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铜锋敌众紫阳走豪雄 恶虎伤人川北来强暴(7)
花太岁蒋成却在一旁冷笑,说:“一江一 小鹤,在十年前我就认识他,我们就一交一 过手。他的刀法不过是乱抡,有甚么本领!他向阆中侠家里的三根铁棍叫爸爸,铁棍也不叫他举得来。我们两人还有点儿旧仇呢,早晚见了面,我还要碰一碰他!”
鲍老头却微皱著眉头说:“今日的一江一 小鹤,却不似早先那个泼皮无赖的小孩子了!虽然到现在我还没见著他,可是他所拜的那个师父我却是知道的,只要一江一 小鹤把他师父的武艺学会了一二成,我们就……”
说到这里,鲍振飞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转又振奋著精神说:“刚才张老弟问我为甚么怕一江一 小鹤,说真话,我并非怕他,我实在是怕他的师父。他师父是个文弱的书生,三四十年前就很老,现在一定老得更厉害。那个人的姓名无人知道,但他的武艺却没有人不怕。在四十年前,江湖上的英雄只有二人,一是蜀中龙,一是龙门侠。那时我的名头还提不出来,可是蜀中能与龙门侠全都在那人的手中吃过大亏。他们平日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可是一听见那人来了,他们立刻就像兔子看见猎犬的影子,急忙著就逃避!”
张黑虎在旁听得出神。
花太岁蒋成却笑著说:“鲍老哥一定是你弄错了!一江一 小鹤央求阆中侠,要叫阆中侠收他为徒,阆中侠都不肯干,故意拿那几杆铁棒难他。人家那么大本领的老侠客就会收他?别是以讹传讹,就把你老哥给吓怕了吧?昨天我还听说一江一 小鹤确实到了川北,他一路打劫,在螺蛳岭杀死两个官人,抢劫了蓬安县正堂的官晋。那小子真大胆,抢了县官的太太还敢去住店房,去成夫妇,把那官太太一逼一得悬梁自尽……”
这时龙志起在旁听了,他不禁胸头咚咚地打鼓一样。
蒋成又接著说:“店家报了官,官人来到,一江一 小鹤就狼狈而逃,头上并吃了几棒。那小子,听说他现在变得是又黑又胖,并且长了一嘴的一胡一 须!”
龙志起惊得正要跑,却见鲍振飞用那铁锤一般的拳头咚的把桌子擂了一下,就像打了一个雷,龙志起说声:“哎哟!哎哟……”
鲍振飞用眼瞪著他说:“志起……”
龙志起战战兢兢,答应一声,鲍振飞又一阵可怕的冷笑。
龙志起知道他师父看出来破绽,一定是要杀他,慌得他面色发青,两一腿发软,假如不是坐在椅子上,他一定要瘫在地下。
但鲍振飞冷笑过之后,却又说:“志起你记得当年一江一 志升所作的那丧心败德之事吗?想不到他的儿子一江一 小鹤比他还要贪一婬一好色,一胡一 作非为。早先我杀过一江一 志升之后便非常后悔,所以明知一江一 小鹤是一条祸根,但是我不忍害他。现在,竟想不到他学好了武艺,不但与我们作对,还任意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不要说我鲍振飞跟他还有私仇,就是没有私仇,我也要作一番侠义行为,替世间除去这个强徒一婬一夫!”
龙志远又打了个冷战,但是他放了心,知道他师父没想到一江一 小鹤那些坏事就是他给干的。
当下鲍振飞又向张黑虎和蒋成深深打躬,说:“我鲍振飞来到此地,虽然是为一江一 小鹤所迫,可是也该是离开汉中,与他决一生死。现在他既是这样的可恨,他就不找我来,我也要找他去。但我老了,我这徒弟虽是我最得意的门人,可是你们看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那就是前些日他与一江一 小鹤争斗吃的亏。凭我们两人决不是一江一 小鹤的对手,现在只有求诸位帮助。诸位是川北有名的豪杰,江湖上的侠义,我想一定不能坐视那样的一婬一贼在此横行。诸位如能帮助我铲除了一江一 小鹤,人命官司可由我去打,我们昆仑派的人都算是诸位的师侄,以后汉中、长安各处由著诸位去走。”
鲍振飞的话才说到这里,蒋成就说:“老大哥你何必这样客气,一江一 小鹤是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有我们在此处,还能容许他往西边来吗?还能许他活著逃往川省吗?”
张黑虎也很兴奋地说:“老三,你派人把大哥请来,咱们就商量商量怎样对付一江一 小鹤?”
花太岁蒋成立时叫了人去请他们的大盟兄丈八槍刘杰,一面又命人做菜备酒。
这里老拳师就说:“我想咱们这里的人应当越多越好,一江一 小鹤从他师父学了几年艺,他一定会些奇技,最好能将涪洲虎高老师父请来,并请来铁杖僧、阆中侠。”
花太岁蒋成却说:“高老师父现在归隐了,决不再管闲事;铁杖僧闻说现在川省,可是为斗一个一江一 小鹤请出那么大本领的人来,又不值得。至于阆中侠徐麟,咱们更不必理他,他也是我们兄弟的仇人。”
鲍振飞说:“听说阆中侠近十年在家很是安份,不致于得罪诸位吧?”
蒋成说:“他虽然安份,可是他的儿子徐雁云却极为可恨,时常与我兄弟作对!”
鲍振飞又问:“这徐雁云的武艺如何?”
蒋成说:“不错,剑法似乎比他父亲还好些,年纪二十来岁,和一江一 小鹤差不多。他的一性一情比阆中侠还骄傲,他又娶了个媳妇,是蜀中龙的外孙女,名叫秦小仙,一口宝剑连她的公公都敌不住,常常骑著一头小黑驴在外头横行!”
这时,龙志起的脸又惊青了,听说阆中侠的儿媳是个骑小黑驴的,他又想到前些日子在暮色下小村中所遇的那件事,心里觉著害怕。
鲍振飞坐在旁边,捻著银须沉思。
蒋成和张黑虎一听提到了阆中侠父子翁媳,却就像鲍振飞提到一江一 小鹤似的,眼睛睁大,面色发白,仿佛又是恨又是怕,都沉默著不言语。
这时院外人声嘈杂,是那丈八槍刘杰来了。
这刘杰的身材很高,穿的衣服很阔,态度极为傲慢。见了鲍振飞,鲍振飞向他带笑点头,他不过是微微一点头,对于龙志起他简直是连理都不理。
这时蒋成用的仆人把酒饭都摆了上来,大家纷纷让座,把刘杰让到首座,鲍振飞倒坐在次席,竟没有人来理龙志起。
龙志起觉著无味,就退身出屋,到了院中,又见一些人全都瞧著他笑。仿佛笑他那大黑脑袋,连鬓一胡一 子,又瘦又短的书生样子的衣裳。龙志起心中真不痛快,走出门来,就沉重地跺了一下脚,迈步在街上走。他还不敢快走,因为一边大步,胳臂、肩膀、腰部就全像拿刀挖了一下的那般痛:又觉得街上走路的人全都注意他,他就进了一家酒店。
这酒店里的人很多,就有许多人都大笑,说:“来了!来了!快看,这是昆仑派的高徒!”
这些都是张黑虎和蒋成手下的人,他们都会几手武艺,都是地痞土恶。他们大家讪笑著龙志起,龙志起却竟以为大家恭维他,他就扬眉吐气地向众人拱手。
有个人拉了个凳儿请他坐下,就问说:“蒋三爷在那里请客,炒得好菜,预备得好酒,你为甚么不到那里去吃呢?”
龙志起却摇晃著他那大脑袋,撇了撇嘴,说:“谁和他们在一处吃?我师父和他们称兄道弟,叫我当他们师侄,我他一娘一的能甘心?我龙志起是鲍振飞的大门徒,今年我也四十多岁了,紫一陽一靖远镖店我也开了十多年,紫一陽一三杰的名头我数第二,川北阆中侠也跟我较量过。现在他一娘一的我在川北倒成了晚辈,谁能忍这口气!”那些人齐都哈哈大笑,有一个人就说:“现在还不要紧,你只比张二爷蒋三爷他们低一辈,若等到涪洲虎铁杖僧一来到,那你可就是孙子了!”
龙志起马上拿拳捶著桌子,下面咚咚地用脚跺著地,自言自语地骂道:“都是那狗一娘一养的一江一 小鹤,不然谁能到此地受这些气?”他们这里说笑著,龙志起道完了字号又骂一江一 小鹤。
旁边却有个酒客对他们这里很是注意,这人也年约四十上下,也是黑脸膛,但比龙志起的身材高,可是瘦得很多,穿的衣裳也非常不讲究,但两眼却很亮。他听说提到了一江一 小鹤,他越发注意来听。
此时便有个本地人,大概是蒋成手下的伙计,他给龙志起斟了一杯酒,说:“朋友,别骂一江一 小鹤,也别怕一江一 小鹤,先喝这杯酒,壮壮胆气。告诉你一件事,一江一 小鹤他决不敢到仪陇县来,因为他在螺蛳岭作了贼,劫了蓬安县正堂的家眷,现在那案闹得很大,府里的公文都到了本县,我刚才听衙门里冯大爷说的。”
龙志起才接过去酒壶,一听这话,他惊得手一颤,把酒全都洒了,洒了一个穿青衣裳的人一身。
那个人回身就是一掌,骂道:“盲了眼!臭脓包!”
龙志起被这人一掌正打在他胳臂的伤处,痛得他一咧嘴。才要发气打架,就忽见旁边那黑面的酒客,突地站起身来,说:“喂!朋友们,可别混口乱道,一江一 小鹤是我的兄弟。他是堂堂的一个汉子。要道他拦路劫人我还许信,要说他抢劫甚么县正堂的家属,那如果有证据,我能替他去打官司,我那老兄弟他决作不出那样的事来!”
这里的人全都惊愕,有两个似乎都认识他,就过去推他坐,说:“老伍,有甚么事!你和一江一 小鹤十年多没见了,早先你们也不是有甚么深一交一 ,你何必替他打这不平?”
这个人被人呼为“老伍”的,似乎已有些醉意,他便扬著头撑著眼睛说:“怎么没有深一交一 ?一江一 小鹤他和我是患难兄弟,十年前我叫他入绿林,他都不肯干,现在他就能打劫官眷?这不定是那个混账忘八狗一娘一养的,作了案冒充他的名字!”
龙志起一听这姓伍的骂上来,他也就气了上来,因为欺这姓伍的长得瘦弱,他走过去抡拳向姓伍的就打。姓伍的也跟他互相揪扭,龙志起虽然力大,但身上有伤,动转不灵,两三下便被姓伍的给揪扭倒,咕咚一声,头碰在酒瓮上,脚伸到椅子下。
旁边的人有的鼓掌大笑,有的说:“不要紧,爬起来再打!”此时一些老实的酒客全都溜走了。
酒店的掌柜子站在板凳上摆著手给他们劝架,龙志起忿忿地骂著,爬起来,一掌将那掌柜揪下了板凳。他举起板凳来,又向姓伍的打去,姓伍的也举了一把椅子上来相迎,兵兵兵兵,两件木器相碰相撞,撞得板凳腿椅子背全都折了。
那姓伍的趁势又由桌子上抄了一把酒壶,“吧”的向龙志起的脸上打去,龙志起要躲没有躲过,酒壶正打在他那张黑胖的脸上,当下鼻子流一出一血来。
龙志起简直像疯了一般,奔到柜房,抄上酒店切肉的那把刀,就向姓伍的飞去。不料,打错了,竟打在一个秃顶的人头上。
这人是跟张黑虎来的,他头上一迸出一血花,他就由腰下一抽一出来光亮的匕首,扑向龙志起,骂道:“囚凶的,你瞎了眼!”
龙志起赶紧向后去退,同时有旁边的人上前把这持匕首的人拦住。
立时,酒店里更加一騷一乱,吵架声,劝解声,更为嘈杂。那姓伍的人却跳出了酒店,在外面拍著胸脯,还向店里的龙志起大骂,他说:“姓龙的!连你带鲍昆仑,你们要是好汉子,就在仪陇县等著。十天之内我准保把我的兄弟一江一 小鹤找来,到时咱们再较量。你们要是硬汉,就别走,要是脓包就快滚!小子,等著我的!”龙志起也在酒店里向外大骂,他跳著脚还要扑出去,却被旁边的人紧紧揪著他的双臂。揪他的右臂还不大要紧,揪他的左臂他可真受不了,疼得他赶紧求别人将他的胳臂放开。
此时外面那姓伍的已然走了,那个受误伤的也被别人给拦住。
龙志起又过去给那人作了几个揖,谢了罪。那人又骂了他几句,才慢慢收起了匕首。当时酒店里嚣杂声音消停一些了,可是桌椅板凳一切杂物却歪东倒西。
龙志起在一个凳子上吁吁地喘气,用衣袖擦著鼻血,他就问说:“那姓伍的是个甚么人,他真认得一江一 小鹤吗?你们诸位都认得他吗?”
有人便说:“那家伙名叫黑豹子伍金彪。”
龙志起撇著嘴说:“无名小辈!”
旁边的人说:“可是他在川北有些小小的名头,早先他是绿林中人,在箱子山,当过大头目。十年前一江一 小鹤不过是个小孩子,飘流到川九来,混得没办法,大概也在箱子山当过几天喽啰,因此与黑豹子伍金彪相识。自从箱子山被剿,伍金彪也落了网,在衙门坐了七年监狱,甚么刑罚都受过了,可是他牙关紧一咬,只认是被贼掳去的人,并不承认自己是贼,到底官司被他熬出来了。去年他才出监,便在各处飘荡,虽然不再为非作歹,可是还常常去讹赌局,因为他是由监狱挣扎出来的人,所以江湖上都敬重他,称他是好汉,他就衣食不缺。近些日来因为一江一 小鹤的名头大了,所以他就到处吹牛,说他在十年前怎样怎样和一江一 小鹤有过深一交一 ,并且说他当年还救过一江一 小鹤的一性一命。”
龙志起一听,不由得脊梁骨渐渐发凉。
旁边的几个人都说:“老龙,你不要怕。一江一 小鹤来了又当怎样?第一有刘大爷、张二爷、蒋三爷和我们兄弟们,足能抵挡他。第二,他来正好,螺蛳岭案现在犯了,官人正要捉他呢!”
龙志起又打了个冷战,坐著喘了喘气,他就假意忿忿地说:“不怕!不在这儿等著一江一 小鹤,我不是好汉!”随便站起来要走,酒店掌柜的却过来,说:“大爷,这些东西全都毁了,可怎然办呀?”
龙志起瞪眼说:“你们还要叫我赔吗?那姓伍的跑了,你们把他追回来,要赔也得两人拿钱!”
他正在发横,忽然外面又进来两个官人,龙志起立时又惊得颜色改变,赶紧向后退两步,并且摸著凳子,预备抵拒官人。
但这两个官人似乎不是来捉他的,进屋来只向那几个人问了几句,问刚才这里是为甚么打起架来,又看了著龙志起和那受了误伤的人伤势,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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