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终南之行(2)
贺云生一性一骄傲,立刻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只见那人一脸绝顶严肃的模样,目光之中透露出一种无比深奥难测之光,贺云看了片刻,只见自己的目光好似被他所吸住了,再也收不回来,忽然心中一颤,竟感到眼前一片深远,再也难辨事物,一阵昏眩之感,袭上全身,立时仰天一跤跌在地上人事不知。
杜天林大吃一惊,无缘无故之间贺云竟然昏倒在地,他并未发觉有何异样,忍不住大声呼道:“贺兄弟,贺兄弟,你怎么啦……”
贺云昏在地上人事不知,那人冷笑一声道:“他听不见啦,你别多喊。”
杜天林忽地转过身来,怒火燃一烧已至眉心,他大吼一声道:“朋友,你准备好了……”
那人双目一凝,紧张注视着杜天林的面孔,口中轻声答道:“不错,你动手吧!”
杜天林吸了一口真气,忽然感到对方眸子之中有些古怪,霎时自己便忘记了争气动手之事,只是一心一意想去仔细注意对方双目之中究竟有何不对。
这种意念在他心中愈来愈强,他怔怔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内心已开始朦上一片茫然之感。
那人面色严肃无比,只是不声不响地注视着杜天林一瞬也不瞬。
杜天林只觉朦朦之感愈来愈强,霎时便已至不可抗拒的地步,他摇了摇头,心神之间一阵松驰,竟然也支持不住,又目一闭仰身便倒!
但他内力造诣甚为高强,双目一黑,脱离对方的目光控制,这一刹那之心神便已恢复过来,是以身一体才一着地,神智便已清醒。
他急切间一聚真气,只觉气派之间大为减弱,已不及平日三分之一,这一惊骇之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继而转念一想,目下唯一的机会乃是装作已然昏迷,乘敌不备突起时攻方足以逃出此难。
这一霎时他已想起这个人的来历了,但他只觉脑中要思想的事又急又多,双目紧闭,闭着呼吸一动不动地仰卧在地上。
那人眼见杜天林也昏倒在地,缓缓吐了一口长气,面上现出疲乏之色,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他一步步走向杜天林与贺云卧身之地停下足来。
杜天林此刻心中紧张万分,他心知此时自己功夫大减,若非一击中的,非得立遭反击不可,是以他要耐心等待最佳良机。
那人先走至贺云卧倒之处,距杜天林尚有两步之远,杜天林并无十分把握一跃而起出掌伤人。
他俯下一身去,在贺云怀中摸索解药,才一探手入怀,斗然一怔,呼地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人是个女子!”
杜天林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心中又急又怒,但也只得强行忍耐,那人站了一会,再度俯下一身去,在贺云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一大把东西,以及那一个八卦圆形。
杜天林只道此人既知贺云为女子身份,难免便有什么不轨行动,但那人却正正经经地将那一大把东西中两个药瓶拣了出来,其余又放回贺云怀中。
这时杜天林暗暗默祷,心中急迫如焚,好不容易那人足步移到他身前俯下一身来。斗然之间,杜天林的身一子呼地一声急跃而起,左掌一翻,无声无息地拍向那人腹胸要害。
那人万万不料杜天林乃是诈昏在地,是以毫无防范之下,又在最近距离之中,想要躲避已是万万不能。
但他一身功力已至相当高深之境,在万难之中,勉强发出护心真气守在腹胸之前,同时间里双足拚命向后急跃,便待闪过对方之锋。
只闻“啪”的一声,杜天林虽只剩下三成功力,但却全部击在对方腹前,那人只觉腹中一阵刺一捅一,呛踉倒退了四步,双手一松,把握不住手中所握的药瓶及八卦圆形,一口鲜血直喷而出。
杜天林歪歪斜斜勉力站起身来,他骇然望着自己麻木的左手,对方竟在这种关头以护心真气反震而回,使自己整个一条手臂酸麻不堪,这汉子的功力的确是非同小可了。
杜天林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先俯身拾起那块八卦圆形,注视着那人痛苦的脸孔一字一宇说道:“我知道一一你到底是谁了,西域禅宗的“迷”字诀功夫,今日杜某总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那人怔怔地望着杜天林,一时之间真力无法回复,杜天林大大地又喘了几口气,缓缓说道:“解药便在此处,你拿去用吧,咱们可要先行一步了。”
他缓缓俯身扶起贺云,将她半抱在手臂之中,一步步向木屋外行去,突然木门呼地向内分开,一个人影大步走进屋来。
杜天林吃了一惊,慢慢站定身形,定目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年约六旬左右,双目之中不怒而威,紧紧地注视着自己。
那个在右方的汉子这时抬起头来,看见六旬老僧,大声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来了。”
杜天林斗然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六旬老僧竟是这汉子之师,这汉子的功力自己亲身试过,高强无比,此时他师父亲临,那已是不可想象之事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大大喘了两口气,心中暗暗忖道:“那汉子乃是西藏禅宗门派,这老僧看来多半是禅宗高僧了,那禅宗一派在中原流传之中有鬼神莫测般高深,今日情势可大大不好了。
他思念不停,这时那个高僧沉声说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平一江一 被人伤了么?”
那居右的汉子咬牙说道:“平一江一 遭人以毒暗算一一一”
那老僧哼了一声,上步迈上前去,将那“六弟”也就是唤作“平一江一 ”的一把抱起来,右手轻轻放在胸前,略略一探,忽然面上流露出沉重之色。
那居右汉子说道:“师父,这里有……”
他话未说完,那六旬老者左手一摇打断他的话句,忽然面上掠过一抹青气,右手掌缓缓冒出缕缕白烟。
那白烟越冒越浓,突然老僧呼的一掌拍在“平一江一 ”心脉下面,那“平一江一 ”全身一动,哇地吐了一口血水。
老僧见他血水吐出,右手飞快拍动,霎时微微颌首说道:“不妨事了。”
那汉子连忙将“六弟”接了过去,老僧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杜天林与贺云,忽然面色一沉,回身对那居右的汉子道:“平一江一 ,你又用‘迷’字诀了!”
“平一江一 ”登时露出惊慑之色,连忙说道:“弟子想能得到解药抢救六弟,不得不施展。”
老僧重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杜天林的脸上,一字一字说道:“平一江一 ,这‘迷’诀你只对一人施出么?”
“平一江一 ”缓缓垂下头来,面有愧色地说道:“弟子对这人也曾施展,却不料他迷而复醒乘隙偷袭弟子……”
者僧哼了一声,望着杜天林一瞬也不瞬,足足有半盏茶功夫,老僧沉声说道:“迷而复醒,神夺而专不乱,一精一不离,小施主你的内功已登堂入室了。”
杜天林怔了一旺,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老僧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只是你已失再战之能,老僧原想与你试试,此时却无法再行下手。”
杜天林心想这老僧果是一派宗师之度,几句话说来气概大是不同,他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久闻西域禅师不可测度,有鬼神之能,今日能有幸一见,实不虚此行……”
老僧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既知禅宗之名,师门是谁不妨说给老僧听听!”
杜天林微微怔道:“家师久隐山林,不愿在下提及其名。”
老僧哼了一声道:“你们两到此来有什么事么?”
杜天林想了一想,此刻自己处于绝对劣势之下,不能将这老僧惹怒,翻脸动手自己可是必死之数,当下缓缓开口答道:“在下来终南山乃想找寻一人。”
老僧嗯了一声道:“找寻什么人?”
杜天林心中一动道:“找寻这位同伴的授业恩师。”
说着指指贺云。
那“平一江一 ”忽然冷笑一声道:“师父,他们两人来此,八成也是为了那事儿。”
老僧瞿然一惊,双眉一轩道:“平一江一 ,此事可真?”
平一江一 嗯了一声道:“依弟子看来是不会错的了。”
老僧回过头来,对杜天林说道:“既是如此,今日你们便不要走开。”
他轻描淡写地说来,却像是再无更改的余地。
杜天林暗叹—声罢了,缓缓将贺云放在左肩之上,猛吸一口真气,他内功深湛,这时隔了一刻功力已恢复了八成左右,但面对禅宗高僧,杜天林自知即使是全盛之时也是力所不避,此刻纯粹是拼一步算一步,后果如何再也不计。
他望着老僧一瞬不瞬,全身的真力缓缓冲入右臂之中,他明白全身功力只够此一击,极小的成功希望全部寄托于此,是以他已运出“一指禅”功的气窍。
老僧见他面上斗志渐浓,右手手掌平手伸出,食中两指不停摇动。
老僧一见他运气凝神架式,便知此人功力不浅,于是缓缓吸了一口真气,丝毫也不敢大意。
杜天林默默地平举右手,忽然开口吐气开声,以助气势,食指疾点而出,“嘶”的一声强大气流划破长空遥遥击向老僧胸前。
这“一指禅”乃是白回龙一生绝艺,威力极大,强如狼骨先生也曾吃亏,这时杜天林虽仅八成功力发出,但已有穿山裂石之威。
老僧似乎不料杜天林有这等威风,身形急忙向后一侧,这时劲风已然压体而至,老僧斗然左手一推,右手绵绵一软一软一垂而上,登时一股无比古怪的力道,—连与杜天林强大的气劲在半空接触三次。
每接一次老僧身形便向后一仰,化去强大冲力,直到第三次接触,老僧倒退一步,生生化去杜天林拚命发出的“一指禅”功!
杜天林叹了口气,他虽知这一指未必便能有效,但也不料被他化解得如此轻松,这西域禅宗之名,实在是绝不虚传的了。
老僧呼地吐出真气道:“小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杜天林望着他冷然不屑的模样,心中生出强烈不服之感,忍不住脱口大呼道:“杜某久闻禅宗之名,原本以为是禅学正宗,气度辉宏,今日一见却令杜某失望得很……”
他话声未完,忽然木屋之中响起一个声音朗朗说道:“骂得不错,骂得不错。”
呼地一声,一个人影疾飞而入。
这人身法之快,完全是一片模糊,加之屋中光线较暗,一眼望去完全是一片灰影。
便是杜天林此等眼力,仍是一点也看不清切。
那人来到室中,身形不停地游走,绕着木屋四角不停,一连数圈,就没有人能看清他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
这种行动未免太过于神秘诡异,杜天林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忖道:“世界竟有这等轻身功夫!”
那个老僧却是面色越来越凝重,双目紧紧跟着那条身影,直到那人转了四五圈,老僧才沉声说道:“故人前来何不现身?”
那条身影仍是不停,老僧猛吸一口真气,大声吼道:“老衲有错了。”
他话声方落,双掌变相对空连发两掌,呼一呼劈出,纯用上乘劈空内力。
这两掌力道强大,杜天林站身侧旁,犹觉气流压在身上,暗想那条人影便是功力再强也不得不停身还击相防了。
谁知那条人影在左右闪动,呼一呼向前急冲,去势之快,较之掌势犹快一分,老僧两掌一起落空,那人身形仍是不停,口中只是冷笑不绝。
杜天林看得又惊又骇,老僧哼了一声,忽然双足半弯而上,左手反曲而回,放在右肘之上,右拳一立,对着那条人影凝神运气。
只见他宽大的僧袍好比充满了空气,立刻鼓涨而起,杜天林一见便知他要施出极厉害的功夫来,只待右拳转过一个半圈,便可虚空遥击出掌。
那条人影突然呼地收足不前,在极快的速度上倏然停止,衣袂划过发出嘶的一声,杜天林急忙定目望去,却见那人乃是背面而立,身着一身极为宽大的灰色长袍,根本瞧不出他的身材。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布帽,一直遮到颈后,令人望去,根本瞧不见那人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僧见他已停下一身来,缓缓直立起来,沉声说道:“老衲老眼昏花,二十年来没有见面,一时没有认出,倒教你见怪了。”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老僧,口中冷冷说道:“岂敢岂敢!禅宗亲驾中原,我便有幸一见,实在是赶上时机!”
老僧沉声说道:“廿年来你这见不得人的老毛病,还是不改么?”
那人仅是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老僧忽然叹一口气道:“廿年不见,中原人事全非,老衲一路东来,心中好不感叹。”
那灰衣人忽也是一声长叹:“心结难开,佛法不悟,这许多年来你的功夫可没有放下半分……”
老僧似乎忽然被激起了满腔豪气,仰天大笑道:“好说好说,你这一身轻功,也已到了前无古人之境了。”
正自说话之间,突然木门处无声无息地又闪入—人,杜天林正好一眼看见,只见那人一身青袍,面覆青巾,杜天林一看之下.只觉心中一阵狂跳,几乎忍不住脱口喊出,正是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金蛇帮主!
那青衣人目光一掠,看见杜天林及手中抱着的贺云,虽是面上覆有布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杜天林仍可察觉他似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目光一停,然后才缓缓移开。
急切间杜天林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为何,但见那青衣人回过身来,指着灰衣人的背影,冷冷说道:“我追你五日五夜,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你便是那为首的一位吧!”
杜天林霎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灰衣狼骨,原来此人便是名冠天下三大奇人之首。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门外,口中冷冷一笑道:“阁下苦追老朽五日五夜,究竟为何事此刻总可说明一番了。”
金蛇帮主冷笑一声,这时他目光侧注过来,望着禅宗及身边两个弟子,仍旧用冰冷的口气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位大师恕在下眼拙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禅宗微一合什,沉声答道:“老僧悟一性一,施主既在以巾覆面,想必有难言之隐,老僧不请教尊姓大名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堂堂正正,入情入理,金蛇帮主一再多说,他似乎并未听过这“悟一性一”
之名,是以默然不语。
室中原来是禅宗与灰衣人之间的冲突,这时插一入金蛇帮主,形势登时复杂起来,三人一时都僵在当场,一片寂静无言。
金蛇帮主的目光缓缓自禅宗面上移向灰衣人的背影,然后停留在杜天林的脸上。
杜天林只觉他那两道目光之中充满了冷漠自尊,仿佛极为瞧不起人的模样。
这时杜天林再度发现那金蛇帮主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自己扶持着的贺云。
贺云中了禅宗“迷”字诀惑心之术,此刻仍是昏迷不醒,金蛇帮主看了一会,似乎正在思索一事而考虑不下,杜天林心中思念一闪,暗自忖道:“难不成这金蛇帮主竟识得贺兄弟?”
他这个思念犹自未减,金蛇帮主已然一步步走上前来对杜天林说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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