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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4)

鲍老拳师一听这话,他却连连摇头,说:“阆中侠!你不要一逼一人太甚!我这些徒弟都是随我多年,如同我的儿子一样。除了他们犯了一婬一戒,我是一定杀死毫不容情,但也得叫我自己去杀他。别人若是想在我的眼前,伤我徒弟的一根毫毛,哼哼!别说你阆中侠还是江湖晚辈,就是蜀中龙、龙门侠也是休想!”

阆中侠一听这话,他立刻挺剑一逼一近。

那边树下的阿鸾赶紧惊吓道:“爷爷留神!他要伤你!”

鲍老拳师回头看了看孙女,惨笑著,摆手说:“不要紧,阆中侠不是那等人!”然后转过头又向阆中侠说:“我知道你的武艺是在我所有的徒弟之上,但我鲍振飞还自信能敌得你。倒退二十年,我决不能叫你找到紫一陽一镇巴横行,杀伤我好几个徒弟!”

说到这里,老拳师瞪起两只凶彪彪的大眼。

阆中侠也瞪眼说:“不必多说,我们较量就是!”

鲍老拳师又一手横刀,一手拢说:“不要急!我还有几句话。”随手掀掀一胡一 子说:“我现在老了,我的徒弟太多,儿子有两个,他们的武艺都是平常,我不愿给他们结下仇人。不然我若一死,他们都受人欺负,所以连一江一 小鹤我都不愿跟他结仇。”

阆中侠说:“既然如此,你叫我们把龙志起一人带走,与你和你的徒弟们无干!”

鲍老拳师摆手说:“那又不行!无论如何,我也得护著我的徒弟。现在就这样吧!”说到这里,老拳师把刀一抖。

阆中侠赶紧用剑将刀架住,但觉老拳师的力气很大。

鲍老拳师突然又瞪起眼来,说:“咱们较量几合,如你赢了我,我先横刀自刎,然后我的徒弟随你杀。但是,阆中侠我若赢了你呢?”

阆中侠忿忿地说:“我永远不到陕南来,川北的江湖也由你们走!”

鲍老拳师高声说:“好!”当时锵锵的两个人刀剑接触起来。

阆中侠头直气舒,眼视四方,挥剑嗖嗖一连三剑砍去,脚下并不扬步,直越向前。前三剑老拳师都退后躲开,等到第四剑砍下之时,老拳师的昆仑刀往上一举,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立刻将剑磕开。

阆中侠赶紧右手挽花,一剑又向老拳师的左臂劈下,老拳师疾忙向右斜身,左腿反一抽一在右腿之后,探刀一撩,又将宝剑撩一开了,同时刀向对方下部去取。

阆中侠的剑赶紧迎门倒砍,随身去挑;但鲍老拳师的力极沉重,刀没有被他挑开,反压住了剑,用刀去推。阆中侠赶紧连退两步,变了剑势,腾步展剑如同金鹏展翅,宝剑去探鲍老拳师的腹部,但又被鲍老拳师用刀推开。

于是阆中侠又换剑法,鲍老拳师的刀法也加变更,往来又五六一合 ,两旁的人都直眼看著,都没看出胜败来。但忽然阆中侠跳出一旁,收住了剑式,老拳师也敛刀喘气。

阆中侠却面色惨白,跑到马前骑上他那匹马就走。

一江一 小鹤等人全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都惊诧著,紧紧催马去跟随。

阆中侠找著大路转往南去,一江一 小鹤和袁家叔侄等人紧紧随著,可是又不敢向他问话。一霎时穿过了南山,又来到川北地面,前面的阆中侠才将马收住。

一江一 小鹤赶紧上前,问道:“师父!你并没败呀!为甚么不肯打就走了?”

阆中侠却在马上微微惨笑,摆手说:“你不要再叫我师父了!”随后右臂抬起,一江一 小鹤一看,只见阆中侠的青绸袖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里面浸出些鲜血来。

阆中侠说:“这是鲍昆仑不想给他的徒弟结仇,所以划的这下很轻,否则我这双臂必成残废。他比我强,他在老年,身一体不便,气力上不也够,若他现在年轻,我更不是对手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江一 小鹤和袁家叔侄都吓得变色。

阆中侠继续说:“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到陕南来!”又向一江一 小鹤说:“你若跟我学武艺,永远也不能敌得过鲍昆仑,你应当另投名师!”

一江一 小鹤下了马哭道:“哪里还有名师呢!”

阆中侠摇头说:“不,开封府的神鹰高庆贵长于点一穴一,他的武艺在我之上。七年前我在开封府与他同在后园摆棋,他曾以点一穴一向我开过玩笑。你向他一说此事,他一定肯收你为弟子。你若不学刀剑以外的武艺,要想敌得过鲍昆仑,那很难!”说毕,向小鹤点点头,说声:“后会有期!”便带著袁家叔侄等人走了。

这里一江一 小鹤望见那一遍马影烟尘去远,发了一会怔,就想:阆中侠不会说假话,除非学会了点一穴一,我不能替一我父亲报仇。好在我的盘缠足够,我就往开封府去吧!

上了马,又觉得腹中饥饿,因想:先找个地方吃一顿饭去才好。随就策马往东,行走不远,就到了一座小村镇。心想:这个地方倒还僻静,大概昆仑派的那些人不致到这里来追我,我先好好地在这里歇一歇吧。于是找一家饭铺,下马进去,要了菜饭和酒。

几盅酒喝下去之后,一江一 小鹤又不禁惹起了愁肠。心说:阆中侠真是一位英雄,可是像他那样的英雄也敌不过鲍昆仑,鲍老头子的武艺也太不得了!早先我还不知道,更没断定我的杀父仇人原来就是鲍老头子!

想起父亲的被杀,心中实在惨伤。又想:我自来了一趟家乡,连母亲都没有见面。我母亲虽已嫁给开绒线铺的董大,但他究竟是我的生身之母,而且弟弟小鹭也是同胞。无论如何我是应当看看他们去,因为将来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啊!

挥了几点泪,又想回头私到镇巴去看望母弟,须要处处留神,不然若被昆仑派的人捉住,那立时便没有活命。这回阆中侠是我给勾来的,他们不定要如何恨我了。刚才我还看见阿鸾对我咬牙,唉!阿鸾可不应当恨我,难道我在她家里受的那些气她还不知道吗?虽然我跟她好,可是她不能拦挡我报仇呀!

越饮酒心里越不痛快,就把酒杯一摔,吃了点饭,付了钱出门上马就走。一直往北,找了一股僻静的道路,偷偷地穿过了巴山,然后辨别方向,绕著路故意躲开鲍家村,驰往北去。

这时天色不早了,满天铺著锦一般的晚霞,又走了些时,一回头,看见镇巴县城在他身后。一江一 小鹤就赶紧转过马来,一横心直奔县城东门。一进城门,见了他故里的街道,心中又不禁一阵难过,同时他又小心著街上有无熟人。

少时,来到那董大开的绒线铺前,这个铺子很小,屋里黑一洞一洞,只有董大在柜上趴著打盹。

一江一 小鹤下了马,将马栓在门前的旗杆上,进去,满脸通红。

那董大要站起身来招呼买卖,一江一 小鹤却向他拱手,叫一声董大叔,说:“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我是一江一 小鹤,今天我从这里路过,我想看看我的母亲和我弟弟!”

那董大一听这话,探著头,隔著柜详细打量一江一 小鹤,就生著气说:“呵!原来是你这孩子呀!你忘了你上回在鲍家闯的那大祸?你这孩子好大胆子!快走,快走!我认得你是谁呀?你的一妈一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我不许她见你,你就不能见,快走,快走!我要喊人了。我说你在鲍家村杀过人!”

一江一 小鹤气得要跳进柜去把董大打死,但这时忽由外面进来一人,把他从后面揪住,一江一 小鹤吓了一跳,赶紧回身一看,原来是姨丈马志贤。

马志贤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说:“赶快跑吧!龙志起可在城里了。唉!你今天结得这里多大仇恨。”一江一 小鹤这才赶紧出了铺子,解绳上马,回首向马志贤抱拳,说道:“姨丈再见!”催马出了西门,寻著大路一直往北越过了一道山,一江一 小鹤才策马缓缓去走,两眼却不禁洒下泪来。

又想:若不是鲍老头子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何至于连母亲都不能相认?连故乡都不敢停留?因此胸中又燃起了怒火,放辔向北快走。少时天色就昏黑了,又没有月光,他便找了一个僻静的村镇,投店歇下。

次日清晨离店起身,过了西乡县,又偏东走去,在傍午时就到了子午镇。子午镇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往北过了子午河,再走四五十里便是终南山;只要一过了终南山,那就是关中地带。

一江一 小鹤是打算出函谷关直奔开封。他在沿途打听明白了路径来到这里,因为天热口渴,而且到了吃饭的时候了,随就找了一家酒店,在门前下了马,走了进去。

他前脚走过,后脚有一人跟随进来。一江一 小鹤心虚,赶紧回头去看,就见原来是一位老先生。年纪大概有六十岁上下,戴著眼镜,一胡一 子微白,头上戴一顶小帽,身穿著蓝布袍子,青纱坎肩,身后背著一个不大的包裹。一江一 小鹤先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那老先生就坐在他的对面。

一江一 小鹤要了酒,那老先生也要了酒;并由他那小包里一抽一出一本书来,一边饮酒一边看,并且看得非常出神。一江一 小鹤心中就很羡慕,暗道:还是认得字的好,拿一本书就可以消愁解闷,我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因此笑著问道:“老先生你看的是甚么书呀?”

那老先生把书本离开了眼镜,扭头看了看小鹤,就说:“吾看的是唐诗。”说话是南方口音。

一江一 小鹤还能听得懂,心想:大概这位老先生是个秀才,才学一定不错。

喝了两杯酒,见老先生依然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江一 小鹤不明白那书上有甚么意思,随即恭敬地问说:“老先生你是个秀才吧?”

那老先生摇摇头,却不说话,依旧看他的那本书。

一江一 小鹤酒喝得差不多了,又要菜吃饭,并问:“老先生你也吃一点吧?”

老先生摆了摆手说:“吾不吃。”

一江一 小鹤就大口地吞饭,待了一会,那老先生把书本放下了,自己斟了半杯酒喝,望望小鹤。

小鹤笑著,问说:“老先生你从哪儿来呀?”

那老先生说:“吾从一江一 南来。”

一江一 小鹤说:“你老先生是做官的吧?”

那老先生又摇头,说:“我从未做过官,吾是来此闲游。”

一江一 小鹤点了点头,说:“老先生精神还不错!”心想到底是念书的人和气,拿这位老先生和鲍昆仑一比,这位老先生像一尊菩萨,那鲍昆仑简直是阎王!

此时那位老先生对小鹤问话了,他笑著问:“小孩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一江一 小鹤说:“我从镇巴县来,要往开封府去。”

那老先生似乎很惊异,说:“哎呀!这么远,你能走得动么?”

一江一 小鹤指著门外说:“我有匹马。”

老先生又问:“你到开封做甚么去?你的父母放心你这样走远路吗?”

这句话实在勾起小鹤的伤心,小鹤就唉地一声长叹,摇摇头:“我没有父母。老先生,我是个苦孩子,虽说我今年才十四岁,可是甚么苦我都受过了!老先生,世人像你老人家这样和气的人真少有呀!”

那老先生越发惊讶,问:“为甚么呢?你是做甚么的?你父亲死了,你以何为生,这回到开封要去找谁?”一江一 小鹤说:“我到开封府要去找神鹰高庆贵,是川北阆中侠叫我去投他为师。唉!你老先生是个念书人我才对你说,唉!我是个学武艺的人,说出来你老人家也不懂。我就这样告诉你吧,我的父亲被人杀死了,害得我家散人亡,母子兄弟都不能见面相认。我现在到开封府去,就是为找高庆贵学习 点一穴一,将来好为我父亲报仇。”

说到这里,他不禁擦一拭眼泪。这时旁边并没有别的酒客,一江一 小鹤说完了,就仿佛心里舒服了一些似地。

那老先生听了,就不住点头,说:“你这小孩很有志气!”

一江一 小鹤又说:“老先生,你在开封府没有甚么事吗?我可以顺便给你去办。”

老先生摇头说:“没有甚么事。”

一江一 小鹤随付了酒账,还要给那老先生付账,那老先生却摆手说:“不要客气,我还要吃饭,还不知道共合多少钱呢。”

一江一 小鹤就抱拳说:“老先生,再会。”

老先生却只点点头,连起身都不起。

一江一 小鹤出了酒店,解下马来,牵著往北又找了个草料铺把马喂了,然后上马挥鞭,过了子午河,直往北去。行走二三十里路就望见了终南山,此时天色尚早,但路上的行人却不多,车辆简直没有。

一江一 小鹤到此却为难了,心想:这终南山可比我们家乡的山更高多了,还不知山路有多深多远?现在虽然天色尚早,但是山里走不了三十里路,也许天要黑,山里若没有店房,我可到哪里去投宿呢?若遇老虎豹子,那岂不糟糕。

于是就找著路旁行走的一个农夫,勒著马问道:“借光,大哥。我要过终南山到关中去,不知进了山走多远路才能有店房?”

那农人说:“山里没有店房只有人家,人家都可以投宿。可是,小孩你一个人可不能进出,山里的……”说到这里,他走近马来,指著北面的高山说:“你一个人进去那是白白送命,山上有十几个山寨,寨主都是有名的人,银镖一胡一 立的本事大极了,胆子也大,常常骑著马出山来玩。你要想过山,顶好到子午镇去等著,等过一两天就许有镖车,你跟在镖车后面过山准没错,要不然你进山走不到二里地一定出事!”

一江一 小鹤一面听一面想,心想:这路上的镖车都是昆仑派,要跟著他们后面走,被他们认出我来,还能饶得了我?再说,我现在哪有一刻的工夫敢耽搁,拼命越过出去,也许遇不见强盗,即使遇著强盗也不要紧,我马上带著金铃,再跟他们打几句江湖话,他们知道我是阆中侠的人,我想决不敢伤害我。

当时他拱手向那农人道声:“多谢!”立刻就挥鞭迎山走去,少时看见了山口,就策马直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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