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收刀窥柬柔情念远人 打店夺镖黑鹰搏紫虎(2)
孙正礼去看他的几个朋友。秀莲是由崔三老婆去伺候著用毕晚饭,便在这旧日的闺阁之中凄然独坐,闲愁万种,纷纷涌起。不过有二件事情还可以使她感觉痛快:第一就是李慕白已经有了下落,十九是没死,第二是在眼前就要有一场的争斗,那张玉瑾、冯隆、张庆都是自己的对手。还有陈凤钧和一江一 南的静玄禅师、凤一陽一地谭家兄弟早晚必得较量较量不可。当晚她很早就睡去,及至五爪鹰在外面酒足饭饱又回来之后,秀莲屋中的灯已熄灭了。
到了次日,一早秀莲就叫崔三出去买烧纸。
崔三出去见著熟人一提俞秀莲回来了,就有邻居和早先相好的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和姑娘媳妇们都来看望秀莲。
秀莲在外面虽是泼辣刚强,可是如今见著一一般故旧和昔时的女伴,她仍然一温一 婉和蔼。她并且请托一位张老伯给德啸峰写了一封信,那信上就写的是:“事情已有端倪,我等现往河南去矣,不久即可北返。恩兄李君,现确知无恙,并已离南北来,唯居住何所,尚不得知。请五哥放心就是……”等等,然后向写信的这位张老伯道了谢。
因为此时崔三已把烧纸和金银一裸一子全都买来了,一些邻居旧好见秀莲要上坟去,便都先后告辞走了。
秀莲和孙正机、崔三就一同到北门外俞家茔地去。此时秋风刺骨,草木垂枯,一片萧条寥落景象,与三年前的春天秀莲姑娘同他父母最后来此扫祭时,景象大殊,现在她父母的坟墓已经有些坍毁了。
秀莲在坟前烧看只,不禁垂泪,心中更是仇恨张玉瑾、何三虎、何七虎及女魔王何剑娥那些人,更觉得即不为杨丽英的事,自己也应当到开封去这一趟。那孙正被和崔三齐都跪在地下向俞老镖头夫妇的坟墓磕头。
熊熊的火光一霎变为飞灰片片,秀莲拭了拭眼泪,就向孙正礼说:“咱们快些回去,就起身往南去吧!”
孙正礼也恨不得一下就到了河南,当下仍一同骑马回到家内。
用毕午饭,然后秀莲就把刚才写的那封信一交一 给崔三,嘱咐他说:“崔三哥,这封信你先收著,如有往北京去的人,就托他给带去,一交一 给北京东四牌楼三条一胡一 同德五爷之处。至于那匹白马,是我们你路上拣来的,崔三哥若不想自己养活,就把它卖了钱花用吧!”崔三连连答应,把信收起来。
秀莲与孙正礼就一同别了崔三离家出城,策马直往南去。
孙正礼自从与金刀冯茂打了个平手之后,他的意气更盛,恨不得一下就斗斗张玉瑾和紫毛虎,抓住冯隆、冒宝昆,心中才算痛快。他策马疾驰,常常把秀莲落在后面很远。
当日在临洛关地面宿下,次日中午就到了邯郸。
孙正礼就说:“快点走,咱们今晚赶到彰德府才好。”
秀莲却说:“那咱们的马匹累不了,咱们就是赶到彰德,恐怕也得深夜,人困马乏,还是甚么事情也办不了。不如慢慢地走,只要明天赶到就行了。”又说:“郁天杰的事倒不必忙,即使到了那里一两天也不能就把他的镖局夺回。”
孙正礼听了秀莲这话,虽然不再策马往下飞跑了,可是他的心里仿佛堵著甚么,总觉得气不出。
到这时他们还没吃午舨,来到邯郸境内的市街上,秀莲就望见街东有一个酒饭铺,便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咱们在这儿用毕午饭再往下走吧!”
孙正礼点头说:“也好。”遂就从秀莲的手中接过马,连同自己的马匹全都系在饭馆门前的马桩上。
他叫出一个饭馆的伙计,嘱咐说道:“这两匹马连上的东西都一交一 给你们看看,要是丢一了其么,我可朝你们是问。”
像馆伙计连连摆手说:“大爷,马匹你就拴在这儿,决丢不了。马匹上的东西我们可看不过来。”
孙正礼听了就要发气,秀莲在旁劝道:“孙大哥把马上的东西拿下来就是了。”
孙正礼十分嫌麻烦,口骂著店伙,手就去解马上行李。
秀莲在旁把自己的双刀接到手中。
正在这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俞姑娘!”
秀莲吃了一惊,赶紧回头去看,就见一箭之远有一个牵著马的短衣人向秀莲看了看,却又往南去了。
秀莲十分惊诧,想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为其么他会知道我姓俞。不过此人的脸上并无恶意,就想也许是由北京来的人,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因此就没怎么注意。
此时,孙正礼已将马上的包里都解下来,他背著包里,挟著刀,就同秀莲进了酒舨馆。到楼上找了一张迎窗的桌子坐下。
孙正礼点了菜,要了酒,就与秀莲一同吃饭。旁边的人对于他们似很是注意,因为孙正礼的粗一鲁与秀莲的俊俏太不相调和,而且他们都带著钢刀,更叫人猜不出他们是干甚么的。
少时,秀莲吃毕了舨,便站起身来,隔著玻璃向下看那街上往来的行人。
孙正礼却依旧在夹菜饮酒,秀莲向楼下看了一会,忽见刚才叫自己一声的那个人又走过来了,他手里还牵著那匹不很健壮的白马,跟著一个披青布祫袄的人往北去了。
走到酒楼前,那人抬头往楼上看了一下,秀莲见此人是微黑的面膛,神色倒不怎样凶恶。秀莲眼看著这人从楼下走过,心里暗暗猜度,却没有对孙正礼说出。
少时,孙正礼吃完了酒饭,就同著秀莲下楼,又把行李和钢刀放在马上,二人就离了这邯郸县城,依旧往南走去,当晚宿在磁州地面。到了次日就来到彰德府,这时已是午后两点钟,二人便牵著马去打听郁天杰。
原来郁天杰是这彰德府的土著,祖辈传流开了百十来年的“安一陽一镖店”,所以他在本地颇有名气。
孙正礼向街上的人一打听,就有人指著说:“北关里那个大铁门就是安一陽一镖店,墙上有字,很容易找。
金镖郁三爷现在可不在镖店里住了,他把镖店让给人了,他现在住在东边四眼井,他丈人家里。”遂就指点明白了。
孙正礼和秀莲就上马找去,找到那里,一叩打柴扉,里面就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出来,问他们找谁。
孙正礼说:“我们找金镖郁天杰。我们是由钜鹿县来的,我叫五爪鹰孙正礼,这位是俞秀莲姑娘。”
这个小孩一听,仿彿久闻这二人一大名,立刻回身跑进去。
待了一会儿,郁天杰就由屋中出来了,见了秀莲和孙正礼,他就又惊又喜,说:“嗳呀!师妹,孙大哥!我从钜鹿回来不过十几天,本想过一半月再到北京去找你们,想不到你们会来了,你们哪里得的这么快的消息?”
郁天杰现在确实十分削瘦,右腿瘸瘸点点,左手残缺得不像样子,他与秀莲彼此见过礼,又向孙正褛作揖,孙正机却连还礼也顾不得,就说:“我们就为是给你出气才来的。现在你先带我们找那紫毛虎,打完了他,夺回来你的镖店,咱们再细说话。”
郁天杰说:“别忙,孙大哥和师妹且进来歇会儿。我那件事也得慢慢想办法!”
秀莲已然牵马进门了,孙正礼只得强抑著他那急躁的一性一情,也进来把两匹马都系在院中的枣树上。
郁天杰让二人进到屋里,并叫他妻子相见,孙正礼却连坐著也有些不耐烦。只听郁天条简略地说:“那紫毛虎张庆是吴桥恶霸华大纲的徒弟,去年才到河南来,跟何三虎结了盟。因为张玉瑾打算独霸河南的镖行,所以才使他来夺我的镖店。
这个人刀法很好,我这身伤全是他给害的,现在他又来了一个朋友,姓杨,这人的武艺更好,所以我敌不过他们。
他们并威吓著我说是只要我去报官打官司,他们就要我的一性一命。可是,我若能请来人再把他们打败,他们就将镖店还我,因此我才到钜鹿县去请孙大哥……”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孙正礼就说:“我喂喂马去。”说毕他就起身出屋去了。
这里郁天杰还在屋中与姑娘说话,孙正礼却到院中,由马鞍后一抽一了钢刀,走出柴扉就向北关跑去,跑到北关就向人询问那安一陽一镖店的地址。
旁的人见他生长的鲁莽,而且提著一口刀,都不知道他是要做其么,但听他问到安一陽一镖后,就向他指著说:“那边不就是吗!”
孙正礼向南走几步,就见那路西一座大车门,门是用铁叶子包著,十分气派,白墙上涂著桌面大的黑字是“安一陽一镖店”。
孙正礼提刀跑到门前,那门前正有一个小伙计样子的人往外走,孙正机上前一把抓住就问说:“紫毛虎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老子!”
那小伙计吓了一大跳,他见孙正礼一手持著刀,就不敢发横,脸上变色道:“在里头呢!”孙正礼一手抓住这小伙讦一手提刀,往门里就走。
这门本是一块宽敞的院子,东边是住房,西边是马棚,孙正礼就将小伙计撒了手,横刀向东屋里喊道:“紫毛虎,你小子有本事快出来!老子要斗斗你,”
喊声未毕,东屋里就出来四五个人,为首一个大汉年有三十来岁,紫黑的脸膛,眼睛倒不怎么大,一出门就挺身站立问道:“你是干甚么的?”
孙正礼提刀近前几步,一拍胸脯说:“老子是北京的镖头五爪广孙正礼,郁天杰是我的兄弟。你小子伤了我的兄弟,夺了他的镖店,我现在来就是要替一我兄弟出气。
你小子要是懂事的,就赶快给老子磕头,拍拍屁一股滚开,老子就饶你,要不然你他一妈一的今天就尝尝老子的厉害。”
那紫毛虎一听孙正礼这话,气得他脸上越发紫黑,身后有人递给他一把朴刀,他嗖地一个箭步越过来,抡刀向孙正礼就砍。
孙正礼横刀去磕,只听“锵”的一声,紫毛虎赶紧退后一步,缓了缓腕力。
孙正礼却又紧奔上来,抡刀向紫毛虎的肩头去砍。紫毛虎赶紧回身,用刀架住,孙正礼却将对方的刀拨一开,斜进一步,抡刀急急向对方的下部跺去。
紫毛虎要跳没跳开,一刀就剁在他的屁一股上。
此时旁边的四五个人齐都由兵器架子上一抽一了刀槍,过来救了紫毛虎张庆,把孙正里围住。那张庆被两个人搀著,屁一股上往下流血,连土色的裤子都染成鲜红了,他的脸色也由紫黑变成了苍白,他大喊著:“杨兄弟,我受了伤啦!你还不出屋来帮助我。”
孙正礼横刀冷视。
这时就由那东南角的一间小屋里又走出一条大汉,这人有二十来岁,身材十分健壮,脸色发红,一双像发愁似的深眼睛,高鼻阔口,穿的是一身青布裤挂,足下一双鱼鳞级鞋。他出来望了一眼,就抱拳间说:“朋友你贵姓?”
孙正礼一听是北京口音,心里就有点纳闷,暗想:这小子是北京人,我在北京怎么没有见过他呀?当下双手拍著胸脯道出了字号,并把来意说了。
然后就说:“紫毛虎他有话在先,只要有人打了他,他就将镖店还给郁天杰,现在我把他的屁一股砍伤了,你们还不快一点滚蛋。”
那姓杨的听孙正礼说话这样粗一暴,他不由也面现怒色,说道:“当初郁天杰是怎样让的镖店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来到这里已三个多月了。每月我叫张庆送给郁家十两银子,这个镖店也和租下的一样。你现在想要帮助姓郁的收回,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
孙正礼说:“那好办,郁天杰使了你们多少钱,我们一齐还你们,你们可得立刻都滚蛋,要不然我五爪底一个一个把你们砍出去。”
那边紫毛虎张庆连疼带急,就喊道:“杨兄弟你别跟他废甚么话!快点打了他替一我报仇!”此时姓杨的已由兵器架上抄了一口钢刀,走过来就向孙正礼说:“事情好商量,但你为甚么开口骂人?”
孙正礼咆哮道:“骂的就是你,你小子也吃我一刀!”说时一刀向姓杨的砍来。
姓杨的退了两步,把旁边的人全都驱开,他就抡刀与孙正礼一交一 战起来。
两口刀相磕对砍,往来五六一合 ,孙正礼觉得此人与那紫毛虎又不同了,只见他钢刀翻飞,脚步沉著,没有几年工夫是练不成这个样子。
孙正礼也把刀法施展开了,急追直砍,打算两三下就制胜。然而对方姓杨的可不是好惹的,他就转守为攻,一刀一刀地加紧。
孙正礼一看不容易招架,他就舞起刀来,一胡一 杀乱砍位姓杨的兵刃不能进身。
这时,紫毛虎张庆本要喝令手下的人一拥齐上,可是忽然由外面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郁天杰,一个却是青衣素为帛、手提双刀的美貌姑娘。
孙正礼一见秀莲来到,他就喊叫:“师妹你不要管,让我独自斗这小子!”
还是秀莲已经看出对方的武艺高强,孙正礼的刀法已乱,眼看就要吃亏。
秀莲看著势不可缓,她便上前舞动双刀说:“孙大哥退后!”当下她把二人分开,独自用双刀去敌姓杨的。
孙正礼却躲在一边,边喘著气还向紫毛虎怒骂说:“你这小子!把镖店还给我这兄弟就没事,要不老子不但砍你的屁一股,还得削你的脑袋呢!”
此时,紫毛虎张庆被两个人搀著他,站在台阶上,他倒不怎么注意孙正礼和郁天杰,却直眼看他那姓杨的朋友与那女子一交一 战。
院中三口刀斗得正紧,姓杨的起先还仿佛从容不迫,后来他见姑娘刀法一精一奇,便不敢松懈,一刀紧一刀地应付对面的双刀。
秀莲的刀法展开,左右呼应,白光闪闪,愈见疾速,但是对方也应付得可以,使秀莲不禁暗自惊讶。
此时,旁边孙正礼又耐不住了,他抡刀扑过去,要帮助秀莲去杀那人。
那边紫毛虎张庆大声喊道:“你们不讲理吗?”
便喝令手下的众人上前助战,那姓杨的却紧边几步,先把他这边的人拦住,然后对秀莲和孙正礼说:“你们二位且住手,我先说几句话。”
孙正礼却不听这一套,他还抡刀扑上去要杀,却被秀莲用双刀把他横住,抬起秀目来,向那姓杨的说:“有甚么话?你快说!”
那姓杨的却用一双深郁的眼睛看著姑娘,他问说:“我先请教,姑娘贵姓大名?”
秀莲尚未口答,孙正礼已经替她说出来了:“你小子可站稳了点,小心吓躺下!这是我的师妹,钜鹿县铁翅鹏的女儿,天下闻名的侠女俞秀莲!”
对面姓杨的一听,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那紫毛虎张庆的一张脸早就吓得惨黄了。
姓杨的又向俞秀莲打量了一番,说:“久仰,久仰,如此说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动刀互相杀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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