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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2)

一江一 小鹤的黑马紧紧随著前面的白马,同时他注意马上的阆中侠,见他刚才在家中时还是财主大爷的模样,而此时竟像是一位风一流 潇洒的久走江湖的人。编得极一精一致的大草帽,配上漂亮的洋绉长衫,及他那张微红的脸儿,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宝剑敲著铜镫叮叮的响。这神气,真叫一江一 小鹤羡慕,心说:“到底是武艺高强的人,走在江湖上另是一个派头,到了紫一陽一镇巴县,昆仑派那些人,一见著他也决不敢小看。”

此时天气将近正午,二人走出约四十多里路,便找了个小镇店,停下用午饭。在一个很小的饭铺里,吃的是很粗的米,很不好的菜,但一江一 小鹤见阆中侠吃得很香,并且一点酒也没有喝。

一江一 小鹤自己本想喝酒,可是见阆中侠这样,他就不由得十分惭愧,连一个酒字也不敢提了。

阆中侠吃过了饭,就向一江一 小鹤微笑说:“咱们走吧!”于是由他付过了饭钱,一同上马,又往东偏北走去。路上遇著了两次镖车,镖车一见著他全都停住,车上的镖头都下来,向他抱拳,恭敬地问道:“徐大爷哪里去?”

阆中侠也在马上拱拱手,微笑著说:“往东边去,办一点小事。”等得他的马匹走过,后边的镖车才敢走。

此时天气很热,一江一 小鹤不但满头是汗,连脊背都湿一透了;坐下的黑马又太顽劣,怎样收缠也是制不住它,但一江一 小鹤这匹黑马虽然时时地向前飞奔,却总没赶过前面的白马去。

一江一 小鹤是气喘吁吁,前面的阆中侠却优游自在,时时回过头来微笑,催著小鹤说:“快走!”

一江一 小鹤努力控制著马向前走去。又走了约五六十里,就见前面,远远之处有一脉苍翠的山岭。阆中侠就催马领路,对著山走去。

此时路上的行人渐稀,对面的山是越来越清楚,少时驰到了山脚下,看见了山口,阆中侠忽然将马收住。一江一 小鹤吓了一跳,赶紧也勒马收缠,他这匹马还不住地往起跳,几乎把一江一 小鹤掀将下了。

就见前面的阆中侠,由身边掏出来一个很小的手巾包,打开,里面有个很小的东西,阆中侠就回身向一江一 小鹤说:“接著!”一扬手,一江一 小鹤赶紧伸手去接,接到手里一看,原来是一个并不大的生金的铃铛,上面绕著线,解一开了线,只见生金映著一陽一光发亮。

前面的阆中侠微笑著,说:“系在马上!”

一江一 小鹤觉著很新奇,将铃铛系在马前,此时阆中侠已然系好,铃声琅琅,他已催马进了山口。

一江一 小鹤就赶忙追上去,两匹马带著两个金铃,加上马蹄敲在石头之一声 ,宝剑的铁鞘敲在铜镫之一声 ,琅琅当当竟像有节奏似地,藉著山谷的回音,十分好听响亮。

一江一 小鹤在马上笑了,更加高兴。心说:阆中侠真是位大侠客,而且人物风一流 潇洒,我若不拜他为师,真是虚负此生了。

顺著山路,宛转地走下有二三十里路,竟没遇著一个人,在将出山口之时,却见前面有七八个人,都在那里等候。

一江一 小鹤暗自惊讶,说:“不好!强盗!”及至走到临近,他才看出这些人全都没有拿著刀,倒是有个拿著酒壶酒杯,一见阆中侠来到,齐都抱拳恭迎,为首的一个大汉,还特意穿上一件不合一体的大褂,上前来笑著说:“徐大爷!你上哪里去!今天天气太热,请喝杯酒吧!不然请到山上歇一歇去!”

阆中侠却微笑著抱拳,又摆手道谢,却不敢喝酒。阆中侠一句话也不说,就轻轻策马走去。

一江一 小鹤随行了有半里之遥,再回身去看,那些人还在山口站著,往这边来望。

阆中侠回身向一江一 小鹤说:“将那铃铛摘下来吧,等遇著山时再挂上。”

一江一 小鹤这时才明白,原来金铃是阆中侠的标记。山上的强盗一听见铃声,就知道是阆中侠来了,不但不敢下山来打劫,并且还要恭迎献酒,一江一 小鹤此时真把阆中侠看成为神人。心说:一个人走江湖,要作到这样的地位,那得有多大的本领呀?这样的人若到了紫一陽一镇巴,还发愁不把龙家兄弟和鲍老头子打败吗?可是我一江一 小鹤的杀父大仇,不能自己去报,却仗著人家给我去报,我还算是甚么人?

就是将来我有了大本领,也永远不能在人前称英雄呀!

因此心中又很难过,而且有一种义愤,就是想到紫一陽一见了龙家兄弟,虽然阆中侠一定要拦阻自己,不叫自己去动手,但那也不行!自己虽然武艺学得不够,而且身短刀微,但也要争先去与那些人拼斗,非得亲手把杀父大仇报了不可!因此,行在路上他更是心急,他的马催得更快。

阆中侠仿佛是不肯叫后面的黑马越过他的白马,所以黑马越快,他的白马也就更快。直走到黄昏时候,已经走出有二百余里,来到南一江一 县境。

阆中挟带一江一 小鹤来到这里,他并不投店,却进了一家村庄。那村子里有十几条大狗,追著两匹马乱吠,少时前面来了几个庄丁。都齐声怒问了:“是谁!为甚么进了村子不下马?”

阆中侠只傲然地答了一声:“是我,我姓徐!”

对面听出声音来,立刻把发怒的声音改为恭敬的口气,说:“原来是徐大爷!我们真没想到是您老人家来了。”

当下阆中侠与一江一 小鹤二人下马。这里的庄丁赶忙把两匹马接过去,并替驱逐著狗,另由庄丁恭迎阆中侠及一江一 小鹤进了一所大庄院内,里面早有两个庄主迎接出来,都对阆中侠十分恭谨。

阆中侠也对他们很是客气,并指出一江一 小鹤向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的徒弟。”

一江一 小鹤听了这话,却十分感觉荣耀,便也大大方方,被那两个庄主让到客厅之内。进了客厅,一江一 小鹤才看出来,这两个人都年有四十多岁,一个是而圆体胖,满腮的黑一胡一 子;一个却是黄面短身,似是个文弱的书生样子。

阆中侠就向一江一 小鹤说:“这二位庄主是叔侄,那位是紫面狮袁涌,这位是瘦霸王袁子绍,都是川北有名的人物。”

一江一 小鹤不敢小觑这两个人,便对他们都十分恭敬。袁家叔侄也都很注意一江一 小鹤,并询问阆中侠几时收的这个徒弟,怎么上次见面,没听见提说。

阆中侠微笑:“他虽拜我为师,但我还未教他武艺。你先叫人预备饭,我慢慢再把详情告诉你。”

于是袁子绍吩咐仆人备酒,袁家叔侄虽给阆中侠斟了酒,但阆中侠绝不肯饮。

一江一 小鹤虽然多日没喝到酒,如今见了就有点流涎,但因师父不饮,徒弟又如何敢喝?所以当袁子绍擎杯送到他面前,笑著说:“师弟你喝吧,你师父他决不能说你。”

一江一 小鹤却站起来,恭恭谨谨地推辞道:“我实在不会饮酒。”

等到袁子绍的酒杯拿了过去,他却又有点后悔。

此时阆中侠已把一江一 小鹤的来历,大概对袁家叔侄说了,然后又提到他自己此番北来,先到紫一陽一,后往镇巴与昆仑派决斗之事。

袁家叔侄听了,却全都有点变色。阆中侠也正色说:“我们今天上午由家中动身,不到一天的工夫,赶了二百多里地。在此歇宿一晚,明天就起身出巴谷关,过米仓山往紫一陽一县去。我也知道,此番我负气北来,以一人挑战昆仑派三四十人之众,并非易事。我并不小看他们,但他们实在是欺我太甚了!十年来我虽与昆仑派中人不睦,但并没认真拼斗过,如今我倒要与他们决一胜负。如若他们全部敌不过我,那就叫他们昆仑派中的人,无论是谁也不准再往川北来行走,若是我有甚么死伤或败北,那我也就永远不过巴山了。”

阆中侠说过了之后,意气昂昂,袁家叔侄却都有点发怔。

袁子绍皱了皱眉就说:“徐大叔,你只是师徒二人前往,恐怕有点儿势孤吧?”

袁涌赶紧用眼睛瞪他的侄子。

阆中侠却微微笑道:“我若再请上几十个人来帮助我,那我还不如不走这趟呢!”

袁涌却说:“徐大爷这次去一定稳一操一胜算,鲍昆仑老了,他那些徒弟又没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

阆中侠说:“我倒并不是欺鲍振飞年老,至于他门下的人,我也听说过,有个葛志强和鲁志中,武艺全都不错。”

袁涌却岔开这些话,他就饮了一杯酒,笑著向阆中侠说:“几十年来,我今天第一次看见阆中侠会有了徒弟。这位小兄弟确是相貌不俗,我想将来一定能给你老弟争光。我的那个小孩今年整整十岁了,上次你来了没有见著他。……”随向袁子绍说:“你把你兄弟叫出来。”

子绍答应了一声,出屋去了,这里一江一 小鹤也要等著这里的小庄主出来,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比自己如何?待了一会,袁子绍果然把他那叔伯兄弟领了出来。

小鹤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又瘦又矮的小孩子,穿著一身绸缎衣裳。袁涌说:“你来见见徐叔父,你不是常说想要学超人的武艺,你也非得拜徐叔父为师不可!”

那小孩向阆中侠打了一躬,然后他父亲又给他向一江一 小鹤引见。

小鹤向他拱拱手,他却连理也不理,只翻眼看看小鹤。

袁涌恐怕一江一 小鹤生气,就说:“你这个兄弟一性一情太别拗,也是因为没在外面行走过的缘故,你不要见怪他。”

小鹤笑了笑,没有说甚么。

阆中侠又问:“他叫甚么名字?你没教给他武艺吗?”

袁涌说:“他的学名叫敬元,从七岁时我就教他一习一 武,如今已三年了。但他的身一体太弱,我想沉重的功夫他练不了,想要叫他学些轻巧的玩艺儿。”

阆中侠微笑道:“轻巧的武艺有甚么?除非是学点一穴一法,但点一穴一法岂是尽人皆可学的?”

袁涌沉思了一会,就说:“无论如何,得叫他出外去投师,如若只跟我学,永远也学不出好武艺来。”

阆中侠笑道:“你大客气了!”

袁涌自己哈哈大笑,又叫他儿子袁敬元也入席,坐在末座。当晚用毕酒饭,袁子绍就给阆中侠和一江一 小鹤预备了下榻的地方,二人在袁家庄上安宿了一宵,次日清早便一同起身。

袁家父子叔侄将他二人送出了庄子,方才拱手作别。

阆中侠依然策马在前,一江一 小鹤催马相随。行约三四十里就出了巴谷关,又走不远就来到米仓山下,此处已是川北和陕南的一交一 界之处。阆中侠同一江一 小鹤又在马上系上那两只金铃,铃声乱响,走进了山中。阆中侠的意气昂然,随走随四下张望,一直走进了山道,就没看见一个强盗。

一出了山口,就算是汉中府管辖的地方,紫一陽一县在正东,镇巴县却在东偏南。

来到此地,一江一 小鹤虽然不甚明白路径,但却一面随阆中侠前走,一面心里想道:快到我的家乡了,也快见著阿鸾了,倘或阆中侠要是与鲍老头子打起来,我自然是要帮助阆中侠,可是阿鸾她能够不生气吗?因此心中倒十分作难。

结果是想:鲍老头子六七十岁了,很可怜的,再说他待我也算不错,我父亲又不是被他杀死的,我应当劝阆中侠手下留点情,不要伤害了他。在比武时也应当找个别的地方去一交一 手,不要在他家里打,以免把阿鸾吓坏了!因此就想把这些话向阆中侠去请求。

可是又见阆中侠只管在前策马行走,一句话也不对自己来说,而且他那张红脸十分严肃,马上的金铃也不解下,只管叫它琅琅地响著,仿佛故意使路上的人来注意他,又似警告人们:“阆中侠到陕南来了!”

一江一 小鹤看著不由得从心里害怕,哪敢再跟阆中侠说一句闲话。催马往东又走了十余里路,忽然见一大队镖车由北向南直穿过来。一江一 小鹤不由在马上失声叫道:“师父快看!这大概是昆仑派的镖车。”

阆中侠回首向小鹤笑了一笑,说声:“不要怕!”当时他便连连挥鞭,骑著马匹直冲了过去。

一江一 小鹤不敢落后,也紧紧催马跟随,同时心中紧张地想:“非得打起来不可!”

一霎那间,阆中侠的白马已冲到镖车的近前,将一大队镖车切成为两段。

那小鹤也跟著冲了过去,两匹马铃声乱响。那镖车和押车的马匹全都停住了,十几个镖头一齐用惊讶的愤恨的目光向他们望去。

阆中侠在马上回首傲笑,那边的人却彼此一交一 谈了几句话,便忍住气又赶著镖车往南去了,还都回首向这边来望。

阆中侠非常的得意,回首向一江一 小鹤说:“他们都认得我,但却不敢过来与我一交一 手。你知道吗?骑著马冲开人家的镖车,这是江湖上最不讲理的事,要不是我,他们早就不能依饶了!”

一江一 小鹤耳边听著阆中侠的话,眼睛却向后望著,有点儿发怔,忽然阆中侠又向西指著说:“你看,西边又有人来了!”

一江一 小鹤向西去看,果见那边是一遍滚滚烟尘,来了约有十几匹马,一江一 小鹤就惊讶著说:“这又是谁?也是他们昆仑派吗?”

阆中侠拨转马头,勒马扬首去看,并摆手,严肃地说:“且看!来的到底是哪一路的人?”

西边驰来的马群越走越近,滚滚的尘土也越起越高。少时快要走到了近前,那边为首的两个人就一齐高高向这边举起手来。

阆中侠的面上忽然现出不悦的神色,一江一 小鹤这时才看出来,原来来者正是袁家叔侄带著几个庄丁,数了一数一共是九匹马,这些人马上全都带著兵器。

一江一 小鹤心中大喜,暗想:“来了这些个帮手可真好了,不再怕昆仑派的人多了。”

阆中侠却十分不高兴,催马迎将过去,高声问道:“你们为甚么也来了?”

那紫面狮袁涌又哈哈大笑,说:“阆中侠独斗昆仑派,这是百年不遇的事情,这个热闹要不看,我真白活了!我们来就是为看热闹,并不是为帮助你。”

瘦霸王袁子绍也说:“真的,我们是为看热闹,并不是要给徐大叔助威,徐大叔也用不著我们给助威!”阆中侠就微微冷笑,说:“那么咱们就不必一路同行了。”

紫面狮袁涌说:“好了,好了,咱们分两路走,你们在前,我们在后,咱们各不相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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