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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未剪仇仇荒山逢怪侠 重沾恨蕊宝剑溅桃花

就一抖槍,指挥他手下的人一齐扑上前去,那边徐雁云、秦小仙也指挥手下都迎上来。立时刀槍乱晃,人马翻腾!怒骂声,兵器碰击声,以及受了伤的惨叫之一声 ,一交一 杂在一起。

四五十人越拼越急,越打越混乱,真如在沙场上决战一般。

在这时,就见远远又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都扬著皮鞭大声呼喝。此时阆中侠已刺了鲍老拳师一剑,他自己的左臂也受了一处刀伤,但仍奋力与老拳师决斗。

这时就见一圈人都散开了,有许多人都喊著:“官人来了!官人来了!”

于是两个行将分出来胜负死活的人,也都收住了他们的刀剑。地下却躺下了几个人,有两个是阆中侠带来的庄丁,三个是刘杰的仆人,一个是张黑虎。

张黑虎的头上受了一剑,趴在血泊里已然断了气。徐雁云却从他妻子的手中接过来一块绸帕,擦他剑锋上染著的鲜血。他的妻子秦小仙手柠著宝剑,还要趁著鲍老拳师捉刀喘气之时,猛一刺他一剑。

这时几个骑马的官人就来到了,冲开了众人,口中打著官腔,呼喝说:“县老爷来了!”

秦小仙这才住手了。立时,这些人齐都往大道那边去望。那边是来了两辆大鞍车,车后也有两个骑马的官人。

半天,车才来到临近。先下车的是程八,他穿著便服,足瞪著官靴,戴著官帽,一下车来就跺脚说:“两家还斗甚么?这真叫兄弟我作难!”

阆中侠微笑说:“老八你不必作难,你叫县官带著我们打官司去好了!”

县官这时也下车,穿著官服,低著头来回地走。看看地下躺著的那几个受伤的人,和那已经死了的张黑虎,他就拿那只戴著玉石扳指的手,指著说:“这是被谁杀死的?”

秦小仙说:“两方乱打,刀槍无限;还许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个筋斗,自己摔死在对方的刀上呢!”

知县的眼光由眼镜透出来,看了秦小仙一下,然后又扭过头去。看见吹著一胡一 子吁气的鲍老拳师,他就发了官威,瞪著眼睛说:“你这混账!你就叫鲍昆仑不是?这些事都由你而起,你的徒弟一江一 小鹤就是四县严拿的强盗。昨夜你又在道旁杀死了小孩,你一定在旁处还负重案。来!先把他锁起来!”

官人刚要抖锁,鲍老拳师却又抖动他那口昆仑刀。

知县赶紧向旁躲,斥道:“扔下刀!无法无天,你敢抗拒官人吗?强盗!”

这时刘杰、程八过去在知县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知县就微微地点了点头,面色却仍然很严肃,便吩咐官人,先将鲍昆仑押到庄里去,然后连他那个徒弟一并解往衙门去。鲍老拳师一听这话,心中十分怀疑,钢刀仍然不肯释手。

刘杰跟蒋成却过来把他劝走,往庄里去了。

这里阆中侠徐麟已收起了宝剑,一看这种情形,他不禁微微冷笑。

那知县又向他们父子看了半天,却没问他们一句话。

程八走过来,同阆中侠说:“本县卢老爷对于这件事很是件难。你是阆中府有名的人物,刘杰又是本地大绅士;真要是因为械斗、人命案子,把你们二位全都带到衙门里,这件官司可就弄大了,十年八年也许办不完。再说你老哥跟刘庄主也是多年的好朋友,死者张黑虎更是咱们自家弟兄,闹了起来,真叫江湖人耻笑!所以,我兄弟刚才跟县老爷商量了商量,你们这件事,顶好还是秘密的私了。你老哥带著少爷少一奶一奶一,先到城里公升店住著去。至多三四天,巴中张家的人也就来了,那时兄弟愿给你们几家说和。至于鲍振飞,那应当另案办理。他是杀死秦少爷的凶犯,他自己承认了。他那徒弟是悬赏缉拿的假一江一 小鹤,一半日证人就到,是非便可辨清。反正他们师徒现在就算已押禁在刘家,哪个也走不了。”

阆中侠冷笑道:“自然,我们也决不逃!”

程八说:“你们的事情好办,张黑虎在械斗之下死了,指不出来谁是正凶。不过一打起官司来,可就又麻烦了。现在就这样办吧,大家给我姓程的一个面子,谁叫我跟几家都相好,我又遇见这件事呢!我在这里若眼见朋友们打起官司,将来都弄得坑家败产,我也没面再见人。得啦!老哥,你先请到店房歇会儿去吧!回头我再去看你。”说著拍著阆中侠的肩膀笑著。

阆中侠却依然微微冷笑,说:“我真想不到,丈八槍刘杰在仪陇县有这么大的势力!今天幸亏有他出头,若光是我跟鲍振飞决斗,就是不出人命,我们也得跟鲍昆仑一同捉到官里去。现在就这样吧!张黑虎的案子另说。但你们若捉鲍昆仑,就得传我,我不能以阆中府绅士的身份,欺压他一个飘零在外的老人。好啦!我们现在就往城内公升店听传,并听凭鲍昆仑、刘杰不服气时再去找我们争斗!”

他向程八一拱手,就扳鞍上马,徐雁云和秦小仙夫妇也都上了马。他们那两个受伤的人有人抬起,就放在马上。十余匹马一齐顺著他们来时的道路缓缓地走了。

这里县官被程八给请到庄里。在庄里,县官却又跟刘杰谈了许多的私话,便也走了。

此时在庄外受伤的人都抬进来疗治,那张黑虎的一尸一身就停放在一间屋中,他带来的两个侍妾环绕著哭泣。同时,有随他来的人,就骑著快马往巴中给他的胞弟送信去了。那厢刘杰和程八,又劝鲍老拳师不要出门,说是:“官司好办。只要刘庄主跟阆中侠的官司打不起来,便也不能叫你一个人到监里去受苦。”

鲍老拳师长长地叹气,自己回到屋中,本想要单身走开,离开这是非之地,若到通一江一 找不著一江一 小鹤,就去长安看自己的孙女去。可是又因龙志起现在受著重伤,并且因龙志起现在身旁还悬著大案。

那案子,鲍昆仑决不相信龙志起会作得出来!决不相信昆仑派的弟子能劫官眷、能当强盗!所以他想:叫我打官司去不要紧,但侮辱我昆仑派的名声可不行。我非得在此,要看个水落石出!非得等螺蛳岭那案的证人前来,叫他细细看看,我徒弟是不是那个强盗!这老拳师忿忿地在屋中坐著,前胸偏右有一处剑伤,虽鲜血已浸透了衣裳,但他也不觉得疼痛,并且连刀伤药也不上。钢刀就扔在床 上,也不入鞘,晚间仍然加紧防范,恐怕那秦小仙再来行刺。

第二天老拳师没有出门,整天在屋中生气、叹息。

龙志起的伤处也仿佛麻木了,不再整天地呻一吟。他的眼睛也睁大了,也能说话了。鲍振飞就向他追问:“螺蛳岭那案子到底是你作的不是?实说!”

龙志起呻一吟著说:“我没作!我走在螺蛳岭时连一个官眷也没看见,就看见一江一 小鹤在那里占山为王。他把我砍伤了!劫了我的银钱!骂了师父!”

老拳师又追问说:“你也没调一戏过阆中侠的儿媳吗?”

龙志起哭著说:“我哪敢呢!我跟随师父二十多年,哪敢犯咱们昆仑派的规矩呢?再说,我这次是被一江一 小鹤一逼一得才到川北来,我还有心情去一胡一 闹吗?”

老拳师又狠狠地跺脚骂说:“一江一 小鹤!我与你誓不两立!”当天又没有其么事发生。

到了第三天上午,张黑虎的胞弟从巴中来到。他这兄弟也是练武的人,见了他哥哥的一尸一身,他就顿脚痛哭,说:“哥哥你瞑目吧!我已派人找铁杖僧去了,一定叫你那师父替他报仇!”对于官司,他倒愿意私了。他说:“江湖人死伤由命!谁强谁生,谁弱谁死。何必打那鸟官司!”

这样,刘杰倒是放了心。他并感到张黑虎一死,他的势力更孤了,也不愿与阆中侠结下这次仇恨,他就请程八向阆中侠去说和。程八进城见了阆中侠,说了半天,到下午他才回来,说是:“阆中侠父子倒都也愿意和解。他们对鲍老拳师也很怜悯,不愿使年老的人去打人命官司。可是他那儿媳秦小仙,妇人的心却狭窄,她说一定要为她的兄弟报仇!”

这时鲍老拳师也在旁边,他就长长他叹息,说:“杀死秦小一雄,实在是我的过错!我愿意给他的儿媳赔罪。赔了罪那媳妇若仍然不饶我,我可以伸直了脖子叫她去杀。我这年岁了,我的孙女都跟她的年纪差不多了,死在她的手下,我也无悔!”

程八赶紧说:“不能,不能!秦小一雄死了,是老镖头误伤了他。再说她姊姊又伤了你的徒弟,说不上谁应该给谁赔罪。那女人家,她就是不肯服气,也决定闹不到哪儿去。待会儿在东关雅集楼饭庄请客,给你们几家说和,大家都要看我的面子!”

鲍老拳师叹息著,答应了,便无一精一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屋内。

到了晚间,程八就请刘杰和鲍振飞到雅集楼去喝和酒。老拳师换了一件很整齐的衣服,因为防备那秦小仙在路上向他加以杀害,所以就将昆仑刀连鞘都挂在腰带上。

这时外面的仆人进来说:“马匹现已全都备好了。”

鲍老拳师随就同著刘杰、程八和张黑虎的兄弟,一同出门,骑上马,带著几个仆人,就往东关雅集楼去了。

那雅集楼虽然不很大,可也是本地惟一的饭庄了。程八订的酒席是摆在楼上。他们四个人一上了楼,却见阆中侠还没有来,只有花太岁蒋成是先到了。

鲍老拳师就问说:“程老爷,你今天请的客人还有谁?”

程八说:“没有外人,只是咱们五位和阆中侠父子。还有衙门里的文案先生,姓牛,那是给你们疏通官司的人,他又是县老爷的表弟,所以才请上他。”

鲍老拳师随众人落了座,自己却觉得心惊肉跳,心里很乱。那蒋成一抽一著水烟,说:“刚才我来的时候,在饭庄门前又看见黑豹子伍金彪那小子,他撇著嘴向我冷笑。”

刘杰接手说:“暂时不要理他,过几天,我一定要管教管教那小子!”

程八说:“值不得跟那样的人动气,等你们这件事凉一凉了再说。不然倘或吹到成都巡抚大人的耳里,派人一查,由小事就许能翻超大案来。伍金彪那小子决不会有甚么大本领,他也未必准认得一江一 小鹤,他不过是吹牛!等我临走的时候,我把他向本县卢老爷提说几句,卢老爷就一定有法子抓他,用不著咱们自己惹气!”

鲍老拳师在旁又叹息了一声,说:“我为在江湖上来找一江一 小鹤,才到了此地,才与诸位相一交一 。蒙诸位不嫌我老,肯帮我的忙,这种盛情,我真是终生难忘!只可惜诸位如此帮我,我却对诸位没有半点好处,不但没有好处,还因为我,因为我的徒弟,给诸位惹出许多麻烦,并叫张黑虎兄弟因我而惨死!”

刘杰摆手说:“老哥你不要再说了,再说这话,就显著外道。这回我们虽然跟你受了点儿累,可是我们也跟你一交一 了个朋友。将来你老哥回家之后,可以对你那些徒弟提一提,只要以后他们哥儿们到川北来,如遇著甚么困难,在阆中有程八,在这里有我,我们一定尽力相助。”

鲍振飞感谢地叹息道:“是啊!我还能活上几年!将来我那些徒弟、徒孙以及我孙女鲍阿鸾、孙婿纪广杰,他们难免要到川北来,来时自然要求诸位关照。只要此次我能生还故乡,我必要对我那些徒弟们说:仪陇的刘庄主,阆中府的程老爷,都是你们师父的恩人!”

刘杰、程八斋说:“老镖头你大客气了!”

正在说著,忽听楼梯一阵响,先上来的是本县的牛文案,其次是阆中侠徐麟,最后上楼的是徐雁云。

阆中侠丰采焕然,浑身穿著绸缎;并不像肩头伤势尚未痊愈的样子。他身上并无兵刃,只有他儿子带著一口宝剑。

此时老拳师已站起身来,不知当向阆中侠说甚么话才好。阆中侠却已走到他的临近说:“鲍老拳师,前天咱们闹的那场事,既有许多朋友给出来说和,我们不必再提了。秦小一雄身死,既是你误杀的,我们父子都不愿再加计较。只有我那儿媳,对她胞弟的惨死她是极为悲痛,我们自然要设法劝她,防备她。可是,她也有一身本事,难免我们会防备不周,以后你老拳师就多加小心为是。现在还有一件事,就是刚才我听牛先生说了,县衙的崔捕头……”

那牛文案先拦住阆中侠,说:“徐大爷,你让我跟鲍老先生慢慢说!”他就把鲍老拳师请到一旁。

这时一干人的眼睛全部藉著才点上来的灯光,向他们那边去望。只见那牛文案先向鲍老拳师说声久仰,然后悄声谈了几句话。

鲍老拳师立时勃然大怒,瞪著眼睛说:“我不信!我那徒弟他决不会劫官眷、杀官人!”

刘杰赶紧过去拉住老拳师,说:“不要嚷嚷!甚么事?可以慢慢商量!”

牛文案就笑著说:“这位老先生的脾气太暴躁,我原来也是好意!”他随就又低声说:“今天不是螺蛳岭那件案子的证人,来到了吗?那证人就是蓬安县用的人,当时遇盗时他赶的车。刚才你同这位老先生到这里来之后,崔捕头就带著那证人到了你的庄子,看了看那位姓龙的。据那证人说,姓龙的确实就是在螺蛳岭劫官眷的那个一江一 小鹤,可是因为那人受伤太重,并没带走。这件事可也很好办!”

老拳师听到这里,就又气忿地拍桌子,说:“我决不信!我的徒弟决没人敢作那万恶的事情!”

阆中侠在旁冷笑。刘杰却不显得怎样惊异,他只把老拳师拦住,不叫老拳师暴躁。那牛文案又从容地,低声说:“可是据那证人说,是千真万确的了!那证人前几天在通一江一 县与那真一江一 小鹤对质过,他说那真一江一 小鹤却不是强盗。如今,他又与鲍老先生的徒弟无仇,他决不能混赖。可是那个人也说了,姓龙的现在既是受了这样重伤,就是押往府里去,恐怕不等过堂他也就死了,这件事可以私下通融,不过就是得鲍老先生拿出点儿……”

这文案先生还没说出叫鲍老拳师拿出点儿甚么来,鲍老拳师已瞪著凶彪彪的眼睛,像狮子一般地怒哮说:“诸位都是好朋友,听我鲍昆仑发一句誓。我敢以一性一命作保,我昆仑派决无半个一奸一邪之徒!我不许他人诬我的徒弟是强盗。如若有人敢说,无论他是官人是私人,我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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