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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夜半追擒因情翻结怨 庄前决斗见火突惊心(2)

由此又想到谭二员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便愈觉得自己心里的猜度是不错的。结果还是想著:我是决定了不管这件事,这一半日先去找柳建才,跟他斗一斗。把自己胸中压抑的怒气出了,把谭家的对手剪除了,然后自己就离开此地,往一江一 南去了。

他在柳树下歇了一会,天色已近黄昏,猴儿手谭飞又钻到院里来。说是他哥哥谭起的伤处,疼得还是呻一吟不绝,也许再疼上两日就这样疼死了,并说:“红蜂子现在还不走,还在我姊姊的屋里麻烦著呢!我姊姊问她的哥哥为甚么砍伤了我哥哥,她说那件事她不管,就是李慕白把他哥哥给杀了,她也不管。”

李慕白听了,依然微微冷笑,就说:“叫她不要忙,一二日内我必要找她哥哥去,就是不伤他的命,也得使他成个残废,然后我才走!”

猴儿手听了,仿佛是很高兴,他又问李慕白将来是要往哪里去,并说他要跟著李慕白去,李慕白却说:“我将来是要到一江一 南当涂县,其实我是很喜欢你,你若随我去也可以。

不过你哥哥现在受伤,你父亲又将要有事,所以我不能带你去。但希望你在家好好的练一习一 武艺,等你长大了时,我一定能给你找个地方去作镖头。”

猴儿手虽然听李慕白应得将来叫他作镖头,但他却不很喜欢。撅著嘴,皱著眉,站了半天,他方才走。

少时有仆人进来,要把屋中的油灯点上,李慕白却说:“不用点灯了,点了灯蚊子就更多!”

仆人又给他倒过茶来,少时即走去。

李慕白便将脸盆拿到院中,用盆中的剩水,将小汗褂洗了,搭在窗户上叫风吹著。他赤著背,在院中轻轻地打了一套拳,对于自己这身武艺,不禁又发生一爱一惜感叹。

少时就走入屋中,躺在木榻上,窗壁洞一开,院中的柳枝把清风吹送进来,觉得十分凉爽。而树根墙下,虫声唧唧,又令人感到炎夏无常,新秋又将临至。

躺了一会,李慕白便不知不觉沉沉的睡去。也知睡了有多少时候,他忽然由梦中醒来,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彷佛已经听见了一种异样的声音,李慕白不禁微笑,依然躺在榻上不动。

这时就听墙上一声响,像是猫在墙上抓,接著又是一声较重的响,李慕白知道是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了,心里就暗笑,这样不高明的身手,还来到我的眼前摆一弄?于是微抬起头来,隔窗向外去看。

只见窗外星月暗淡,柳枝还在夜风里经经的飘舞,却看不见人影。可是待了一会,就见窗外露出一个人头来,这人头慢慢往起抬,少时就露出了半身,此人刚要迈腿跳进窗子,李慕白已经一跃身起来,怒喝道:“你是要作甚么?”

吓得那人不敢进窗了,他就赶紧退身,又蹿上墙去,李慕白冷笑道:“像你这样的功夫,还得回家去练几年去!”

那人一声不答,就由墙上房,踏著瓦往后走去。

李慕白猜著此人必是柳家庄的人,特意来此,意图杀害自己,当下便又大喊一声说:“你还想逃走吗?”一纵身,蹿上了房,这个人却踏著瓦,攀看脊,连过了两重房子。

此时李慕白已经赤著脚光著脊梁追赶上来,那人想跑巳跑不及,他就由身边一抽一出短刀,转身向李慕白猛一刺。

李慕白却伏身扑上去,一手抄住对方的胳膊,一手向对方的胸前打去。拳触胸间,李慕白已吓了一跳,就赶紧缩手。

可是对方的人已娇一声的“嗳哟”了一声,连人带短刀都滚下去房了。

这时下面的庄丁们已查觉房上瓦响,就有人紧敲起梆子来。

李慕白因为自己光著脊梁赤著脚,将一个女子打下房去,若是被人发觉了,实在不好。于是他赶紧踏著瓦,走回小院里,下了房屋,依然躺在床 上装睡。耳边却听见前院的人语声,脚步声,一切的杂乱声,半天没有息止,但也没有人到这里来。

李慕白微笑了笑,便起身将门窗全都关好,然后就上榻睡去,后半夜也无事发生。

到了次日,他依然漱盥已毕,到院中树下轻轻地打拳。

少时仆人拿著一个包裹进来,说是他们二员外叫送来的。

李慕白打开一看,原是一身青洋绉的裤挂,一身米色纺绸裤褂,两件青绸长衫和鞋袜等等。全都是新的。

李慕白心中明白,便点了点头,说:“告诉你们二员外,就说我收下了,谢谢他了!”

仆人走后,李慕白却暗笑,心说:谭振圻你是想要笼络我吗?想要叫我去打那单刀杨小太岁,夺了珍宝给你发财吗?我却要叫你失望了,那件事我是绝不能帮你的忙。但因自己这身衣裤是太污秽破旧穿不得了,遂就把谭二员外送来的青洋绉裤挂和新鞋袜全都穿上。

方才穿好,忽见陶小个子满头是汗,惊慌慌地走进小院来,李慕白隔著窗子问道:“陶兄,你是由河边来吗?”

陶小个子急慌慌地进屋来说:“这两天船上的事我就没有怎么管。”又问:“李爷,你知道昨天半夜里我们前院里闹的乱子吗?”

李慕白故意正色摇头说:“我不知道,因为晚间我睡得很沉,外面的响动我都听不见。”

陶小个子拱著嘴,眯缝著眼,笑了笑,他就说:“昨天不是我们大少爷被柳建才砍伤了吗?柳建才也恐怕事情闹大了,他就赶紧派了他的妹妹柳梦香来了。

柳梦香当著我们二员外和五小姐的面前,骂了她哥哥一顿。并说她哥哥是生了气与谭起打起来,伤了谭起之后,他也是很后悔,一半天他还要亲自看谭起来。

我们二员外此时本来不愿惹气,所以就没说甚么。柳梦香就藉著在家跟她哥哥打了架为名,在五小姐房里直磨到天晚,她就住在里院了。

可是到了半夜里,不知她是要干甚么,她带著一口刀跑到了房上,也不知怎么又由房上摔下来了。

为这件事,我们这些人半夜都没睡觉。今天一清早,二员外才派人把那位柳姑娘给送回去,可是柳建才他不但一句好话没说,他反倒打点了官人,要来捉拿你李慕白!”

李慕白听到这里,不由惊得面上变色,就赶紧问:“官人现在来了没有?”

陶小个子说:“官人若不来,我哪里知这柳建才的手段竟是这么毒辣。本来这两天,柳建才就晓得有一位武艺高强的人住在这里,他可没想到是李爷你。

今天早晨,不知这他听谁说了,也许是他妹妹告诉他了,他就亲自到府衙去告密,说是谭家村窝藏看京城的要犯李慕白。府台跟我们二员外也很相好,所以没好意思多派人来,就派了张捕头带著四个人来探询。

张捕头也跟我们有一交一 情,他也知道柳家与这里结仇的事情,所以刚才他见了二员外,就都实话实说了。

我们二员外自然是不认账,可是张捕头他也说得好,他说:那位李慕白是个有名的人,我们要拿他,一定也拿不住,白费事得罪朋友,这样的事我们不干。

现在就是这么看,假若李慕白在这里呢,就请他赶紧往远躲避,或是找个严密的地方隐隐,别露头。只要京里没有公事催来,我们乐得不管呢,”

李慕白听陶小个子说到这里,他就嘿嘿不住地冷笑。他心中明白,柳梦香是恼羞成怒,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他哥哥。

那摩云鹏柳建才便去报告府衙,打算将我捕获,也将谭二员外陷害了。这个人手段可也够辣的。究竟不知他与谭家是为甚么结下这样的仇恨?

当时李慕白便从容不迫地摇头说:“不要紧,陶兄,你告诉谭二员外,叫他放心,我一半天就走了!”

陶小个子说:“可是,我们二员外他不愿意叫你走,他只叫我告诉李爷,这两天不要出门就是了。”

李慕白不愿意跟他废话,便点头不语。

陶小个子人很精明,他早看出李慕白是暗中想著主意了,当下他又随便找话闲谈了几句,就走了。

又待了一会,谭二员外前胸敞著小褂,摇著雕翎扇子就来了,一见李慕白,他笑著说:“兄弟,那几件衣服你穿著合适吗?”

李慕白点头说:“倒还合适,只是谭二哥,我有一身衣裳,够换的就行了,何必要那许多件?”

谭二员外连连摆手说:“兄弟,你就别寒伧我了!统共才两套衣裳,你先穿著,别再提了。”然后又说到昨夜的事情。

谭二员外明知那红蜂子柳梦香是李慕白给打下房去的,但也不把话说明了,更不细问柳梦香是为甚么要捱到深夜来找李慕白,仿佛他心里全都明白。但李慕白一听提到此事,他脸上就有些发红,同时心里十分气愤。

由此,谭二员外又谈到今晨有官人来此踩探的事,并嘱咐李慕白务须忍耐。

李慕白便点头说:“二哥放心吧,我决不能连累了二哥,再过一二日我就要走了。”

谭二员外一听,他面色一变,发了半天怔,就说:“兄弟,你才来了几日,怎么可以就走呢?无论如何,你也得在这里住两个月,等到秋天凉爽了,那时我的事也都办完了,我还要陪著你到一江一 南去呢!”

李慕白却摇头说:“我所以要走的原囚,也并非是怕二哥受连累,实在是往一江一 南我还有别的事作。”

谭二员外却微笑著说:“兄弟你这话我都不能信。一江一 南鹤老师父的信中,没提你在一江一 南还有别的事,你就死了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你走,官人我们也不怕,就是我叫他们捉了去,也不能把你李慕白招供出来,兄弟你放心!”

李慕白见谭二员外执意不放自己走开,心中虽然不痛快,但表面上尚不显露出来,遂也淡淡的笑了笑,便问谭起的伤势。

谭二员外摇头说;“他那点伤不算甚么,过些日就能好了,现在我嘱咐我们的人,都不准离开村子,我想他柳建才虽然凶狠,可能还未必敢闯进村子来寻衅呢!”又说:“现在无论甚么气我都忍受,都记在心里,一个月以后再说,到时我一件一件全都忘不了!”

李慕白听了,不禁暗笑,知道谭二员外还是那个主意,现在是甚么事全都不惹,等著动了姓杨的珍宝,发了财,那时再报仇。

二人正在谈看话,又有仆人进来说道,“梁大爷来了!”

谭二员外一听那开路神梁子英又来了,他就赶紧出去了。

李慕白在谭二员外走后,他依然闷闷坐著,就想:盟伯叫我错投了人,我的一性一情实在与这些人合不来,我还没瞧见过这样只图发财,甚么欺辱都能忍受的人。

待了一会儿,仆人又请李慕白到前厅去吃饭,今天仍然有那梁子英在座,梁子英对李慕白的态度就似是恭维一些了。他跟谭二员外又谈了许多话,话中夹杂著许多江湖暗槛。

李慕白虽然不大听得懂,但是从他们二人说话时的神色,已大概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所谈的就是那他想图夺取珍宝的事,仿佛那身藏珍宝的单刀杨小太岁已改变了路径,往河南去了,又听得甚么徐州地方有人被砍死了。

大概那杨小太岁的武艺颇为不错,他绝不容别人从他手中夺取那稀世的珍宝。所以梁子英和谭二员外谈话时,都像很发愁的样子。

李慕白因为不愿管他们这件事,所以草草吃过了饭,他就先出屋回到小院去了。

这座小院里微风细柳,鸟语蝉声,处处又使李慕白心中愁闷。待了一会见,便倒在榻上睡了,一觉睡到傍晚的时候,谭二员外也没再到屋里来。

李慕白就命仆人将饭拿到这里吃过,然后走出屋去,打算在院中再练一套拳。

这时忽见猴儿手谭飞又跑到院里来,他惊慌慌地说:“师父,还不快出去看看,那柳大庄主跟黄脸虎晁德庆带著好些人,找到我们村子来了!”

李慕白一听,立刻精神奋起,说:“好,出去斗斗他们,你给我找一把兵器来!”

猴儿手答应了一声,跑出去找兵器。

这里李慕白一面往外跑,一面挽袖子,跑出了庄门,猴儿手扛著一杆大扎槍站在门首,说:“师父,给你这家伙不吃亏!”

李慕白怒斥一声:“笨东西,快找一把单刀或剑来!”一面说著,他却望见了村前柳林处站著许多人,李慕白顾不得等猴儿手把刀剑拿来,他就赶紧往柳林去跑,后面有两条狗追著李慕白乱叫。

这时柳林之处,那摩云鹏柳大庄主同黄脸虎晁德庆,带看十几个强壮汉子已将谭二员外围住。

谭二员外急得满头是汗,正在跟他们讲理,拉一交一 情。

那柳大庄主带著的那些人全都是气势一逼一人,拿著单刀木棍,仿佛一言不合,就能将谭二员外就地打死。

陶小个子带著十几个庄丁,手中也全拿著长槍短刀,跃跃欲试,那意思是只要柳家的人动手打他们的二员外,他们就一拥上前,与那边的人拚命。

正在这个紧急的时候,李慕白突然跑到,他推开一人,迈步走入圈里,就昂然站立,摆手说:“你们且不要吵闹,我先请教哪位是柳大庄主?”

本来柳家庄的那些人看见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年轻气盛的人,就齐都吃惊。尤其是黄脸虎晁德庆,他是在浍河北岸吃过李慕白打的人,当下他吓得退后两步,凑在那柳大庄主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那柳建才便不住向李慕白打量,他上前两步,拍了拍胸脯:“我就是柳大庄主,你是李慕白吗?”

李慕白扬目一看这柳建才,见此人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生得很是白晢,穿的衣服也很是讲究,倒像是个少年阔庄主的样子。

李慕白就笑了笑,摇头说:“我倒不晓得甚么人叫李慕白,我也是个过路人不必对你称名道姓。我只问你,今天你们来到人家谭家村,是打算要怎么样?”

柳建才斜著眼睛瞧著李慕白,他嘿嘿的冷笑说:“你还隐瞒甚么?谁不知道你就是在北京杀伤人命,越狱逃走的要犯李慕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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