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援救皆虚深山遗绣舄 恩仇如昨故里听清歌
纪广杰听了这话,也似乎微微有所顾忌,勒住马,喘了喘气又愤然说:“依著你们将怎么办?我纪广杰来到关中都是吃了你们昆仑派的亏,不但吃了你们男人的亏,还要吃你们女人的亏。阿鸾嫁了我,甚么事都不依著我,今天早上竟背著我逃走,自己往虎口里送,这不是有意要污蔑我们龙门侠后代的名声!”
葛志强听了这话,他也不由得愤怒。
鲁志中倒劝解说:“现在鸾姑娘被捉在山上,咱们怎么可以自己倒打起来?现在我想硬办一定不行,只有请葛师兄舍个面子,到山上见见银镖一胡一 立,跟他说些好话,或答应给他些钱,我想他才能放阿鸾下山!”
葛志强叹了口气说:“现在还怕甚么丢面子?昆仑派的面子到今日早都丧尽了!见了银镖一胡一 立,只要他肯放阿鸾下山,那我给他叩头都行!”
纪广杰说:“我也随你上山,见见一胡一 立去!”
葛志强却说:“你要是同我上山,倒不如你现在就把我杀死。到山上见了一胡一 立,你一定忍不住气,一定要和他打起来,那时我一定要死在山上。因为我不怕一胡一 立的刀槍,我也不怕山上的那些喽啰,我只顾忌他那飞镖!”
纪广杰听了,却微微一笑,把宝剑当啷扔在地下,把镖囊也解下来扔了,拍拍身上,又张著两只空手给葛志强看著,说:“你看,现在我手无寸铁,胯一下又有伤,我还能跟银镖一胡一 立打起来吗?只是因为鲍阿鸾无论好坏,总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被山贼掳了去,已够我无颜的了。我若再不亲自跟一胡一 立讲理,将来我还怎能见得起人!”
葛志强寻思了一下,便点头说:“好,连我也不必带兵刃。”
鲁志中却向葛志强使眼色,那意思是叫他别带纪广杰上山去。葛志强却没看出来,便说:“志中,你在这儿等著我们吧,我们去一会便回来。”说著,他拨马带著纪广杰就走,鲁志中和四个伙计就赶上前去说:“你们还是带上点兵刃才好?”
纪广杰也向葛志强说:“我不带兵刃是因为你怕我和一胡一 立打起来,但你也不妨带上一把刀。”
葛志强勒住马想一想,便仍然摇头说:“用不著,一带了刀,那一胡一 立不容我们说话,他就能用镖打咱们。”
当下他的马在前,纪广杰的马在后,顺著山路,迤逦地走去。转过了几个山环,便看见前面有一座高一峰,峰上树木丛生,烟云飘浮,并且路径极窄极陡。
葛志强就在马上回首,对纪广杰说:“你看,就是这里。”又悄声说:“这座山名叫堕鹞峰,鹞子都飞不下去,你就可知是多么险恶了!一胡一 立占了这座山峰,凭著他的银镖,二十多年来就没有一个人敢惹他,连大队的官兵都剿灭不了他。”一面说,一面走,走到半山腰里,那马上不去了。
纪广杰的左胯又疼得很厉害,葛志强就说:“下马吧,走到这里就得牵著马上山,若骑马上去,倘或马一失足,那就太危险!”
于是二人一同下了马。纪广杰下马的时候,他的怀里却叮的一声响,原来他暗藏著两只钢镖,这声音葛志强倒没有听出来。
二人牵著马向上又走了不远,就见路旁从石头缝里长出两棵枣树,葛志强就说:“把马系在这里吧,丢失不了。”于是二人一齐系马。
正在向树上系缰绳,忽听高处有人一大声喝著:“喂!干甚么的?”
葛志强抬头一看,就见五六个喽啰,都站在峰上,手里都拿著刀,瞪著眼向他们来问。葛志强就向上抱著拳,仰脸说:“我是西安府利顺镖店的葛志强,现在同著这位纪广杰,要拜会你们大掌柜子一胡一 大爷。我们身边没有带著兵刃,来此全无恶意。烦劳大哥们给我们通报一声!”
几个喽啰越发瞪著眼向他们来望,随后又彼此一交一 谈了几句,就派了一个人往寨里通报去了。
葛志强回头向纪广杰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吧!”
纪广杰就忿忿地,暗中骂了一声,他因为胯疼,就坐在一块石头上。
葛志强又嘱咐说:“纪姑爷,见了一胡一 立,无论他说甚么,你可都要忍气。不用说他的银镖,他山上的喽啰就有一百多人,我们决不是对手。不但我们两人都得死,阿鸾姑娘必然也被杀害!”
纪广杰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不说。
待了半天,为首的一个贼头目,两只手部拿著刀,葛志强认得,这是银镖一胡一 立手中很得用的人红脸猴子邱二。
葛志强就向上走了几步,说:“邱二哥,许久没见,你这向好呀?”
那红脸猴子却横眉竖目地,怒视著下面的二人,一句话也不发。
葛志强又鼓著勇气,向上走了几步,又抱拳,并且赔笑说:“邱二哥,劳烦你们,领我们去见见一胡一 掌柜。今天想不到,我师侄女鲍阿鸾竟伤了一胡一 家两兄弟,连余大哥也惨遭不幸。我们现在来此,也不是要给阿鸾求情,就是见见一胡一 掌柜,我们向他请罪。”
又指指身后的纪广杰说:“这位是龙门侠的孙少爷纪广杰,他是阿鸾的女婿。”
那红脸猴子撇著嘴说:“你们还有脸来见我们掌柜的?鲁志中带著鲍家那丫头,把我们二少掌柜的跟余大爷杀死得好惨呀!放走了鲁志中就算便宜他,你们还敢来找死吗?鲍家那丫头,你们想要看也看不见了,她陪著我们哥儿几个睡了一个早觉,刚才被我们把她大卸八块……”
纪广杰一听这话,气得往上就扑,葛志强急忙把他揪住,劝说:“红脸猴子的话靠不住!银镖一胡一 立虽是强盗,但也不至于那么凶狠,阿鸾决没死!”
纪广杰气得脸色煞煞地白,吁吁地喘气。
葛志强又向红脸猴子说:“邱老二,你讲点面子,我姓葛的在宝山下往来了二十多年,我们的一交一 情也非一日了。鲍阿鸾杀死了一胡一 少掌柜,你们弄死她也与我无干,只是无论如何,我要见见一胡一 掌柜的。”
后面纪广杰就咚地擂他一拳说:“你趁早儿回去,叫我独自去见一胡一 立!”
葛志强回身皱著眉向纪广杰说:“到这时你还不忍气!这可怎么好!阿鸾一定没死,我敢作保,因为银镖一胡一 立也怕与我们结仇,他尤其怕我师父。十年前他镖伤了鲍志云,他就急忙派人向我师父去谢罪。这次他肯把鲁志中放走,就可见他仍然是怕我们。不过我们也不应一逼一急了他,一逼一急了他,鸾姑娘可就不能活命了!”
纪广杰依然愤愤地说:“就是他们不杀阿鸾,可是受了他们的侮辱也不行!”
葛志强摆手说:“更不会!银镖一胡一 立跟我师父是一个脾气,他最恨好色之徒。他手下的喽啰干甚么坏事都行,只是不许抢劫妇女,不然叫他知晓了,一定被杀。”
纪广杰听了这话,他才略略放心,他才消了点儿气。
此时红脸猴子邱二已派了喽啰去通知银镖一胡一 立,他仍手握双刃带著十几个人把守住山路,怒目向下望著。
又待了一会,就见那银镖一胡一 立带著几个人在山峰上露了面。葛志强急忙嘱咐纪广杰千万要忍耐,他向上赶了几步,就向一胡一 立抱拳说:“一胡一 大哥!我现同著纪广杰前来给你谢罪!”
纪广杰却脸上仍然带著怒色,一句话也不说,只随著葛志强向上走去。
那银镖一胡一 立绷著黑脸,竖著大一胡一 子,瞪著两只凶狠但又带著悲惨的眼睛,向纪广杰来望。等到葛志强上了山峰,来到了他的临近,他才说:“葛老六,我跟你没话说,你回去吧,你别搅在里面,伤了我们十几年的一交一 情。叫纪广杰上来,我倒是久仰他的大名,现在得跟他谈谈!”
纪广杰已随著葛志强到了山峰,头一句话他就说:“鲍阿鸾是我的妻子,她杀死你的儿子那一话另说,现在我先问问你,她死了没有?”
银镖一胡一 立却盯了纪广杰一眼,就说:“她死当怎样?不死了又当怎样?”
纪广杰冷笑道:“那自然是两个说法了!”
银镖一胡一 立又把脸沉了沉,说:“纪广杰,你来到我这里可不准放肆,别以为你是龙门侠的孙子,我就怕了你!鲍阿鸾今天杀死了我的儿子,杀死了我的帮手余大彪,这种欺负,我从来没受过。我若不是因她嫁了你,我早就把她处置了!”
纪广杰一听这话,他就笑了,说:“这就好说了!”
用手一拍一胡一 立的肩膀,一胡一 立吓得急忙向后退几步,他以为龙门侠的孙子必会点一穴一。
纪广杰一听一胡一 立因为畏惧自己,没敢杀死阿鸾,他就越发趾高气扬,随傲然说:“既然如此,你我就一交一 个朋友吧!把我的妻子平平安安送出,让我带她回去,将来我必要酬谢你。现在有个一江一 小鹤,他可快到秦岭来了,只要他一来,必要把你们的山寨踏平。你的银镖也没有用,那时我必能来帮助你,因为只有我才能够降服他!”
一胡一 立气得顿脚说:“你休拿一江一 小鹤来吓我!我更不怕你纪广杰,现在鲍阿鸾既到了我的手中,我便决不能再叫她下山。死虽不能使她立刻便死;活可不能叫她随便活。我已把话告诉鲁志中了,就是五天之内,唤鲍家父子和你姓纪的,都到我山上来;你们讲完了软话,跪下给那两口棺材磕了头,再送上五千两银子、十匹马,那时我把阿鸾的一只手割下来,才能放她下山。不然,我可甚么事情都作得出来!”
纪广杰气得抡起了拳头要打,葛志强急忙把他拦住。
一胡一 立却后退了几步,狂笑著说:“纪广杰你不要发威!你的老婆现在我的手里,我银镖一胡一 立作了一辈子好汉,但到现在,可讲不得了,我也许要糟践糟践她!”
纪广杰气得咚咚顿脚,但又被葛志强抱住他,他扑不过来,葛志强一面拦住纪广杰,一面向一胡一 立央求道:“一胡一 大哥!你也给我们留点儿情面,何必你要跟我们昆仑派和龙门纪家,结下这莫大的恨?”
一胡一 立听了这话,他才把态度改变了一些,便道:“非是我愿意同你们结仇,十年来我对你们都很客气,我跟姓纪的更无仇恨。现在是你们找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们来看看!”
说著,他便叫葛志强和纪广杰随他向上走,葛志强又回首悄声对纪广梁道:“你千万要忍耐些!”
纪广杰也想了一想,便忍下些气,于是二人便随著银镖一胡一 才再向上去。
那红脸猴子带著一些喽啰,便全都捧著刀拥著他们,并怒视著他们。
少时便到了山寨里,这山寨里有一片土房,约有三十多间,并有在山上掏成的窑洞,也有二三十间,洞里面也都居住人。
纪广杰、葛志强来到这里,喽啰越聚越众,足足有一百多人,手里全有兵刃,层层将他们包围住,葛志强这时吓得面色都黄了。纪广杰也有些恐惧,但表面上他仍是高傲著。
银镖一胡一 立便带著他二人,到了两口棺材之前,便不禁堕下泪来,愤激著道:“你们来看!我的儿子一胡一 保山,今年已二十五岁了,他已有了妻子。余大彪跟随我已有十几年,他的一家人也全在我这里,如今一朝都死于非命。你们也都是走江湖的,也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想:鲍阿鸾的手段够多么凶狠?这件事便能随便完了吗?”
葛志强也叹息著道:“这真是想不到!可是,我知道阿鸾必不是存心伤害他们两人的一性一命,这一定是误伤!”
纪广杰也道:“既然双方动刀拼起命来,那就说不定谁伤谁。无辜被杀那算是惨死,那算是深仇。但因拼命而死伤的,可是无可怨。我纪广杰的左胯受了一江一 小鹤一剑,伤不算轻,但我并不恨一江一 小鹤。将来我们再见了面,我有本事我再刺他,我没本事他再刺我。你银镖一胡一 立盘据秦岭二十多年,你们也不是没伤过人,如今别人伤了你们,你们就觉得悲惨了!”
一胡一 立瞪眼说:“你要这样说,阿鸾被我擒住了,我就可以杀死她,毫不容情!”
纪广杰说:“你若杀死她,我也叫你活不了!”
一胡一 立嘿嘿笑著说:“到这时你们还发横呢?”他一咧嘴,四下的喽啰就一齐抡刀扑上来,但一胡一 立又用眼色把那些人止住。
纪广杰虽然面色变了,可是还高傲他笑著:“别用人多来吓我,你要真想动手,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们就斗一斗!”
一胡一 立把脸沉了半天,说:“其实杀你也很容易,只是因为你的胯骨已然受了伤,我们就是杀了,也不算英雄。你们下山去吧!五天之内你们带著鲍家父子再来见我,我们再商量。”
纪广杰喘了一口气,态度也和缓了一点,说:“你们再叫我下山,把鲍家父子请来那也容易;给这口棺材叩头,那自然是办不到。可是五千两银子准能够奉送你们,不过现在你得叫我看看我的妻子,我得准知道她现在还活著,我才能走!”
银镖一胡一 立想了一想,就点头说:“好,我领你去看看!”于是又由一胡一 立在前,许多喽啰拥著葛志强、纪广杰到了审洞前。
这些窑洞都是在山石上掏成的,有的掏得很深,假若不是也安著窗户,远看简直像个耗子洞。就有两间石洞,都安设著很粗的铁栏杆,仿佛监狱似的,里而此前面别的洞都黑,都一陰一惨。
纪广杰向里去看,就见阿鸾奔到铁栅拦前,她虽然还不至于蓬首垢面,可是从右肩膀直到手腕上,满是淋一漓的血迹,但是她的精神还好,瞪著两眼说:“你们干甚么来啦?”
纪广杰就说:“我带著伤冒著险特同葛师叔前来救你!”
阿鸾却急急愤愤地说:“我不必你们救,随他们杀死我好了!你们去吧!也别叫我爷爷来!”说时她垂下眼泪。
葛志强说:“鸾姑娘,你就暂且在此忍耐几日,一胡一 大掌柜也并无害你之心,五天之内我们一定能够将你救出。”
纪广杰就说:“用不著五天,今天明天我就能够将你救出!”
一胡一 立在旁却不住地微微冷笑。
纪广杰这时愤怒极了,他回过头就向一胡一 立说:“我要叫你现在就把我妻子放出来,有甚么话我们然后再商量,我准能叫你过得去,你要这样欺辱我纪广杰可不行!”
一胡一 立仍然冷笑著,说:“你说的话太容易,放了她,我的儿子和朋友就算是白死了吗?现在我们甚么说的也没有,就是限你们五天,把鲍家父子找来,要不然,你就不必上山来了,这鲍阿鸾你便别想她了。”
又走过来,拍拍铁栏栅,摸一摸栅栏上的大铁锁,冷笑著说:“你看,这座狱洞便是因一头豹子它也跑不了,你若妄想黑夜上山来救她,那你可是自走死运!”
他说这话时,相距纪广杰不过二十几步之远,纪广杰此时气得脸色煞白,蓦然他使掏出钢镖来,一拍手向一胡一 立打去。
不想一胡一 立也是久历江湖的大盗,他早已看出纪广杰身上藏有暗器,他早在时时防范。如今见纪广杰的镖来到,他赶忙闪身,便将镖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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