贺云杀害他们其余两个兄弟,这一股仇恨一直存在心上,到今日像是爆炸开来,再也难以忍受。
那杨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抑止住激动无比的心情,他望着贺云一字一字说道:“以往杨某人看在他老人家面上,对你可说是一再容忍,你却骤下毒手不加思虑,今日杨某倒要见识见识你除了依仗老头子的名荫之外,倒底有几分真才实学得以如此强行霸道!”
他这几句话乃是含悲而说,气势之上便占住一个理宇,贺云哼了一声,本想反拨他几句,一时却是答不上话来。
杨老二突然仰天一呼道:“大哥,我可忍耐够了,今日兄弟是豁将出去,非要这小子一性一命不可,否则怎对得住三弟四弟在天之灵?”
他说到这里双目之中已是泪光闪动,想必是激慨已极,杜天林只觉形势甚为难堪,他侧目望了那贺云一眼,只见她一脸都是冷哂之容,却掩不住些微惊怒神色。
那杨老大忽然一转脸,冲着杜天林一揖,沉声说道:“这位兄台,杨某与你素不相识,也不知你与姓贺的是何关连,但既是行走江湖,那日姓贺的骤下毒手之事想来你必亲目所睹,杨某在此相请,敝兄弟与姓贺的事,你便作旁观之人如何?”
他如此明言直语说出,杜天林心中不由一震,暗思据事凭理,贺云实是说之不过,尤其对方既言明武林规条,他倒底江湖经验犹浅,一时之间再也想不出如何应对才是。
他见那杨氏兄弟目光炯炯然注视着自己,若是硬要插手相阻,自己实是有违常规,他心中纷乱,日光不由一偏,竟不能正目与杨氏兄弟相对。
杨氏兄弟见他久久不能作答,面上已露出焦急激怒之色,尤其那杨老二,杀机密布面孔,神态好不惊人,杜天林侧过脸来望了那贺云一眼,这时贺云似乎意识到情势的险恶,她看见杜天林面上带有无可奈何的神色,心中大震,不由自主伸出手来紧紧一握住杜天林的手掌。
杜天林只觉她手掌微微颤一抖,心知这少女此刻心中甚是恐惧,转念想到自己当时亲口对她说过一路护送她回一江一 南的话,立刻一股强烈同情之心升起,心中暗暗忖道:“我就装一次不懂道理的人吧!”
他双目一转,故意岔开说题道:“这位贺兄与阁下两人的事,在下并不清楚,阁下劈头如此说来,倒教在下一时弄糊涂了。”
他心知自己于理不正,只得先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此事,如此一来下面的强言硬语便好开口一些。
那杨老大一直等他发话,却不料他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怔了一怔,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那一日阁下曾与杨某对了一掌……”
杜天林不待他说完已自插口道:“只因当时在下适逢路过,忽见你对一个已然昏迷在地之人骤下杀手,看不过眼便接了一掌,但在下迄今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杨老大登时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杜天林心中暗暗感叹,自己在江湖中才混了不到半年,这些假话已自脱口可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了。
杨老二忽然大吼一声道:“大哥,咱们找的是姓贺的,你管这人作甚,他若是要强行伸手,咱们先宰了姓贺的再教训教训他便是——”
那杨老大上次和杜天林接了一掌,心知杜天林内力造诣极为高强,他迟迟不敢动手便是对杜天林有所顾忌,这时他兄弟想是急怒攻心,口出恶言,他连忙施了一个眼色,但话已说出。
杜天林忽然哈哈一笑道:“这一位兄台说得好,在下倒要瞧瞧如何教训法?”
他这一句话便将重心转在自己身上,那杨氏兄弟如是要和贺云一交一 手,他便抢先挑战,果然那杨老大面色一变,杨老二却大吼道:“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你要为那姓贺的先替死,可怪不得我杨某——”
杨老大低吼了一声:“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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