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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雄关月下独走鲍阿鸾 灞水桥边群战李凤杰(2)

鲍阿鸾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她用完了饭,叫店伙泡一壶茶,自己把门掩上,随就躺在炕上歇息。心里却想著明天到西安府去应当怎样,是否要去见师叔葛志强?想了半天才决定还是不见他们,不单不找他们,连西安府都不必进,只绕城过去,向东直出函谷关。只要一离开关中,那就没有昆仑派的人了,也就没有人再拦阻自己了。

她又想:“不知那个龙门侠的孙子姓纪的人,到底武艺怎样,难道他的武艺真比我还强吗?我可不信。”又一想:“鲁志中听人说一江一 小鹤现在又出世了,他在一江一 南颇有名声,这我倒要找他去,看看十年以来是谁的武艺学得好?虽然我爷爷说他那个师父武艺是如何高强,简直跟神人一样,他学出来的武艺一定也不错,但我也不信,我倒要跟他比一比。无论他的武艺是比我强,或是比我弱,我也得想法杀死他,决不能叫他生在人间。”一想到这里,不知为甚么,她又有点伤心,咬咬牙,用被蒙头睡去。

次日清晨起来,梳洗毕,她叫店家准备好了马匹,她付清店账,就牵马出门。一离开热闹的街道,她就上马驰往东去,走下三四十里太一陽一才高升起来,竟已到了咸一陽一城外。一条汪洋的大河横在面前,有一个很热闹的渡口,十几只大船正在往来渡人。

阿鸾下了马,就向旁边的一个人问说:“请问,往西安府去要过这道河吗?”

这人像是个买卖人的样子,身旁有一辆驴车,他眼睛直直看著河面上的船只,并不转头来瞧阿鸾,只点头说:“船不是这就来了?人太多,济不上不去。”

阿鸾吃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师叔刘志远。这刘志远现在是在西安利顺镖店葛志强的手下当镖头,已有二年没回镇巴县去了。如今贸然叫了一声,不想果然是阿鸾,他就牵马走过来,说:“鸾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言时脸上显出诧异之色。鲍阿鸾一看又见熟人,她就不由有点扫兴,叫一声师叔,施过礼,然后就说:“是我爷爷的主意,叫我到外面来闯练闯练,并派我蒋叔跟著我,我爹也很顺意。可是到了大散关见著鲁志中师叔,忽然他们又要劝我回去,我已然都出来了,回去岂不叫人笑话?所以我半夜里就一个人走下来,现在打算先到西安府,然后再往东去,出函谷关奔河南。我爷爷他还叫我到襄一陽一,到阆中呢!”

刘志这一听,吓得他的头上直流汗,但他是在镇巴看著阿鸾姑娘长大的,深知姑娘的骄傲脾气,随著假意地笑了笑,说:“鲁志中简直跟老师一样了,武艺越高了年岁越老了,胆子反倒更小了!凭姑娘的这身武艺别说走河南、襄一陽一、阆中,就是走到两广云贵,哪个不要命的人又敢欺负你?姑娘别忙,先跟我到西安府,在镖店歇一歇,玩一天,然后我可以跟葛师兄告假,我送你出关,我还想到外省去见见世面呢。”

阿鸾一听,十分的高兴,就点了点头,又问:“我去见了葛师叔,他会拦我吗?”

刘志远笑著说:“谁能拦你?是老师父叫你出来的,别人能把你拦得回去吗?除非鲁志中,那个人简直像个老妈妈,一点事他都怕,他都小心谨慎!”

少时,船只来到了,船上的人一面下来;这岸上的人、车、马一面往上去拥挤。

刘志远牵著他自己的一匹黑马,并牵著阿鸾那匹红马,就一同挤上了船。

船的面积很大,能容三辆车、四五匹马,还能站上十几个人。

船夫一共五个人,都光著膀子,手拿著一丈多长、头上包著铁的长篙,点著水,使著力地吆喝。这只船漂在浑浊浩荡的水面上向前行进,但行进得非常之慢,走了半天,还像没有走似地。

这时太一陽一已升得很高,照得水面黄中透紫,并冒著闪闪的金星,背后的一座咸一陽一城可渐渐离得远了。

鲍阿鸾就在船上问刘志这说:“我鲁师叔说是甚么一江一 小鹤又出世了?”

刘志远却暗中向阿鸾摆了摆手,他并没回答。阿鸾有点惊异,但又像不服气似地,自言自语地说:“一江一 小鹤学成武艺了,我倒看看他的武艺学得怎样。他爹虽是被我爷爷派人杀死的,可是我爷爷收养了他那些日子,也没错待了他。他就那么没良心,那回勾来个阆中侠招我爷爷生气,这回又找了个师父学武艺,我连他那师父都要会会,还有甚么龙门侠的孙子,我也非会不可!”

刘志远在旁著急得头上直流汗,他说:“姑娘你看渭河的水是浊的泾河的水是清的,怪不怪?姑娘你再看,天上的鸮子!”他随便拉扯,打算用这些话把阿鸾的话岔开,可是船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注意阿鸾的。

过了河,刘志远上马随姑娘向南走去,他就唉声叹气地说:“姑娘你怎么一点走江湖的阅历都没有,那些话岂能随便在外边说?说不定在那只船上就有龙门侠的孙子纪广杰!”说完了又回头去看,仿佛惟恐有人追下来似地。

阿鸾却冷笑著,说:“遇见他更好,我出来就是为找对头来。”

刘志远把马赶过了阿鸾的马匹,回首又劝说:“姑娘,你别一性一躁!就是找对头,也得先斟酌斟酌,对方的武艺如何,咱们是否准能获胜,然后才能去跟他们斗,还得有几个帮手才行。姑娘,你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到底你是个……”

刘志远的话还未说完,阿鸾就怒气冲冲地说:“刘师叔你就别说啦!你要再说,我连长安也不去,我就要一直往东找一江一 小鹤、纪广杰去啦!”

刘志这点头,笑著说:“我不说啦!可是,我还得劝姑娘几句话。那一江一 小鹤确实跟咱们有仇,就拿那回他勾来阆中侠在咱们镇巴紫一陽一大闹的事,那个仇儿就一万年也解不开。无论他学会了多大的武艺,只要他一到汉中去,咱们非要跟他斗一斗不可。可是那纪广杰与咱们无冤无恨,那个人是这二年才出来的,闯的地面也很小,还没到过关中来。不过听说开封府的高庆贵都败在他的手里,可见这个人武艺高强,并且一定会点一穴一。他既是龙门侠的孙子,大概不能不说理,只要他不来找咱们,咱们就不必去找他。”

阿鸾嘿嘿冷笑著不语。

两匹马顺著大道往南走去,在偏午时候使到了西安府。阿鸾一来到这繁华地方,她真是目不暇给。这整千整万的人,她想,假若一江一 小鹤、纪广杰来到此地,掺在这人群之中,自己也是无法把他们找出来。刘志远把马赶在前面,回首对阿鸾说:“姑娘,你看这里热闹吧,比咱们镇巴热闹多了吧!咱们先去见见葛师叔,他在这里是头等的镖头,又是有数儿的财主!”

当下刘志远就带著阿鸾进了南门,在南大街利顺镖店门首下马。

这镖店的气派真不小,门前有四五个伙计一见刘志这,全都迎过来。

刘志远一指姑娘,说明这就是鲍老拳师父的孙女,现在一人由镇巴前来,众人听了全都觉得十分惊异,都直著眼瞧著姑娘,向姑娘行礼。马匹早有人接过去了,刘志远就带著姑娘往里走,迎头正遇著葛志强的儿子葛少刚。

这葛少刚颇有父风,身材雄伟,力大一性一猛,如今已二十多岁,作了少掌柜子,保过几回远路的镖车。因为在五年前见了一面,他就赶过来打躬,说:“阿鸾妹妹,你怎么跟刘师叔来啦?我师爷爷他老人家好呀?妹妹你快请进,叫我一娘一看看你吧。”当下就由他带著阿鸾进到里院,这就是葛志强的私宅。

葛志强的太太徐氏,也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儿媳名叫程玉娥,是本城凤山镖店长槍程凤山之女,她会些武艺。葛少刚给引见说:“这是我一娘一,这是我媳妇。”引见完了,他瞧瞧阿鸾,又瞧瞧他的媳妇,心里觉得两人长得相差太远。

阿鸾简直是天仙,他媳妇连地仙都算不了。他又出去请他父亲去了,这里阿鸾就与徐氏婆媳闲谈。

徐氏婆媳虽然是镖行人的眷属,但都是张口不离家务事的女人。

阿鸾却听不下去那些琐碎的事情,她只说明了此次出来的目的,以及在路上的经过,便不说了。

程玉娥给她送了茶来,她仿佛也不会说一句客气话,徐氏就表示出有点笑话的意思。

待了半天,葛志强方才来,阿鸾赶紧起身行礼,又笑著说:“葛师叔你怎么留了一胡一 子啦?”

葛志强笑著说:“我也快算老人了!姑娘的事我刚才地听刘志远说过了,既然是老师父和师哥派遗姑娘出来的,我们自然不能拦阻。不过也得请姑娘暂留此数日,我们商量商量,总还得出一个路径熟悉的人陪同姑娘前去。”

阿鸾摇头说:“我不叫别人陪我,我自己会认得路。我自己带著盘缠,我有刀保护我!”

葛志强笑著说:“姑娘不要意气用事,你不是要会会甚么一江一 小鹤和纪广杰吗?据我听说一江一 南倒是出来个有本领的人,但此人姓李,是直隶省人,并不是一江一 小鹤,这人我们且不管他。至于纪广杰现在开封府,我已派人请他去了,大概十天半月之内,他必可来到此地。”

阿鸾一听,十分欢喜,就点头说:“好!那我就在这儿等候十天半月,我先会会纪广杰,只要我把他打败了,他就决不敢再到汉中找我爷爷去啦!然后我再去找一江一 小鹤,见了一江一 小鹤我可不能便宜他,无论他是学成了武艺没有,我也得杀死他,因为我真恨他!”说到这里,阿鸾竟掉下泪来,葛志强劝了姑娘几句话,他就皱著眉到外边。原来阿鸾姑娘与刘志远前脚来到这里,后脚鲁志中就赶来了。

鲁志中焦急万分,他抱怨老师父办事糊涂,不该叫姑娘出来,他说:“一江一 小鹤且不必提,还许这几年他已死了,只是龙门侠的孙子,咱们如何能惹他。所以,我现在追上姑娘来,无论如何不能叫姑娘再走了。我请将志耀回汉中去了,请志云大哥自己来接她!”

葛志强说:“不要紧,暂时她是不能走的,因为我已假说是我派人请纪广杰去了。现在她已答应在这里等候纪广杰了。我打算天天叫她出去游玩,游玩个十天半月,她觉这地方热闹,她自然不著急走了。”

鲁志中点了点头,说:“不过,还得把志云大哥请来,常叫她在这儿住著一定得出事。我知道,这姑娘的脾气很不好!”于是鲁志中也就住在这里,不敢回大散关去了,并且不敢跟姑娘见面。

阿鸾姑娘是整天骑著马到街上去玩,一回来便问葛志强,说:“纪广杰还没来吗?”

天天是这样,一连过了八九日,这天是由葛少刚出的主意,要带他媳妇到城南十六里之外大雁塔去烧香游玩,问姑娘去不去。阿鸾姑娘就说:“大雁塔可有甚么好玩?”

葛少刚把黑胖挺圆的脑袋向前一探,咧牙笑著说:“有甚么好玩?嘿!姑娘你去了一看就知道了。那是唐朝的塔,鲁班爷监的工,孙悟空的师父唐三藏就埋在那塔底下,离城不远,姑娘你跟我们去玩一玩吧!”于是就催著他媳妇快些打扮,他出去叫人套车,少时他媳妇程玉娥同著阿鸾由里院出来了。

阿鸾今天也换了一件粉一红的衣裳,水绿绸裤,颊间也擦了胭脂,与程玉娥一比,简直更美丽了。

一到前院就命人备马,葛少刚翻眼盯著阿鸾,问说:“鸾姑娘,不用备马啦,你跟你嫂子坐车吧?我跨车辕。”

阿鸾摇头说:“不,我顶不愿坐车。”

葛少刚笑著说:“那么我也骑马,鸾姑娘,回头咱们倒要赛赛,看谁的马快,我这匹马跑过北山。”

于是就有伙计把两匹马备上,阿鸾先牵著她那匹榴红色的小马走出,一个仆妇跟著程玉娥上了车。

葛少刚跑到里院又换了一身青洋绉的裤褂,穿上一双抓地虎的快靴才出来,伙计给他牵出马车。

他这匹马是黑色的,浑身没有一点杂毛,鞍毡也全是新的,在鞍下并挂著一口铁鞘的钢刀,刀一柄一上系著绸子。葛少刚洋洋得意,由伙计手中接过皮鞭,正要扳鞍上马,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你要上哪儿去?”

阿鸾在马上说:“我们逛大雁塔,刘师叔你不去吗?”

刘志远摇头说:“我不去,”随后就悄声嘱咐葛少刚说:“你可好好跟著姑娘,别惹事!”

葛少刚点点头,随就上了马。车在前,两匹马在后,就出了南门一直往大雁塔去了。

走不远就看见前面有一座耸入云霄的石塔,看著虽像在眼前,可是一时却不能走到。

两旁都是麦田,碧一浪一无边,道上往来的人倒不甚多。葛少刚就策马赶到车前,回首向阿鸾叫著说:“鸾姑娘,咱们赛一马 呀?”

阿鸾只笑了笑并不理他,葛少刚却更得意了,催马向前飞跑,跑出一里多地又跑回来。

他的媳妇程玉娥生了气,在车中骂道:“你疯啦!”

葛少刚恶狠狠地瞪了他媳妇一眼,又瞟瞟阿鸾,立刻他脸上现出一种烦恼之色,眉头也紧皱起来,喘著气,不再一个人跑马了。

少时到了大雁塔,阿鸾一看,这座庙还不小,塔就建筑在庙中,共七层,四面都有窗子,在最高的那窗子里都有人向下看。

阿鸾就用鞭子向上指著:“这座塔原来可以上去呀?”

葛少刚笑著说:“可不是,咱们来就是为的是上去玩嘛!”

今天因为不是庙会的日子,所以没有多少人到这里来,门前只停著两三辆车,拴著几匹驴马,稀稀约约有几个人出入。葛少刚已将马系好,并把阿鸾的马匹也接过来,系在桩子上。

此时程玉娥已由仆妇搀下车来,便走进庙里,先到正殿烧香拜佛,然后转往殿后就走进塔去。这塔里有盘转的楼梯可以登到最高级。葛少刚在前,他妻子和仆妇跟著阿鸾在后面。走进第二层,程玉娥就因为脚小,不能再往上走了,阿鸾却非要到顶处去看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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